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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旅途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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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喊道:

  “谢谢你们啦,小海燕们!居然到了这个地步!拿起枪来对准自己的工人弟兄!我⼲吗说这车不能再往前开呢?乘客同志们,请你们大家作证,这是个什么地点。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这儿把铁路道钉拧走。滚你们的蛋,你们要⼲什么,难道是为了我自己?我只不过给大伙儿开车,不是为了我,是为你们,怕大家出事。一片好心却得到这样的回报。行啊,朝我开枪吧,你们这些吃了火药的!乘客同志们,请你们给作证,我连躲都不躲。”

  站在路基上的人群发出了各式各样的叫喊。一部分人惊慌地叫着:

  “你这是怎么回事呀?…清醒点儿…没有的事…谁能让他们这么⼲?…他们就是这个样子…吓唬一下…”

  另一些人‮逗挑‬地⾼声叫喊:

  “别理他们,加夫里尔卡!别松劲,加足了汽!”

  第一个从雪堆里‮子套‬腿来的水兵,原来是个棕⻩头发的魁梧大汉,脑袋也特别大,所以显得脸是扁平的。他不慌不忙地转⾝朝向大家,嗓音极低地轻声说了几句话,也像沃罗纽克一样夹带着乌克兰的字眼儿:

  “对不起,⼲吗都聚在这儿?难道不怕喝西北风,公民们?大冷的天,回车厢去吧!”在这个深夜不寻常的情况下,他那非常镇静的态度倒使这几句话显得有点可笑!

  当散开的人群渐渐返回各自车厢去的时候,这个棕⻩头发的水兵来到还不十分清醒的司机跟前,说道:

  “别发神经啦,机师同志。还不从雪窝子里出来,开车走吧。”

  第二天车行平稳,但时常减慢速度。因为担心刮起来的大风雪埋住路轨使车轮下滑,列车终于停在一处毫无生气的旷野,见到的只是被大火烧毁的车站遗迹。在那被烟熏黑的残垣断壁的正面,可以辨认出“下开尔密斯”的字样。

  不只是站房保留了火烧的痕迹。车站后面也看得到一个被雪覆盖的空荡荡的小村落,以及把它和车站隔开的那片凄凉的空地。

  村落最靠外的一栋房子已经烧焦,隔壁一家屋角的几根圆木坍落下来,一头搭到室內;路上到处是烧剩下的雪橇残骸、倾倒的篱笆墙、生锈的铁器和破碎的家用什物。被烟垢和焦灰弄得肮脏不堪的积雪露出一片片烧秃了的黑糊糊的地面,流进去的污水结了冰,把一些烧焦的碎木头和着火与灭火的痕迹冻在一起。

  村落和车站还没有完全断绝人烟。一两处仍然可以看到人影。

  “整个村子都烧啦?”跳到站台上去的列车长同情地问着从废墟中走来的站长。

  “您好。祝贺您顺利到达。烧是烧了,不过情况要比火烧还要糟。”

  “不明白您的意思。”

  “最好别多问。”

  “莫非是斯特列利尼科夫?”

  “就是他。”

  “你们犯了什么过错啦?”

  “根本不是我们,完全没有关系。是我们邻居惹的事,把我们也扯到一起了。看见后面那个村子了吧?他们是祸首。就是乌斯特汉姆金斯克乡所属的下开尔密斯村。全都因为他们。”

  “他们怎么啦?”

  “好几桩滔天大罪。赶跑了贫农委员会,这是一桩;抗拒向红军交送马匹的命令,而且您要知道,动靶人本来是个个都骑马的,这又是一桩;不服从动员令,这是第三桩。您看,就是这些。”

  “原来是这么回事,都明白了。所以就挨了炮轰?”

  “就是。”

  “从装甲车上开的炮?”

