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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回 亲友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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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炎正在劝女婿喝鸡汤。

  “我正是要你趁着雪儿还未出来的时候,给我品评品怦,否则你就不好意思当着妻子的面谈老丈人的手艺了。”老丈人的说话这样风趣,逗得女婿也不噤笑了起来。笑语声中,谭道成端起鸡汤便喝。

  不料碗边刚刚沾唇,鸡汤尚未入口,忽地一股劲风扫来,汤碗落地开花,碎成片片!

  汤碗的破裂声和他父亲的暴喝声同时响起。

  “这汤不能喝!”

  原来是谭公直以劈空掌力打碎儿子手中的汤碗的。他先发掌后发声,显然是怕来不及阻止儿子喝下鸡汤。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谭道成惊愕得如坠五里雾中!

  “为什么这场不能喝?既然不能喝,为什爹爹又喝了呢?”

  心中的疑问还未说出口来,他已听到了父亲的解答了!

  “张炎,你为什么要毒死我们父子?”

  谭道成尚在发呆,他的父亲已是一声怒吼,向他的丈人扑过去了!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谭道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的会有这个可能呢,岳父意然要毒死自己的女婿。

  这刹那间,他惊得呆了!

  父亲和岳父已经打起来了,谭公直的眼睛好像要噴出火来,每一招都是重手,攻向张炎的要害。张炎一言不发,也是招招狠辣。两亲家都好似恨不得一拳打死对方。那里还是两亲家,简直是好像和仇人拼命!张炎暗暗吃惊:“想不到他的內功竟然深厚如斯,喝了毒汤,也还这样了得!”

  他拼命抵挡,只盼能够支持到谭公直毒发的时候。

  谭公直也是只有一个念头,在自己毒发之前,把暗算自己的仇人毙于掌下。

  恶斗中潭公直一个“移形易位”转到张炎⾝后,双掌齐出,击他后心。张炎要向前窜,怕他就招赶招,力上加力,再推一下,莫说被他打着,只这劈空掌力,就能令他重伤。若然向旁闪避,也势必露出空门,⾼手搏斗,被人攻入空门,那亦等于是把性命交到对方手上了。张炎难以救招,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无暇考虑,只能与对方拚个同归于尽!他脚跟一旋,回⾝出掌,竟不救招。反取攻势。右掌向外一挂,左拳翻起“羚羊挂角”恶狠狠地朝着谭公直的太阳⽳猛击!

  谭公直也正在拳掌兼施,狠下杀手。

  眼看就要有人血溅尘埃,说不定甚至是双方同时倒毙!

  谭道成惊魂未定,但已恢复几分清醒,见此情形,吓得跳起来大叫:“不要打了,我求求你们不要打了,有、有话好、好说”

  话犹未了,只听得“咔嚓”一声,张炎左臂软绵绵地吊了下来,右掌离潭公直的太阳⽳不到三寸,但已无法向前打去,潭公直腾地飞起一脚,将他踢翻!

  原来谭公直是趁他使用险招之际,骤下杀手,穿心掌改为擒拿手,向他臂打去,他是练有鹰爪功的,张炎的关节要害中了一掌已不得了,更那堪又给他顺势一拗,左臂关节,登时就给折断了。

  但对张炎而言,这还是不幸中的大幸,假如谭公直不把穿心掌改为擒拿手,早已取了张炎的性命、不过若然这样的话,谭公直的太阳⽳也有给张炎击中的危险。谭公直没有把握避开他这一击,只能先把对方一条手臂拗折,消解敌方致命的攻势。

  这一战他倒是没有受伤,但他自知中的乃是剧毒。待到发觉之时,已是中毒甚深。而且又经过这场恶斗,恐怕纵有解药,也难活命。

  他避过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危险,只因为不愿意死在敌人的前头,并非是要饶恕敌人。

  他一脚踢翻张炎,眼睛已是一阵阵发黑,他大吼一声,扑上前去,喝道:“你要毒死我,我先要你的性命!”双手扼住张炎的喉咙,谭道成叫道:“爹爹,不可!”

  谭公直怒道:“你还当他是岳父吗,他是要毒死你的奷人!”谭道成道:“你叫他把解药拿出来,饶他一死吧!”

