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章】
庆莳摀着眼,低头面向墙壁。等了一会儿,她扬声问:“好了没?”
“好了,庆莳。”男人温柔地回答。
庆莳回过头,看了看男人的装束,红了脸,再回头面壁,摀着眼说:“骗人!好了再叫我。”
“好了,庆莳。”男人很有耐心地再回答。
庆莳呼口气,再回头看,终于忍不住骂出口了。“你再敢骗我,我就把你赶出去!”
男人有点无辜。“我真的就只穿这些服衣,庆莳。”
看到男人诚实坦然的眼神,没有任何想逗弄她、戏谑她的意图,这下庆莳真的不得不相信了。在冬季的京北城里,只需眨眼的时间,就能把水变成薄冰的寒天,真有人敢这样打扮自己,这人若不是⾝強体壮,不然就是个疯子。
看他这样穿,庆莳都觉得有点冷了,她下炕到火盆边添煤。男人想帮她,庆莳仍有防备地嚷道:“你不要动,就站在原地,不要靠近我。”她不想再发生方才那种亲密的接触了。
煤烧红了,火星为室內添了些光,然后,庆莳仔仔细细地,把眼前这男人上下全瞧了一遍。
呃,这男人…该怎么说?套句男人在青楼赞美花娘的形容词,很性感、很妖艳…不过,这些词用在一个⾝材精壮、肤皮黝黑的大男人⾝上,又好像不是很相衬。看着看着,庆莳还是会忍不住脸红。没想到刚才⾝体感受到的那股温暖,是来自这么強壮而美丽的男性胴体。
他那健美的肚腹,再配上那腰肢微弯、略带慵懒的站姿,莫不是都在昅引着对方,去欣赏、甚至是分享他的⾝躯。
他依然|赤|luo|着上⾝,只在胸前佩戴样式华丽复杂的金玉璎珞。大片精实、紧绷的肌⾁暴露在外头,披散及腰的发流怈其上,随着那肌⾁的波涛起伏着。下|⾝则用薄到像蝉翼的紫红⾊锦纱,包缠住他那修长的下肢。
那肌理的线条、那半透的薄纱,是会让人产生好奇的。
好奇着,如果再继续搜寻下去,会是什么样精彩的“风景”?瞧那低腰的紫纱裤裙穿得那么低,把男人的性感表现得若隐若现的,或许只要这么轻轻地一拉,就什么都曝了光。
庆莳赶紧别开脸。
就因为会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她才觉得他根本没穿服衣。
庆莳呼口气,调整思绪,打算入进正题。刚才这男人已把他的⾝世讲了一回,不过因为他没穿服衣,她听得不是很认真,所以想再重复确认一次。
“你叫梅岗?”庆莳问。
“对,梅岗。庆莳。”听到庆莳喊他的名,这叫梅岗的男人感到很⾼兴。
“你说,你是花…花…那个花…”庆莳不太确定地说。
“照你们人的说法,是花妖。”梅岗好心地替她说完话。“而且你不用怀疑,我们真的很熟。因为我就住在你家小花园里,看着你长大。看了十年呢!庆莳。”
“呃,好,花妖,梅岗。”庆莳咳了一声,心里却在暗骂。这家伙真诚得像个没心机的孩子,怎么会想出这种耍人的伎俩?
她看着他,发现他的luo⾝又让她的思绪分散,再转开视线,不自在地说:“你冷不冷啊?再多穿些服衣吧?”
“庆莳,你在担心我吗?真⾼兴。”梅岗眼睛一亮,脸上都是光彩,冲过来就想抱抱她。庆莳赶紧伸直手臂,准备推他。
梅岗只好站在原地,继续说完话。“不过你别担心,人间虽然冷,但我是梅花花妖,有千年真气支撑,这点冷还能忍。”
嗯…有千年真气的梅花妖?
还是她从小照顾到大的那株梅树,所变成的梅花妖?
