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在讨好你呀！你瞧，我特地让厨子挑选最肥美多汁的，佐以上好绍兴，烤成的醉…”辜灵誉边说边转头，指向他带来的人珍馐，没想到如今只剩下一堆骨残骸。

　　“当归！”辛芙儿立时扭头，大吼一声。

　　果不其然，当归蜷缩在阶下，不停的齿，像个没事人打嗝、伸懒，为了避免遭受攻击，低吠一声，奔入花丛，须臾便没了踪影。

　　“可恶！居然啃得一块也不剩，好歹也该留些屑给我…”她手忙脚的挑捡骨骸，寻找一线希望，除了肋骨节黏附些许筋外，大概只剩热气未散，隐约仍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算了，我让厨子重新过，你再忍忍。”辜灵誉按下想拆开肋骨食的柔荑，扒开一脸哭无泪、不愿松手的女饿鬼，取出绸帕，逐一细心擦拭油腻腻的十纤指。

　　心有不甘的将视线从尸骨未寒的醉移开，辛芙儿看着他宽大的指掌，一双巧手握在他的掌内，显得如此纤薄，含窘的双眸再一路往上，端详着颀长的体魄形端骨秀，莫怪乎昨夜的大宴犹如相亲宴。

　　那些皇亲国戚瞅着他的模样，就像方才饿极了的她虎视眈眈的盯着肥多汁的香酥醉…恶，真令人骨悚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几乎完全忘了他曾经只是一只修行成的小狸妖，如今完完全全适应、融入了凡间生活，俊俏的相貌和不凡的家世与他原本倨傲的心简直是不谋而合，是便宜了他没错，谁让原先的辜公子命好福薄，注定早夭，真合了那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无庸置疑，就算她真的不顾情义，敲锣打鼓，告知天下所有的人，现今的辜灵誉其实是一只狸妖，笑破肚皮也没人相信。如今想来，他聪明绝顶，狡猾一，不可能担心自己身分曝光，假使不幸真的有人窥知内情，凭他的本事，一定能逢凶化吉，实在不可能为此动念走她…

　　好你个臭狐狸，居然敢耍着她玩？！

　　“你说，你到底是存什么心？”辛芙儿质问。

　　只要想起他疏离冷淡的对待，一股说不上来的躁怒霎时涌破口，彷佛遭受背叛般难受…怪的是，他们连朋友都构不上边。

　　“我能存什么心？自然是为你好的心。”辜灵誉放软杆，跪坐下来，好让她不必受限于两人身高悬殊之距，能尽情的欺他。

　　辛芙儿自然不会懂得他体贴的举动，冷冷的嗤哼，“为我好？亏你说得出来，你几时做过为我好的事了？莫名其妙的把我拐进辜府，先是亲热待我，再来个翻脸不认人，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结果恃贵而骄，专门欺负我这种没有浮夸背景的小道姑，昨晚故意让我在那些皇亲国戚的面前难堪，像你这种人根本是…”

　　“是什么？”他缓缓挑起浓眉，静待下文。

　　“分明是背情忘义…”

　　“你说清楚点，我背了什么样的情？”辜灵誉突地凌身腾高。

　　辛芙儿一个不留神，气势锐减，一软，往后跌坐，要不是一手揪住他的锦衣襟口，早摔下半身高的廊沿，到时候威风耍不得，反倒成了鳖三。

　　“就…恩情，对，是恩情没错。”她说得不是很确定，更象是在说服自己。

　　“你当真确定那是恩情？”他的神色下沉，双眉再聚拢些，眸光再冷冽些，就合成了前几端出名门架子的骄贵样。

　　辛芙儿当下一愣，面对这模样的辜灵誉，没来由的感觉到不舒服，甚至是害怕，总觉得他再也不象是初始爱对她动手动脚的辜灵誉，而是完完全全的名门贵公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竟然习惯了某些事…无庸置疑，习惯了爱笑爱闹爱爱黏人的那个辜灵誉。

　　面对他的冷酷严峻，她反倒无所适从；见他将自己当作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对待，她心里难受；见他对自己的一言一语、喜怒哀乐无动于衷，她更是难受，那种难受远超过曾经遭受同门背叛的程度。

　　一直当作是因为被他惯了才会有的古怪反应，原来根本不是，原来她…

　　“酸酸？”

　　“你…没事干嘛靠这么近？”蓦然回神，害她心魂出窍的罪魁祸首近在咫尺，差点连魂魄都吓散，忙不迭的推开刚要藉机窃香的登徒子。

　　不着痕迹的将差点滚出廊外却不自知的娇躯揽回来，被一掌推开的辜灵誉不怒反笑。可惜，睽违多时没能这般亲昵碰触，为了发她心中暗藏的情愫，他可是忍了好些天，光是昨夜担忧她一气之下就此离开辜府，再也不回头，便整夜辗转未眠。

　　酸酸啊酸酸，果真令他心酸兼辛酸。

　　只是将法用到最后，苦的反而是他，不但没什么起，反而加深她的抗拒排斥，枉费他一天到晚出外与京师的公子哥儿们际应酬，结果他们给的尽是些烂主意，说什么此法不出三，必能让冥顽不灵的女子手到擒来，更狠一点的，说是不出三个时辰便投怀送抱。

　　哼哼，依他来看，那些公子哥儿不过是仗恃着显赫家世在招摇撞骗，而那些他们口中随便几招就能拐入府里当随身小婢的女子，也是爱慕虚华为先，真情在后。

　　酸酸不同，无论是人是鬼是妖，她都看得太多，相信至善至丑都见识、接触过，她已经不被表象惑。想当初她会愿意出手解救尚是狸猫之躯的他，恐怕也是识穿了他的本。

　　见识过形形的凡人，直到如今，他依然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

　　“说实话，你对我到底存着什么心？我是说，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一下子对我好，一下子翻脸不认人，现在又来找我示好，我真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

　　辛芙儿小心翼翼的挪动坐姿，不愿离他过近。原因只有她心里明白，没人需要明白。

　　“我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我喜欢你。”唾弃那些烂招，他决定直接表明心迹，不再故玄虚。

　　不同于以往的置若罔闻，秀丽的脸蛋浮现淡淡的红晕，清晰易见。

　　“我也说过，如果你只是单纯的为了报恩才这样着我，甚至是…咳，那大可不必。”避重就轻的略过“喜欢”两字，单是陈述，她便难以启齿。

　　辜灵誉深邃的眼眸瞅着她，“是，无可否认的，我对你的喜爱或多或少带些报恩之心，可是在这段日子里，可以说是看尽了无数人脸孔，宫廷内的争斗，辜家层层藏匿的秘密，辜灵誉这个身分让我在短短时内便尝遍所谓的世间百态，现在才知道原来当人并不快乐。”

　　辛芙儿抿了抿，低声咕哝，“是啊！你早该想到，也许让老黑茅把你吃了会更好。”也不用替自己种下一大祸，当真是因果轮回躲不过啊！

　　“可是只要一想到能这样与你面对面的谈话，伸长手便能碰着你，在你眼中的我是活生生的血之躯，是可以匹配得上你的辜灵誉，而不再是一只懵懂人世的灵兽，我就一点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