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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啸雨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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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梦白心头一震,他本想探问到底是什么事,但“大鲨鱼”未说,他便也未问,死般沉寂中的时间,爬行得有如蜗牛般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阵蹄声,自远而近,瞬息即至。

  四匹白马,驼着四条白衣大汉,健马长嘶,停在岸边,四条白衣汉子,白袜白履,白巾蒙面,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白布帽子,亲⾝下马,飘⾝上船,行走之间,有如鬼魅一般。

  船上一无声息,只有这四条白衣汉子的脚步,沙沙轻响,四人不前不后,一排走到“大鲨鱼”面前,八只漆黑的眼睛,在白巾里凛凛生光,当中一人冷冷道:“如何答覆?请快答覆!”

  “大鲨鱼”道:“你还要答覆么?”

  白衣人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大鲨鱼”狂笑道:“好!我便让你听听太湖男儿的答覆!”

  狂笑未了,他庞大的⾝躯,便刷地掠上舱顶,双臂一振,大声道:“若有人要我们让出太湖,太湖男儿该如何答覆?”

  四下轰然怒吼:“和他拚了!”吼声有如群雷震耳!

  “大鲨鱼”仰天狂笑道:“听到了么?这便是太湖男儿的答覆,你要太湖男儿离去,只有抬去太湖男儿的首!”

  四条白衣人对望一眼,冷笑一声,一言不发,拧⾝掠上了岸,打马如飞而去,四点白影,自近而远,没于黑暗。

  “大鲨鱼”道:“展兄,这便是我们拚命的缘故,我们兄弟纵然死了,也不能将清‮白清‬白的太湖基业,让给不清不白的強徒,只可惜,唉…二十余年,太湖兄弟,俱是以打渔为生,早已荒废了武功,而我…唉!更是自幼没有下过苦功,否则今曰又有何惧?我以龙王爷显灵的故事,激起弟兄们的士气,却不知该用什么,激起我自己的士气!”

  展梦白见了他方才的⾝手,已发觉他武功不弱,知道他想必是只因为终曰打渔,是以在武林中毫无声名。

  他稀嘘半晌方待答话,突见“大鲨鱼”面⾊一变,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黑暗中,突地现出一条白线,到后来白线变为一片白影,岸上便起了一阵阵沙沙的脚步声,白影渐近,却是无数个遍⾝穿白衣、白袜、白履、白巾蒙面,头上戴着三角白帽的人,黑暗中大步而来。

  ※※※

  步履之声,渐渐清晰,渐渐沉重…

  ⾼桅上铜锣突然“当”地一响,数十条船上的汉子,一个个精赤着上⾝,手持钢刀鱼又,跃到船般上。

  白衣人离岸数尺,方一齐停下脚步,队中大步走出两人,这两人装束打扮都和别人一样,但头上的三角帽子,却比别人⾼些,一人⾝材颀长,一人矮矮胖胖,⾼的一人锐声道:

  “请飘把子出来说话!”

  “大鲨鱼”朗声道:“太湖男儿,又非绿林強盗,那里来的飘把子!”他叉手往船头一站,灯光下看来,当真是威风凛凛。

  白衣人道:“既非飘把子,你是什么人?”

  “大鲨鱼”道:“我是说话的人!”

  矮的一个白衣人冷悠悠说道:“有人说话,事就好办,你们不肯让出太湖,想待怎地?”

  “大鲨鱼”狂笑道:“你们凭什么要咱们让出太湖?”

  ⾼的一人冷冷道:“我们凭的是什么,你心里还不知道?是要单打?是要群殴?但凭你们选择作主!”

  “大鲨鱼”道:“我们既不单打,也不群殴。”

  白衣人齐地一楞“大鲨鱼”厉声接道:“只因咱们弟兄多半不会武功,咱们只有拚命!拚去你们一人够本,拚去两个‮钱赚‬,太湖男儿既不会打家劫舍,也不会比武争锋,但拚命却是在行的很,不信你倒尽管试试!”语声沉厉,隐含杀机,端的令人听了心寒。

  白衣人冷笑道:“拚命,拚命又有何用?我布旗门下,聚集四方精英,武功俱是一流⾝手!我劝你…”

  展梦白心头一震,大喝道:“且慢!”一步赶到“大鲨鱼”⾝侧,大声道:“朋友们都是布旗门下?”

  白衣人道:“正是!”矮的一人都悄悄转过了头去,似乎不愿见到展梦白那锐利的目光。

  展梦白厉声道:“你可是掌门人么?”

  白衣人道:“敝门掌门人虽然萍迹四海,云游无定。但他老人家已于曰前仙去了!如今的布旗门,便是由我两人统率!”

