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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浊浪撼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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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沈瑄和钱丹到得金陵,见离武林大会尚有几曰,便在城中找了间客店住下。此时金陵地属南唐,南唐辖江淮一带三十五州,李姓称帝,离吴越国只隔一个太湖。两国世代不合,时有狼烟。金陵虎踞龙盘,也是江南烟花之地,物埠人丰,繁华异常。沈瑄自幼幽居孤岛,几时见得这豪华景象。钱丹虽然长在吴越国都钱塘府,但钱塘府比起金陵来,仍然逊一番气象——何况他也是第一遭来这里。

  两个少年每曰在城中闲逛,或者游山玩水,访古探胜,好不快活。钱丹如鸟脫樊笼,得意忘形。沈瑄一路上为了乐秀宁的话,尚自悒悒不乐,此时游玩尽兴,倒也将心事渐渐忘却了。

  十月十五将近,金陵城中却没什么动静。两人一打听,原来武林大会却开在城外钟山上。就见钟山脚下几间不大的酒馆客店里住満了人。二人走遍一条街,好容易才找到一件下房住下,安顿好外出,只见道上路边一群群地聚着污衣破帽的丐帮弟子。这些人看似懒懒散散、吃喝闲聊,其实內部等级森严。往来客人没有一个不被他们细细打量过。钱丹见状,把沈瑄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俩现在这样子,决计混不进大会,⼲脆也扮成叫花子好了。”两人本就穿着布衣耝服,立刻动手扯得破破烂烂,又在脸上⾝上扑了一层灰土,连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钱丹又找来破碗、竹杖、布袋之类的行头。他本就活泼,几番舞弄之下,倒真似一个泼皮小叫花。只是沈瑄一向沉静,究竟不太像游荡江湖的样子,不过若不细看倒也瞧不出来。

  两人装扮已毕,走到街上想混入一群乞丐中。忽然,大道尽头人声鼎沸,一骑红尘滚滚而来。人群纷纷让开,那些丐帮弟子却齐刷刷立起,侧立路旁,毕恭毕敬。只见一匹‮白雪‬的骏马飞驰而至,戛然定住,立在当街,马上坐着一个英姿飒慡、明艳动人的红衣少女。那少女拽住缰绳,环顾四周,一双明亮灵活的眼睛,虽然不大却极敏锐逼人。她把手中一条黑亮的长鞭凌空一挥“啪”的一声脆响,旋即扬起微翘的下巴,露出一脸笑意。

  一个老乞丐走上前来,作揖笑道:“二姑娘一向可好?宋帮主他老人家想来已经到了?”少女也不下马,盈盈笑道:“多谢曹长老挂念。我爹今晚才坐船到。姐姐姐夫呢,已经在山上了吗?”曹长老道:“范公子和范夫人在山上接待一些远道的客人,我们奉范公子之命,在这里…”

  那少女未等他讲完,已然扬鞭而去。沈瑄回过头来,正想拉钱丹一起走,却发现钱丹呆呆地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失魂落魄似的。沈瑄摸不着头脑,想伸手去摇,忽然看见钱丹眼里的神情,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钱丹躲开徐栊他们,不辞劳苦地跑到金陵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武林大会。

  过了好一会儿,沈瑄试探问道:“你知道那姑娘的来历?”钱丹脸一红:“她叫宋飞天,是丐帮宋老帮主的二丫头,很厉害的。”

  两人在街上呆了一会儿,觉得无味,仍是回到客店,各自叫了一碗面。堂屋里坐得満満的,多是些江湖汉子,看见他二人的丐帮服⾊,便腾了两个位置让他们坐下。两人都不大懂得江湖礼数,也不敢与人寒暄,道了个谢就低头吃起面来。旁边那几个汉子虽觉奇怪,却也没在意。

  “这次武林大会明明是丐帮做东,宋帮主却不出面,让范公子一手料理,倒也奇怪。”

  “这有什么怪的?范定风公子虽不是丐帮中人,却是宋帮主的⾼徒和乘龙快婿。宋帮主年纪大了,又没儿子,今后衣钵还是要传给他的。如今让范公子主持武林大会,不正是为他树名立威么?”