  “那可不是。”

  “真惨,太可惜啦。不过,这不是我们该议论的事。”

  “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没有什么好消息能让您⾼兴啦。在我们这儿停几天吧。”

  “别开玩笑。我这车上坐的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是给前线补充的兵员。我可不习惯停车。”

  “这可不是开玩笑。您自己看吧,这些雪堆。这么大的风雪在整个区间刮了一个星期才停住。找不到人除雪。半个村子都跑光了。让剩下的人都去⼲也⼲不完。”

  “啊,您现在是两手空空!这下可是糟了,真糟糕!现在怎么办?”

  “总得想办法把路清出来让你们走。”

  “雪堆得多吗?”

  “还不能说特别多。是一条一条的雪优。风是斜着刮的,同路基有个角度。中间的一段最困难、要措三公里。那地方确实伤脑筋,理得相当厚。再过去就没什么了,树林子给挡住啦。需要挖的前面这一段也不要紧,因为是平川地,风把雪都吹跑了。”

  “唉,那就让您见鬼去吧。真是莫名其妙!我把车停在这儿,让大家都来帮忙吧。”

  “我想也只好这样啦。”

  “可是不要惊动水兵和赤卫军战士。这儿有整车的劳役队,还有将近七百人的普通乘客。”

  “那就足够了。只要把铁锹运来就可以开始。现在工具不够,已经派人到附近的村子去了。能弄到的。”

  “我的老天爷,这又是糟糕事!您认为能办到吗?”

  “没问题。俗话说,众志成城。这是铁路,是交通的大动脉。您别那么想啦。”

  清路的活儿⼲了三天三夜。曰瓦戈一家,包括纽莎在內,都实实在在地参加了。这是他们路上最好的一段时光。

  这个地方有一种內在的、难以言传的气氛。它让人感到此地还保留着普希金笔下农民起义领袖普加乔夫的遗风和阿克萨科夫所描写的那种蛮野特⾊。

  村落的破坏和少数留下来的居民那种不露声⾊的态度,更增加了这个地方的神秘⾊彩。村民们已经被吓坏了,都避免同车上的乘客接触,他们互相之间也不交往,怕有人告密。

  铲雪的工作不是全体乘客同时参加,而是分批进行。作业地点的周围有人把守。

  清除线路的积雪是把人分成小队,在不同的地段同时从各自那头开始的。各个清除⼲净了的地段最后都留了一个雪堆,把相邻的小队隔开了。这些雪堆要留到全线的工作结束时再一起铲掉。

  严寒的晴明天气,乘客们白天被送出去⼲活儿,晚上才回车厢过夜。劳动是间隔很短就倒班轮换,所以并不累,因为铁锹木够而⼲活儿的人多。这种轻松的劳动给人带来的只是一种享受。

  曰瓦戈一家参加劳动的地点是个景⾊优美的开阔地。从他们所在的路基开始,地势向东缓倾,然后呈波浪状起伏上升,直到远方的地平线。

  山包上有一幢四面没有遮挡的孤零零的房屋,周围是个花园。在夏天它肯定有着斑斓的⾊彩,如今稀稀落落的树木在霜雪之下对房屋起不到丝毫保护作用。

  那一带的雪层更显得‮圆浑‬而平坦,不过从几处起伏的坡度来看,积雪不可能覆盖住斜坡,舂天一到肯定会沿着弯曲的谷地化作一条小溪流到路基下面旱桥的涵管里,后者现在被厚雪埋住,仿佛是个从头到脚用松软的⽑毯裹住睡在那里的一个婴儿。

  房子里还有没有人住,或许是已经毁坏了,空在那里,由乡或县土地委员会造册登了记吧?它先前的主人如今⾝在何方,遭遇如何?他们也许已然隐居国外?还是在农民的手下丧了命?也可能凭借赢得的好名声作为有专长的人在县里作了安排?要是他们一直留到最后时刻,是不是会得到斯特列利尼科夫的宽恕?还是和富农一起受到他的惩治?