  展梦白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两位便是布旗门的新任掌门人了?这倒该恭喜一番。”

  白衣人道:“不敢,只要太湖弟兄…”

  展梦白面⾊突地一沉,大喝道:“既是掌门人,白布旗在那里?”

  白衣人神情一震,冷笑道:“你有何资格令我取出白布旗?白布旗是你可以随意看得的么?

  展梦白道:“你既要以布旗掌门的⾝份令人让出太湖,便该取出白布旗!你若取出了白布旗,太湖男儿立时便将太湖让出!”太湖男儿暗中俱为之一怔“大鲨鱼”亦有惊诧之⾊。

  白衣人冷冷道:“你作得了主么?”

  展梦白大声道:“我自然可以作主!”太湖男儿更是一楞“大鲨鱼”的惊诧之⾊也更浓重!

  白衣人目光四扫,见到了太湖男儿面上的神情,阴侧侧笑道:“你说可以作主,只怕别人却不让你作主哩!”

  展梦白道:“我自然可以作主!只因白布旗在我这里!”此语一出,有如巨石投入湖心一般!

  ※※※

  群众俱都大哗,⾼矮两个白衣人,⾝子立刻一震,但那一群白衣人间,除了前面十余人外,后面的数十人竟都悄悄地没有丝毫动静,显见是白布旗统率门人弟子,有十分严格的工夫!

  “大鲨鱼”大喜道:“展兄,真…真的?”

  白衣人定了定神,冷笑道:“真的么?拿来看看!”

  展梦白朗声道:“白布旗掌门人秦老前辈临终之际,亲手将“白布旗”交付于我,如何会假?”

  群豪忍不住发出欢呼,⾼矮两个白衣人对望一眼,神⾊也微微发慌,⾼的一人道:“口说无凭,眼见方真!”

  展梦白道:“此刻虽未带在⾝边,但曰內便可取来。”

  白衣人精神一振,仰天狂笑道:“我只当你是真的,却原来不过是条拖兵之计,教我们多等几曰!”

  展梦白怒道:“展某平生不作虚言!”

  白衣人狂笑道:“任你说出天来,今夜你等也要让出太湖。”狂笑声中,太湖男子心情又变得十分沉重!

  “大鲨鱼”目光一转,突地大喝一声:“莫笑!”

  这一声大喝,声如霹雳,众人果然俱都一怔。

  “大鲨鱼”朗声道:“展兄毋庸取出白布旗,已可证明一事,那便是你两人手中绝无白布旗!”

  白衣人惶然骂道:“放庇,谁说…”

  “大鲨鱼”厉声道:“你两人手中若有“白布旗”早就可以指出展兄之言乃是谎话,只因你两人手中根本就没白布旗,是以你两人才会犹疑不定,半信半疑,这道理显而易见,还骗得过谁么?”

  矮的一人失声道:“谁说没有,就是不拿给你看!”

  展梦白见到此人白巾上的眉目,听到他的声音,估量他的⾝材,心念一转,突地想起一人,大喝道:“原来是你!”

  “大鲨鱼”变⾊道:“此人是谁?”

  展梦白道:“他便是“西湖龙王山吕长乐。”

  矮的白衣人大笑道:“不错,难怪常听人道展世兄的眼力最是惊人,如今看来,果然名下无虚。”

  展梦白冷笑道:“阁下何时入了白布旗的,怎地在下至今才知道,看来阁下或许只是假借布旗门之名而已吧,只是阁下家财钜万,已是一生用之不尽,却为何又要来谋夺太湖,难道还想做一做太湖龙王么?”

  吕长乐道:“布旗门弟子,遍于天下,非但别人难识谁是布旗门,有时布旗弟子彼此都不相识。”

  展梦白道:“不错,我早已听闻布旗门乃是江湖中最最奇怪的门派,但我也听说布旗门又是江湖间最最正派的门户,从不胡作非为,而今曰阁下等人却又这样作法,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原来布旗门下,既无组织,亦不能自掌门人处学得武功,只不过是一些武林朋友的互助之会而已。

  这布旗门之创立经过,人言人殊,平曰看来,一无作为,但潜力却又甚是惊人,总之这门派与江湖中各种帮会门户俱都大不相同,只有掌门人代代相传,总握全权这一点,才与别的门户相似。

  而此刻这近似宗教组织,又似文人诗酒之会,却大异绿林帮会的“布旗门”居然也要強夺别人的地盘,自是异事。

  只听吕长乐缓缓道:“本门掌门人已换,此后行事,亦大异往昔,这便是在下的解释!”

  较⾼的白衣人道:“还与他解释什么,三更已过,再不让出太湖,本门弟兄便要动手了!”

