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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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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从驿馆出来,已将近三更。

  零星几枚星子点缀在墨蓝⾊的天际,宁天歌走到寂静无人的巷道,走着走着便慢了下来,抬头静静地注视着那几点闪耀的寒星,透过那星芒,仿佛看到了那个人那双濯亮而沉静的眼眸。

  默算着他所走的路程,心里却已在暗嘲自己,不过分开一天,便已经在惦念着他是否安好,莫非她也学会了想念一个人?

  其实,并非她不懂得想念,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亦会想念某个给她生的机会的人,但每每总是管束着自己,不允许感情自由‮滥泛‬。

  而如今,那个人的⾝影还是会浮现在脑海,但那种感情却似乎渐渐产生了转移,更多的,是时时为墨离去考虑。

  天上似乎出现了两张不同容貌的脸,却又渐渐重合,尤其那双眼睛,丝毫不差。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天还是那片天,星还是那几颗星。

  自嘲一笑,她沿着原路返回,虽然她出来时关照冉忻尘早些睡,不过她猜想,在她回去之前,冉忻尘定然是不可能安心地睡的。

  所住的客栈并不起眼,甚至有些偏僻,因此所经的街巷亦极为冷清,大多是普通百姓的平房小院,她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走得并不快。

  忽而,耳中似乎有一种特有的熟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她脚步一顿,不确定地凝神一听,唇角随即一勾。

  终于让她等到了算账的时候。

  足尖一点,她如一只黑鸟般掠向声音传出的地方,很快,便见前方一片屋舍都已渐次亮起灯火,而其中一家农舍的小院,已经翻了天。

  鸡鸣,鸭叫,狗吠,呆若木鸡的人,一只⽑发蓬松‮白雪‬的狐狸尽兴追逐,这再熟悉不过的剧情,再次在眼前上演。

  宁天歌在一处屋檐上站定,看着那只玩得不亦乐乎的狐狸冷冷说了一句“四喜,玩够了没有?”

  正将一只鸡扑倒在地‮奋兴‬地嗷嗷直叫的四喜那声嚎叫猛地卡地嗓子眼里,顺着声音迅速抬头,两只小眼睛里已然冒出不同于刚才的那种激动。

  几乎就要放了那只鸡扑将过来,然而那眼睛在看到宁天歌之后却激动全无,愣愣地看了一眼,又歪着脑袋想了想,忽地将爪下的鸡往上一甩,四脚抓地,庇股后坠,已是准备开始下一轮追逐的架势。

  “四喜!”宁天歌唇边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你再不过来,晚上我就扒了你的皮炖⾁。”

  四喜⾝子一抖,整个⾝体的长⽑象是波浪般涌了涌,皱起小脸困惑地再次抬头看向她。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跟它主子一样的声音,为什么还知道它的名字?

  可看这⾝黑不溜秋的‮服衣‬,还有这张这么丑的脸,怎么也不可能是他家美丽与智慧并存的漂亮主子嘛。

  宁天歌被它气得直呵呵。

  为何别的狐狸都冷艳⾼贵智商绝顶,偏偏她捡的这只狐狸却笨成这样?

  年纪小的时候笨也就罢了,现在都长成一岁了,竟还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出来。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了它,让它被那野狼一口呑了更省事,笨成这样简直就是丢她的脸!

  底下的人已丧失了思考与语言的能力,只呆呆地抬头,看着这人对那只狐狸自言自语。

  拿捉鸡当乐趣的狐狸不多见,跟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狐狸说话的人更是从未见过。

  “还不过来?等着我亲自下去捉你么?”她冷着声,忽略那些惊异的目光,决定再给四喜一次机会“或者,以后你就做只天天只知道偷鸡的野狐狸?到时候你别来用你那些撒娇无赖的手段来求我,就算你哭死在外面我也不管你。”

  发呆的四喜突然福至心灵地顿悟了。

  “嗷——”它长嚎一声,四蹄一撒,小眼睛里光芒大盛,如一道白光般射向屋檐上的宁天歌。

  那些被追赶的家畜抱头鼠窜。

  这一声长嚎,比刚才被捉住了甩来甩去还令它们可怕。

  四喜只顾自己⾼兴,扒着宁天歌的‮服衣‬就往她怀里拱,宁天歌却不想跟它表示久别重逢的亲热,揪着它后颈的⽑便把它抓了下来,往自己肩头上一放“不想被我扔了,就乖乖地趴在我肩上。”

  ⾝形一闪,眨眼功夫屋顶上便已失去了她的踪影,底下围观的人只感觉一股风刮过,之前的一切便如做梦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乱成了一团的院子。

  宁天歌脚不点地,冷着脸始终不看四喜,四喜也知道自己这次错得比较离谱,耷拉着脑袋瓜子不敢再吭气,只是一双眼睛却不时地偷偷瞄着她,期待奇迹发生,然而得到的只有一次次的失望。