  这幢房屋在山包上不时地撩拨人的好奇心,自己却哀伤地默默耸立在那里。当时并没有人提出和回答这些问题。明晃晃的阳光照到无垠的雪地上,‮白雪‬得让人目眩。铁锹从它上面方方正正地切掉一块又一块!铲下去的时候散开的⼲燥的雪花又多么像一粒粒钻石粉末!这不噤使人回想起遥远的童年,幼小的尤拉头戴有银饰的浅⾊长耳风帽,⾝穿一件缀了一圈圈卷⽑黑羊皮的小皮袄,在院子里也是用这样白得耀眼的积雪堆出金字塔、方柱、奶油蛋糕、一座座城堡和岩洞。啊,那时候的生活多么香甜,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让人看不够,享用不尽!

  三天的户外生活给人的印象是充实而丰富的。这自然有其原因。每天晚上给参加劳动的人发放的是不晓得按什么规定、从什么地方运来的新烤的精粉面包。噴香的面包脆皮泛光,两边撑开裂口,下面是烤得焦⻩的厚厚的一层外皮,上边还沾着些小粒的煤渣。

  正像在白雪皑皑的山间旅行途中短时间的驻留会让人流连木舍一样,大家都很喜爱这个残破的车站。它所处的地势、房屋的外观和受到破坏的一些特征,已经刻印在记忆当中。

  傍晚回到车站的时候,正值曰落。夕阳对过去是无限忠诚的,依旧在报务员值班室窗边那片苍老的白禅林后面的老地方逐渐沉落下去。

  这间房子的外墙是从里面坍塌的,不过残砖碎瓦并没有把房间堆満,完好的窗户对面靠后的一角仍然空着。那里的东西都还保留着,未受损坏,包括咖啡⾊的壁纸、瓷砖火炉和‮圆浑‬的通风口上用链子拴住的铜盖,另外还有镶在黑镜框里挂在墙上的财产用品登记表。

  沉到地平线的太阳仿佛是很不幸地触到了炉灶的瓷砖,为咖啡⾊的壁纸增加了热度。余辉映挂到墙上,白禅树的阴影像是给它披上了一条女人的披巾。

  房间的另一侧有一扇封起来的通向接待室的门,上面还留着大概是二月⾰命开始那几天或是不久前写的字,內容是:

  鉴于室內存有药品和包扎敷料,请诸位患者暂勿入內。

  根据上述原因,此门已封闭。乌斯特涅姆达⾼级医士某某谨

  此通知。

  最后的雪被铲掉以后,隔在各个工段之间的小山丘似的雪堆一扫而光,开始可以看到笔直伸向远方的平坦的轨道。路的两侧由抛出去的雪堆成了白⾊的山脊,外缘镶嵌了两道黑松组成的林墙。

  极目望去,轨道的各个地方都站着手执铁锹的一群群的人。他们是第一次看到全体乘客在一起,对人数如此之多感到吃惊。

  虽然天⾊将晚,黑夜就要到来,但据说列车再过几小时就要开出。发车以前,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和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最后一次走去欣赏清理⼲净的线路上的风光。路基上已经圆无人迹,医生和妻子停下来向远方看了一阵,互相交换了几句感想,然后转⾝朝自己的那节取暖货车走去。

  回来的路上,他们听到两个女人对骂的凶狠而又伤心的喊叫声。夫妇两个立刻就听出了这是奥格雷兹科娃和佳古诺娃的嗓音。两个女人和医生夫妇走的是同一个方向,从车头走到车尾都是这样,只不过是在对着车站的列车的另一侧。当时,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和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正走到路旁树林的末端,两对人中间隔着连绵不断的车厢。那两个女人总是离医生和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不很近,走得比他们稍稍靠前或者靠后一截。

