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四皓来雪山 双剑下金陵
沉默有顷,慎修开言道:“掌门人虽不在总坛,但人家依礼拜山,以免江湖礼数有亏传为武林笑柄。”
聂无双晒然地道:“胡子⽟江湖末流,另外那四个家伙大不了也是小魔小丑,我想不须要等掌门人,直接由我们打发掉算了。”
慎修头摇道:“不是猛龙不过江,胡子⽟当年艺业已不算弱,这次他不等三年之期,提前而来,一定是有着相当把握…”
公冶勤亦接口道:“左护法之言甚有道理,胡子⽟一向以心机见长,这次居然正大光明依礼拜山,弃计谋而不用,⾜见他在武功上大获迸境,吾帮虽创立未久,然声誉⽇隆,二位护法应妥为应付,以免本派令名,有所殒越。”
慎修点头称是,聂无双同意公冶勤所提的话,关系至大,她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只好默然了。
一行人遂鱼贯而出,走至天龙⾕口,只见胡子⽟在他原为村店,今改宾舍的旧址上,抚腕叹息,感慨无穷…
在他⾝后的四个老人却相貌清奇,神情冷漠。
公冶勤快步向前,施了一礼道:“胡老英雄,敝派左右护法,敬来恭大驾。”
胡子⽟独眼眇了他一阵道:“这位仁兄眼得紧,胡某生平故人无多,照理不应该有所遗忘,惟独对于仁兄,却一时记不起在那儿见过…”
公冶勤含笑道:“老英雄真是贵人多忘事了,二十余年前,在先⽗所设之桂子飘香赏月大会上,再晚曾幸华轩…”
胡子⽟恍然道:“喔…原来是公冶世兄,岁月换人,二十年前世兄还是金声张绪,现在也是长髯拂了…”
顿了一下,他又感慨地道:“世事多幻,老朽还记得那次大会,正是⽩冲天初次出来为害,曾几何时,江湖上却接接连连地发生了许多事情…”
他正在神迥往事,那四个老人中手捧无弦琴的青衫老人已自不耐地道:“老胡!且慢叙旧,我们今天来⼲什么的?”
胡子⽟倏而警觉,连忙一整神⾊朝天龙诸人道:“今天老朽的四位主人,因风闻贵派掌门韦大侠神勇盖世,故而特地前来拜晤…”
语音未毕,⾝掌內三堂堂主的巴山剑客⽑文锡嘿嘿一笑道:“阁下当年以机智名闻四海,尤以事前知预谋著称江湖,怎么却偏偏选了一个敝掌门不在的⽇子,前来拜山。”
胡子⽟一怔道:“韦大侠当真不在?”
聂无双冷笑道:“掌门人是何等英雄人物,他要是真在,难道还不敢见你出来不成。”
胡子⽟嗫嚅地道:“老朽当年对江湖之事,确是颇为悉,近年在大雪山中,追随四位主人仗履,对江湖目前的行止,确实不太清楚,乃有今⽇之失…”
那青衫老人又是不耐地道:“不在就算了,我们改⽇再来,罗嗦些什么?”
胡子⽟对老人执礼甚恭,忙诺诺称是。
聂无双却夷然地道:“掌门人虽然不在,天龙派却有人在,四位既然递了帖子,多少也应该略作盘桓,怎么立刻就要走呢?”
青衫老人瞟她一眼道:“我们来拜访韦明远,而不是天龙派,因此我想不必再打扰了。”
聂无双还要说话,慎修连忙接口道:“既是如此,四位也该将大名留下,侯敝掌门返来时便于转告。”
青衫老人道:“我们在拜帖上不是有吗?”
聂无双见他的态度,始终是倔傲之极,她自己大创新愈,心情本来很烦躁,闻言不噤大怒,冷笑道:“拜帖上只字未见,光凭四幅图画,又是名不见经传之标志…”
胡子⽟忙道:“敝主人为雪山四皓,这一位乃是…”
那青衫老人两眼一瞪道:“这些人怎配闻知我们的名字。”
胡子⽟哄声住口,聂无双却然怒道:“阁下最好客气点,天龙⾕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我们虽然比不上掌门人的蜚声宇內,但是较你们这些狂妄自大的老匹夫可⾼明多了,你们的那些臭名字,就是真说出来,我也懒得听呢!”
她这一番辱骂,对那四个老人,竟毫无影响,连胡子⽟都是笑嘻嘻地道:“夫人说得真对,敝主人从未在江湖上行走,他们的名字当然也无人知晓,老朽当年虽薄有微名,但怎么样也盖不过天龙派去,今⽇天下,可以说无人不知天龙,婴儿亦识太神,既是韦大侠不在,我们便改⽇再来候教吧。”
他的态度突然转为谦恭,倒使聂无双呆了一下。
胡子⽟已作了一礼,正待与四个老人离去。
聂无双跨前一步,正⾊道:“诸位远道而未,就这么去了,教敝派何以为情。”
胡子⽟回⾝道:“夫人之意如何?”
聂无双道:“假若各位是叙而来,无论如何,也该进去用一杯⽔酒。”
胡子⽟脸⾊一沉道:“假若我们是找过节来的呢?”
聂无双做笑道:“正主儿虽然不在,相信我们还接得下。”
胡子⽟突然换过笑脸道:“老朽蒙韦大侠数度留情,已无仇意,今⽇前来,乃想印证一下近⽇进境,夫人虽然掌震碎心人,功挫⽩驼帮,但在胡某眼中,夫人尚不⾜为敌。”
聂无双浮起怒⾊,但仍恻恻地笑道:“方才听你说已不闻江湖之事,怎么对我那些不堪一笑的丑事,倒知道得那么清楚,不是先后矛盾吗?”
胡子⽟微笑道:“夫人那两次豪举,早已喧腾江湖,老朽这一路行来,略加打听,即已知晓,惟其如此,对夫人之功力,亦略有所闻,老朽若以当年所学,确是不⾜与夫人相提并论,惟这一年来,在家主人薰陶之下,稍有进展,恐非夫人所能抵敌矣。”
聂无双闻言大笑道:“我一向只听说胡子⽟机智过人,却不知他吹法螺的本领,尤在心计之上。”
胡子⽟诡异莫测地合拢手中铁扇,微微朝前一伸。
一股寒之气,直而来,聂无双骤出不防,百忙中运气掌,将那股寒之气挡住,可是掌心微有不适之感。
胡子⽟轻轻一笑道:“老朽是否吹牛之辈,现在大概夫人已得证明,老朽与家主人此刻告退,俟韦大侠返山之⽇,当再来拜访。”
说完,略一哈,转⾝随在那四个老人之后,扬长而去。
天龙诸人本来想上前拦阻的,但是看见聂无双站在那儿,双眉紧皱,一言不发,遂都不敢造次。
因为若论功力造诣,天龙派中,除韦明远外,应推聂无双最⾼,她不作表示,其他人就更不必谈了。
直等胡子⽟等人都已走出视线之外,慎修才近前轻声道:“夫人,你觉得怎么样?”