  吕长乐道:“展世兄,在下良言相劝,你还是菗⾝事外的好!”

  再也不望展梦白,回⾝喝道:“准备动手!”

  那白衣人道:“掌声三击,便是限期!”

  只听双掌互击“吧”的一响“大鲨鱼”厉声道:“掌声二百击也没有用,弟兄们准备动手!”

  群豪轰然响应一声,湖岸边立刻弥満杀气。

  “大鲨鱼”沉声道:“展兄,那小女孩你要照顾着了。”

  展梦白道:“自有萧姑娘照顾!”

  “大鲨鱼”双目一张,道:“你真要与太湖男儿共生死么?”

  展梦白轩眉道:“布旗门之事,在下亦有责任!”

  “大鲨鱼”狂笑道:“今曰若战胜了,明曰你我痛醉!”嘎地撤下一条钢鞭,闪闪耀眼生光。

  展梦白热血奔腾,还目四顾,只见这些太湖男儿,一个个神⾊间都显露出无比旺盛的生命之力,而那些布旗弟子,一个个却木立如死,不噤暗忖道:“这些人武功虽不如布旗门下,但就凭这种士气,已比他们胜土十倍,今曰一战,何患不胜!”一念至此,他豪气顿生,要藉今曰一战,消一消心中的积郁!

  只因他自己深知人们若有士气与勇敢,便可以弱击強,以寡击众,男儿血战,宁非快事!

  只听掌声再次一响,血战一触即发!

  展梦白卓立船头,双拳紧握,目光紧盯着“西湖龙王”吕长乐,吕长乐心里发虚,只恨不能后退几步!

  突听白衣人群之中,发出一声清啸,一条人影,横飞而起,一掠竟有三丈,凌空一折,飘飘落在大船头前。

  此人⾝法之轻捷曼妙,使得众豪都为之一惊。

  ※※※

  展梦白暗惊忖道:“布旗门下,怎地竟有这般人物?今曰之战,岂非…”暗中一叹,拒绝再想。

  只见此人微一躬⾝,大声道:“血战未启之前,我要先问这位展朋友一句话。”声音嘶哑,中气却极足。

  展梦白一怔,道:“什么话?”

  这轻功⾼绝的白衣人道:“你是畜牲么?”

  展梦白又是一怔,勃然怒道:“你说什么?”

  吕长乐与⾝旁的白衣人对望一眼,目中都有惊讶之⾊。

  群豪更是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地,此人竟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俱都为之大哗,纷纷怒骂起来。

  只见那白衣人冷冷一笑,缓缓道:“我问你,你可是畜牲?”

  展梦白怒喝一声,冲下船头,他已知此人必是与自己有新仇或是旧恨,但他发怒之下,也不会去仔细察看此人究竟是谁,冲下船头,⾝形不停,右拳直击,左掌横切,呼呼攻出两招。

  这白衣人⾝子一闪,横掠一丈,展梦白如影随形,立跟过去,吕长乐悄悄道:“此人是谁?你认得么?”

  颀长白衣人也悄悄道:“无论是谁,都是个仔帮手!只怕是老头子的‮人私‬,你我也不可得罪了,先让他打一场也好!”

  这两句话功夫,展梦白已暴雨般攻出数十拳,那白衣人的⾝子却有如浮云一般,飘来飘去。

  只见他两人⾝形渐渐转到船尾,那白衣人嘶声大喝道:“姓展的,咱家让了你十招,要还手了!”

  展梦白大怒道:“谁要你让?”

  话声方落,突见白衣人竟向自己眨了眨眼睛,悄悄道:“喂,展神眼,怎么没有看出我是谁来?”

  展梦白心头一震,几乎被惊得晕在地上,只听这白衣人又道:“打下去,切莫住手,拳风越响越好!”

  展梦白虎虎击出两拳,口中悄悄道:“你…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地会…”

  那白衣人低语道:“你‮觉睡‬时,我去四下探查,发觉了他们,便悄悄制住一人,脫下他的‮服衣‬换上,混入他们之中,然后一齐来了!等他们停住脚步,全神拚命的时候,我就在他们之间悄悄移动…”这白衣人赫然竟是萧飞雨,此刻她轻描淡写,娓娓而言,展梦白却听得又惊又奇,又是佩服,双拳连环击出,拳风虽然激烈,其实却没有一丝拳路。

  萧飞雨⾝形展动在他这毫无拳路的招式之间,手掌连挥,每招每式,也恰巧击在展梦白双拳空隙之间。

  拳风掩过了他们的细语,远远看来,却只觉他两人招式激烈,无与伦比,那颀长白衣人双眉深皱,沉声道:“这姓展的武功怎地如此⾼明,拳法更是刁钻古怪无比,你看那连展梦白的衣袂也碰不到一点。”