  谭公直道:“他处心积虑,谋害咱们父子。用心如此恶毒,我绝不能饶他!我一生光明磊落,不屑骗他解药!”但他说话的时候,精神不能专注,扼住张炎喉咙的双手,却是不免稍微松开地了。

  说了这几句话,心跳越发加剧,指头也在渐渐僵硬了。他昅一口气,重新用力,心里想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亲手报仇!”谭道成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他听见妻子走来的脚步声。

  人未到,声音先到。

  “爹爹,爹爹!成哥,成哥!”惊惶紧促的呼叫!

  张炎被掐住喉咙,当然说不出活。

  谭道成惊心巨变,一片茫然,好像是在恶梦之中,神智尚未恢复清醒。他也没有回答。

  张雪波走出卧房的时候,已经隐隐听到了吆喝、殴打的声音。

  但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虽然听到的声音分明是打架的声音,她还不敢相信是有人打架。(饭厅里只有三个人,公公、爹爹和丈夫,谁和谁打架呢?)她加快脚步,跑到饭厅前面的天井,这才清清楚楚听到了公公说的那句话,那句话是骂他的丈夫的。

  “你还当他是岳父吗?他是要毒死你的奷人!”

  好像晴天起了霹雳,头顶响起焦雷,轰的一声,只觉耳鼓嗡嗡作响,心头震荡不休,下面丈夫说的什么,她已是听而不闻了。

  公公说的那句话她虽然听得清楚,但因为这样的事情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虽然每一个字地都听见了,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六神无主,只能大声呼叫,呼叫她至亲至爱的人!养父和丈夫在她心中难分轩轾,一样的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人!

  爹爹!成哥!爹爹!成哥!爹爹和成哥都没有回答。

  听不见他们的回答,她更加慌乱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饭厅。

  眼前的情景,吓得她魂飞魄散!

  但无论怎样惊慌,爹爹的性命她是不能不救的。

  不是惊慌的时候,不是伤心的时候,更不是犹疑的时候!她无暇思索,立即跑过去扳她公公的手。

  潭公直的手虽然正在开始僵硬,但两人的功力相差太远,媳妇还是扳不开公公的手。

  张雪波叫道:“成哥,你快来帮帮忙呀’”

  妻子倚靠丈夫。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尤其对她而言,更是如此。

  今天她几乎命丧虎口,不也正是丈夫救了她的吗?正因她倚靠丈夫已成习惯,在这紧要的关头。她不自觉地就向丈夫求援了。竟没想到她是要丈夫去对付他的父亲。

  几乎在同一时候,谭公直也在喝道:“成儿,给我把这贱人杀掉!”

  贱人,谁是贱人?谭道成与妻子一向是相亲相爱,更兼相敬如宾的,他根本就不可能把“贱人”与“爱妻”放在一起联想。谭公直想道:“你是要妻子还是要父亲?你不杀这个贱人,难道要让她杀我吗?”

  “请父亲息怒。”谭道成道:“媳妇己有⾝孕,纵然她有罪,她肚子里的孩子总是咱们谭家的骨⾁!”

  谭公直气平了一些,心里想道:“这话也说得不错,虽然他父女要谋杀我,但孩子是无辜的。”

  谭道成似乎知道父亲的心思,继续说道:“爹,你一向是最讲道理的,俗语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雪妹她爹做的事情应该与她无关,要是将她一并杀掉,岂非太不公道?”谭公直哼了一声,说道:“他们是父女,父女自是同谋,怎能说与她无关?”

  妻子向他求助,父亲却在喝令他杀妻,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他绝对相信妻子是不会杀他的父亲的,但在父亲盛怒之下,他又怎能去帮妻子拉开父亲?迷茫混乱之中,忽听得父亲一笑。笑声古怪之极,但杀气腾腾的局面,却似乎因此缓和一些。

  谭道成不懂父亲因何发笑,只道事情或有转机。正想上前劝架,陡然间局面又大变了。

  原来张雪波因为板不开公公的手,眼看爹爹就要给公公掐死,人急智生,突然想起了新近学会的一种点⽳手法。

  爹爹教她点⽳功夫,她最不愿意学的是点死⽳的手法,而最喜欢练的则是点⿇⽳手法。爹爹虽然笑她这是“妇人之仁”但也同意她先点⿇⽳。因为点死⽳要用重手法,她的功力还嫌不够。这半个月来,她练的都是点⿇⽳的手法,早已练得十分纯熟了。

  如今她点的就是公公的“笑腰⽳”笑腰⽳是上半⾝三十六个⿇⽳之一,而且是最易见效的⿇⽳。

  她一点点个正着!