聂无双苦笑地将手心展开,掌心一块乌紫,显然是受了伤。
旁观诸人都大惊失⾊,胡子⽟仅轻轻遥空一指,居然能突破聂无双凌厉的掌风。
他已然如此,那他的四个主人岂非更不得了!
韦明远听完慎修的叙述后,眉头微皱地问道:“聂夫人除了掌心受创外,其他地方如何?”
慎修道:“另外心神也受到了打击,幸而服了帮主在峨嵋所得之‘大还丹’,已然无害,只是胡子⽟这等厉害,掌门人还得慎重一点…”
韦明远微微一笑道:“你们都受愚了,胡子⽟功力深进是不错的,但是他不见得就比聂夫人⾼明。”
慎修惊道:“那么聂夫人何以…”
韦明远道:“胡子⽟合扇而攻,集力于一点,聂夫人发掌相拒,分力于一片,以点攻面,要占着多少便宜。”
慎修道:“掌门人见解⾼明,属下等深愧不如。”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这倒不算什么,你们是被他一下子唬住了,我若处在当场,也想不到的…胡子⽟不⾜怯,倒是那雪山四皓,颇费猜疑。”
慎修道:“那四人除神情举止不俗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韦明远庄重地道:“愈是不起眼的人,愈不能轻侮,这几年我所遇见的奇人异士,没有一个是可以从外表看得出来的。”
一向沉默的萧环开口道:“别管那么多了,师兄!您赶快回去吧,天龙盛誉,不容轻折。”
韦明远说道:“你呢?”
萧环神秘地道:“我现在功力不⾜,赶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还是留着在后面,说不定我又会在意外的时候出现,帮你渡过难关的…”
韦明远见她如此说,也摸不清她的真正意向何在,只好听其自由。
天龙从人中,早就准备好的骏马牵来,萧环接过一匹马却朝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韦明远与慎修倒不噤望着她的背影呆了。
在路上,韦明远把关外夺宝的情形说了一遍,只是把神骑旅的首领是韦纪湄之事,隐去未说。
可是当他们赶回天龙总坛的时候,胡子⽟已再度传柬,将约期改为三月之后,将地点订在金陵城外的雨花台上。
聂无双在略带愧⾊,呈上柬帖之后道:“我真不明⽩他在闹些什么鬼。”
韦明远见帖微笑道:“他说已无仇我之心,本就是说谎话,只是现在因为我太出名了,他光是杀我还不称心,非要将我毁了才満⾜,延期三月,好让天下之人,都可以闻信前去,凑个热闹,然后当众将我折服,使我一败涂地。”
聂无双愣道:“那掌门人去是不去?”
韦明远苦笑道:“我不去行吗?明知是火坑,也只有咬紧牙关往里面跳,这就是盛名之累。”
慎修与聂无双闻言都不噤默然,他们一向所享的,都是成功滋味,现在韦明远的话中,他们突然体验到盛名之后所隐蔵的苦涩了。
果然不到两个月,浩浩江湖,开始在盛传着雨花台之会,路远的人,也开始兼程前往,希望能眼见这名噪一时武林之豪太神韦明远,是继续维持那侠中之王的盛誉呢?还是将那顶王冠,拱手转让给别人。
约会之⽇,正是七月初七,俗谓乞巧⽇,据云这是牛郞织女在天河上藉鹊桥相会之期,可是在一般武林人心中,这是一个更值得奋兴的⽇子。
丑末寅,天才微亮,雨花台四周已挤満了三山五岳的好汉。
大家纷纷在猜测雪山四皓是何等样的人,与韦明远的胜负谁属,其中更有些年纪大的人,在数说着近三十年来的武林种种盛会,恍若⽩头宮女话天宝遗事。
群豪簇围中,有一个年纪大约有七十余岁的老者,⾝材颇为伟健,正手捂长须,⾼声地说道:“近几十年来,武林中真是盛会频频,但是除了管仙子对青城三老那一阵外,都不会比今天精彩。”
旁边一人笑道:“阁下倒说得漂亮,这些盛会你参加了几个。”
老者微怒地道:“从五湖龙王萧之羽召开⽔上英雄大会之后,接着是公冶拙的桂子飘香赏月大会,然后是⻩鹤楼大会。再来是⽔道盟主萧湄召开的⽔陆英雄大会,哪一次我没有参加。”
旁边那人笑道:“对了!每次都有阁下参加,只可惜没有看见阁下露一次脸,尽让⽩冲天与韦明远出⾜风头。”
老者大怒道:“阁下年纪不大,怎可对武林前辈,如此无礼。”
那人走前一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你是哪一路的前辈!”
老者面⾊泛红道:“大江南北,谁不知我震八方杨雄…”
那人忽而微微一笑道:“江南不清楚,江北我倒要找个人问问看,徐刚!”
那人⾝畔走出一个彪形大汉,恭声道:“首领有何吩咐?”那人用手一指道:“这位杨老英雄说他名震江南江北,你在北五省应该有所风闻,为我引见一下。”
杨雄见了大汉大惊道:“总瓢把子!您…”
徐刚不理他的话,恭⾝对那人道:“启禀首领!此人是金陵镖局的总镖头。”
那人微微一笑道:“一个保镖的,也敢叫震八方,你给我押他出去。”
徐刚恭⾝道:“属下领命。”
回头对杨雄道:“杨兄!你我昔⽇虽然有一两面之,但是今天奉了敝首领之命,不得已只好得罪了,杨兄若是还讲情,最好自动挪个地方…”
杨雄惊问道:“瓢把子!那…那位是谁?”
徐刚道:“兄弟已经脫离北五省绿林,现在投效在神骑旅麾下,那就是我们的首领。”
杨雄吓得面如土⾊,呐呐地道:“那就是幽灵骑士…”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战隐!多蒙江湖朋友抬爱,叫我幽灵骑士,骑士虽好,幽灵却不见佳,是以在下取去蒙面黑纱,以面目示人,杨老英雄还有什么见教?”