  吕长乐亦自奇道:“我也正在奇怪,展梦白的拳法看来就像是胡乱击出的一样,想不到数十天来,他竟学得了如此奇诡的拳法,便是展化雨在世之曰,也万万及不上他的,你我倒要小心了。”

  那颀长白衣人叹道:“幸好有那位仁兄替我们挡住了姓展的,否则你我还真不是他的敌手。”

  两人越发屏息静气,凝神研究展梦白的拳法,心里又是奇怪,又是钦服,恨不得自己也学会才好。

  那边展梦白仍是双拳乱打,道:“你移动做什么?”

  萧飞雨轻轻一笑,道:“我自最左边一个开始,到最右边的一个为止,自后而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七十四个人全都点住了⽳道,除了前面约莫十人之外,后面的人此刻虽仍站在那边,却已像死人般不能动了。”

  展梦白又惊又喜,这才知道为何方才这些布旗门下,既不欢呼呐喊,只是木然而立,像是绅气奄奄的样子。有人还只当是布旗门戒令森严,是以门下的弟子部不敢骚动。

  萧飞而又道:“但剩下的人,仍不可轻视,若动起手来,太湖弟兄还是要大批流血。”

  展梦白道:“该当如何?”

  萧飞雨笑道:“此刻你这样打法,别的人看来,一定赞你拳法奇诡,等下你先将我击败,然后冲过去将那边的七十余人全都击倒,这一来定可将那些人一齐唬住,再没有人敢出手了。”

  展梦白大喜道:“此计大妙。”

  萧飞雨笑道:“只是便宜了你,可以打我一拳,过去一点,先说一句狂话,然后再胡乱打我一拳。”

  说话之间,两人⾝形已渐渐移了过去,展梦白便忽然狂笑道:“你这样的武功,也敢与我动手,我陪你游戏一阵,此刻要不客气了,注意,我三招之內,一拳要击在你左面肩头之上!”

  那颀长白衣人皱眉道:“姓展的好狂,他先说出地方,三招之內若能得手,我真要…

  说声未了,只见展梦白突将一只右手背到背后,左手胡乱幌了两下,反着腕子一招击去|萧飞雨的招式本来将上半⾝护得风雨不透,此刻掌势微分,恰巧露出个空隙,展梦白的一拳便恰巧击在她左肩上,萧飞雨故意惊呼一声,凌空飞起一丈⾼下,然后才⾼⾼的跌到地上。

  这一拳招式,当真是自古以来,拳经所无,只看得众人目定口呆,作声不得,那颀长白衣人方自说到:“我真要…我真要…”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太湖群豪,自然震天价喝出采来。

  就连“大鲨鱼”这般角⾊,都被唬得楞住了。展梦白双目一张,大喝道:“还有谁来指教几招?”

  众人噤若寒蝉,展梦白缓缓移动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吕长乐等两人赶紧闪开⾝子。

  展梦白冷冷一笑,走入白衣人群中,那些可以动弹的白衣人,都不由自主地闪到一边。

  另长乐大呼道:“弟兄们一齐动手,将这收拾下来!”此人胆怯惜命,最是喜欢以多凌少,欺软怕硬,要他自己单独动手,他是万万不来的,此刻只当展梦白的武功虽⾼,但好汉却也架不住人多呀!

  那知展梦白⾝形一展,双拳俱出,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可怜这些白衣人早已被点住⽳道,只要被他拳风一挥,都老老实实地跌到地上,你撞我,我撞你,七十余人,立时倒満一地!

  ※※※

  太湖群豪本有一齐助他动手之意,见到这般情况,不噤为之目定口呆,吕长乐等人更是骇得惶然失措。

  展梦白仰天一笑,厉声道:“吕长乐,你还有什么话说?”

  吕长乐道:“展…世…兄…”牙齿打颤,⾝子发抖,接道:“今曰之事,本非小弟自己愿意来的。”

  展梦白冷“哼”一声,大喝道:“是你么?”

  那颀长白衣人一言不发,突地拧动⾝形,横掠丈余亡命地逃走了,吕长乐急道:“等我一步。”

  展梦白却已拦住了他的去路,道:“你也想走么7”吕长乐‮腿双‬发软,道:“展…展世兄!你我交情一向不错,小弟家里上有双亲,下有儿女…”

  “大鲨鱼”怒骂道:“没胆量的狗才,替男人丢尽脸了!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作什?”

  吕长乐大惊道:“展世兄,真不是我要来的…”

  展梦白心念一动,道:“是什么人主使你的?”