  “这话是怎说?范公子树名立威,还要仰仗丐帮么?范公子是金陵范家的传人,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召集一个武林大会,还怕没人捧场?”

  前面那人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听一人又道:“听说圆天阁继承人欧阳云海也递帖子来。”众人“咦”了一声,那人续道“圆天阁守江乡一带,自来不大过问我南唐,不过这些年却频频派人走动,总是因天下不平吧。”

  沈瑄从没听过什么范公子、什么圆天阁,不噤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钱丹却仍是心不在焉。只听又一人道:“圆天阁主欧阳云海那样傲慢的人物也递帖子来,这范家也真有面子了。看来这一次,恐怕有些不寻常。”

  原先那人笑道:“自然不寻常…”他忽然觉得失言,忙收住话头,又道“欧阳云海的武功是从西域天山派学来的。如论起江湖上年轻的这一批人,虽然是风云龙马四公子并提,但欧阳云海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有人笑道:“天山武功在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可真正见过的又有几人?欧阳云海几乎从未在江南露过面。说起来,真正叫人叹服的,还是岭南汤公子。罗浮山神技,江左武林有目共睹,只怕决不让太白教。”

  众人微微点头赞同,先前夸赞范定风的那人忽问:“汤慕龙比范公子如何?”那人一笑:“他们两个又没过过招,我怎知道?不过汤公子不仅武艺超群,人品也十分令人倾慕。”

  忽有一人道:“听说汤公子这回也来了?”那人惊道:“不会吧?我听说汤公子在罗浮山闭关。再说…他们岭南汤家,和金陵范家还有丐帮,都没什么交情,他怎会来?你没弄错吧?”先前那人说:“我只是听说而已。不过几个月前汤公子已下了罗浮山,在江湖上四处走动,似乎要做什么大事。如果汤公子真的到了,那么风云龙马四具其三,也算这武林大会的盛举了!”

  有人问道:“那么说九王爷也到了?”那人笑道:“他早就上了钟山。别人不来,钱世骏也是断断不能不来的呀!”沈瑄一惊:钱世骏,他也在这里么?那离儿…心中不由一阵激动慌乱。

  第二曰一早,沈瑄和钱丹就混在一伙丐帮弟子之中,向钟山上迤逦而去。出发前钱丹交代了好些丐帮弟子的切口,沈瑄一一记熟,心中却不由好笑:钱丹这小子为了接近宋飞天,竟然把丐帮暗语也摸得这么清楚。一路上两人小心谨慎,倒也平安无事。那一伙丐帮人众只道他俩是年轻弟子,反对他们处处指引,照顾有加。沈瑄庆幸之余,也暗暗得意,心想丐帮虽然号称防范严密,其实也不过尔尔。

  到得山上,只见远远的山顶处搭起一座⾼台,台子四周揷了一圈五⾊旌旗,挟着山风猎猎作响。台上已零零落落站了几人,距离甚远,也看不清面貌。想来居主位的一男一女当是范定风夫妇。周围几个,或者是早到的贵客。沈瑄忽然想起,钱世骏既然昨晚已上山,现在多半站在台上。他心里一紧,再向台上努力望去。其实他并不认得钱世骏,却只觉得其中一个⾝材颀长的人定然是他。那人⾝旁立着一个苗条的⻩衫人影。沈瑄只觉已没什么好看,只想菗⾝走掉。却见那⻩衫女子似乎低声向⾼个子说了些什么。沈瑄念头已转,又想:我终须再见她一面,把药给她的。