杨雄慌得连连拱手道:“老朽无知,多多得罪…”
说着马上就退开了。
人的名,树的影,神骑旅在关外一战,杀得中原武林谈虎⾊变,大家知道这中年人就是神骑旅首领时,不由得惧怯地躲开了,只有两三个人还留在原处。
这两人一是中年美妇,另一个当然是龙強了。
参加过长⽩夺宝的生还者,都在远处又羡又惊又很又怯地偷望着。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名闻天下的无双利器莫琊⼲将,却分佩在龙強与徐刚的⾝上,战隐与那美妇人都是⾝无寸铁,却另有一种慑人之态。
正在大家纷纷惊议之际,远处的人嘲,也分开了一条路。
韦明远率着慎修、聂无双、公冶勤、⽑文锡、昂然而来。
走到战隐⾝畔,先是一怔,徐刚与龙強忙走过来,徐刚先一躬⾝道:“在下蒙大侠慨赐灵丹,得全蚁命,敝首领亦感大侠解围之德,特从关外赶来,为大侠帮个场子。”
韦明远这才释然地一笑道:“二位取下面罩,我都不认得了。”
战隐此时见了韦明远,已无昔时的拘束之感,上前拱手道:“风闻帮主与雪山四皓有约,在下虽自揣力薄功浅,然为酬谢大侠彼时解围之德,特地前来报效…”
韦明远含笑道:“盛意嘉拜,首领大概参研‘紫府真诠’已大有心得。”
战隐微笑道:“‘紫府真诠’中记载最为深奥,一时哪能窥其全貌,在下不过略得一二⽪⽑而已,不过因为⾼明难求,一时心庠难抑,希望帮主少时能分出一二场来,也让敝派在天下英雄面前露脸。”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笑道:“如此甚佳,少时便请首领与我并手拒敌吧。”
战隐拱手道:“谢谢帮主!”
聂无双在后不解地道:“掌门人!我们何必要仗别人助拳…”
韦明远含笑道:“不妨事,首领与我同莫逆,神骑旅与天龙派也如同一家,而且对方有四个人,我请个帮手也不过分。”
聂无双心中虽不同意,但是拗不过韦明远,只好不说话了。
韦明远遂笑着向战隐道:“首领!咱们一起走吧。”
战隐恭⾝道:“今⽇乃以帮主为主,在下只是恭附骥尾,还是请贵派先行吧。”
韦明远也不谦让,笑着领头走了,战隐与那美妇人率同龙強徐刚,只是跟在他们⾝后丈许远近,亦步亦趋地前进。
走了没多久,有一座大平土台,正是胡子⽟预先设好,作为较技的场所。
韦明远走到平台上,选了一边,自行坐下。
神骑旅的人也傍着战隐与那美妇坐下。
过了一会儿,胡子⽟与雪山四皓亦出现了。
铁扇赛诸葛先致歉意道:“我们⾝为主人,柬邀大侠来此,自己却迟到了,真不好意思。”
韦明远含笑道:“没有关系,上次诸位来访,适逢在下远出,未能亲,心中正感歉疚,这一来就算两不欠了,这四位就是雪山四位前辈吗?”
他雍容的气度,使得四个老人自动地收起倨傲之态。
肩背无弦琴,⾝着青衫的老人首先道:“不敢!老夫商琴,那是舍弟商渔、商读、商。”
商渔⾝披蓑⾐,商读着⽩⾊儒衫,商却作勇士打扮。
韦明远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四人还了他一礼,胡子⽟开口道:“敝主人…”
刚一说话,战隐⾝畔的美妇突然道:“你主人自己又不哑,哪里用得到你这个作仆从的多话。”
胡子⽟被说得一愣,商琴微异道:“夫人是哪方⾼人。”
战隐代答道:“这是拙荆乔妨,在下战隐,现为关外神骑旅首领,风闻四位与帮主在此较技,故而前来凑个热闹。”
商琴不屑地道:“神骑旅虽然近⽇闹得轰轰烈烈,老夫等尚不值一顾。”
乔妨轻笑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神骑旅多少还有点作为,总比四位冒冒失失,一上来就想找当今第一英雄韦大侠生事好得多。”
商琴微愕道:“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乔妨笑道:“韦大侠⾝经百战,成名非一⽇之功,你们的意思是认为挫败他就可以扬名天下,稳登魁首,哪有这种容易事。”
商琴耐着子道:“那么夫人是要先测试我们一番了。”
乔妨笑道:“对了,先折服了我们这些二流江湖人,韦大快自然会出手教训你们。”
商琴望了她一眼道:“夫人的话倒是颇有道理,只是老夫无意与女流之辈争雄,老胡!
你先去向这位夫人请教几手。”
胡子⽟应声出来。
乔妨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为首领夫人之尊,更不屑与下人手,龙強!你去把这只老狐狸的胡子割他一络下来,只是别伤他的命。”
龙強恭⾝应了一声,手按间长剑,大步而出。
胡子⽟手摇铁扇,仰天长笑道:“真是时衰鬼弄人,我胡子⽟当年也算是一代之雄,想不到今天会受你们这些后生小辈及无知妇人的欺负…”
龙強呐于言辞,一声不响,乔妨却冷冷地道:“胡老四,别住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先被⽩冲天得走投无路,才投⾝到⽔道萧盟主帐下苟延残,你的命还是靠着妇人保全的呢,现在爬上了⾼枝,却又厚起老脸,看不起妇人了。”
胡子⽟被骂得満脸飞红。
龙強却呛然一声,菗出雄剑⼲将,光华四,剑气人。略一抖动,隐隐有龙昑之声。
胡子⽟乍见神光耀眼,心中微怯,表面上还装出从容的神⾊道:“一柄利剑就可以吓倒我了?”
龙強道:“利器不⾜为雄,可靠的还是手中功夫,前辈以铁扇成名,还希望特别小心,不要把一生名头,毁在这土台之上。”
胡子⽟微笑道:“阁下尽管放心,胡某之名,正如贵首领夫人所云,早已不堪一提了,只是我这柄扇子,你要毁它还不太容易。”
龙強一振剑⾝道:“前辈有此自信最好,再晚是先告诉一声,免得等下子削断前辈的铁肩,落个不敬之罪。”
胡子⽟哈哈笑道:“阁下心地颇佳,不过老朽已练就两仪真气,保全这一柄破扇子,相信尚有余力,阁下尽管放心吧。”
龙強脸含微笑,腕刺出一剑,芒长半丈,炯炯慑人。
胡子⽟微微一哼,划地抖开铁扇,硬接了一招。
无坚不摧的⼲将神剑,刺在那似布似帛的扇面上,居然毫无损伤,单手一拨,还将长剑了开去。
雪山四皓面有得⾊,胡子⽟因见两仪真气奏效,心中亦是一宽。
韦明远则低声对聂无双道:“这老家伙一年之中,确实进步了不少,你那天也是上了两仪真气的当,这真气中含蔵,气与你的月魄神功对消了,气才趁虚而⼊,以后再对敌时,你也改用搜魂指,聚面为点,就可以藉以克,化制!”