  吕长乐牙关格格直响,目中瞳仁都吓得散了光了,展梦白此道:“说!”

  大鲨鱼道:“不说宰了你!”

  吕长乐颤声道:“是…是…”

  突然三道银芒,自展梦白⾝后飞来,一齐打在吕长乐⾝上,吕长乐话未说出,惨呼一声,双手撕胸,道:“我家里…”扑地翻⾝跌倒!

  他虽然舍不得偌大的家财,舍不得荣华富贵,却终于还是去了。

  展梦白翻⾝厉叱:“谁!”

  只见十余条白衣人影,如飞向黑暗中逃去“大鲨鱼”迈开大步,冲了下来,大喊道:

  “追!”

  那知一条白衣人突地自地上弹起,落在他面前,道:“不要追了!”

  “大鲨鱼”吓了一跳,掌中钢鞭一展,笔直点出。

  那白衣人⾝形轻闪,笑道:“你不认得我了?”举手抹下了面上的白巾,赫然竟是萧飞雨?

  “大鲨鱼”大惊之下,怔在当地,他始终以为萧飞雨是在舱里照顾着宮伶伶,展梦白也含笑走来“大鲨鱼”望望萧飞雨,又望望展梦白,长叹一声,突又大笑道:“我算服了你们两位了!”将掌中钢鞭,吧地抛在地上。

  此刻太湖群豪,早已欢声雷动,蜂涌着将他三人围了起来,只听那欢呼之声,震得湖水都激起了波浪。

  一条大汉问道:“如何处置那些贼子?”

  立刻有人哄然应道:“抛下湖里‮八王‬好了!”

  群豪哄然大笑,便要动手,展梦白大喝道:“且慢!”

  “大鲨鱼”道:“杀了他们,我也觉不忍,留下他们,却终是祸害,不如将他们先且凉在这里,你我去痛饮几杯,商量商量再说!”

  一手拉着展梦白,走上大船,湖上灯笼摇晃,人声欢腾“大鲨鱼”推开船门,笑道:

  “请I”展梦白也不客气,与萧飞雨当先而入!

  那知他一脚踏进舱门,便不噤惊呼一声,骇然道:“伶伶那里去了?”小床上的伶伶,竟又无影无踪!

  萧飞雨失⾊道:“我已拍了她的睡⽳,她…她怎会走呢?”伸手一探,被褥还是暖暖的,显见是方去未久。

  众人面面相觑,満心惊惶:“难道是布旗门下将她劫去了?”

  突听舱里冷冷一笑,道:“你来了么?请坐请坐!”

  笑声尖细阴森,竟分不清是从何处传出。众人心底俱都一寒,情不自噤地往后退了半步。

  另听那冷笑声又道:“你要走么?不送不送!”

  展梦白、大鲨鱼齐地大喝一声,冲向內舱,那知那冷笑声又从⾝后传来,阴森森笑道:

  “我在这里!”

  展梦白等人霍然转⾝,却听⾝后竟也有冷笑之声,格格不绝,刹那间四面八方,竟像是都响起了这种阴森的冷笑!

  冷笑声中,只见那开着的舱门,竟缓缓关了起来。

  门后缓缓露出一人,背墙而立,⾝上裹着一面白布,一跳一跳地,倒退着跳了过来。

  內舱之门,却缓缓打开,亦有一人,头蒙白布,一跳一跳地,跳了出来,‮腿双‬笔直,膝盖竟似不能弯曲!

  展梦白又惊又怒,一掌击去,那知此人背后竟似长了眼睛,飘飘地随着他拳风飘了出去?.萧飞雨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咱家就不信这手!”

  话声未了,却见这两个怪物竟齐声大笑了起来,两人一齐撤下白布,赫然竟是莫忘我老人及天马和尚!

  莫忘我哈哈笑道:“我老人家见你两人骗人骗得有趣,也忍不住技庠,要唬唬你们!”

  他抛去白布,却是一条床单,萧飞雨娇嗔道:“不来了,你老人家怎地越老越不正经!”

  此刻那杜云天,手抱宮伶伶,含笑自內舱走出!

  ※※※

  展梦白怔在当地,只见那“大鲨鱼”竟向天马和尚长揖道:“大叔,你早来一步,也免得我担心!”他等的一人,原来是天马和尚。

  天马和尚笑道:“洒家为何来迟,你只要问他!”

  他伸手指向展梦白,展梦白朗声道:“前辈有何吩咐,在下都可遵命,但那“白布旗”乃是秦…”心念一转,突地大声道:“前辈,你要那“白布旗”莫非就是为了此间的事么?”

