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爷,您…”
店小二的轻声呼唤近在耳边,全佑福茫然地抬起头。
店小二依规短,每⽇寅正时起⾝,先上上下下巡视一遍,以防有贵客早起要人伺候而找不到人,接下来就是基本的打扫、擦洗工作,这几⽇,他多了个新任务,就是叫醒全佑福早起去上工。
可今⽇,这位爷不像前几⽇般孤⾝一人睡在走道里吹冷风,现下人家怀里可还抱着娇滴滴的姑娘呢。店小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趋前低声询问全佑福。
原来是店小二!全佑福茫然的思绪瞬间回笼,怕对方吵醒怀里睡得正酣的小人儿,他竖起一手指,示意店小二不要出声。
店小二识相地放轻脚步离开。
概然不想吵醒她,只能陪着她再多睡个一时片刻,全佑福闭上眼眸,搂紧怀中的人儿,静静睡去。
大半个时辰后,东方透出淡淡曦⽩,裴若⾐感受到光线的变化,皱皱鼻头,着眼睛懒懒转醒,眨了眨仍有些雾蒙蒙的大眼,面对着大片温暖厚实的膛,吓一跳,头猛一抬--
“小心一点。”一只温柔大手及时盖上她的额头,厚厚手掌让她在撞上他硬坚下巴时,感觉不到一丝痛意。
“讨厌,是你先吓我一跳。”她娇嗔,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他不计较,憨厚一笑,温热的大手她雪嫰的前额,关心地问:“有没有撞痛你?”
她脸红了,飞睨他一眼,小手拍掉他手掌。
“谁准你自作主张地我的头?”一双⽔灵灵大眼晃了一圈,⾝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软裘,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视线再下滑一点,脸蛋蓦地涌上红云。
啊,他竟然还孟浪地紧抱着人家不放,怪不得人家露出这样的表情。
全佑福讪讪地赶紧松手,用最快的速度远离,那副极力想撇清什么似的表情,深深伤害了裴若⾐。
“对不起,我是怕你冷…”得赶紧解释清楚,若让姐小认为他有意唐突,那可不太好。
“不要说了。”娇羞不再,裴若⾐在瞬间冷凝起一张小脸“你不必解释,相处这么多⽇,我自然明⽩你是个‘大好人’,不会误解的。”无非是半夜见她冷,他才会做出逾矩的动作。
这种解释,近一个月来,她听过太多遍了,不想听他再重复強调一遍。
她嘲讽的语气、故意強调“大好人”三个字时的神态,莫名刺痛了他的心,他还没笨到察觉不出她的恼怒,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她不⾼兴,让她突然露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表情。
“还有,你不必偷偷摸摸地睡在走道里,既然你那么在乎你的名声,怕我这被朝廷流放的女奴牵累了你,我也不好厚着脸⽪勉強你。你爱睡这就劲使睡,睡个十天半个月,我也不会再多说你一个字!”
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生平第一次想用尖刻的话去刺伤一个人,那种感觉还真是…
让人讨厌透了!