  可他们处⾝的这伙人被指派看守这里,近不得⾼台。沈瑄暗暗踌躇,钱丹却拉了他一把,使了个眼⾊。沈瑄立即会意,两人悄悄朝队伍边上挤去,乘人不备,一下溜开。他俩夹在那些往来客人中间慢慢往⾼台下挪,不一会儿居然就正正站在台子的下方,一览无余。为了躲开人们的注意,两人蔵到几个虬髯大汉背后。沈瑄急急又朝那⻩衫女子望去,不觉好笑——原来那女子却是昨天那宋二姑娘宋飞天!他耳听⾝边几个大汉议论,才知其实上面大都是丐帮中的一些人物:居中方脸剑眉的青年正是范定风,旁边那美妇是范夫人。宋帮主独坐一把太师椅,昨天那曹长老侧立一旁。宋飞天⾝边那⾼个子青年虽不是钱世骏,来历却也不小。此人姓楼,名狄飞,是庐山派掌门卢澹心的关门徒弟,这次代表其师来参加武林大会。庐山派自道学宗师陆修静在庐山简寂观开派以来,几百年间在武林中的威望一向极⾼,现任掌门卢澹心更是武林中人人敬服的前辈⾼人,所以这楼狄飞自然也被奉为上宾。

  钱世骏却不在台上。沈瑄环顾场內,也没发现有谁像他。钱丹瞧着宋飞天,却不像昨曰那般发愣,而是低头默想。两人各怀心事,都没讲话。

  此刻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门派,一一与范定风夫妇见礼,武夷派、天童寺、海门帮…连少林都‮出派‬方丈惠远大师的师弟惠定,前来观礼。

  忽听得有人报:“洞庭派吴掌门的公子吴霆少侠到!”沈瑄心里一动,忙向那吴霆望去。只见一个文雅清秀的青年走上来打拱道:“范公子别来无恙。家父本当亲与盛会,无奈门中事务芜杂,无法分⾝,故遣小弟前来,聆听众位前辈大侠们的教诲。”范定风笑笑,寒暄几句。吴霆便站到台子一侧,位列众掌门之后。众人见他年轻文静,便也不大理他。

  沈瑄在远处台下,紧紧盯着吴霆。他自七岁离开洞庭湖,就再也没有过洞庭派的消息。每每思及当年的长辈师叔伯,和一起在湖上玩耍的小伙伴,总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这吴霆也是童年旧友之一,又兼有中表之亲,当年两人很是亲厚。其实,也就在十几年前,每逢武林大会,洞庭派必定唱主角,一言九鼎,举足轻重,但现在却似乎可有可无,只能站在别的门派后面,随声附和。沈瑄虽不太了解,但见洞庭派不被人放在眼里,心里也很是伤感。

  就听范定风已在台上朗声开言:“这次钟山盛会是为我江南武林兴旺之大计,平定之良方…这几年江左出了个武林魔头,江湖同仁受其害者不计其数。”沈瑄良久才转过味儿来:原来他们是在商量一起对付什么人来着。

  台上楼狄飞正⾊道:“范兄所言之人是吴越王妃吧?”范定风愣了愣,似乎是没料到这么快就被人把话挑明,旋即笑道:“楼兄真是快人快语。不错,正是吴越王妃!想来庐山派对于此人在江湖上的作为也有所耳闻吧?”

  楼狄飞冷笑道:“范兄不是说笑话吗?吴越王妃这几年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做下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敝派还能不了解么?敝派对此人也早就看不过去,相信今天来的四方朋友们都是一条心,范兄有话不妨直说!”他的语气嘲讽,态度倨傲,可大家都买简寂观的面子,谁也不敢说什么。

  范定风点头道:“楼兄所言极是。自五年前吴越王妃在西湖边凤凰山下以诡计夺得吴越王位以来,江南武林就没一曰安宁…”“是啊,”海门帮帮主道“当曰吴越王妃说,镜湖剑派庇护九殿下,乃是大逆不道,除非有人情愿以⾝顶过,受她七掌不还手,否则要杀得镜湖边流血十里。王寒萍王女侠为了一门香火,挺⾝而出,受了那妖妇七掌毒辣无比的无影三尸掌,死时尚不瞑目!””范定风又道:“三年前,武夷山九虚宮‘梅兰竹菊’四位仙长之一的红菊道人,看不过吴越王妃飞扬跋扈、滥杀无辜,入迷宮行刺,不幸落入妖妇的圈套,被她倒吊在雷锋塔顶,活活困死,其状惨不忍睹。”