  回了客栈,宁天歌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一开门,便见冉忻尘蹭地站了起来,而旁边趴在桌上‮觉睡‬的墨迹反倒搓着眼睛才抬起头来。

  冉忻尘的眼睛迅速在她⾝上扫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他所不希望的情况发生,紧绷的脸⾊才缓了一缓,眼前却是白影一晃,⾝体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強稳住,双手已下意识地要将怀里这东西扔出去。

  “呜呜…”四喜四只爪子的钩子全部出动,紧扒着他的胸口不放,鼻子在他⾝上嗅了嗅,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宁天歌脸一黑,这狐狸自己的主子认不出,对别人反倒清楚得很。

  冉忻尘的脸⾊也不好看,但在他看清这冲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之时,却也没再要将它甩下去,只是忍耐地一动不动,全⾝僵硬得象石头。

  “你是怎么找到它的?”他皱着眉,眸中飞快地划过一丝惊喜。

  “你猜。”宁天歌面无表情地将四喜抓了下来往地上一扔“从今晚开始,哪里都不许去,若再敢私自离开,不管是去做什么,都别想再回来!”

  四喜“呜”了一声,拿前爪蒙了自己眼睛,再也不敢把计划好的満地打滚求原谅的招数给使出来。

  冉忻尘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胸前。

  洁白的衣衫本来被四喜的利爪钩住,因宁天歌而动作而被撕出四个大洞,四条长长的布带垂在胸口,着实怪异。

  墨迹已捂着肚子指着他大笑“冉院正,你,你的‮服衣‬…”

  宁天歌一看之下,深表歉然“赶明儿我去给你买件新的。”

  冉忻尘看着她蹦出几个字“我要原来的这件。”

  “呃,它已经破了。”

  “我就要原来这件。”

  墨迹笑得捶桌“知足吧冉院正,宁主簿都说了给你买新的,你还有什么可计较的。你不过是被撕破了‮服衣‬,想当初,老子的手背还被这狐狸抓过一把呢。”

  冉忻尘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明显在说他现在很不⾼兴。

  “那,我帮你把‮服衣‬补一补?”宁天歌试探地问。

  只是她很怀疑这‮服衣‬还能不能补得起来,而且她的女红又如此拿不出手。

  未想,冉忻尘很快同意“好。”

  …她就那么一说,他还真当真了。

  只是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手上一暖,尚且带着余温的外衣已被脫下搁到她手中,冉忻尘只着內袍洒然离去,只留下瞪大了两眼的墨迹。

  “别看我。”宁天歌将‮服衣‬往桌上一放,倒了杯水润嗓子“我可没说一定能补好。”

  “我也觉得你⼲不来这活儿。”墨迹了然的点头,难得怜悯地说道“如果真做不来,你就偷偷拿到外面让哪家店里给补补,反正他也不会知道是谁补的。”

  宁天歌斜他一眼“好歹我也答应了人家,你就是这么给我出馊主意的?”

  “这怎么能叫馊主意呢?”墨迹不満地瞪眼“我是为你好,免得扎到了手,回头主子看到了心疼不说,还得怪我不将你看护好。”

  “这跟看不看护有什么关系?”她忍不住蹙眉,搞不懂这人的思绪,挥着手赶他走“好了好了,你也回去睡吧,我还要⼲活呢。”

  “用完了就赶,好心还被当作驴肝肺。”他不満地嘟囔。

  她挑起眉梢似笑非笑“怎么,不想走?想睡在我房里?”

  “没有没有没有,我这就走…”墨迹连连摆手,象火烧庇股似地跳起,一阵风旋出门外。

  她弯唇一笑,将目光落在惨不忍睹的衣衫上,那几道被撕得不成样的口子让她觉得实在比杀人还难。

  左右了半天,她起⾝换了件衣袍,敲开楼下掌柜的门,问他借针线。

  那掌柜的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才取了针线来给她,只是那眼里流露出来的怀疑再明显不过——

  一个男人大晚上的不‮觉睡‬,却做这些女人才做的针线活儿,有病吧?

  宁天歌也觉得自己有病。

  捧着这件破‮服衣‬在灯下坐了一个时辰,那四道口子才补了一半,而且针脚有疏有密,歪扭不均,不时有⽑边从针脚处钻出来,简直不忍猝睹。

  望着这样的成果,望着剩下的两张大口,她忽然觉得手中的绣花针有千斤重。

  她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自己给自己找这份罪受,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自怨自艾没有出路,天上不会给她掉下个大嫂,她只能继续挑灯夜战,争取明曰某院正醒来之时能见到她的杰作。

  夜寂无声,四喜已经呼声如雷,直到金鸡啼晓,窗纸泛白,宁天歌才伸了个懒腰直起⾝子来。

  不管缝得是否象蜈蚣爬行,不管手指是否被针扎得‮肿红‬,总之,她完成了。

  将‮服衣‬整齐地叠放在桌上,她‮头摇‬一笑,吹熄油灯,顶着一双熬红的眼睛,挪到床边倒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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