聂无双点头领会,却又道:“这龙強对付得下吗?人家是帮场来的,要是有了失闪,是咱们对不起人。”
韦明远望了一下战隐与乔妨,低声地道:“不要紧,他们并无急状,可能是有成竹,另具克制之法,‘紫府真诠’上所载极,现在我对他们都莫测⾼深了。”
聂无双点头不语,双目却紧视场中。
此时胡子⽟已展开反攻,扇风呼呼,颇为凌厉,龙強却沉着应付,一柄长剑或磕或封,沉稳傅厚,俨然名家风度,再加上他的长相威猛,益发好看。
韦明远看了又点头道:“这些招式望之不算新奇,实际上却十分奥妙,而且他的剑风能挡住两仪真气,看来战隐夫妇,对于‘紫府真诠’并未自珍,多少也传他们一点。”
语毕又看着场中不噤心领神会,发现龙強所使的那些剑招,有一部分,竟与自己新得的伏魔剑法相似,倒不噤惊奇起来。
场中手将有二十回合,端坐的乔妨突然哼了一声。
龙強听见那哼声,手腕一变,菗回长剑,反削过去,剑上的五尺长芒突敛,这一削居然无声无息。
胡子⽟乍然一惊,收手不及,扇之手,仍然横在脸前,长剑割在他的扇子上,如同摧枯拉朽,应剑而折。
长剑直带过去,刚好割过他的颏下,将一部山羊胡子,割得纷纷下落,仅剩半寸长的须尾。
龙強收剑回鞘,恭⾝道:“承让!”
也不理胡子⽟的反应如何,即回到战隐⾝旁对乔妨道:“属下幸不辱命。”
乔妨一摆手道:“罢了!你太费事,⼲吗要等満二十招,你还不肯下手呢。”
龙強仍是恭⾝道:“他到底算是属下前辈,而且跟公冶恩人有一面之识,属下多少总得为他稍留体面,请夫人恕罪。”
乔妨又一挥手,龙強才站在一旁。
韦明远⾝后的公冶勤闻言不由惊奇地朝龙強望了一眼。
胡子⽟犹呆呆的站在当前,脸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表情。
商琴大喝道:“老胡!回来吧,胜负兵家常事,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胡子⽟应了一声,垂头回到那边,脸上呈着一张索然的灰⾊,是以周围许多观战的人,却不噤恻然,没有叫出好来。
商琴朝战隐微一点头道:“贵属下果然不错,只是方才最后一招所用的功夫,能够见示名称否?”
战隐微笑道:“那不过紫府遗籍上初步工夫,叫做一元真气。”
商琴闻言点头道:“一元化两极,难怪两仪真气要失效了,阁下所得之‘紫府真诠’,当真奥妙得紧,但不知阁下已学得几成?”
战隐尚未回答,乔妨已笑道:“您不必费心了,我们学得多少绝不会告诉你,还有你也不必表面上装得平静,其实你內心紧张得厉害。”
商琴微怔道:“夫人的确明鉴,老夫所研之两仪真气,确实受制于一元真气,不过贤伉俪所得之‘紫府真诠’并非完本。”
乔妨点头道:“对了!我们得的是上部,多是些练气的功夫,下册据记载是蔵在大雪山,大概被你们得去了。”
商琴点头道:“不错!愚兄弟各人所习之技,确是紫府下册所载,那么贵夫妇今⽇前来,不仅是为韦大快帮场了。”
乔妨道:“当然罗,若是别人我们本无须前来帮忙,就因为你们所习的功夫,怕韦大侠不了解,再者我们顺便来看看你们所学的是否真的就是紫府下册!”
商琴道:“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
乔妨点头道:“知道了!不过我并没有换之意。”
商琴一惊道:“夫人难道不想使两书合璧。”
乔妨道:“那当然是想的,不过跟你们换没意思,因为你们也没有诚意,我不妨把话说明⽩,你们这次出来,也不是真为了想找韦大侠较量,否则你们早就出来了,不会等到现在,定是长⽩蔵宝的消息传出,才引起你们觊觎之心…”
商琴⾊变道:“夫人想错了,我们若想得宝,应该上长⽩山去才对,何必要先找韦大侠呢?”
乔妨用手一指胡子⽟道:“那只能怪这位老狐狸用错了心思,你们走到半途,即已听说韦大侠亦已动⾝出关,在他的判断中,认为蔵宝必定会为韦大侠所得,所以你们故意上门寻事,想韦大侠不待神功练成,就来与你们斗,以便夺取,谁知你们估错韦大侠的为人,他虽然出了关,目的却不在取宝,所以你们又临时变计,故意延长比赛时⽇。”
商琴勉強一笑道:“夫人又错了,我们若知真诠在你们之手,何必要延长三月,让你们有时间去练习而自找⿇烦呢?”
乔妨又微微一笑道:“这又是你们心思太周到之失,你们认为除韦大侠天资超人外,其余的人,绝难在三月中有所大成,所以你们故意渲染这次比赛,武林之中,谁不好名,我们若小有所成,一定会前来参加,自然又达到你们的目的了。”
她这一番话,按理分析,听得四外之人,屏息无声。
连韦明远等人,都目瞪口呆,想不到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
雪山四皓以及胡子⽟亦是张口结⾆,说不出话来。
乔妨指着胡子⽟又道:“老狐狸!你一生好用心计,至死不改,只是你心计越进步,表现得也越笨,⽑病也越多。”
胡子⽟此刻是真的脸⾊如土,长叹一声道:“夫人料事之密,确令胡某心折无地,只是夫人如何看出其中症结,尚望能明告出来,好使胡某死心塌地。”
乔妨道:“这事很明显,长⽩剑观自夺宝之战后,武林人已视为畏途,却偏有人跑到附近去宣扬七夕雨花台之约,我不可无疑,那也不过是存疑而已。”
商琴道:“那么夫人是如何证实的?”
乔妨道:“就是刚才,你们明明约的是韦大侠,见了我们横加揷手,不但不惊,反而略有喜⾊,方才我故意叫人使出一元真气,击败胡子⽟,以你们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情,应该暴跳如雷,可是你们居然无动于中,再说胡子⽟败在一个后辈手中,应该立刻横刃自裁才对,可是他不但腼颜偷生,连那份意失可怜的表情,也装得太像,失去了真意。”
胡子⽟凄然垂头,雪山四皓相顾失⾊,面前这美妇人清亮的明眸,仿佛一面镜子,将他们內心⾚裸裸地全照了出来。
韦明远正在凝神倾听,忽然慎修拉拉他的⾐角。
韦明远回过头去,慎修低声道:“胡子⽟的谋固然可怖,但此女的心思尤为可怕,若是神骑旅执意为恶,天下武林将无噍类…”
聂无双亦在低着嗓子道:“此女不除,一年以后,天下武林,尽⼊神骑旅掌中,即我天龙派亦不例外,掌门人不可不预为之计。”
韦明远神⾊凝重地摇头摇道:“不行,人家是帮我们来的…”
聂无双急道:“她的话都讲明⽩了,雪山四皓别有用心,神骑旅既然洞烛其事,当然也是有所为而来,我们才是冤枉地凑在中间凑热闹。”
韦明远却有成竹地道:“你们放心,不管神骑旅发展至何等声势,绝不会凌驾天龙之上,也不会对我们有一丝冒犯。”
慎修与聂无双将信将疑,但亦无计可施。
商琴想了一下,才慢慢地道:“夫人洞见老夫肺腑,老夫等亦不必多作辩解了,只是现在作何了结呢?”
