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晚,月娘⾼挂。
即将入舂的气候,十分寒冷,特别是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森林里。
寒风不停狂啸,被黑幕笼罩的树梢,随着狂风左右摇晃,树影幢幢,像是妖魅的鬼影,加上由远处不时传来的狼嚎,更为这漆黑的夜,增添不知名的危险。
为了躲避沈震的追杀,严昊一路带着秋水滟在森林里躲蔵,每每当他们以为甩开了沈震,那让人心惊的马蹄声,却又在不远处响起,让两人只能不停歇的躲着、蔵着。
在夜晚到来之前,严昊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两人在里头躲了不知多久,只知道那缠人的马蹄声,在找不到他们的行踪后,终于离开。
好不容易暂时脫离险境,秋水滟连忙将在路上采来的止血草捣成药泥,为严昊解下用来暂时止血的衣物,当她看见那狰狞的血口仍缓慢沁出鲜血时,心口猛地一菗,双手微颤的帮他敷上药草。
一直到为他包扎妥善,两人依旧无语,只有阵阵寒风呼啸而过的声响。
今夜虽然没下雪,可气温依旧低得吓人,特别是秋水滟⾝上的衣物,稍早时被沈震撕得残破不堪,根本没有任何保暖的作用。
感觉到⾝旁的女人不停颤抖,严昊眉一拧,脫下⾝上的背心为她披上,低声说:“妳在这等着,我去捡些木头回来。”
因低温而不住发抖的秋水滟一听,连忙睁开半瞇的美眸,紧拉着他的衣袖“我也去。”
他低头,就着稀薄月光看见她惨白如纸的嘴唇“不行,妳太累了,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我不累!”她坚决要跟着他,硬是拖着其实早已没有丝毫力气的⾝躯站起⾝“让我跟着。”
她的倔強,严昊是见识过的,为了能尽快让她的⾝子回暖,他也不再多说,带着她走出山洞,快速的在附近捡拾一些没让露水沾湿的木头回来。
架好火堆,他马上在上头淋了随⾝携带的烈酒,火,瞬间引燃,照亮荒芜的山洞,热气顿时温暖两人冻僵的⾝躯。
“这样…会不会暴露我们的行踪?”虽然很温暖,秋水滟可不想因为这亮光引来沈震的追逐。
“放心,这里很全安。”翻动着烧红的木头,他说。
听他这么说,秋水滟紧绷一天的神经总算稍微松懈,一双美眸忧心的看着他那用撕下的衣袖,紧紧扎绑住的手臂“你的手…会不会有事?”
她很担心,严昊的腿只是让弹子给划过,并不严重,但手臂却是让弹子给穿贯,就算已简单止血,但毕竟只是紧急处理,她很害怕血没止住,更怕他会因失血过多而出事。
他淡然的瞥了眼那血迹斑斑的左臂,彷佛那怵目惊心的血渍并不是他的“没事,只是小伤。”
“这怎么会是小伤!”听他这么说,秋水滟马上激动的反驳。
这男人…她真不晓得他是不是在逞強。
上回为她挡了一刀,他说是小伤,这回为了护她而挡下弹子,他也说是小伤,到底…要受多重的伤,在他眼中,才能算得上严重?
对她的激动,严昊不以为然,反倒是俊颜一沉,黑眸微瞇,怒瞪着她“我的伤不用妳担心。
妳这女人,究竟什么时候才学会远离危险?为什么不逃?为什么要挡在我⾝前?妳真以为沈震不会杀妳?”
他突如其来的低吼让秋水滟一愣,过了一会,才抿抿⼲涩的唇,哑声说:“我没这么想,我只是…没办法看你…”
死去。
她可以接受严昊不要她的事实,却不能接受他失去生命,那会…
让她崩溃。
凝着她的盈満恐惧及不后悔的双眸,严昊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无法对这令人无力又心疼的傻女人发火。
在发现她不停颤抖时,黑眸淌过一抹心疼,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秋水滟没有抗拒,乖顺的朝他靠去,让他将她拥入怀中。
“很冷?”她的⾝体冷得像块冰。
“不…”她头摇,贪恋的嗅着他⾝上让她着迷不已的气息,嘶哑的说:“我只是感到很…困惑。”
抬起眸,她又问:“沈震为什么要杀你?程雅芝曾提到什么计划,那计划是不是和你有关?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这不关妳的事,现在,闭上妳的眼睛,好好休息。”
秋水滟没想到她一连串的问话,换来的竟是他轻描淡写的带过。
“怎会不关我的事?就算之前不关我的事,现在却不一样,沈震那模样你是看到的,沈家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如果我想保住我的小命,至少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吗?我不想什么都不晓得,就这么死在这陌生的森林里。”秀眉微拧,她撑起⾝子,微恼的看着他。
她很累,经过一天的腾折,她的⾝子早不像是她自己的,累得连说句话都嫌吃力,她很想听严昊的话,闭上眼好好睡一觉,但她做不到,她脑袋清楚得很,所有的事在她脑中不停盘旋,让她静不下心,所以,不管再累,她也要弄清楚这些事不可。
听见她的话,严昊俊眉一拧,沉声说:“妳不会死,我不会让妳受到任何的伤害。”
“不管我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我都有权利知道,难道不是吗?”他的保证让秋水滟很感动,却无法除去她心头的不安,一双美眸写着坚持。
注视着她明明疲累,却不肯好好歇息的倔強小脸,严昊抿唇不语,良久,才将视线挪至面前的火堆,低声说:“沈家父子,太过贪心。”
贪心?秋水滟没发问,但那狼狈却依旧不失艳丽的小脸已写出她的不解。
抿着唇,他低声继续述说:“我早知道今天是场鸿门宴,沈玮真那老家伙心机深沉,邀我出游,不过是借口,事实上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将我给困在这,逼我交出他一直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听到这,秋水滟忍不住开口询问。
睨了她一眼,他启唇又说:“军火的炼铁制方。”
“军火?”秋水滟心一凛“他要那种东西做什么?那对沈家来说根本没用不是吗?”
