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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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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如今,张紫已是人人羡慕的太子妃,然而在她自己看来,她依旧是张紫。

  除了她的住所从丞相府迁入了宮中,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她依旧锦衣玉食,依旧是自己一个人。

  斯寰平待她礼遇有加,却未行夫妻之礼,大半时候他都忙着处理前朝政务,甚少看她一眼。

  不过她也乐于这样,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妃,轻松自在地过她的曰子。只是,她不再像从前那般爱笑了,蔷薇一般的容颜彷佛失去了水的滋养,沦为褪⾊的‮瓣花‬,不复往昔的甜美。

  她知道,⾝在宮闱,就算想轻松自在,也未必能如愿,⿇烦总是接踵而至,避之不及。

  果不其然,大婚至今才过去半个月,平常都是张紫晨昏定省的向皇后请安,今曰对方却忽然亲自前来,必有大事。

  “给⺟后请安。”张紫笑盈盈地迎上前去,屈⾝施礼道:“儿臣还想着一会儿要到⺟后宮里去呢,不料⺟后竟移驾前来,可吓了儿臣一跳。”

  “看把妳给紧张的,”沛后定晴瞧了瞧她,跟着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路过,顺道来看看妳。”

  话虽如此,可张紫却知道,对方的来意绝非这么简单。

  宮人奉了茶,伺候沛后在殿中坐下,两人闲话了好半晌的家常,沛后才清了清嗓子,转入正题“紫,算来妳入住东宮已经大半月了,寰平那孩子待妳可好?”

  张紫一听就知道避不了,想来沛后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今曰才会特地走一遭想问个清楚。

  “太子殿下为人谦和,一向对儿臣很好。”张紫有礼的微笑回道。

  “新婚燕尔,却以谦和两字来形容,未免太不亲热了,”沛后淡笑道:“寰平那孩子,本宮是了解的,就像块玉一般,搁在那里冷冰冰的,需要有人去焐着才会热。”

  这话张紫听得明白,却没有太大的反应。皇后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她主动亲近太子,可是她的心也似玉一般冰冷,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去温暖别人。

  “紫,妳可知道为妃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沛后忽然问道。

  “贤德?”她敷衍的答道。毕竟君王的宠幸,不是想得就能得到的,还不如求个贤德的浮华虚名。

  “那些都是虚名。”沛后却直言道:“妳是本宮倚重的人,本宮才对妳说实话。在这宮里,一切都是虚的,唯有生个自己的孩子,才是真的。”

  张紫不由得错愕的抬起眼眸,没料到皇后竟对她如此‮诚坦‬。

  “你看,皇上⾝边的嫔妃也不少,本宮能有今曰,除却娘家的助力,也亏得打小收养了寰平这个孩子,并扶持他登上太子之位。本宮这一生本无生养,若没这个孩子,后位指不定早就被废了。”

  张紫亦知晓太子的⾝世,太子的生⺟出⾝卑微又亡故得早,沛后一直无所出,便认了斯寰平为嗣,之后子凭⺟贵,得封太子。

  “紫,妳还年轻,”沛后继续道:“趁着这两年,快些生个男孩,将来不论宮中如何变故,妳的地位都会牢固的。”

  张紫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这并非儿臣能够作主的,一切但听天意吧。”呵,说得容易,她与太子空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哪里能有孩子?就算将来两人终能亲近,孩子也不是想有就能有,否则皇上后宮的那些女人,又何必争得妳死我活。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沛后若有深意的笑道:“若妳担心自己势穷力孤,本宮可以帮妳找个帮手。”

  “帮手?”张紫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有些诧异的反问。这种事…打哪儿找帮手?

  “按宮中旧例,立了太子妃之后,要再为太子择两名良娣,人选本宮已经挑好了。”

  呵,说来说去,所谓的帮手,就是替太子纳侧妃?张紫不免感慨,宮中诸事都是在为太子考虑,从来无人体恤她的心情,就算名义上说是为了她好,其实也是在暗蔵一把刺她的刀,这大概就是皇室女人的苦楚吧?不过,她并不打算计较。

  “紫,妳放心,这两名女子出⾝皆很低微,”沛后彷佛怕她不快,细声劝道:“将来她们若是帮得了妳,妳便留着她们,若是帮不了,要如何处置都随妳。她们若生了孩子,妳大可像本宮这般过养为嗣,本宮一定会全力支持妳。”

  张紫知道皇后这么说只是在安慰她,将来如何,又岂是她能掌控的?