乔妨道:“我们没意见,问题是你们肯出下半部吗?”
商琴道:“这是不可能的。”
乔妨道:“我也晓得不可能,你们自以为参研下半册已有数十年心得,造诣一定会比我们深,同时你的意思是想力夺了。”
商琴道:“夫人说得很对,我们有力夺之能,何必要求善取呢?”
乔妨忽地一笑道:“愚者千思不得解,智者一⽇能了然,你一定以为己強于我所得吗?”
商琴一怔无言,因为以此女的智力,可能在短短的三月中,所参悟的比他们数十年钻研的还多,不过一会儿之后,他又放心地一笑道:“纵然夫人已完全参透其中奥秘,只怕在短短时⽇中,也无法大成吧。”
乔妨道:“你应该知道长⽩蔵宝中尚有一株千年成形雪参,此物最能助长功力,一两雪参,可抵十年苦修,那株雪参全重三斤有余。”
商琴处处受制,憋得心头火发,厉声大叫道:“不管了!无论胜败,今⽇也要一拼。”
乔妨道:“你就是赢了,将我们全部杀死,也拿不到真诠。”
商琴惊道:“怎么?你没有带在⾝上。”
乔妨大笑道:“我已猜到你们的心思,岂会如此,那部上册我已放在一个最隐密的地方,任是何人都别想找到。”
商琴闻言面有难⾊,乔妨这一手确实厉害。
胡子⽟却狞声道:“大东家别信她的鬼话,秘籍或许不在她⾝上,但是只要将她擒住,就不怕找不到下落。”
乔妨朝他一笑道:“老狐狸,你又在耍谋了,别说现在擒我不易,就是真擒住我了,也是一无用处,我已学会了尸解之法,只要临擒前一刹那,我都有办法自戕,你想擒住我严刑供之法,可是没有效了。”
胡子⽟厉声道:“就算你杀自?‘紫府真诠’上册永无出现之⽇,东家等所习之下册,岂非一样地称雄天下。”
商琴脸⾊又动了一下,深以胡子⽟之言为然。
谁知乔妨仍是无动于衷地答道:“天下技艺千万种,一部‘紫府真诠’并不⾜以举世无敌,而且我深知今⽇之会,可能吉少凶多,所以另外还作了一番安排,你想不想知道?”
胡子⽟大叫道:“我不想知道…东家!最好不要听她的话,此女心思过人,听得愈多,所受的困扰愈大…”
商琴闻言果然道:“老夫不想知道…”
乔妨突地一笑道:“你⾝为主人,怎么反受一个仆从的指挥。还有我先声明一句,我现在告诉你,你不听,到时候糊里糊涂吃了哑巴亏,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商琴又受,又受,忍不住道:“不知夫人究竟作了何种安排?”
乔妨微笑道:“‘紫府真诠’上册所载之心法,正好可以制住下册中的各种功夫…”
商琴道:“老夫未见上册內容,怎知此言是真。”
乔妨含笑道:“方才龙副首领制服胡子⽟就是一个例子,你若不信,不妨背出一段下册所载的功夫来,我立刻就可提出解破之法!”
商琴考虑一下,不敢尝试,只得道:“姑妄信之,夫人请再说下去!”
乔妨眼珠一转又道:“然我自知单凭三个月的参悟,实在不⾜与你们数十年的苦研相抗,可是我们今⽇若不来,你们也不会放过,必会于事毕之后,赶了前去…”
商琴点头钦佩道:“夫人料事如神,老夫除心折以外,别无他词。”
乔妨乃又道:“所以我免得你们长途跋涉,⼲脆自己送上门来。”
商琴道:“夫人盛意心领,但是夫人尚未将安排之计说出。”
乔妨嫣然大笑道:“你别急!我这就要说了,我深知要将上册所载的功夫完全学会,势非十年八载不可,时⽇不逮,我只好谋及他人。”
商琴说道:“夫人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乔妨突敛笑容,庄重地道:“我为了克制你们,特地寻求了四个骨绝佳的十龄少年,两男两女,各携一卷抄本,由帮中一名可靠的弟子陪同,分在四个极为秘密的地方勤练,即使我今⽇⾝死,你的好梦也做不长,十年之后,那四个少年学成而出,任何一人,均⾜制你们于死命,那时你们所遇必惨。”
雪山四皓一起动容变⾊,连胡子⽟都头摇不止。
商琴失声道:“夫人这一着真狠,然而你不怕我去将他们搜索出来,加以杀害吗。”
乔妨大笑道:“我所寻觅的地点,隐秘之至,你最多在十年之中,能得其一二,狡兔三窟,这就是所谓预则立…”
胡子⽟突然起立,对乔妨作了一揖,正容道:“且不论夫人之言是真是假,胡某心推夫人为惟一对手。”
商琴却面⾊沉重地回头,与其他三个老者耳密仪。片刻之后,他才回过头来,眼望着乔妨,目中掠过一阵凶光。
乔妨毫无所谓,勇敢地面对他的目光,坦然道:“你们商量的结果,一定是想制我于死地了。”
商琴点头道:“不错!虽然舍弟们得主张与夫人善了,互相换,但是老夫坚持己见,势必杀死夫人,因为…”
乔妨咯咯轻笑道:“因为你们对紫府下册尚有许多未能明⽩,只怕到了我手中,你们弟兄四人永远也无法超过我了。”
商琴又是一怔,长叹道:“老夫真的是无言可说了,夫人目光如炬,照见肺腑,老夫虽然痴长岁月,但是在夫人面前,却像婴儿一般,夫人心智太甚,怈尽天机,必为鬼神之嫉,老夫等此举,只能说是代天行事。”
乔妨深注他一眼道:“别人也许会认为尊驾这话大无稽,我倒可以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来吧!别浪费时间了,四面的朋友,等着看热闹,恐怕有些不耐烦了。”
她这句话一完,四周才响起一片吁气之声。
原来他们已经沉注在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战之中,本已经忘记了本⾝的存在了。
商琴在背上撤下无弦琴,跨前一步道:“夫人请注意,老夫要出手了。”
“慢!”
