第七十六章 过世

　　花椰轻声道：“从水缸中拖出来，可吐出水来了么？”两个婆子一怔，反问：“吐什么水？人有气了呗，有气了还不活？”

　　花椰便不语。她也曾跌进井里，后来听她父亲说过，是经一个老者指点，先拍她的背，令她吐出了水，才得救括。而且花椰觉得，她这般凄厉的叫自己，也许并非是因为想见自己，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可知会王爷了么？”花椰问。那婆子道：“有人去了。”三人转过几条弯，来到“沧别院”进院便见一众婆子和护府的护卫团团围着薛玉的屋子，议论纷纷。这情景真如在袁豪房外一般。花椰心暗想，看来无论在哪里，爱看热闹的人也是一样的多。两个婆子分开众人，连声道：“让开啊，张姑娘房中的丫环来了！”

　　就好似带了什么了不起的物事一般，护着花椰便进了屋。薛玉在上躺着，脸颊深陷，面色发紫黑色，头发和衣服上全都是水，几乎要将半张都浸。

　　花椰一见之下，大为心寒，皱眉道：“怎得没人给她换衣服？”住薛玉对面那婆子道：“哎唷，谁还费得了这闲心？都要死的人了…”

　　花椰回头瞪她，冰冷的目光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与那婆子一触，那婆子竟重重打个冷战，却听花椰道：“人现在还没死，可却看不到大夫的身影，就算是要死的人，难道不该准备些寿衣寿帽？你们就一直坐在这里干看着人慢慢咽气么。”

　　这个时候的人，相信死后另有世界，为了死后在另个世界能够继续生括，一定要准备寿衣寿帽以备死后所穿，有钱的人家下葬时还要培葬品若干，以备死后生括之用，达官贵人等还要在死前修筑陵墓等，以备死后居住。这些行为统称为“准备后事”眼见着人死却不为他准备，让他身后事没有着落，是人生一大悲哀。但她们这些女人，若没嫁人的，几乎都是无亲无故，薛玉生势利，又看得起这些婆子？是以一个朋友也无。

　　若突然暴死，几乎都是草席一卷，由几个长工掘土，草草一埋。那婆子嘴里咕咕嚷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呆站半响，却还是起身出屋，也不知是去找大夫抑或是去准备寿服了。

　　似是听到声响，薛玉发黑的眼眶动了一动，慢慢睁开，双无神的眼眸慢慢移动，转到花椰的脸上，神色立即变得又惊又惧，张大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鼻翼用力着，似是惊骇莫名。

　　陪花椰来的另一个婆子诧异道：“薛姑娘，你不是喊叫‘丫头，丫头’的，我们把这丫头带来了。”

　　薛玉终于可以发声，她努力从肺中挤出一丝似风声一般的声音：“不…不要见她…让她滚…离开…离开我身边…”花椰皱眉道：“薛姐姐，你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玉突然嘴角上扬，似是要笑，空的眼睛望着房梁，却又笑不出声，半响她才又看回花椰的脸，挤出声音：“逃不掉的…我终于明自，那莺哥不是病死…你也是，我也是…我们都逃不掉…都逃不掉的！”

　　她笑容一敛，神色凄厉的道：“我会在前面等你…等你婢，我会在前面等你！”她说着，突然抬起双手，尖而细的指尖，笔直的指向花椰，她上半身也用力抬起，脸上青筋暴跳，那表情恨不得将花椰撕碎一般，手指眨眼问便按上了花椰的脖子。

　　“薛姑娘！”那婆子吃了一惊，伸手将她隔开，似是使的力量大了些，薛玉被她一挡，重重撞向柱，半身也跌在边，便软倒不动。那婆子眼见闯了祸，连声叫道：“薛姑娘，薛姑娘！”

　　花椰暗叹口气，伸手将薛玉上身扶下，却见她牙关紧咬，双目上翻，眼看已经没气。花椰扶她躺平，伸手将她眼睛台上，慢慢站起身，转身出屋，便听身后那婆子高声叫道：“快来人！人没啦！”

　　院子里立即做一团。众人自花椰身边进进出出出一团，花椰自人中穿而出，摊开了自己的五指。你逃不掉的薛玉凄厉的叫着。花椰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悲哀，拳起五指。

　　若自己真的会死，会不会吓到淡香姑娘？父亲会不会伤心？他已经失去母亲了，如今却连自己也失去…抬头看看天色尚早，她决定还是先去龙忘梅住处看望一眼。

　　很久没去了，想必父亲也想念自己了罢，虽说张淡香千叮万嘱自己不要跑，但只去呆一会，应该不打紧罢…打定主意的花椰转身向龙忘梅住处走去，龙忘梅正在谱新曲，见她突然来访喜出望外，与她携手入屋中，相拥相吻，褪去衣裳扶入帷。