  天马和尚大笑道:“对了!若不是为了我这笨侄儿,洒家要那破旗子何用?只因洒家近年虽然仍是大酒大⾁的吃着,却见不得别人流血,只恐洒家一人之力,制不住那些小鬼,所以才想拿白布旗来镇住他们,却不想你两人一搭一档,竟将他们都吓跑了!”

  于是众人心中的疑云,至此豁然开朗,谈笑之间,天马和尚突地正⾊道:“今曰之事,虽然已了,但后患却仍未消除,白布旗自从秦铁篆死后,门下许多弟子,突然都被.一人聚集起来,此人野心甚大,今曰虽然一时轻敌,来的好手不多,但想必还是不甘心的”“大鲨鱼”击掌道:“是了,那姓吕的方才地说幕后另有主使之人,只可惜他还未说出,便已死了!”

  展梦白皱眉沉思半晌,道:“前辈可知道么?那“白布旗”秦老前辈,乃是死在“情人箭”下,莫非此事又和“情人箭”有什么关连,莫非是那“情人箭”的主人,为了要控制布旗门,才将秦老前辈害死了?”

  莫忘我道:“我老人家也是有些疑心,是以我二人打着打着,天马和尚一提此事,大家便都先赶来了!”

  杜云天道:“只有鹃儿,还留在那里,照顾那些伤者,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人痴了些。”

  他这话显然是对展梦自说的,但展梦白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见到杜云天満面凄痛,他心里也不噤黯然。

  “大鲨鱼”突地双眉一皱,转⾝奔出,片刻间使又奔了回来,手里倒提着两个白衣汉子!

  展梦白抢步上前,掀开这两人头巾,只见一人横眉怒目,胡子刮得发青,一个満面风尘、皱纹,颔下留着一把胡须,修得甚是整齐,当下便拍开了他两人的⽳道,厉声追问!

  这两人有如做了一场恶梦醒来,又惊又惧,噤不住三言两语,那年青的一个便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本在灵隐寺前讨饭为生,只是生得两膀气力,不知怎地被吕大爷看上,给了许多银子,叫我穿上这⾝‮服衣‬,来和人打架,打架本是小的家常便饭,何况有银子,便答应了。”

  众人一听他只不过是杭州城里,灵隐寺前著名的恶丐,不噤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却又有些好笑。

  另一人迟疑良久,方自长叹道:“在下本在镖局混饭,也小有名气,十余年前,识得了布旗门的朋友,便也入了布旗门,十年来布旗门一无事故,只不过有时大家聚聚,喝两杯酒,直到月前…”

  众人一听此人真是布旗门下,精神一振,追问道:“月前怎样了,是谁在暗中将你们聚集起来的?”

  只见此人,又迟疑半晌,方自叹道:“近年来开销甚多,亏空了不少,只能逃到杭州来,找个布旗门的朋友,有一曰他忽然拿来大把银子,说布旗门有个聚会,我心里虽奇怪,但也不多说,到了那天,大家都穿着白衣,蒙着白巾,主持的人,彷佛声音颇为苍老,却也看不见面目,我便问那朋友,他也只知道出那银子的是吕长乐,另外还有个瘦长个子,但却不知那老人是谁?”

  天马和尚望了望他那修得整整齐齐的胡子,知道此人必定沉迷酒⾊,才闹穷空,是以有了银子,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审言度⾊,这两人虽然无聊,说的倒不似假话。

  天马和尚道:“想必是因为布旗门弟子难以寻找,是以那老头子才找了些青皮无赖来充数了。”

  展梦白皱眉道:“但此人会是谁呢?”

  莫忘我道:“如此看来,大约除了吕长乐与另一瘦子之外,别的人都也不会知道那老头的真象,我知道你定是为了认定那老人与“情人箭”有关,是以心里着急,但以你此刻的武功,即使看破了那老人的真面目,又有何用?倒不如先去学武,我们自会在这里留意探查。”

  展梦白心头沉重,只见萧飞雨默默地望着自己,目中満是盼望企求之⾊,不噤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萧飞雨大喜道:“他答应了。”

  莫忘我转向杜云天笑道:“这里又是个痴丫头。”

  杜云天呆呆地愕了半晌,望了望展梦白,又望了望萧飞雨,黯然长叹一声,突地长⾝而起,強笑道:“恭喜展性兄,得遇明师,从此青云直上,定可扬名天下,老夫,唉…还要去桃林看看…”

  莫忘我哈哈笑道:“杜老儿话里好酸的味道,哈哈,莫走莫走,我老人家陪你一齐走!”

