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寒意急窜而上，陶水沁冷得直哆嗦，下意识反手环拥着自己，拚命往后蹭挪，牙齿因恐惧而颤磨，扯开一抹快哭出来的惨然苦笑，鼻音浓重，含糊地喃语：“你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听不懂…我根本听不懂你在鬼扯什么…”

　　陆家父子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要以极度憎恨的口吻诉说？他住在台湾的那些年让陆家父子照顾得无微不至，连硬脾气的陆其刚碰上他都只能摆出低姿态，世上恐怕找不到比陆家父子更的管家，他还有什么好不？为什么要故意说那种引人误会的话来污蔑陆家父子？

　　肮脏事？陆爸跟陆其刚都是干军警的，两人全是刚正不阿的男子汉，知法守法的人会干出什么肮脏事？

　　身处在末世纪这样一座尸骨堆起的黑金集团，伊末尔自己才不知道干了多少肮脏事！还想栽赃给别人…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被他的话动摇得心神不宁？假使选择拒绝相信，她为何不敢听他继续说下去？

　　她在怕什么，逃什么？

　　不清楚，真的不清楚，她害怕听见也许是真相，或许是假象的丑陋谎言。

　　当他出悲伤晦郁的面容，她的心就鼓得好疼，痛得渗血，不能息，直想多了解一些他的痛苦，却又畏惧太接近他的黑暗面，会就此一并跌入那团黑暗漩涡，所以她徘徊在距离之外，踟蹰不前，反而失在他设下的华丽陷阱里。

　　“水沁…”伪装天使的死神撕心裂肺的低喊着，彷佛殷求她途知返，快返回他的怀抱。

　　“别、别过来，先让我想一想…”陶水沁惶恐的弹身蹬立，扶向后的斑驳护栏，陡然间，年久失修的铁栏受到撞击而断裂，发冷的馨躯顺势坠出甲板。

　　她的视界几乎一片昏暗。

　　茫然惊瞪的晶眸烙印着伊末尔面色骇然，伸长铁臂切地想挽捞的画面，停格的一瞬间，她后仰之姿撞破水面，真正刺骨的寒意噬了她的意识，海水淹灌双耳，彷佛进入封印状态，让她再听不见外界的噪声，除了那一句低吼──

　　“水沁！”

　　水沁…水沁…

　　多熟悉的嗓音呀，含着焦虑与压抑**的痛苦，在每个虚实难辨的梦境或者失神之际困扰着她，刺痛了每个思绪，每分心神。

　　水沁…

　　停止，立刻停止，不要再喊她的名字！她的心快撕裂了，痛得不能跳动，快要让她不能呼吸。

　　求生的本能不断催促她划动双臂，但内心深处畏水的恐惧始终不能克服，昔日的梦魇反复冲击脑海，缚绑了该是灵活的手脚，下坠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来得快，彷佛时光倒，她重返那场溺水意外，再次亲身经历一回。

　　努力撑开蒙蒙的视线，再次看见逆着光影游近的人影，那是如此熟悉，却又好陌生。

　　是谁？

　　曙光下，托抱着意识迷茫的娇躯，一道高大的身影跃破粼粼海面，深深将她挟拥在臂弯中。伊末尔将脸贴上她惨白的脸颊，试图温暖她。

　　“水沁，睁开你的眼睛，快睁开！”

　　焦灼躁的吼声穿透了飘泊在虚无空间的茫茫意识，一遍又一遍，唤声撞击着她闭紧的心门。

　　是谁？你是谁？不要离开…

　　“是我，我在这里。”他柔声回应了她的梦呓。

　　哑透了的嗓折磨着陶水沁，她拚了命想张开眼看清将空气注入她嘴里的脸庞，但始终隔着一层水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他的掌是冰凉的，抚贴在她额上，莫名地稳定了她低缓跳动的脉搏，微弱的鼻息感觉得到吹拂过脸颊的浊热气息，熟悉的气味渗入她隐隐作痛的肺叶，唤醒埋藏在记忆底层的渴求…

　　陶水沁撑开沉重的眼皮，缓缓聚焦看清楚那张脸庞，虚软的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那时候救了我的人是你？不可能的…”那时的他不可能站得起来呀，怎么可能会是他？

　　伊末尔扶抱她坐起身，抚拍着发抖的纤背让她吐尽肚子里的海水，她说着些什么，他听不真切，只是不间断的拥着泛白冰冷的娇躯，并啄吻她的额侧与鬓，安抚着不断打冷颤的她。

　　“不可能是你，绝对不可能…是陆其刚，是他才对…”陶水沁持续地喃喃否定，害怕揭穿隐藏着真相的雾。

　　原来伊末尔这家伙早在很久之前便对她下了魔咒，只是她后知后觉，迟钝到此时才终于惊觉。

　　意识逐渐恢复清晰，晨曦晒暖了晕沉沉地枕在宽大颈肩上的苍白丽颜，她轻轻推挤坚硬的膛，蹙眉呻/道：“好痛…你抱得太紧了，伊末尔…”

　　“每当我看着你和他肩并肩走在一起，象是没有谁能把你们拆开，我的心就嫉妒得快要发狂。”

　　“他？你是说陆其刚？”

　　伊末尔绕过双掌托住陶水沁的后脑，稍一使劲越发将她扣近，最初的温柔绵不过是幌子，他不断加深探索的热度，将好不容易恢复意识的她重新拖入斑斓鲜的感官世界。

　　他滑吻过她修长细致的颈线，意犹未尽的反复连，不断叹息，想起那一天从窗口窥见她优游在水中的曼妙曲线，以及重逢当晚她跨坐在腿上的柔媚绮，深藏心中的爱无法再压制。

　　他的心，蛰居着一头兽。

　　长久以来，牠被囚在用仇恨筑起的黑暗牢笼中，独自舐不愈的伤口，感觉不到一丝黎明的曙光，像盲了双眼只嗅得见血腥的恶臭，只听得见残忍的杀戮。

　　直到她的出现，这头习惯啃食孤独，饮寂寞的兽忽然惊觉，原来，绝对的渴望才是战胜痛苦现状的唯一良方。

　　她的单纯，她的善良，她的真诚，她渴望追求正义的无所畏惧，总是相信眼前所见即是真实的直率开朗，和他这种长年习惯用谎言和伪装来逃避虚假迫害的阴沉大为迥异。

　　象是贪恋着光明，唯有透过光明的洗涤，才能真正获得救赎的堕落天使，他发誓，绝对要得到她，绝对，不计一切代价。

　　“他以为他可以不必费任何力气就从我身边把你抢走，他以为你只是我游戏中的一环，不把我的警告放在眼里，他以为可以趁我从地狱爬起来的这段时间完全拥有你…”这就是他与陆其刚血海搏的原因？

　　伊末尔濒临失控的疯狂模样，眸中高燃的切渴望，彻底震醒了茫昧的陶水沁。心疼他幽暗的独白，象是害怕被谁甩开的手紧紧拽住她的肩，丝毫不敢放松，她忽然觉得刚才的她好残忍，好无情…

　　只是简单几句话就刺得他彻底失控，她对他而言，难道真像那个叫作尤里男人所说的，在他心中占有不得了的比重？

　　他对她的执着是从何产生的？

　　他对她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埋得这么深了？

　　他跟她，甚至连恋爱都还没有谈过，他却一心热烈疯狂地渴望拥有她，这样的顺序完全是颠倒的──

　　他的混沌理论。

　　看似平凡无奇的生活，一个小小的过错、误差，甚至是不经心的偶然之举，都有可能引发一场无从预知的风暴。

　　所有误差最初的开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对，她想起来了，原来是在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