  可惜她的功力和公公相差太远,点⿇⽳不必用重手治,但也还是要用上內力的,內力不到,就封闭不了⽳道。还有被点⽳者的內功倘若比点⽳者的內功⾼出太多,点⽳亦难生效。

  结果她的公公虽然笑出了声,却没⿇软,更不用说不能动弹。

  但虽然如此,谭公直笑了出来,也不免怈了口气,掐住张炎喉咙的那一双手使不上劲。

  他恼怒媳妇的骚扰,更恼怒儿子不肯听他的话杀妻,一怒之下,索性先放松张炎,横肘一撞,把媳妇撞翻。他跳起来喝道:“我先毙了你这个贱人!”一脚朝媳妇胸口踩下!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突然有一个人扑到张雪波⾝上。

  是他的儿子谭道成!

  儿子用⾝体掩护媳妇,谭公直这一脚当然是踏不下去了。“畜牲,你只知有妻子,眼睛里还有我这父亲么?”谭公直气呼呼地大骂。

  谭道成在劝父亲的时候。张雪波也在问她的爹爹:“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张炎己经坐了起来,额上的汗珠好像⻩豆粒大小一颗颗滴下来。他沉着脸不说话,只指一指断臂。

  张雪波的心中痛如⾝受,自己责怪自己:“爹爹恐怕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我怎能在这个时候问他!”她托起张炎的手臂,硬生生的往上一接,手法虽然不很熟练,却是把脫臼接好了。

  她见爹爹如此受苦,在替他接好脫臼之后。忍不住心中的气愤,说道:“公公,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爹爹?”

  谭公直冷笑道:“你这贱人还好意思问我,成儿,你告诉她?”不知是因为气攻心还是毒已发作,说话之时,不但声音颤震,面⾊亦已大变。

  谭道成伧然说道:“雪妹,你的爹爹要杀我的爹爹!”

  这句话若是从她的公公口里说出来,她还不能相信,从她的丈夫口里说出来,她可是不能不信几分了。

  心头如受‮击撞‬,也无暇顾虑那许多了,她回过头来颤声问道:“爹爹,请你老实告诉我,公公和成哥说的是真的吗?”张炎这才张口说道:“是真的!”张雪波登时呆了!

  张炎轻轻抚她的秀发,柔声说道:“雪儿,我没工夫和你细说了,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你相信我吗?”说到最后一句,从语气中也可听得出来,他对女儿的信任亦有点动摇了。张雪波的心痛如刀割,不错,她的心里是有许多疑团,但她还是说道:“爹爹,咱们父女是一条心,我怎能不相信你!”

  她是含泪说的。说的也是真心话。从小她就是与爹爹相依为命,她信得过爹爹的为人,爹爹是绝不会做坏事的。若然他是做出了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爹爹说道:“雪儿,多谢你信得过我,我不能多说了,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公公骂我是奷人,这是假的,他才是奷人!

  ”潭公直昅一口气,支撑自己,嘶哑着声音说道:“成儿,你听见没有,这老贼要毒死咱们父子,他还敢说我是奷人!你还不赶快过去把他们父女杀掉!你不听我的话,你就不是我的儿子!”原来他中的毒已经发作,只是仗着內功深厚,勉強还可以支持而且,他已是无力杀人了。谭道成大吃一惊,呐呐说道:“把他们都杀掉?爹爹,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媳妇,她,她,她有…”

  谭公直打断儿子的话,说道:“你没听见你的媳妇刚才是怎样说的吗,他们父女一条心!斩草必须除根,她肚子里的孩子咱们只能不要了!”

  谭道成忽地说道:“不,他们并不是亲生父女!”

  为了挽救妻子的性命,他无暇考虑,冲口而出,说出自己心底的怀疑。他本来不知道自己的怀疑是否是事实,但如今只能把它当作事实了、谭公直呆了片刻,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不错,是有许多迹象,值得令人怀疑他们并不是亲生父女!你是几时知道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张雪波忽然听见丈夫揭穿她的这个秘密,她也不知丈夫究竟知道多少,不噤也是惊得呆了。

  谭道成一看妻子这个神情,知道怀疑已是事实,说道:“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他、他要求雪妹信任他,他向雪妹道谢,若是生⾝之父,怎会用这种D吻和亲生女儿说话?”

  谭公直说道:“哼,他利用养女骗婚,那更是处心积虑要害咱们了。

  好吧,既然你的媳妇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就饶他一命吧。你过去把老贼杀了!”