  她们两个都很激动,但双方花的力气互有增减。这大概是走路途中偶尔陷到雪里,或是腿脚发软,由于脚步不平稳,所以嗓音有时⾼得像喊叫,有时又低得像耳语。看得出,佳古诺娃是在追赶奥格雷兹科娃,赶上之后可能还动了拳头。她向对手像连珠炮似的骂出那些精心挑选的不堪入耳的话,但它们出自这个仪态万方的女士的悦耳动听之四,就显得比男人难听的耝鲁的咒骂更不知羞聇。

  “你这个‮子婊‬,你这破烂货!”佳古诺娃喊叫道“你上哪儿,她马上跟到哪儿,⾝子一扭一扭,乱作媚眼!你这⺟狗嫌我那个傻瓜不够,还要眼巴巴地盯住那可怜的孩子,想‮引勾‬他,非要把这小孩子给毁了不可。”

  “这么说,你是瓦先卡合法的妻子噗?”

  “我让你瞧瞧我这合法妻子的厉害,你这臭不要脸的瘟神。你别想活着从我这儿走开,别让我犯罪!”

  “哟,瞧瞧,还张牙舞爪的!把手放回去,疯子!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要让你断了气,下贱货,痴皮猫,无聇的东西!”

  “说我什么都行。当然啦,我是猫狗不如,这都清楚。你可是有爵位的不寻常的人哪。你是阴沟洞里出⾝,门缝底下举行的婚礼,和大耗子一起怀的胎,生下来的是个刺猖…哨兵啊,哨兵啊,好心的人哪!这凶娘儿们要杀我。喂,救救我这个姑娘家,保护我这孤苦伶仃的人吧…”

  “快点走吧。我真听不下去,太让人厌恶啦。”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催丈夫快走。“这不会有好结果的。”

  突然间,地势和天气一下子都变了。平原已经消失,现在的路是在山丘和⾼山之间。前一阵不住刮着的北风也停了,从南面飘散过来阵阵暖空气,像是从炉灶里吹出来的。

  两侧山坡的台地上有一片片的树林。从这里穿行过去的铁路路基不得不开始爬坡,到中间又变为平缓下降。列车喘着耝气在树林当中艰难地行驶着,仿佛上了年岁的护林员徒步走着,带领一群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趣兴‬的游客。

  不过,现在还没有什么值得观赏的。密林深处仍像沉浸在冬曰的恬静睡意之中。只是偶尔有几丛灌木和大树蔵籁地抖落下部技极上的积雪,仿佛摆脫了箍在脖子上的脖套或是‮开解‬了领口似的。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完全被克制不住的睡意纠缠住了。这几天他一直在上边的铺位上躺着‮觉睡‬,醒来的时候就想心事,而且希望能听到些什么。然而,暂时还什么也听不到。

  就在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怎么也睡不够的时候,舂天娜娜降临,不断消融着大量的积雪。那雪还是从他们离开莫斯科的当天开始下起,一路不曾停过,在乌斯特涅姆达又有整整三天铲雪,这真是以不可思议的厚度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了几千俄里空间的大雪。

  开始,雪是从內部融化的,悄悄地不让人觉察。当这鬼斧神工之举完成一半的时候,就再也木可能掩盖下去。奇迹开始显露出来,从松动的雪层下面已经有了温湿流水。人迹罕至的密林抖擞精神,那里的一切也都苏醒了。

  任流水倘佯的天地是广阔的。它从悬崖上飞落,蓄成一处处清潭,然后就四面八方地漫溢出去。木久,茂密的林子里就响起了它那沉闷的响声,升起氛氯的水雾。一股股的水流像蛇似的在林中蜿蜒前进,遇到阻挡的积雪就钻到下面,在平坦的地面上沙沙地畅流过去,一旦向下跌落,还伴随着扬起的一片水的尘埃。土地已经容纳不了更多的水分,于是那些令人目眩的耸入云天的几百年的云杉用自己的根须把它昅吮进去,树根周围留下一团团变⼲的浅褐⾊泡沫,仿佛是喝啤酒的人唇边留下的残迹。

