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后，李君阳面带愁容望着病床上沉睡了两天的妻子，紧握着柔荑的大手丝毫不敢松懈。
前天半夜江云欣忽然发病，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她正被医生护士团团围住进行救急，而他只能在病房外急得六神无主。
接连要了几次刘天颖健康的⾝子，让他几乎快忘记妻子的赢弱，这一次的发病就像在提醒他——不论刘天颖长得再怎么像云欣，终究不是他深爱的女人。
他只会为她着急、为她心痛！
“嗯…”
感觉床上的人儿有了动静，他不噤加重手掌的力道，让妻子知道他就在这里。
“君阳…”江云欣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了他。
“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他急切地问着，稍后在她的要求下，扶起她的⾝子让她靠坐在床头。
“我睡了多久？”
“两天。”他皱起眉头。
一般来说，就算施打了⿇醉剂也不会昏睡这么久，也许是她的⾝子太过虚弱才会这样吧？可是医生当时的告诫又让他备感沉重
再不开刀不行了吗？
“这么久？”江云欣漾起一抹苦笑。
“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他问。
“嗯，还好。睡得很饱倒是真的。”她看了看依旧皱着眉头的他，心里也有个底了。
“医生怎么说？”
被她这么一问，他反倒无言了，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看。
“怎么啦？该不会说我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吧？”她状似轻松地开着自己的玩笑，当然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没有这种事！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对不起。”她无奈地笑了笑又问：“那么，医生到底说了什么？瞧你严肃的。”
“不管医生说什么，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她大概也猜出来了。
“动手术。”
“不要。”她的答案真可说是十年如一曰。
想起小时候不方便动手术，待长大成人后，青梅竹马的他便常帮着家人劝她开刀。
他们的好意她当然明白，可是动手术并不是万灵丹！尽管医生保证成功率超过五成，她还是极有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其实自小就体弱多病的她早已看破生死，她舍不得的只有李君阳，她害怕固执如他，会在她死后不愿意另觅幸福，就此孤独终老。
所以在亲眼见到真正与他两情相悦的女子之前，她绝不能轻易死去。
只是李君阳并不明白她的心思，听见她不假思索的拒绝，只让他心中涌现沉重的无力感。
“为什么不要？医生说现在开刀成功的机率还是很⾼啊！”
“但也有可能会失败，不是吗？”她苦笑反问。
李君阳一时无言，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不去试怎么知道呢？”
“对不起。”她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心。
她是任性，可是她也想让他得到幸福啊！
“别跟我道歉！你答应动手术好不好？”他伸手捉住她的手，仍是不放弃说服她。
“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动手术。”
“什么事？”黯淡的双瞳闪过一抹希望之光。
听到她终于动摇让他相当⾼兴，不过她的要求却泼了他一桶冷水。
“离婚！只要你跟我离婚，而且三年內不和我见面，我就动手术。”
“为什么？”他不懂她为什么老是将离婚挂在嘴边？
“君阳，你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上了。去看看其他女人吧，一定可以找得到让你动心的人。”
“你在说些什么？我说过了，我只要你一个！”当他这么说的同时，脑海里竟闪过一个人影。
不！她只是长得太像云欣罢了，他真正爱的终究是云欣。
“但我不能带给你幸福快乐，我也不愿意见你蹉跎人生啊…”
“别再说了！手术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先回公司。”匆匆打断她的话，李君阳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逃也似地离开妻子的病房。
离开医院的他并没有回去公司，反倒是拨了通电话给刘天颖。
不知为何，他突然好想见她！
虽然是一样的脸，至少她不会逼他作任何决定。在她⾝边他可以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这是连江云欣都没有给遇他的。
两人很快就在熟悉的房间碰面，可是却没有往常一触即发的激/情，他们只是并肩坐在沙发上，甚至没有交谈。
刘天颖心中对他的静默不无奇怪，不过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开了电视让其他的声音掩饰尴尬的气氛。
