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九章】
用过晚膳后,终于下了决心的林真玉轻声对易风暖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如此慎重?
“杜鹃、紫薇,你们先下去。”
“是,姐小。”
离开的丫鬟将雕花大门关好,林真玉自袖內拿出一封书信来交给他。
“是什么?”他纳闷接过。
“离缘书。”
易风暖一怔,手上的信纸“啪”地一声落地。
是很细微的声响,但听在他耳中,如石头落地般沉重。
“为何?”他咬牙,黑眸几乎噴出火来。
他勃然的忿怒在她意料之外。
她当然晓得他会生气,可是她没料想到他的火气中除了愤还有恨。
恨意像投了火苗进⼲柴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烈猛的燃烧起来。
他的恨,让她胆怯,慌慌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看着我!”他大吼“你敢玩,又怎么会在收线的时候,不敢看我!”
“什么玩…我没有…”
“这就是你的目的?”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你这一次布的局可真久,久到我全然相信你是真心!”
她傻楞,不明白他在说啥。
“相公…”
“叫我贱仆啊!或是贼头子!抢匪!你以往不是最爱这样喊我?”长指捏紧下巴“快叫啊!”
她疼得泪花在眼眶乱转。
“我受够你了!郎芙洁!”没想到他还是中计,他都这么谨慎了!“你以为这离缘书一丢,我就会像只狗一样跪在你脚前,舔你的脚趾头?不可能的!”他狠甩开手,捡起地上的离缘书“从今曰起,你是自由之⾝了,我现在立刻走!”
“等一下!”林真玉忙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
男人无情的甩开,她一个踉跄,摔跌在地。
他一脸冷漠的看她狼狈坐在地上,没有任何扶持之意。
那视线、那眼神,就如同她刚来这时空时,所看见的冷酷。
她不由得颤抖了下。
她将他逼回了那个壳子了,是吗?
她想起少女的“别说”!
你只要想想,这话说了对你有好处吗?既然没好处,⼲嘛说?在同龄少女中,算低沈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
不!她还是要说!
再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公平!
“我把…绛芙园给你。”
“什么?”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已经将产权统统转移给你了。”
“现在又在演哪出戏?”她要玩弄他到几时才甘心?
“我是说真的!”林真玉激动得双手握拳“绛芙园是你的心血,本应该属于你,只有你才能让它继续营运下去,没有你,它很快就会衰亡了!”
她不懂养荷,更不懂得经营,而绛芙园是他的心血,给他是应该的!
“你倒算计得挺好,让我继续成为你的奴工,为你钱赚卖命?”
“不是奴工,你是绛芙园的主人。”她回⾝拿出一份文件“绛芙园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了。”
他楞楞扫过文件中的字字句句,上头写得清楚明白,绛芙园货真价实属于他,易风暖的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恍然大悟“你不是在玩弄我,而只是…不爱我了?”他心碎的低喃。
“不…”她头摇,痛苦的泪水流満腮颊“是你…是你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不解的望着她。
“我不是郎芙洁。”她漾开比哭还悲凄的微笑“郎芙洁早死了,这个⾝体里住的,是一个完全不相⼲的人!”
瞪着她的视线,摆明着不信。
“你在说什么?”他发现自己竟弄不懂她了。“你到底想怎样?”他上前猛然抓住纤臂摇动。“你这是在编故事吗?”
“听我说,你冷静点听我说。”趁她还有勇气,趁她还有心理准备迎接可能的分离。
他定定直视哭得梨花带雨的粉颜好一会“好,你说。”
“在我自‘郎芙洁’这个⾝子清醒过来前,其实我已经死了…被车子撞死的…”她听到他细微的惊喘了口气。“我也不知是何原因,会自这个⾝体死而复苏,但请相信我,我并非有心机的占据或欺骗,我也是⾝不由主的!”
握着双臂的手忽然离开,并退后了一大步。
当臂上的温度失去,她就感觉到他的心也跟着离开了。
这是想当然耳的,她就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说的。
本以为她已经有足够的勇气迎接这一切,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看着他硬是将惊愕庒下,致力摆出未受影响的面无表情的脸时,怎么还会冻得全⾝发颤?
“你真的…”意识到她的切切注视,他不由得移开了眼瞳“不是郎芙洁?”不是骗他的吗?
她咬了下唇,坚定道:“不是!”
所以郎芙洁并非死过一回而大彻大悟、洗心⾰面,而是因为现在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自也不曾将她的改变料想到那儿去,却没想到…没想到她并不是“郎芙洁”!
这几个月来,他所爱的…是个鬼?
不!她的⾝躯是温热的,她有脚,更不会漂浮在半空中,她是替了郎芙洁的⾝,她不是鬼…但也是鬼!
他的心绪一片紊乱,突如其来的事实太过震惊,他完全无法思考、无法理出个头绪来!
“相…”她前进一小步,他一发现两人距离缩短,立即后退。
他下意识的举动伤透了她,粉颜发白,下唇需咬得死紧方能不哭出声音,他察觉,心中懊恼,但他的腿双死死的钉在地面,无法移动上前,将万念俱灰的她拥入怀中安慰。
“我…”她吐纳了数次,以平稳嗓子。“我既然占了这⾝子,以后还是会以‘郎芙洁’的⾝份继续活下去,直到上天将我带走为止。我很抱歉…很抱歉这段时间骗了你,辜负了你…”她头摇“让你花了这么大的精神在我⾝上,我…”她垂下头去,黯然住嘴。
她不晓得该说什么。以往在百货公司都有教战守则,遇到不同的客人就有不同的应对,若出于教战守则外的,就得自个儿想办法圆滑将客人的需求摆平,所以她在诚坦之前,亦模拟了无数状况,谁知事到临头,所有的说词全都忘得一⼲二凈。
现在说抱歉还有何益?
她不过是想激起他一点点的愧疚心,赌着或许他会愿意接受她!
他的态度摆得那么显明了,说得再多只是让自己更难堪,不是吗?
她抬首微笑,希望她的笑容能让他记得,即使她是冒牌货,但也是真挚的爱着他…
“夜深了,你要不要回房歇息?”她轻声道,嗓音温柔。
易风暖望着她的表情复杂,似乎困惑她怎么笑得出来。
“你走到时候,不用告知我。”她转⾝走往內室。
“你叫什么名字?”背后的他忽问。
“…真玉,林真玉。”
“贞洁的贞,玉佩的玉?”
“不,是实真的真。”
“真的不是郎芙洁?”
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吗?她苦笑。
她头摇,声若蚊鸣“真的不是。”
他未再有响应,过了一会,她听见大门开启的声响,她晓得他走了。
力气在剎那被菗走,她软跪在地,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哭泣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