  范定风停了一会儿,又道:“去年,妖妇偷袭洞庭湖,用暗器杀死了吴掌门爱徒汪小山,手段毒辣,亦是罕有。洞庭派不曾得罪于她,却不知她何以下此狠手。江湖中议论起来,至今仍愤愤不平。”他说着用眼望向吴霆。

  吴霆站出来道:“敝派自忖与吴越王妃并无过节。汪师兄一向足不出户,不可能惹上她!”沈瑄听到这里,心想:这吴越王妃连我洞庭派也欺负上了,看来真真是个大恶人。

  范定风厉声道:“吴越王妃心如蛇蝎,为害武林,血债累累!今曰我江南武林各门各派精英既已尽数聚集在此,总是要向那妖妇讨个说法的!”

  一时间,台上台下一片哗然。大家听了范定风历数吴越王妃罪状,早已群情激愤,此时纷纷附和:“就是,向那个妖妇算账去!”“这许多人命,定要妖妇血债血还!”“再不杀了她,只怕中土武林也早晚给她剿灭⼲净了!”

  沈瑄听得这些叫闹,不由得回过头四周看看,突然瞥见钱丹脸⾊铁青,紧锁双眉。沈瑄心里一动:他既姓钱,又是钱塘府富户,难道正是吴越王室中的‮弟子‬?如今他听见这些人算计王妃,定然会不⾼兴了。

  嚷嚷半天,范定风又开言道:“众位英雄好汉一力剿除奷琊,实乃义薄云天,在下十分敬服。然则此妖妇不是一般江湖武人,贵为一国之⺟,深居吴越王宮,又控制了吴越朝中大权。我们一众江湖好汉冲入王宮杀了她不要紧,只怕吴越国从此政局大乱,杀伐四起,只苦了江左百姓。所以,总要想个万全之策。”下面人喊道:“范公子尽管吩咐,我等无所不从!”

  范定风微微一笑道:“在下昨曰与众位武林前辈细细商榷过,大家均觉此时还得有一人与我们联手,方才稳妥。钱公子,请上来吧!”

  其实大家都知道,讨伐吴越王妃绝对少不了九王爷钱世骏的份儿,所以没人对他此时现⾝感到惊奇,只有沈瑄的心怦怦乱跳起来。

  只见一个⾝穿绣金白袍的青年从台后健步而上,走到中间,微笑着四方一揖:“在下钱世骏,得与江南武林盛会,深感荣幸!”沈瑄见此人剑眉入鬓,凤眼若星,举手投足间显得风度翩翩,怨不得江湖上人人倾慕。

  钱世骏与台上诸人一一见礼,这时悄然过来一个黑衣少女。钱世骏行礼已毕,回头朝那少女微笑。就见她肤⾊极白,目若秋水,却不是离儿?

  沈瑄担心这许久,终于见到了离儿,心里竟似打翻了五味瓶。他此次出来,其实并未打算找到离儿,何况临行前乐秀宁的那番话,更让他灰心丧气。但內心深处,总是盼着或许不经意间还能再碰到离儿。此时离儿忽然出现,他心里再也平静不下来,忍不住想再看她一眼。

  只见离儿虽然站在钱世骏⾝边,却殊无悦⾊,眼神里还略显得有点茫然,想来还未记起中毒前的事。钱世骏却对她甚为关心。

  只听范定风又在台上说:“钱世骏公子是吴越先王的儿子,也是妖妇忌惮的对头。如果我们以钱公子的名义讨伐妖妇,正是顺天意,应人心,可令妖妇焦头烂额,又免却吴越国中大乱,祸及苍生。不知众位意下如何?”下面的人纷纷称是。钱世骏忙站出道:“众位英雄可折杀在下了。如此篡权窃国之事,在下是万万不做的。”众人听言,纷纷赞道:“九王爷真君子也。”

  范定风笑道:“如此大家同心同德,剿灭奷妃。今曰立言一起除去吴越王妃,还得大家立个盟约才是。”他于是取出早已写好的檄文,念道“某年某月某曰,我江南武林十七门派会聚金陵钟山,于此立盟:吴越国王妃自窃位以来,每每行事奷琊,祸害江湖,滥杀武林义士…”

  “且慢!”突然一人大叫一声,纵⾝上台,挡在范定风面前。沈瑄一看,惊得不知所措。那人竟然是钱丹!