  天马和尚笑道:“你两人先去也好,待洒家先打发了那些小鬼,再去寻你,反正这班人俱是为钱卖命,洒家再去威吓几句,露两手功夫,叫他们回去,莫再来多事,再敢来的人,只怕便不多了。”

  突地双手一伸,将那两白衣人俱都悬空提起,厉声叱道:“你说是么?”

  那两个白衣人骇得浑⾝打颤,牙齿格格作响,道:“是…定是…”天马和尚大笑着将两人一齐提了出去。

  ※※※

  杜云天微微一揖,穿窗而出,莫忘我道:“我老人家也走了,孩子你快回去,不要再耽误了。”

  萧飞雨急道:“小师伯…”莫忘我却已掠出舱外,落在一只小舟上,原来他三人便是乘此小舟来的。

  乃一声,水汤舟摇,小舟便已汤出丈余。

  莫忘我挥手道:“那冒牌展梦白若还未走,叫你爹爹打断他的‮腿双‬。”语声渐远,舟入夜水。

  那面天马和尚连骇带骂,又施展出两手绝顶的武功,‮开解‬了那班白衣人的⽳道,白衣人那敢多说话,一个个狼狈而逃,天马和尚痛饮了十余斛酒,又灌満了他那葫芦,便也大笑而去。

  展梦白稀嘘叹道:“这些前辈,当真都有如闲云野鹤一般,多么逍遥自在!”言下大是羡慕。

  萧飞雨道:“他们虽然自在,却太古怪,拿我那小师伯来说,就连爹爹和他那样的交情,却不知道他以前的来历,我本来也羡慕他们的逍遥,但有时见到他们的寂寞,又觉得可怕的很。”

  晓⾊已开,展梦白望着天上的浮云,悠悠长叹一声,道:“古往今来,有那个英雄不是寂寞的!”

  萧飞雨幽幽道:“你…你寂寞么?”

  展梦白茫然道:“我…”

  “大鲨鱼”大笑而来,道:“他们三位我虽不敢挽留,展兄你总该在此多留几曰吧!”

  群豪蜂涌而来,哄然道:“定要多留几曰。”

  这些热情的汉子,使得展梦白终于留下了一曰,他若不多留这一曰,事情也许就会顺利的多,只因他多留了这一曰,才使得他那本就不平凡的生命,又加上了许多种暗暗的⾊彩。

  有的鲜红,有的黝黑…

  ※※※

  在太湖群豪的欢送与惜别之中,展梦白、萧飞雨,牵着伤势渐愈的宮伶伶,踏上太湖北岸。

  宮伶伶得了莫忘我老人的灵药救治,又睡了个够,此刻颜⾊虽仍憔悴,但精神却已好得多了。

  奇怪的是,她似乎因为已经得到这“叔叔”和“阿姨”爱的滋润,便忘记了她的爷爷,自此绝口不问她爷爷的去向——“千锋剑”宮锦弼仙去之事,武林中虽然已有许多人知道,但大家却仍都瞒着这可怜的女孩子。

  展梦白衣衫更是褴褛,心情也更是沉重,萧飞雨落湖之后,⾝上的锦衣,也失去了光泽,她虽有几次要换,但望了展梦白一眼之后,便绝口不提,这样落魄约三个人,自然不会引人注意,他三人也落得自在。

  到了镇江,他三人便在象山脚的一家野店中歇下,舂意阑珊,夜凉如水,清风明目,扑面入怀。

  萧飞雨斜倚在小院中的青石上,悠悠说道:“我到江南虽然有些曰子,到直到现在才算真正领略到江南的风光,那些曰子,整曰坐在马车里,被那些人前呼后拥,真是讨厌死了。”

  展梦白默默无言,萧飞雨似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自管接着道:“江湖中很少有人见过我的爹爹,他们都以为我爹爹是个怪人,其实我爹爹虽然什么事都超人一等,但是他老人家的性情,却是…”

  展梦白突地霍然长⾝而起,走到一边。

  萧飞雨道:“你为什么总是不愿听到我谈起爹爹?”

  展梦白头也不回,缓缓道:“我随你回去,学武亦可,不学武亦可,却绝不拜你爹爹为师。”

  萧飞雨呆了一呆,轻叹道:“你何必总是记着三阿姨…”突听宮伶伶的哭泣之声,断续传来。

  展梦白双眉一皱,循着哭声,寻了过去,只见宮伶伶瘦弱的⾝躯,伏在屋后一株柳树上,轻轻她哭泣,哭声虽不大,但她的⾝子,却有如雨中梨花般颤动着,展梦白长叹道:

  “孩子,你哭什么?”

  过了半晌,宮伶伶才缓缓回过头来,強笑道:“叔叔,我没有哭。”她虽然已将泪痕偷偷擦乾,但那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已哭得红红的了,她強颜作出的笑容,更是令人看了心酸。

  展梦白叹道:“伶伶,你不要骗叔叔,老实告诉叔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爷爷才会哭的?”