“你说,你想要…让我幸福?也就是,所谓的『报恩』?对我?”庆莳迟疑地问。
梅岗猛地点点头,上前就牵住庆莳的小手,很诚恳地说:“庆莳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要让庆莳幸福。”
庆莳脸红地甩开他的手。“什么报恩?我可没忘记醒来时看到的东西!”哼!报恩会报到把⾝上唯——件服衣都脫光光,爬上人家的床吗?“你为什么要脫光服衣?”她质问:“你真的没对我做什么吗?”
“把你暖热以后,我有帮你换上里衣。”梅岗补充。
庆莳羞骂道:“这不是重点!”
梅岗一脸诚实又无辜地解释。“因为你⾝子湿透了,我想暖和你。穿着服衣,没法暖和。”说着,他还有点难过。“你差点要冻死,我不要你死掉。”
见他说得这么可怜,庆莳也不好在这点上质问什么了。
“好,好,好。”庆莳阻止他继续装无辜。“我相信你没对我⽑手⽑脚。”
梅岗笑得灿烂。“谢谢庆莳。”
“但我不相信你是花妖。”庆莳斜着嘴角,一脸不屑。“我早过了信这种东西的年纪。”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信那套小动物报恩?何况这家伙说自己是棵植物,从没听过这种故事!
被庆莳质疑,梅岗咦了一声。
庆莳快速地靠过去,用力捏他的手臂一把,痛得梅岗哇哇大叫。然后她又赶紧退开他好几大步。
“看吧!你是人。”庆莳凶凶地说:“你捏起来就像个人,看起来也像个人,我绝对不相信你是花妖。我才不会让你愚弄我!”
多年来受到欺庒,让她很害怕付出信任。那些不好的经验告诉她,要是她轻易地相信人,绝对逃不过被愚弄的下场。就像她的父亲王大班,对她那么好,只不过是想把她卖给盛德号的药罐子。
每个人对她好,都是有目的的!她知道这家伙也是!也是!
“没有,没有,我没有要愚弄你,庆莳。”梅岗急着头摇。“如果我不变成人的模样,会吓到你的,我希望庆莳接受我。如果你不喜欢,没关系,你说,你想要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变给你…”
“够了,我不要听。”想到昨晚被出卖,就一肚子鸟气与难过,她决定全发怈出来,发怈在这个胆敢用这么幼稚的谎言骗她的家伙⾝上。庆莳武装起自己,指着门说:“离开我的屋子。快!”
“庆莳不要赶我走,我只想让你幸福啊!这样错了吗?”梅岗苦苦哀求。
庆莳心一揪,不明白这家伙委曲求全什么,这个时候应该要大发脾气,骂她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他为什么不骂?为什么还要这样软声软气地求?
“我不要听理由!你快走啦!”
“庆莳,不要赶我走…”梅岗靠了过来,伸出手想要抱抱她、求求她。
“哇啊啊啊…不要靠过来,快走快走!”庆莳紧捏住他的两条臂膀,⾝子离他远远的,好似他那双手是双头怪蛇一样,惹得她发⽑。
“庆莳,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呢?”梅岗难过地问,庆莳甚至看到他眼里正闪烁着泪光。
庆莳也疑惑了,他这么黏,到底是想要什么?她没有钱,他黏她得不到钱。她自己都吃不饱了,也不会把饭施舍给这家伙,况且这家伙生得那么壮实,比她还健康呢!
想来想去,就真的只有愚弄一途了!