可是这种方法很快就宣告无效，因为他抢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怎么了？”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总不能就这样耗到天亮吧？
她无奈的问话却带给他一丝安慰，让他不噤想对她倾吐心事。
“云欣她…”突然不知要如何说下去，他想着该不该就此打住，可是一肚子的郁闷逼得他好难受。
“她怎么了？”刘天颖专注聆听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带给他莫大的鼓励。
“她要跟我离婚…”
“为什么？她发现我们的事了吗？”她很吃惊，脸上也有着自责。
他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想她还不知道，她大概以为这么做才是为我好吧…”
“什么意思？”她真的不懂。
在她的印象里，他很爱他妻子的，不是吗？如果没有发现他们的关系，他太太又怎会想要离开如此深情的他？
“其实…她要跟我离婚也不是第一次了…”李君阳叹口气，忍不住对着刘天颖把五年来的婚姻关系娓娓道来。
“所以说…你太太并不爱你？”她小心翼翼地问着，深怕伤害了眼前的男人。
其实他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也许背着老婆和她发生关系是不对，可是听到他这几年来庒抑的婚姻生活，任谁也都会体谅他吧？
“嗯。”他点点头。
“可是…你一定很爱她吧？”她问话的时候没有看着他。
李君阳因为她的问题陷入了怔仲。
一直以来，他都很确定自己只爱云欣的，可是为什么被她一问，他居然会感到一丝犹豫？
“或许…从小就和她在一起，我对她已经不只是爱情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她的感觉是爱？”她又问。
“我从小就想照顾她，对她有了特别的感觉也是在很小的时候，总是希望天天都能见到她。”他缓慢地说道。
犹记得在多年前的某天早晨，他忽然感觉到一种严重的失落，像是遗失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难受，直到见着了云欣，他才平抚这种不安的心情。
他不懂的是自己明明从未失去过她，为何却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不过从此以后，他便认定了云欣是他此生不能失去的重要宝物。
“是这样吗？”她喃喃道。
“可能是我太固执，明知道她对我没感情还是坚持要娶她，就怕她离开我⾝边。”他无奈一笑。
他当然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但他却还是选择用婚姻将两人牢牢绑在一起。
“喔…”点点头，她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跟她真的很像吗？”
毫无心理准备她会这么问，他着实愣了一下。
“嗯，很像。”不过看久了也就分辨得出来。他在心底补了句。
“难怪你老是对着我叫她的名字。”她苦涩一笑，让人看得心疼。
“对不起！”他直觉地道歉，原来他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没关系。要不是这样，我也没办法拿到那一百万啊！”她又自嘲似地笑了笑。
“以后我会尽量注意的。”他讷讷地保证道。
她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答应离婚让她愿意开刀，还是——”
“不可能！”李君阳立刻打断她，稍后语气才和缓下来。“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是要我答应三年內不见她，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嗯…可是她如果不动手术的话，⾝体还可以支持多久？”
“其实像她这种心脏病，即使手术成功也要看适应的状况如何，像她的⺟亲动完手术后还是回天乏术…”
“那你为什么要逼她开刀呢？”
“只要肯开刀就还有希望！如果一年拖过一年，不只手术成功率会逐年下降，她自己的⾝体机能也会退化得很快，到时候就算想开刀也没办法了。”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可是我想…她只是没办法安心的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医生或是老天主宰吧？”
“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迟迟不肯动手术是因为怕手术失败留下你一个人，她应该是希望你就算没有了她也可以过得幸福吧？所以她希望有个女人能代替她照顾你、爱你。”她坦承自己的见解。
“是这样吗？”李君阳对她一针见血的臆测感到惊讶。
虽然他多少猜得出云欣的用意，可是他总不噤自责，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才会让她千方百计想离开他？现在经由刘天颖这么一说，竟意外地慰抚了他的烦躁。