  天空也染上了舂曰的醉意,惺极呼呢之中盖上了片片乌云。⽑毡似的黑云低悬在森林上空,垂下的云脚不时地洒下散发出土腥气的暖乎乎的阵雨,冲掉了地面上最后剩下来的碎裂的黑⾊冰块。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终于睡醒了。他把⾝体挪到那扇取掉了窗框的方形小窗口,把头支在撑起的臂肘上,开始倾听外面的声音。

  列车离矿山区越来越近,这一带的人口也越来越稠密,区间缩短,靠站停车的次数越发频繁。乘车的人也有了较多的流动,多数是在中间小站上下车的短途乘客。路途更短的人,并不需要安顿下来久坐和躺下‮觉睡‬,夜里就在车厢中部靠门的地方凑合呆一会儿,彼此小声地谈些只有他们才了解的当地的事,到了下一个换车点或者小站就下了车。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最近三天车厢里不断变换的当地人谈话的片言只语当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白党分子在北边占了优势,已经或者准备攻占尤里亚金。除此以外,如果传闻属实而又不是和他在梅留泽耶沃医院的一个同伴同姓的话,在这个方向指挥白党武装的就是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很熟悉的那个加利乌林。

  在这个谣传没有得到证实以前,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对家里人只字没有谈这件事,免得让他们白白担心。

  在深夜刚刚开始的时候,一种模糊不清但相当強烈的幸福感使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列车已经停下。车站笼罩在凝滞的半明半暗的白夜之下。这源俄的夜⾊渗透着某种纤细而又恢宏的气氛。它说明列车停下的地方是开阔的,车站坐落在一个视野宽广的⾼地上。

  沿着站台有几个人影无声地从车厢旁边走过,互相交谈的声音很轻。这也在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的心中唤起一股柔情。从这小心翼翼的脚步和悄声低语当中,他感觉到这是对深夜时刻的一种尊重和车上睡着的人的关心,似乎是战前和更早的年代才会有的情况。

  其实医生的感触完全错了。和其他地方一样,站台上也是~片喧嚷的人声和皮靴沉重的走动声。木过附近有个瀑布,它送来的清新自在的空气扩大了白夜的范围,也让医生在梦中生出一种幸福感。一刻不停的瀑布的轰鸣庒倒了车站上的所有声音,让后者有了一个寂静的假象。

  虽然没有想到有这瀑布,但是当地这种奥妙而強劲的空气使医生又沉沉地入睡了。

  铺位下边有两个人在谈话。一个问另一个:

  “怎么样,自己人都安静下来了吧?对那帮人给点教训没有?”

  “那些小铺老板,是吗?”

  “对,就是那帮粮食贩子。”

  “都老实啦,非常听话。为了杀一儆百,从他们当中处置了一个,其余的就都老实了。罚的款也拿到了。”

  “一个乡罚多少?”

  “四万”

  “你瞎说!”

  “我⼲吗瞎说?”

  “好家伙,四万!”

  “四万普特。”

  “嗯,你们⼲得真不错,好样儿的!都是好样儿的。”

  “四万普特精磨粉。”

  “想想看,这事也真巧。地点是没说的,正是做面粉生意的头等好地方。沿着雷尼瓦河往上一直到尤里亚金,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都是码头,都是粮食收购点。舍尔斯托比托夫弟兄几个,还有佩列卡特奇科夫和他那几个儿子,都是⼲倒手批发的!”

  “轻声点!别把人吵醒。”

  “好吧。”

  说话的人打了个呵欠,另一个就说:

  “躺下再迷糊一会儿,怎么样?车好像又开了。”

  这个时候从后面传来迅速变大的震耳欲聋的隆隆声,淹没了瀑布的轰响。在停着的这列车旁边的第二股道上,一列老式的快车响着汽笛全速赶上来,闪过几点灯光,随即毫无痕迹地消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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