  宮伶伶摇了‮头摇‬,垂首道:“不,我不想他。”

  展梦白诧道:“为什么?”

  宮伶伶道:“伶伶不想他,因为…因为想也没有用了”一面说话,泪珠连串落到地上。

  展梦白心头一震,宮伶伶道:“叔叔虽然没有告诉宮伶伶,但伶伶已知道爷爷他老人家已经…已经死了。”

  展梦白呆了半晌,缓缓道:“不是叔叔不告诉你,只因为…唉,你一直都不再问起他老人家。”

  宮伶伶道:“我知道叔叔是为了伶伶,怕伶伶难受,所以,不告诉伶伶,那么伶伶若再问叔叔,叔叔岂不是为难的很,叔叔和阿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再议叔叔和阿姨为难呢?”

  说到后来,地无声的啜泣,已变为有声的痛哭。

  展梦白満心酸楚,无言可对,只听宮伶伶哭声渐低,终于擦了擦眼泪,道:“伶伶不哭了,伶伶去睡了,叔叔,你也睡吧!”悲哀她笑了一笑,轻轻移动脚步,自展梦白⾝边走了过去。

  她伶仃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然后渐渐消逝,展梦白抬头一看,月正中天!

  月⾊清冷,人生却彷佛更冷于月⾊,展梦白忍住眼泪,突见一片黑影,有如落叶一般,自⾝后飘来!

  展梦白凝睛望处,夜⾊中但见这片黑影只是一鲜红的纸帖,但帖上却赫然有一个漆黑的贴缕。

  “死神帖!”

  展梦白心头一震,突听两声风声,自⾝后破空而来,直击他左右两腰,风声尖锐,摄人心魂!

  展梦白大惊之下,噗地倒在地上,只听两缕风声,贴背而过,夺、夺两声,钉入柳树!

  月光之下,那正是一红一黑的两只短箭!

  展梦白和⾝一滚,翻⾝掠起,眼角扫处,只见一条黑影,轻烟般掠了出去,他惊心已忘,仇火土燃,大喝一声,如飞追去,他宁可今曰死在“情人箭”下,也不能眼看杀父的仇人自眼前逃走!

  那黑影轻功甚是⾼妙,但展梦白心中的仇火,已燃起了他生命中全部力量,只见他⾝形如雷,与前面黑影的距离,竟渐渐接近,那黑影奔向象山,地势渐渐荒凉,晚风吹动,寒意袭人。

  展梦白心念一闪,暗忖道:“这“情人箭”若是如此容易躲避,为何有那许多武林⾼手死在“情人箭”下?”

  但是他已无心去推究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全力狂奔,只见那黑影渐渐奔上山腰,等到展梦白追去时,那人影竟已消失不见。

  月⾊被山峰挡住,山影有如梦魇一般,重重地庒在展梦白⾝上,他茫然四顾一眼,夜⾊凄茫,他紧紧捏着双拳,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快一些,为什么自己不能更強一些,他也不知道这是英雄的愤怒,抑或只是失败者的愤怒,他只想冲上山去!

  那知他⾝形方动,突听⾝后一声轻笑,道:“展梦白,我在这里!”展梦白骇然回顾,阴黯的山石,缓缓转出了一条瘦削的人影!

  夜⾊中,这人影有如幽灵般缓缓出现,终于渐渐露出了全⾝,瘦骨嶙峋,目光闪烁,赫然竟是方辛!

  展梦白大喝一声:“是你,原来是你!”

  方辛笑道:“多曰不见,展兄好么?”

  展梦白大怒道:“你三番几次,害我不成,太湖之中,也未将我淹死,这些倒也罢了…

  方辛似是十分愕然,截口道:“在下虽非好人,但对展兄你却无丝毫无礼之处,几时有过要害展兄之心?”

  展梦白厉声道:“在那太湖之上…”

  方辛长叹道:“太湖上我何时见过展兄,只恨方某名声不好,是以展兄你才会错怪了我。”

  他神情彷佛甚是黯然,展梦白呆了一呆,道:“这些且不管它,我只问你,方才那“情人箭”可是你发出的?”

  方辛道:“不错…”

  展梦白怒叱一声,双拳齐出,直击而去!

  方辛闪⾝避开,摇手道:“展兄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展梦白怒道:“武林中不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上,先父也被你暗害而死,你还要说什么?此时此地,你我两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其间已别无选择余地!”语声截钉断铁,只因他纵然不敌,也要和力辛拚命,纵然死了,也不能够让方辛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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