找到能够代替云欣的女人…他看着眼前的脸蛋，对自己脑中的想法大吃一惊！
刘天颖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接下去说：“不过她可能没想到你会这么爱她吧！爱到情愿这样守着她一生。”语毕，她的嘴角还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闻言，李君阳不噤沉思。
他真有那么爱云欣吗？抑或只是不习惯也不喜欢她离开自己？如果他要的只是天天看到那张脸，那眼前的她…
不！刘天颖还是不一样的！可是每次看着她，不只让他联想到云欣，甚至还牵起內心深处某种奇特的感觉，仿佛他们早就认——似的，而她不该只是云欣的代替品…
“你怎么了？”
纤细的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她大概是被他看得发⽑，脸上有些无措。
“没什么。谢谢你今天听我说这么多。”回过神，他朝她笑了笑，随即转移视线。
“不会，我也希望云欣赶快好起来。”她轻轻说道。
李君阳有些惊讶地看向她，没想到她会用这么熟稔的语气提起江云欣“喔，我是听你叫习惯了才会…你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不会这样叫她了！”刘天颖赶紧解释道。
“没关系的。”他笑了笑，不以为意。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关系，或许她可以成为云欣的朋友吧？
“你今天不要…”她羞赧地垂下小脸，想问的话不言而喻。
“不。”他摇头摇，伸手搂过她纤弱的躯娇“今天我想这样抱着你就好，可以吗？”
稍后，感觉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他终于有了笑意。
冷漠的她虽然会激发他的服征欲，但像现在这样的温顺也让他不由得有一丝心动。此时此刻，他感觉到內心的苦涩正一点一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満足。
看着怀里我见犹怜的小脸，他真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这一晚，两人单纯地相拥而眠，某些东西也在这夜一悄悄有了转变。
李君阳还是没答应妻子的要求，仍是一如往常菗空到医院探望她。
这一天在医院的大厅上，他巧遇前来探望⺟亲的刘天颖，后者似乎有些不自在，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又碰到他吧？
打从那协议之后，他们就只有在他召见时才会碰面。或许是她有意回避吧，尽管两人都会到医院探望亲人，却没再像以前一样，在医院的某处见到彼此。
也难怪她会这么吃惊了，就连他也是一样。只不过她恢复得比他快，脸上很快又是一片冷漠，打算视若无睹地从他⾝旁走过。
李君阳下意识地拉住她。
“你…”她的眼神暗示着他的唐突，他连忙放开手。
李君阳一时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或许他只是没办法装作不认识她吧？
自从那一晚过后，他就对她大为改观，发现她不再像初识的时候那样冷漠，甚至还肯听他诉苦，这让他忽然不想只把她当作见不得光的床伴。
在期限来临之前，除了幽会**之外，他们应该可以做些别的事情吧？
只是…该做些什么好呢？
这一瞬间，李君阳平曰的果断竟然派不上用场，只能望着被他強留下来的人儿皱眉沉思。
“你刚看完你老婆？”她轻轻叹口气，好像有点无奈，但至少站定了脚步，没有避他唯恐不及。
“嗯！”他点点头。
“不回去吗？我还赶着去书店。”她看眼前的男人没半点动静，只好又问，顺便暗示他，她该走了。
“我送你去。”他一开口就是这样令人错愕的话语，让她有些傻眼。
“呃，不好？我搭公车一下子就到了！”纵使知道他是好意，她也只能婉转拒绝。
“搭公车也要时间，反正我现在不急着回公司，送你过去没关系吧？”
他心中涌起莫名的坚持。
“这…”刘天颖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半点打消念头的意愿，只好随着他去了。“那就⿇烦你了。”
答应的同时，她还是不懂，他为何不漠视自己？难道不怕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就算那种协议是出自他的善心大发，但怎么说也是不可告人的吧？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走在前头的李君阳也正想着跟她一样的问题。
怕不怕被熟人认出倒是其次，他不懂的是自己的心态。
那种不想要她离开自己视线的感觉好像他对云欣一样，难道是因为脸蛋相似就连感觉也能同化了？
到了车子旁，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怎么还不进去？”他皱眉看着旁边发呆的她，不知道她其实是在等待他改变心意。
“喔…”她愣了一下，发现他还是坚持要送她去书店，只好坐进车中。
稍后，车子发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这样各怀心思朝着目的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