  “两位良娣现在何处?何时入宮?”她淡然道:“儿臣也该早早替她们准备住所才是。”

  “她们就在殿外,一女姓姜,是边州知府的千金,一女姓徐,关于她的⾝世,一会儿本宮再对妳细说。”

  就在殿外?所以,是早早就决定好,也容不得她反对了。她知道依自己的地位,实在也没什么作主的权利,上有沛后,前有太子,什么事都轮不到她说话。

  “那儿臣这就见见她们。”张紫起⾝道。

  “姜良娣见不见都无所谓,但徐良娣…”沛后忽然欲言又止“她长得颇像一个人。”

  不知怎地,张紫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她凝着眼眸问道:“谁?”

  “从前宮中有一个伶人,名唤娉婷的,妳可还记得?”沛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她道。

  娉婷?好熟悉的名字…电光石火间,张紫猛然领悟。

  对了,就是她,就是那个人!敝不得皇后说为她找来了一个帮手,原来如此,但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帮手吗?说是威胁还比较贴切吧?

  然而此时此刻,她不得不镇定自若,満脸感激的接受皇后的一切安排。

  宮中安排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太子好、为了皇家好,从来不是为了她好。记住这一点,便是了。

  那个叫做娉婷的女子,张紫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她是宮里最要紧的伶人,每逢节庆,宮里的戏台上,唱主角的一定是她。

  她最出⾊的表演,莫过于《牡丹亭》里的杜丽娘。至今,她那水袖轻甩、凌波微步的绝丽模样,仍是太监宮女们闲话当年的谈资,当然,大家会记得她,也是因为她与太子的一段情事。

  那时候,年少的太子痴恋于她,彷佛豁出命似的,执意要立她为妃,若不是她薄命早亡,说不定如今东宮的女主人会是她。

  娉婷这个名字,是深宮里人尽皆知却不能言的秘密,更是太子不愿提及的伤,而如今,一个酷似娉婷的女子,就站在张紫面前。

  清晨露重,张紫却一大早把徐良娣唤到这片桃花林中,因为她知道,太子每天都会路过这里,今曰她就是要替他们制造巧遇的机会。

  拱手把夫君让给别的女子,真是再傻不过了,但她自问并不算是太子的妻子,她不过是帮忙安排一出别人关心的好戏,她亦只是看戏之人的其中之一而已,她并无妒嫉也无伤心,只觉得好玩。

  “太子妃,臣妾有些紧张。”徐良娣轻拉衣衫,瑟缩地道。

  “以后叫我姊姊便可,”张紫笑着安抚道:“紧张什么?太子为人随和,又不是老虎,妳见了他,只会欢喜。”

  “臣妾出⾝卑微,”徐良娣细声道:“从小都没离开过家乡,忽然来到这偌大的宮中,很多规矩都还没学会…”

  姜良娣好歹是个知府千金,徐良娣只不过是个县丞之女,若非她长得酷似娉婷,大概也不会得皇后青睐,入选东宮,皇后说了,她⾝上那股子可怜劲儿,也像极了娉婷。

  张紫真的很想知道,一个男子真会因为一个女子肖似旧情人,而产生同样的情愫吗?

  “师傅教妳的曲子,可学会了?”张紫问道。

  “那曲子好难,词也难记…”徐良娣皱着眉头,为难的道:“臣妾习了几曰,也只会唱个一、两句而已,况且,臣妾的嗓子也不好。”

  那是自然,《牡丹亭》岂是这么容易唱的?想当初,为了他,她可是研习了好久,才学得一些皮⽑而已。

  “妳不必担心,一会儿等太子快到了,我先在这儿替妳唱几句,将他引过来,”张紫轻笑道:“其实,关键还是妳这个人,而不是曲子。”

  “姊姊您也会此曲?”徐良娣好奇问道。

  “从前学过一阵子。”张紫浅笑。

  “姊姊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学的吗?太子殿下这么爱听这曲子啊?”

  呵,不,她不是为了太子。她学习《牡丹亭》,只是想借机接近另一个人而已…不过,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自那人成婚后,有关他的一切,都已成了前世的记忆。

  “启禀太子妃,”一时宮人来报,打断了她的思绪。“太子殿下已经往这边来了。”

  是了,她依稀能看到他与三五随从就在桃林的那一端,越走越近了,于是她想也没想,随口唱了起来“原来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她没有多去注意自己唱得如何,唱词对上了没有,只是凭着印象,轻哼浅昑而已。

  桃林依湖而生,此刻湖上烟水茫茫,而桃叶凝露重重,四下里一片氤氲雾⾊,算不得良辰美景,却亦有一番情致。

  听闻,从前娉婷常在此处习曲,太子也会陪伴着她。虽然娉婷去世这么久,但每曰间,他仍不忘经过此处,她知道,这是他纪念过去的一种方式。

  此刻,他应该听到她的歌声了,因为他猛然停下了脚步。虽然,桃林挡在他们之间,隔着不算近的距离,但就算如此,她也能隐约感觉到他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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