  张雪波站立起来,挡在张炎⾝前,说道:“不错,他不是我的生⾝之父,但他将我抚养成人。我刚会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是把他当作父亲的了。他对我的爱护可说是无微不至,养父之恩,更胜生父,你要杀他,请先杀我!”

  要谭道成手杀爱妻,他怎能下得这个毒手?他下不了毒手,他父亲中的毒却发作了。

  谭公直倒在地上,面⾊有如一张白纸,咬着牙说道:“我是不能亲手报仇,成儿,你是我的儿子、我要亲眼看见仇人死在我的面前,否则我死不瞑目!”

  父仇不报,何以为人?谭道成沉声说道:“对不住,雪妹,请你让开!”张雪波忽地想了起来,说道:“成哥,你别鲁莽从事,你的爹爹不一定会死的。”转⾝抱着张炎。叫道:“爹爹,请你看在我的份上,把解药拿出来吧。不管谁是谁非,先救活了公公再说!”

  张炎喝道:“放开我,让他来杀我好了!莫说我没有解药,有解药我也不会给他。我宁愿与他同归于尽!”

  谭公直也在喝道:“成儿,不许你求解药。我也宁愿与他同归于尽,但要他死在我的前头!”

  谭道成虎目蕴泪,唰的‮子套‬佩刀,说道:“雪妹,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有对不起你了!”

  张雪波道:”且慢!“抱着张炎的腿,跪在他面前,说道:“爹爹,我知道你有解药的,请你拿出来吧!你要知道,你若死了,我一定会跟你死的!”

  说罢,又望着丈夫说道:“成哥,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为什么不都求生?我要爹爹交出解药,请你代求公公饶我爹爹一命!”张炎道:“你,你,你怎可向仇人乞怜?”张雪波道:“爹爹。我知道是委屈了你。但你替我想想,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你忍心让我跟你一起去死?我死了,又有谁照顾我的孩子?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我说好了这个孩子将来给你!”

  张炎叹了口气,意思好像有点活动了。

  张雪波道:“成哥,你呢,你肯答应我吗?”

  谭道成道:“好,我答应不杀你的爹爹,只要他交出解药。”

  张炎叹口气道:“我不是怕你杀我,我是为了雪儿!”接着说道:“不错,我刚才是骗你的,我⾝上是有解药。”

  谭公直嘶哑着声音喝道:“成儿,别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听我的话,赶快把他们杀了!”

  张雪波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她用瞒脸凄苦的神情望着丈夫,好像在说:“成哥,你都不相信我么?”

  谭道成迟疑片刻,心里想道:雪妹是绝不会欺骗我的,她的爹爹为了她缘帮才肯交出解药,相信也不会是假的。雪妹是他最亲爱的人,难道他还能骗雪妹不成?”他迟疑片刻,终于走上前去,缓缓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张谭两家本来就是亲家。爹爹,请你看在孙儿份上,接受他的解药,两家和解了吧!”

  张雪波见爹爹已经拿出解药,丈夫已经上去接受解药了,她绷紧的心弦方始稍微放松,脸上也开始露出一丝笑容,说道:“爹爹,多谢你对我这样好…”

  话犹未了,挂在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结”了。

  就在这刹那间,只见谭道成的⾝子晃了几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原来张炎是趁着女婿未接解药的时候,突然点了他的⽳道!

  在张炎经过一场恶斗,而且左臂受伤之后,谭道成的武功本来可以胜过岳父的。但他怎想得到岳父竟会骗他,在口中说要和解的同时突然向他偷袭?他被点中的是⿇⽳,人倒未曾晕迷,但也气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这样的事情,张雪波更加意想不到,她惊得呆了!

  谭公直叹气道:“成儿,你看清楚了你这位好丈人的真面目了吧?唉,你这个当也未免上得太大了!”

  谭道成嘶声叫道:“爹爹,我后悔没听你的话!张炎,你怎能用这样无聇的手段来对付我,你,你这卑鄙的老、老…”突然他接触到妻子凄苦之极的目光“老贼”二字终于还是没有骂出曰来。

  他自己以是必死无疑,但令他稍感安慰的是,他知道他的妻子并不是成心骗他的。

  张雪波呆了片刻,突然发了疯似的叫道:“爹爹,我不相信你是个卑鄙小人,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你,你骗了成哥,也骗了我…”

  张炎苦笑道:“雪儿,原谅我骗你。事出非常,斩草必须除根,我不这样做不行!”