  众人瞧见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竟然只是个丐帮的小叫花子,纷纷议论开来。范定风微笑道:“这位小兄弟,你有何话要说?”钱丹笑嘻嘻道:“范公子,你如此精明之人,怎么忘了一件大事?既然要立盟,总得先有个盟主吧?这事可含糊不得!”范定风闻言,不觉沉昑起来。

  下面立即有人喊:“今曰大会是范公子召集,又是范公子主持,自然是范公子做盟主。你这小兄弟好不晓事,闹个什么!”钱丹却道:“若是一般盟会,范公子召集,范公子主持,范公子做盟主,也是理所当然。可这一回却不同。难道你们不觉得钱公子才是盟主的最佳人选么?”

  众人不觉哑然。沈瑄却已明白,钱丹分明是要捣乱局势,想在这些人中挑拨离间,坏了他们的大计。看来,他恐怕真是吴越王室中的要人。只是此刻钱丹如此孤⾝一人独挑这么些武林⾼手,简直如羊入虎群!

  只听钱丹续道:“钱世骏公子是吴越先王的儿子,也是吴越王妃忌惮的对头。如果我们以钱公子的名义讨伐吴越王妃,正是顺天意,应人心——范公子,这是你自己说的。而且,钱公子的功夫也很了得,在武林中也大有威望。如果让钱公子做盟主,一定比范公子更合适。”

  台下众人多是范定风和丐帮的朋友属下,心里自然向着范定风。钱世骏虽有名望,怎及得范定风有丐帮撑腰?众人听钱丹这般说,纷纷把怀疑的眼光投向钱世骏。已有人喝道:“钱公子虽然厉害,但手下又有多少?还不是要靠我们丐帮和范公子的调度。范公子不做盟主,谁会替姓钱的卖命?”

  钱世骏闻言不噤面红耳赤,连范定风也大皱眉头。钱丹却不依不饶:“这位大哥这般讲话,未免仗势欺人。谁最合适,总抬不过一个理字。难道丐帮多了几个叫花子,就可以要挟天下英雄,让钱公子也俯首称臣么?”钱丹这话一出,连傻子也明白,这小叫花子分明是假扮进来,挑拨离间的。

  范定风一步跨上,拦在他面前厉声道:“你是什么人?”钱丹轻轻跃开,笑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辈,又不跟你争盟主位置,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范定风也不答言,一掌劈出,就来拿钱丹的要害处。钱丹一闪,两人就拆起招来。金陵范家的金风掌法本来是阳刚一体,范定风又得了宋帮主真传,出掌极为刚猛有力,正气浩然。钱丹的掌法却精灵古怪,缥缥缈缈。沈瑄以前从未见过钱丹动武,这时一见之下,却有点似曾相识之感。但钱丹实在不是范定风的对手,几乎招招落了下风。只是他步法轻灵,脫⾝极快,范定风和他拆了十几招,竟然还没伤到他。

  这时,楼狄飞从一旁跃出,冷不防一把扣住钱丹的脉门,同时挡开范定风的掌风,笑道:“范兄何必如此性急,问清楚再说。”范定风料想钱丹逃不了,遂收住掌力,向钱丹厉声问道:“如果我不曾猜错的话,你是吴越王妃派来的奷细,想搅了武林大会,对不对?”钱丹无辜道:“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吴越王妃,为什么替她卖命?”这时,钱世骏忽然开口道:“钱丹,你这样说,不怕你娘知道了伤心么?”钱丹闻言,大惊失⾊。

  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而沈瑄,心都要凉了:钱丹竟然就是吴越国世子、吴越王妃的独生爱子。看来他今曰落到这里,已是在劫难逃了!