　　情中花椰用力搂住父亲的肩膀，将他的膛紧紧贴住自己的身体，企图把所有的空隙都挤出去。龙忘梅爱极听她在意情之时，口中嚅嗫“父亲”

　　“啊父亲”喃喃不段呼唤自己。那呼唤声总能轻易令他到达顶峰。过之后龙忘梅在花椰身上，保持着与她好的姿势，细细啃咬她的肩膀，久久不愿与她分开。过了半响，花椰才轻声道：“龙先生…奴婢是悄悄溜出来的，还要早点回去才行…”

　　龙忘梅手肘支起自己的半身，侧过身躺下，手仍是在花椰身前不停的捏抚摸，道：“怎么，最近那张姑娘对你这般严格么？”

　　花椰倦起身体缩在他怀里，轻声道：“不是淡香姑娘…是王爷不大喜欢奴婢总来会你。”龙忘梅吃了一惊：“王爷？王爷怎会知道你与我有私情之事？这…”花椰淡然道：“王爷一直知道。”

　　龙忘梅苦笑。怎么忘记了呢？常胜王曾扬言将花椰许与别人，不就是为了戏自己么？不过回来王府已经将近三个月，也没见花椰嫁人，他还道常胜王只是一时耍自己好玩，说过便忘记了。

　　“怎么这会突然在意起来？”他有些不安“可是要将你嫁人？”花椰微微摇头，神色凄然道：“奴婢的夫君，已经被奴婢害死了。”

　　龙忘梅一惊，放了手臂，花椰自上坐起身，穿衣结发，龙忘梅也挑开帷坐起身，花椰转身拜道：“龙先生，奴婢今前来，还有一件事相告。”龙忘梅道：“什么？”

　　花椰垂首道：“奴婢已身怀有孕，大约一个半月。”龙忘梅大惊失：“怀孕？”花椰补充道：“不过龙先生且莫惊慌，未必便一定是先生的。”龙忘梅更加吃惊：“你…你说什么？”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你…你还与别的男人有染？”

　　花椰不敢回答，龙忘梅疾声又问一遍，花椰才勉强点头。龙忘梅抬手就想给花椰一个耳光，但手扬起来却打不下去。他有什么理由怪罪花椰不洁？他不是也刚刚才与她行过此事么？更何况若这孩子果真是自己的骨血，他又怎有面目面对这由亲生女儿腹中生出的儿子？龙忘梅扬起的手用力着自己的面颊。

　　这…这等不伦禽兽之事，他当初怎做得出？如今后悔也晚了心中悔恨加，手掌却被花椰轻轻拉下，捧在自己口轻声道：“先生莫担心，奴婢断不会令先生烦恼。”

　　“你是…你是想把孩子打掉？”龙忘梅吃惊，犹豫道“王爷知道此事吗？”花椰慢慢点头。常胜王知道，但他却没有下令惩办自己…龙忘梅打个冷战，道：“难不成…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亦有可能是王爷的？”

　　花椰又点了点头，龙忘梅很是颓然，哭笑不得。他早知道常胜王是个放之人，但却万万没想他居然也被自己的女儿吸引，居然还搞到怀孕的地步。

　　龙忘梅心中松了口气，道：“王爷下令你打掉胎儿？”花椰皱眉不语，微微摇头。龙忘梅更是吃惊。王爷居然还想把孩子保住？花椰却又摇头：“王爷还没下决定…”

　　龙忘梅叹气。常胜王哪怕只犹豫片到，那也是对女儿有真情所致。花椰向他福身道：“先生保重，奴婢回去了。”龙忘梅点头，起身进她至门口，道：“时常来看望老父啊，老父一人居住，无人陪伴，甚是寂寞。”

　　花椰不答，龙忘梅又道：“尽量天黑过来，切莫教人撞见。”花椰还是不答，侧身在门中向外张望一眼，确认无人，便推门而出。龙忘梅回到屋中，收拾铺，却又突然一怔。花椰适才离去之时，说的可是“先生保重”

　　么？他直起身，一种不祥的感觉充斥心头。想追上去问，走到门前却又顿住。他怕被人撞见，他怕流言蜚语。龙忘梅用力打自己一个耳光。他知道自己该打，可是就算该打，他却仍然没有勇气迈出房间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