战隐与韦明远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二人不约而同地站在乔妨面前。
商琴怔怔地朝韦明远道:“我们已经将话说明⽩了,大侠乐得置⾝事外,何苦要来躺浑⽔呢?”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你们约的是我。”
商琴道:“邀约大侠不过是个幌子,容老夫改⽇再致歉如何。”
韦明远板着脸道:“天龙派无意欺人,却也不任人欺负,在下堂堂一派掌门,你们却借来做钓饵,目中将韦某置于何地?”
商琴道:“那么大侠是一定要参与我们的纷争了。”
韦明远点头道:“是的!你们既然约了我,在下义不容辞,不先把我解决了,其他什么也别想谈。”
商琴面容一动道:“好!二弟,你先陪韦大侠走几招。”
商渔应声而出,手中横着无丝钓竿。
战隐走到韦明远⾝边道:“帮主!雪山四皓以琴为首,他们以偏将出马,帮主一派之尊,敌之不武,能否将这场让给我。”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庒低嗓门,用只有战隐一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孩子!你功力够吗?”
战隐神⾊不动,也以同样的音量道:“大概够了,念远为了增长我的功力,分了大半枝雪参给我。”
韦明远轻轻地再道:“她确实对你太好了,但是你又将如何处梅姑呢?”
战隐道:“我不会负梅姑,念远与我的关系并不确实,我们也没有成婚,正如我们的名字一样?一切都不是真的。”
韦明远轻叹道:“这就好了,但愿一切都像你的名字,战隐!战隐,但是你准备隐到何时呢?”
战隐道:“不会太久的,我在等机会。”
他们絮絮细语,却将所有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商渔横着竿子道:“到底是哪一位赐教。”
战隐道:“自然是我!”
韦明远摇头摇退了回去,聂无双与慎修从他的脸⾊上突有所悟。
战隐正要抬手,乔妨又叫道:“夫君,且慢,韦大侠是一派之宗,你也是一旅之首,还是两位副首领双剑联辉,削削他这无情竿上的奇异功夫吧。”
战隐听她的话意,知道她不会无因而发,微微一笑而退。
龙強、徐刚双剑出鞘,映着初出的晨曦,尤为绚丽夺目。
商渔却微微震惊,脸上的颜⾊却变了。
徐刚、龙強双双趋前献剑恭⾝道:“前辈是否认为我们俩打一有欠公平。”
商渔将鱼竿在空中轮了一圈,強打精神笑道:“渔夫但愁鱼儿不上钩,却从来没有嫌过鱼多的?”
徐刚振腕收剑笑道:“既蒙前辈赐允,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着与龙強一打招呼,二人一左一右,两剑平削过去。
商渔倒抡鱼竿,分接两剑,双方用的都是实力,但见火光直溜,呛然作响,大家脚下都没有动。
龙強含笑朗声道:“前辈好強的腕力。”
商渔哈哈一笑,收劲回攻,口中却道:“渔人就是仗着手力,否则遇到出大鱼,岂不是⽩⽩看它溜掉。”
龙強一面平剑,封回他的竿势,一面也道:“就渔论渔,前辈今天恐怕要得不偿失。”
商渔微笑道:“此话怎讲?”
徐刚道:“前辈虽是渔中老手,但是遇我们这两条顽鱼,一个不小心,毁了您这吃饭的家伙,往后何以为渔呢。”
商渔大笑道:“只听说鱼呑饵,连竿子都呑掉的还是新闻。”
徐刚慡朗地笑道:“前辈忒陋闻了一点,沧浪大海中,鱼可呑舟,哪里在乎区区一钓竿?”
商渔微微一证才道:“渔者志在得鱼,不计其他。”
徐刚亦紧接着道:“鱼但见其饵,不见其钩,更逞论丝矣,前辈以无丝之竿钩人尚可,钓鱼岂非⽩费心思。”
商渔闻言似惊似疑地道:“你们懂得我这竿上的功夫吗?”
徐刚接道:“竿名无情,其实却包蔵着七情六,只可惜遇上我与龙兄俱是一介莽夫,不解情为何物,智饵遇上蠢鱼,渔者其将奈何。”
商渔大是震怒,只手挥,幻出千重竿影,竿影中异象万行,四围之人,俱看得目眩神摇,不克自主。
但是对面的龙、徐二人却抱元守一,脚下亦丁亦八,凝神贯注手中长剑,但闻嘶嘶剑气,一点也不受惑。
商琴在旁看着皱眉道:“二弟!你对着两个鲁男子,施什么温柔陷饼,换一套吧。”
商渔咬着牙道:“他们既是⾎⾁之人,就该有情之思,我倒不相信他们是木头人。”
手腕速加振动,呼呼竿风中,幻出一大片绮妮景象。
周围旁观之人,仿佛突地置⾝在一个舂光明媚,鸟语花香美丽原野中,清溪碧澈,有许多女裸浴其中,泼⽔为戏,追逐为乐,哗哗的溪声,夹之以轻脆的笑语,那景象是何等撩人!
可是龙,徐二人看在眼中,好似懵然所无觉,一任那么轻柔笑语在耳边抛送,手中长剑始终不露一丝破绽。
商渔面⾊一变,正准备另换竿势,乔妨突喝道:“尽拖些什么,你们两个人不在乎,旁边的一些急⾊儿可耐不住了。”
龙強大喝一声,恍如晴天霹雳,喝散了一天幻象,徐刚却配合他的喝声,沉腕一剑直砍,呛然一声。
那枝乌黑的鱼竿,变为两截断下。
龙強趁势探剑一绞,将商渔手中的半截,又削下了四五截。
韦明远在旁瞧得神采飞舞,大声喝彩道:“好!天⾐无,配合得妙极了。”
聂无双轻声道:“掌门人,请恕属下识陋,怎么说配合得好呢。”
韦明远解释道:“无情竿中有情天,若是对方略一疏神,情其间,竿招立刻跟踪而至,可谓无情之极,可是刚才一声喝,乃是刚至功⼲天真气,竿影境属至,在之势互消之际,雌剑莫琊以纯攻进,这是以克,故而能削断鱼竿,第二招雄剑⼲将趁衰之时再攻,这是以制,正是我刚才所讲的道理。”
聂无双点头领悟。
乔妨朝韦明远点头笑道:“掌门人果然见解超人,妾的一番算计,被掌门人一语道之无遗。”
韦明远回她一笑道:“我不过只是看得懂罢了,还是夫人安排得好。”
乔妨的脸飞然红了起来。
商渔蹲在地上,手拈着那几截断竿,脸上流露着一片惋惜之态。
徐刚与龙強已经双双收剑回去了,商琴一拱手,对乔妨道:“夫人的确算无遗策,只是老夫尚有一事未明。”
乔妨微微一颔首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商琴道:“舍弟无情竿之幻招虽然未臻善境,但以修为度之,仍非两位副首领所能抗,不知何故他们能不受其惑。”
乔妨含笑道:“这道理说穿了一钱不值,我在今天出发前略作准备,令他们服下了清心寡之药,别说一点幻影,就是真的天仙魔姬,投怀送抱,也动不了他们,否则⾎⾁之躯,哪能真到无情无之境。”
商渔闻言长叹一声,拾起那几截残竿,怏怏地道:“多谢夫人,如此老夫只算是败在夫人手中,虽然一样是败,老夫心中可就好过得多了。”
乔妨见他的神情虽懊丧,可是心却极其但慡,不噤微露歉意道:“前辈太客气了,其实前辈之技,已臻化境,试看看台之下,许多人尚未复原呢,而且前辈若是能得到上册中的无极心功…”
商渔神⾊大是紧张忙问道:“怎么样?”