好家伙,以为这玩笑好玩吗?既然胆敢愚弄她,那她也不会客气的。
没想到,好不容易心软的庆莳,又绕回了原点。
她⾼傲地说:“要我相信你,可以。”
“真的吗?”梅岗的眼一亮。
“梅树不是很多花吗?”庆莳哼哼坏笑。“马上给我变出花来。”
庆莳等着看他出糗。
“没问题,庆莳。”不料,她得到的是这么慡快的响应。
庆莳歪着嘴,眼睁睁看着他把茶壶的水倒在手上,凑到嘴边,轻轻地一吹…
庆莳傻了眼——
一捧又一捧的白清梅花,就从他的手上吹了出来。
她呆呆地站着,淋着这清香的梅雪。她揉揉眼,再睁开。
顿时,这屋里像是被雪埋过了一样,白花白花一片的。不过这雪很香,也很温暖,感触轻柔。轻轻一走动、一呼息,就掀起了花浪,花浪里夹带的清香,让人闻了很舒服,火气也能因此消掉。
梅岗开朗地笑。“美吗?庆莳。”
很美。庆莳差点儿脫口而出。她赶紧摇头摇,继续刁难。“我还要证明。”
梅岗叹气,但仍然很有耐心。“庆莳想要什么。”
庆莳又嘿嘿坏笑。“变银子。”她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没问题。”可这回,庆莳得到的还是这般笃定的回答。
只见梅岗捧起大把的梅花,用力一捏,把梅花都捏进大掌里。接着,他又往拳头吹口气,再摊开掌时,庆莳再度惊愕得张开嘴…
是银子,白花花的大白银。
“给你,庆莳。”梅岗微笑地将白银递给庆莳,想了一下,又说:“不如一会儿我们拿这东西,去换点吃的?这东西的用途不是这样用吗?”
庆莳掂了掂白银,好沉好实,如果真的拿出去用,没人会发现这是用梅瓣花变成的。庆莳眯着眼,在心里挣扎着。
最后,她重重地把白银放在桌上。“我不要用。”她仍然指着门说:“你出去啦!”
“庆莳?”梅岗很讶异。“你还是不相信我?”
庆莳一愣。不,她相信了,她相信他的确是花妖,是一个她想要什么,他都会帮她得到的花妖。但是如果自己相信了,接受了,她会不会现出像王大班那般的贪婪,要求更多更多呢?毕竟她是他的女儿啊…
不要,她不要自己变成这样。
因此,她仍是僵着脸喊:“出去,不要再入进我的生活了。”
梅岗盯着她看,难得露出固执的表情,没有回话。
庆莳还想再喊,下一刻却见他开始脫掉自己⾝上的饰品。
“喂喂喂!”庆莳红着脸叫:“我是叫你走,不是要你脫服衣!”
“庆莳不肯相信我,我还有一个办法证明。”梅岗说:“我就当着你的面,变成另外一个人,只要你肯相信。”
“变就变,你脫什么服衣?”庆莳凶他。
“⾝体要⼲净,才可以施力。”说着,他就要去扯他那单薄得可怜的裤裙。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询问:“庆莳想看我变什么?变男人?还是女人?…啊,庆莳别闭眼睛,手拿下来,你要好好看着我啊!”
最后,庆莳只能举双手投降。
她相信了,这家伙不但是个货真价实的花妖,也相信了,他黏她,不是想愚弄她、开她玩笑。
就真的只是…喜欢黏她而已。
经过一番波折,庆莳终于愿意坐下来,好好跟梅岗这个花妖说话了。
不过即使她相信了,说出的话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如果你真是小花园里的那株梅树。”庆莳说:“要报恩,你找错对象了。”
“什么?”梅岗疑惑。
“你要报恩的对象,应该是我娘,是我娘从郊外把你救回来的。”庆莳说道:“可我娘死了,你没得报恩了。所以,还是请你回到小花园,安安分分地住在你的树上吧!”她起⾝,打开纸窗,指着小花园里的那株梅树。
其实,她背对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不可否认,亲眼看到梅岗的神奇,听到他用很熟悉的语气提到她娘,得到他要保护自己的承诺,让她不再被欺负、被牺牲,还要不计代价地使她幸福…这些都很动听,很让人欣喜,甚至还让她贪婪地妄想着,或许可以利用这机会,让她挣脫出嫁给药罐子的困境。
不过,这只是一念之间而已。
这么多年来,受过这么多苦,她从来就不相信,会有什么好运降临在她⾝上,替她化解危机、带出苦难。如果哪天,真要她接受那么好的东西,她甚至会想,这会不会是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对,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想,她没信心接受这么好的机运。更何况,他报恩的对象应该是娘,是娘把那株梅树救回来的…
这男人,还是赶快离开她的生活吧!如果他是梦,就让她赶快醒来吧!她有好多事情要烦,不要来⼲扰她,甚至是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