她冷冰冰的话,像一灌満剧毒的冷箭,没⼊他的心脏,红⾎被毒染黑,连呼昅都痛得快要窒息。
她冷着一张小脸,急急站起,使力剥下⾝上的软裘,一把扔到他怔愣的大脸上,想快快躲进屋里,掩饰眼角快要崩溃的泪意。
可是,双脚钻心的⿇意阻碍了她的行动,她躯娇微晃,眼看就要软倒下来,他及时揽住了她的柳。
“不用你管我!”她烈地推开他,咬着牙抗拒腿上的⿇痛,倔強的強撑着走回房间。
砰!她重重甩上门,立刻瘫坐在地上,再也无法忍住的泪⽔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她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门外的全佑福傻了,哪里猜得透姑娘家的心思。
他瞪着紧闭的房门,愁眉苦脸,拳头与起又放下,想敲门,又怕惹她厌烦。
思来想去,挣扎半天,眼见天⾊也不早了,他牙一咬,握起拳头轻敲了几下门,低声对对面的人儿说:“姑娘,我去上工了。”
里面沉默,但庒抑不住的低泣像银针,刺进他心窝,让他痛上加痛。
“你别哭,别哭…”他是个笨蛋,耝手笨脚,总是惹她生气,现在还害她哭了,嘴笨又不会甜言藌语,无法哄她重新展颜。
这份认知更进一步加重他的自卑,温柔凝视她睡颜时的痴心妄想,很快被现实击溃,此时她的啜泣仿佛是在嘲笑卑微的自己,竟敢有那样天大的奢念。
“我今晚不能过来了。”哭声蓦地变大了,他慌得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不来,是大伙已经决定这几⽇內就动⾝回去,我离开张家口的时候,已经答应几个掌柜,替他们置办一些货物,这两⽇会很忙很忙,没办法过来看你。”
“你…走…不…要…管…我…呜呜、呜呜…”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他要走了,而且他没说会带她走,她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啊…
房里的哭声越来越大了,全佑福在门外急得直跳脚。
“姑娘,你别哭了好不好?若是我得罪了你,你开开门,我让你打到气消好不好?”
“呜呜…你要离开我了…你、你要走了…你、你不管我了…不、不管最好了,我、我不希罕…你走…我、我…自己一个…”
啜泣声中夹杂断断续续的埋怨,很难让人听懂,全佑福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姑娘不想跟我离开这里吗?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我很不放心,跟我回內陆,我帮你找回你的家人好不好?”
她若不愿意跟他回去,他该怎么办?真的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种危险、生活条件又苛刻的边境独自生活吗?
不,他会留下来照顾她,直到她不再需要他,由另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从他⾝边把她带去,虽然他会很痛很痛,但他会祝福她幸福快乐,并默默在她⾝边保护她一辈子。
谁教他早已对她情深种,至如今已深⼊⾎脉骨髓,无法拔除。
全佑福忍不住又敲了敲门,对她说出自己的决定“还是你不愿意离开这里?但你一个姑娘家,在这种边荒异地,很难生活的。如果你不愿意走,我…我能留下来照顾你吗?”
房內的裴若⾐听见这样的话,霎时止住了哭泣。她没听错吗?他说要带她回內陆,还说如果她不想离开,他愿意留下来照顾她,她应该没听错吧…
她的沉默,让他误会她本不想让他照顾,他忍不住卑微地求她“让我留在你⾝边照顾你好不好?我不放心,我怕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会遇到什么事,这样我好不安心…”
“你别瞧不起我,我能⼲得很,少了你,我一样能生活得很好。”
裴若⾐忍不住顶他,看他怎么答。顾不得半未⼲的眼泪,她背靠着门,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那…那我不打扰你,就在你旁边陪着你…你不用跟我说话,就…就当我不存在。”
直到传来他支支吾吾的回答,那小心翼翼的口气取悦了原本气恼不已的小人儿。红润重新回到雪嫰的脸上,裴若⾐控制不住角飞扬,明明心里喜得紧,还是不给他好脸⾊。
“我才不要一个跟庇虫呢,你那么大一只跟着我,谁还敢跟我说话?你最好离得我远远的。”
听到人家姑娘嫌弃他,让他离她远点,心,真的受伤了。
虽然痛苦,他还是咬着牙坚持。
“我会离你很远很远,不会让别人认为我们有关系的。”这样还不可以吗?他可以离得远远的,可以不跟她说话,可以不看清她美丽的容颜,可以只这样远远的、默默的保护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不要他从她⾝边消失,看不到她,他的心会碎。
全佑福悲苦的口气治愈了她,他对她说的话近似一种要永远保护她的承诺,让她的心很暖,这暖意盖过了他刚才对她的无心伤害,可她打定主意要他受到教训,别总是拿着一副礼教的大帽子,戴在他那颗笨脑袋上就算了,还妄想庒在她头上。
她、不、要!
而且,她会慢慢让他懂得,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成功,包括教调他这集大笨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