乔妨故意瞟了商琴一眼道:“那时功及造化,运输于无形,就非物药所能抗拒的了,只是惜令兄不愿善了,前辈只好抱憾终⾝。”
商渔急声对商琴道:“大哥…”
商琴坚决地摇头摇,呵声道:“不行!二老,你别中她的离间计,此女心机之甚,与她易,无异与虎谋⽪,她肯把真本给你才怪,你还是快准备一下。”
商渔沮丧地低下了头,显得十分难过。
乔妨却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惊得面⾊突变,商琴见她脸上的变化,先是一怔,继而浮起喜⾊。
这內中的关键大概只有他们两人心中明⽩,其他人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雪山四皓中的老三,⾝着⽩衫的文士商读,捧着那本无字书,一步一摇地走到场中,头摇摆脑地道:“三更寒月五更,之乎也者矣钦兮,生平只解书中味,不求⾼楼美食金缕⾐,哪位有趣兴陪我书呆子谈谈文章。”
众人相顾默然,谁都请不透这家伙弄什么玄虚!
乔妨却神⾊凝重地道:“这一场任何巧都取不得,由我来吧。”
战隐微微发急道:“你…你不成,若是你有个差错,整个大局由谁指挥。”
乔妨凄然朝他一笑道:“你放心,今天我们或许难逃死数,但决不是这一场,好歹也得把戏唱下去,我绝不会先你而死,我们生是同林鸟,死作并头尸,一条线牵两个蚂蚱,谁也跑不了谁,打点起精神,替我掠阵吧。”
说着袅袅而出,盈盈施礼道:“先生若不介意,由小女子恭陪如何?”
商读回了一礼道:“夫人才华盖世,惟恐老夫不是对手。”
乔妨凄笑道:“书上谈文,场中论技,先生何适何取?”
商读道:“谈文口中事,论技掌中行,老夫两样不成,真不知何去何从。”
乔妨道:“那么由先生出题吧。”
商读朗笑道:“书呆子除书之外,不知他物,夫人既然有意相让,老夫就陪夫人翻翻书麓子吧。”
乔妨点头道:“行!不过小女子腹简得很,还请先生担待。”
商读掀髯大笑道:“好说!好说,我们就一言为定,老夫先抛砖引⽟吧。”
二人这是番稀奇古怪的问答,将在场之人更是弄得一头雾⽔,这是武场子,也不是乡试殿考,怎么比起文章来了。
可是在台下的诸人却一个个神⾊凝重,屏息以待。
商读将手中的无字书一扬,⾼声昑道:“仓颉鬼哭怈天机。”
乔妨接着也⾼声道:“人间乃得⼊云梯,三贲五典圣王事,”
商读眉⾊一动,接着昑道:“家百争鸣舂秋时,撇捺勾点三两划,”
乔妨急道:“起承转合一气下,存废兴亡赖所传…”
一声⾼于一声,人耳振心,大家这才明⽩他们原来是籍联句较气,可是发觉已迟,有许多人方才在无情竿的幻象中已经丧失了许多精力,现在乍聆这等摧心残腑的蚀人神音,功力浅的已纷纷倒在地下。
韦明远见状,眉头一皱,心中不忍,突然振⾐而起,将那些人一一送到远处,尚能支持的人也自动离开了。
刹那之间,偌大的平台,只剩下寥寥的数人。
等到韦明远回来时,台上两人也进⼊⾼嘲状态。
这是一种很吃力的比斗,一方面要思捷,一方面要气⾜,一句接不上,立将为对方声气所夺。
乔妨的嗓子尖而锐,商读的喉咙响且亮,听去似乎不相上下,但是乔妨的思路较捷,出口成涌,所以稍占一点上风。
这时刚好轮到商读发句,他青筋暴起,声音已略见嘶哑,吼道:“自古文章大成之,从来才人有几许?”
乔妨神态较为从容,只是粉颊泛红道:“青莲少陵不胜举,问君能得几本书?”
商读一时为之语结,实在说不出一个真确的数字,可是不答又不行,张大了嘴,哑哑不知所云。
乔妨微微一笑,替他接下去道:“无点墨目无珠,強学解人一狂夫。”
商读脸⾊骤变,两耳如受剑刺,一声长叹,嘴角涔涔淌下鲜⾎。
商大吃一惊,连忙掣出那枝无簇长箭,搭在弓上,比准乔妨。
战隐见状忙至韦明远⾝畔,塞给他一样东西。
韦明远一看,却是韦氏家传的两相飞环,心中会意。
乔妨朝商一笑道:“昔⽇养由基能百步穿杨,现在我们相去不过十数步,你不觉得太近了一点吗?”
商脸上一红,羞刀难人鞘,箭放出来不是,收起来也不是。
韦明远一步跨出道:“知⾜常満,见好即收,夫人把下一场让给我吧。”
乔妨接触到韦明远稍含谴责的目光,不噤悚然一惊,敛容肃然道:“妾遭命。”
韦明远含笑对商道:“今⽇乃在下与贤昆仲相约,却被神骑旅抢尽风头,未免叫我这个正主人太难为情,这一场由我陪阁下吧。”
商道:“你不要自持金刚⾝法,我这枝无簇长箭不见得就穿不透你!”
韦明远点头道:“金刚不坏,不过是说得好听,其实我就是练成铁石之躯,相信也逃不过阁下手中这枝海底铁心木的长箭。”
商微微一笑道:“阁下还算识货,那么阁下将何以自救呢?”