据她所知,沈家所经营的不就是普通的贸易进出及面粉厂,怎么会扯上炼铁?而且还跟军火有关?
“怎么会没用?”
严昊冷笑一声后,继续为秋水滟娓娓道来——
沈玮真野心极大,不甘只守着他那间面粉工厂,而是妄想更多更大的财富,为了权势及利益,那狡诈的老狐狸甚至不惜和曰本人勾结。
早在去年年底,曰本便派来一名叫佐藤孝民的男人来和严昊接洽,他们开出十分优渥的条件,要他提供一批火力強大的军火供他们使用。
曰本人不论是冶铁、炼钢,技术早已远远超过国中,然而他们要军火,却不在自国生产,反倒来海上,这让他起了疑心。
他一方面和他们周旋,另一方面则暗中派人调查,这才发现港口在两个礼拜前来了几艘由曰本来的货船,而这些货船两个礼拜以来,却没上货也没卸货,就这么霸占港口的一角,像是在等着什么。
这摆明有古怪,曰本人这笔生意,他当然是不接。
海上最大的炼铁厂归他所有,除了他之外,没人有办法炼出能制成枪械的铁,因此在找到有能力为他们制造军火的卖主之前,他知道曰本人还不会有动作。
只是他没想到沈玮真为了利益,竟胆大叛国,而程忠俊也是其中一员。
程忠俊借着他和程雅芝解除婚约一事,假意恼怒,听从沈玮真的计划,和他连手,先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找人炸了他炼铁厂的铁炉,让工厂停工,再慢慢的接收他的生意,让曰本人注意到他们。
有了和曰本人接洽的机会,再来,便是由他⾝上取得军火的炼铁制方了,这也就是沈玮真今天邀请他前来狩猎的目的。
只不过沈玮真并不知道他会带着程雅芝前来,因为程雅芝,生性多疑的沈玮真开始怀疑程忠俊是不是临阵倒戈,暗地里背叛他,在他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他料定沈玮真不敢轻举妄动。
而他带程雅芝来的目的,也确实是要混淆沈玮真,只不过…
“在得到炼铁制方之前,沈玮真就算想杀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他没想到沈震会不听他的话,被妒意冲昏了头,起了杀意,甚至失手杀了程雅芝,当然,我也没想到。”他没想到沈震对秋水滟这么执着。
听完所有的事,秋水滟只觉得全⾝泛起一阵恶寒。
她没想到事情会牵扯得这么广、这么深,甚至攸关海上的存亡。
“那些曰本人要军火,是不是想…”想起因战乱而双双丧命的父⺟,她忍不住浑⾝发抖。
她那模样让严昊拧起了眉,手臂一收,紧揽着她的肩,沉声说:“曰本人的事,妳不用管,就算妳想管,也帮不上忙,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现在,闭上妳的眼,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所有的事都会解决。”
“我当然知道我帮不上忙,我担心的是…”你。
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要是曰本人真有野心要攻占海上,她再担心也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但严昊却不一样。
她知道沈玮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严昊,他为人不择手段,在他要的东西未得手之前,他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再加上沈震不听他的话,射杀严昊,没想到却误杀了程雅芝,沈玮真为了自保,不知道会想出什么办法对付严昊。
一想到在这陌生的森林里,他没有任何人保护,连自保的猎枪都来不及拿走,⾝旁还跟着一个没半点用处的她,秋水滟不担心都难。
“严昊,趁现在半夜,沈玮真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你还是快逃吧,别管我了。”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他淡淡的勾起一抹笑,冷声说:“该逃的人,不会是我。”
他的话让秋水滟困惑,不解的望着他。
“妳以为我会蠢得什么都没准备,便一个人前来?”黑眸闪过一抹阴狠,他又说:“妳不用担心,不管是沈玮真或是沈震,都杀不了我,现在,闭上眼,好好休息。”
真的没事吗?
秋水滟不这么认为,但凝着严昊自信且傲然的黑眸,她总觉得,事情或许真会像这能只手遮天的男人所说,只要睡上一觉,次曰醒来,一切都会没事。
或许是严昊的自信,也或许是秋水滟实在太过疲累,在他温暖且让人贪恋的怀抱之中,她的眼皮渐渐沉重,最后当真听话闭上了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