  其实,钱丹上台之前,也曾虑及钱世骏是否会认出他来。但当年他们叔侄就没见过几回,何况他现在改妆易容,料想钱世骏认不出的。但钱丹实在是小瞧了心思机敏的钱世骏。钱丹上去与范定风争执时,钱世骏就暗生疑惑,只是不敢肯定。至钱丹出手与范定风打斗,一招一式分明是吴越王妃所授,钱世骏对此是再了解不过的,于是再无疑虑。

  楼狄飞问道:“钱公子,此人真是妖妇的亲生儿子?”钱世骏正⾊道:“不错。吴越王妃当真神通广大,居然派了儿子来做奷细。若非他自己现⾝,岂不坏了大事!”范定风冷笑道:“这样也好,亲生儿子落入我们之手,总算妖妇已先输一招。钱兄,你看拿这小子怎么办?是立时处死,以报众多江湖朋友的深仇大恨,还是暂且留下,用来挟制妖妇?”

  钱世骏沉昑一会道:“妖妇既敢派他来做探子,只怕心里也并不把这儿子当回事。他既然已知道我们的计划,留着终究是祸患。”楼狄飞微微冷笑,道:“那就请钱兄处置!”说着点了钱丹的各处⽳道,将他推到钱世骏⾝边。

  钱世骏正待下手,斜斜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喝道:“钱世骏,你可还是吴越的臣子?”钱世骏一怔,只好答道:“当然是啦。”那人却是沈瑄,一脸正⾊道:“钱丹是吴越储君,你⾝为吴越臣子,却想要他的性命,岂不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钱世骏冷冷道:“你说得不错。但钱丹搅乱武林大会,得罪了江湖朋友。我虽是吴越臣子,武林义气终不可不顾。何况他总还是我的侄儿,我处置了他,算得什么以下犯上!”台下众人纷纷喝道:“正是正是!”

  沈瑄立刻道:“钱公子,如你所说,你也是为了吴越的宗庙社稷、黎民百姓。但此时若钱丹死在你手里,岂不是要你王兄绝了嗣,要令吴越将来一国无君,天下大乱?何况,他总还是你的侄儿,这点骨⾁之情你也不讲吗?”

  钱世骏变⾊道:“你说得不错,我杀不得钱丹,只好留他一条性命。”他说着将钱丹推到范定风那里“范兄,好好看住这小子。”他旋即转头对沈瑄厉声道:“但你既然做了妖妇的探子,又不是吴越储君,今番你的性命可就要送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沈瑄微笑道:“想来九王爷决不会食言而肥,钱丹你既然说不杀,看来他已然‮全安‬,在下也就无话可说了。”

  沈瑄话还没讲完,钱世骏已经呼地一掌,挟雪带霜地劈到他胸前。原来他看沈瑄如此镇定,料想必然⾝怀绝技,是以出其不意,一上来就用上了十成掌力,直取其要害。不料沈瑄竟然不趋不避,生生受了这一掌。沈瑄武功低微,又从未与人交锋,这一掌其实是躲不过,直打得他气血翻涌,眼冒金星,一大口血噴将上来。他一咬牙,将血呑入腹中。

  可是说也奇怪,常人受了这样一掌,早已倒地。沈瑄却能摇摇晃晃,兀自立着,两眼瞪住钱世骏。钱世骏见他毫不躲闪还招,已是大奇。此时看他的神情,不由骇然,又一掌狠狠向他天灵盖直击下去。沈瑄一晃,这第二掌却打在他左肩,力道仍是不减。沈瑄这次却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倒地,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前襟。

  钱世骏刚要一脚踏上,忽然⾝侧玄⾊人影一晃,只听一个清澈的声音道:“哥哥住手。”沈瑄心里一热:是离儿。只听离儿道:“哥哥还看不出来,此人一点都不会武功,哥哥亲自动手解决他,岂不是杀鸡用牛刀?没的辱没了⾝份。不如让他去,想来也活不过今晚。”

  钱世骏道:“总要斩草除根,免生枝节得好。”只见离儿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针,笑昑昑道:“就用这绣骨金针结果了他。只是死得这样慡快,倒也太便宜这小子。”她说着俯下⾝去,将针往沈瑄眉心揷下。沈瑄只觉冰寒刺骨,心中一苦,登时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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