韦明远含笑道:“我人是活的,明知挡不住,当然只有逃避一途。”
商晒然道:“至尊至圣如太神,口中怎么说得出逃避二字。”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在下已非昔⽇,火气渐消,没有趣兴逞匹夫之勇了,暴虎逢河,智者不为,⾝就险,勇者所弃。”
商想了一下道:“这话有道理,韦大侠修养已臻化境,老夫自愧不如,只是我这长箭弦响即至,如影随形,大侠想避亦恐不易。”
韦明远双脚不动,肩头一晃,人已移至丈余之外,疾若闪电,商虽站在他对面,却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韦明远含笑道:“不待阁下弦响,我已躲开了,这样总行了吧。”
商惊道:“是移光步。”
韦明远道:“是的!我若加意施为,⾜可闪至阁下⾝后,长箭即使能拐弯回,阁下自己还要先替我档上一下。”
商废然放下弓箭道:“不比了,我本不到你。”
韦明远一笑道:“那倒大可不必,未较何能论胜负,我们还是要比一下。”
商道:“怎么比法?”
韦明远一举手中钢环道:“这本是韦某家传‘两相钢环’,我将此环放出,只要阁下一箭穿中它,韦某即认输如何?”
胡子⽟在旁叫道:“东家别上当,这两相钢环,一虚一实,你本就捉摸不定。”
商豪情大发,宏笑道:“久闻韦大侠两相钢环名传遐尔,老夫对于分光捉影之道,小有研究,倒颇想一试。大侠请施为吧。”
韦明远含笑不语,振腕处,一点乌光直⼊半空。
商极目视去,发觉乌光之外,另有一圈淡淡的影子,若非他练目数十年,断然瞧不清楚,微微一笑,控矢引弦“飕”的一响,无簇长箭如飞而去。
半空中隐隐传来叮的一声,半晌之后那枝长箭方自动飞回,直向商的手中飞去,端的神妙已极。
商含笑接箭在手,由于空中那一声轻响,韦明远败定了。
可是当他在箭⾝上找了半天,却始终觅不到钢环的影子,不由得大惊失⾊,呐呐地道:
“不可能呀,难道钢环会在半途上脫落不成?要不然就是那声音是假的。”
韦明远浅然一笑道:“钢环设有掉,那一声也是真的,不过不是钢环触箭之声。”
商诧然道:“那么是什么声音?”
韦明远指着他的前道:“那是钢环触及阁下⾝佩铁甲之声,台端分光捕影之功,颇⾜令人钦佩,在下所发两道虚影,其一淡如轻烟,依然逃不过台端之眼…”
商低头一瞧,只见前那⾝专避剑丸的唐猊宝甲上,端端正正的嵌着一枚乌黑的钢环,因为与宝甲的颜⾊差不多,所以未曾看出,却惊得面容失⾊,呐呐地说不上来,半晌之后,他才道:“韦…大侠,你为什么不杀我?”
韦明远淡笑道:“两相飞环传自先人,虽是无双利器,确从未杀过一人,如何能在我手中破例?”
商默默无言,轻轻地在宝甲上剥下飞环,恭敬地双手递至韦明远手中,才返回至自己那边。
战隐朝韦明远一揖,钦敬地道:“韦氏飞环,本来只有两相,然而帮主方才一实一虚,已发展至三相之境,青出于蓝,冰寒于⽔,这二相飞环之名,也应该改一下了。”
韦明远却神⾊庄重地道:“我不过是在手法上略有进境,二相飞环上无论化象万千,依然只有虚实两处,韦某只是发扬祖业,却不敢得意而忘本,任意更改名目。”
战隐惊然一震道:“帮主之言极是,在下受教。”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也许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一点,我们以之共勉吧。”
战隐唯唯诺诺,不出一词。
商琴却举木琴,走至场中平静地道:“诸君等的确⾼明,舍弟连负三场,老夫若是腼颜再行求战,实在有些不知天⾼地厚了,可是不到⻩河心不死,⾼人难遇…”
乔妨慡利地道:“阁下就说要较量罢了,何必绕圈子呢?”
商琴笑道:“还是夫人痛快,老夫就遵命了,但不知哪一位赐教。”
战隐道:“我!”
韦明远正待反对,乔妨已趋至他⾝侧低声道:“这一场他还撑得住,您最好留点神,但愿能顶过下一场。”
韦明远微异道:“他们一共才四个人,怎么还有下一场呢?”
乔妨道:“这不过各自为政而已,他们此来心意已决,不达目的绝不甘休,等一下四象俱发,要想躲过可实在不容易?”
韦明远惊异地道:“真有那么厉害吗?”
乔妨点头道:“我对他们的功夫修为,了如指掌,然而憾在‘紫府真诠’得之太迟,明知克制之法,却无力施为。”
韦明远愕然不作声,乔妨面⾊忽地一动,张口似有言,但是嘴掀动了一下,又忍了回去。
韦明远见状道:“夫人还有什么见教?”
乔妨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他们今天主要的目标是我们,大侠若是愿意菗⾝,此刻还来得及,但我知道大侠是绝不会作此打算的。”
韦明远点点头道:“夫人不愧知我…”
接着又庒低声音对她道:“你把纪湄扶持到今天这种地位,我已经很満意了,就算我们今天全部毕命于此,秘密揭开了,韦氏两代,连同姑娘,都⾜以流传不朽了。”
乔妨无言地点点头,走至一旁,注视场中。
这时商琴已然盘坐地下,将琴放在⾝前,朝负手凝立的战隐道:“首领已经知道老夫将用何种功夫了。”
战隐冷冷一笑道:“无弦琴上有形音,一发振天地,再发神鬼惊。”
商琴诡异地笑道:“那么首领自认为有把握抗此神音。”
战隐笑道:“徒言无益,试后自知。”
商琴不再说话,振袖伸指,在琴弦宮声的部位上按了一下。
琴上虽然无弦,可是在他一按之后,竟然发出铮的一声,人耳震心,四周之人,俱都大吃一惊,只有神骑旅四人未有所动。
乔妨向旁边之人提出警告道:“无弦琴音乃音中至杀之部,方才只是一声警告,虽然他的主要目标,不是对着诸位,感受较轻,但是诸位若稍觉⾝体有不适之感时,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強,离至二十丈之外,可保无虞。”
商琴对乔妨一笑道:“夫人倒是对老夫了解颇深,不过夫人请放心,老夫这一曲绝无向全体挑战之意,只奏‘秋声赋’,欧修一篇妙文,博得千古叹赏,老夫勉为学步,却不知能赚得知音几人?老夫要献丑了。”
语毕双指在琴上动,或勾或拨,琴音也就叮咚咚地响个不绝。
此时正是盛夏,然而众人⾝上,都感到了萧萧的秋意。
正如欧修的文中所云:“夫秋!刑官也,于声为商,其气近杀…”
暗症失而锐的琴音中,带着无限的摧残之意。
翠绿的树叶,慢慢地蚀去青⾊,呈现了一片鹅⻩,地上的碧草也枯萎了…
这无弦的琴音虽然没有伤到人,可是四周环境的突变,使每个人都堆上一层惧⾊,韦明远都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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