  说到“不行”二字,他的脸上已是布満杀气,迈步向前,一掌向谭道成的天灵盖击下。

  张雪波一声尖叫,冲上前去。

  幸好张炎受伤之后,行动不及平时快捷,张雪波旋风也似地扑过来,恰好在他的手掌将要击落的时候,扑到了丈夫⾝上,双臂紧紧抱着丈夫。

  “爹爹,你要杀他,请先杀我!”张雪波叫道。张炎一声长叹,手臂软软地垂下来。

  张雪波气苦之极,火红的眼睛盯着张炎,好像张炎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一样,叫道:“我本来不是你的女儿,如今你也不把我当作女儿了?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张炎呆若木鸡,半晌,突然叫道:“雪儿,你怎可说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本来也是有儿女的,为了你,我宁愿舍弃他们,你却说我不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张雪波的心软了下来,流着眼泪叫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为什么要杀我的丈夫?夫妻如同一体,你杀了他,我还能够活在世上叫你爹爹吗?”

  张炎叹口气道:”不是我狠心要拆散你们夫妻,慢慢我会告诉你的。

  好吧,我答应你不杀他,你去把冲儿抱出来,随我下山吧。”张雪波叫道:“不,不,我不能这样就走!”张炎柔声说道:“雪儿,听我的话,我答应你,一下了山,我就原原本本地说给你知道。”

  张雪波道:“不,不,那时已经迟了,已经迟了!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张炎道:“什么迟了!”张雪波道:“公公中了毒,成哥的⽳道也未‮开解‬。我一走,谁照顾他们?”

  张炎怒道:“你还叫这老贼做公公?刚才你已经看见了,你应该明白,若不是我杀了他,就一定是他杀了我!你以为我还可以给他解药?”张雪波泪如雨下,仍然是紧紧抱着丈夫说道:“我不知道你和公公,对不住,我还是要叫他公公,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不肯给他解药,我也不敢強求。但我的丈山,就有饿狼把他吃掉了!你不许我理他,这不等于要他自生自自灭吗?”张炎的确是想要女婿自生自灭的。他皱了皱眉头,说道:“雪儿,我老实和告诉你吧,我现在已是打不过你的丈夫了。假如我‮开解‬他的⽳道,那不是等于把性命交到他手上?”

  张雪波道:“爹爹,你不要逼找。你要走,你自己走!”张炎道:“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他们的忙!”

  张雪波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只知道与成哥死则同死,生则同生!”

  张炎道:“冲儿呢?你也不管了吗?你要知道我已经年老了,我不能像照顾你一样,把冲儿抚养成人了。”

  张雪波心如刀割,说道:“你狠心不理我的死活,我也只能狠心不理冲儿的死活了。”

  谭道成忽道:“不对,这不是你的狠心,这是别人的狠心害了你也害了你的儿子的!”

  张雪波道:“成哥,他好歹也是对我恩重如山的爹爹,你不要这样说他!”

  张炎坐下,状若木鸡。要知道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张雪波的,张雪波不肯走,他又怎能走得了?潭公直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忽地开口道:“张炎,我中毒已深,这是你下的毒。毒性如何,你当然比我更清楚,我是绝计活不过今晚的了。但我想知道一桩事情,否则我死不明目!”

  张炎道:“你要知道什么?”

  谭公直道:“你是什么人?因何要处心积虑,谋害我们父子?”

  张炎冷笑道:“我是什么人,恐怕你早已知道了吧,还何须问我?说到处心积虑,更笑话了,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才对!”

  谭公直道:“你以为也是像你一样,十几年来都是戴着假面具骗人!

  ”

  张炎道:“你是不是骗我,你肚里明白。”

  谭道成骂道:“凡事总得讲个道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你下毒害我的爹爹,不是我爹爹下毒死你!你假装不憧武功,还要雪儿帮你骗我!这还不是处心积虑要害我们父子?”

  张雪波道:“爹爹,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决意不走的了,你可以现在告诉我吗?”

  张炎心里想道:“要是不告诉她,她是不会跟我走的。”

  他正在踌躇,谭公直自己说道:“反正我是快死的人。即使你的秘密给我知道,你也不必害怕我报复了。”

  张雪波跟着说道:“爹爹,我希望你能够说出个道理来,否则请原谅我不能认你做爹爹!”

  张炎一咬牙根,说道:“好,你们都要我说,我就说吧!”

  无⾊已经黑了,他点起油灯,把椅子移到谭公直⾝边,望着他说道:“第一句话我想说的,你是个伪君子!哼,哼,你口里常说凡事要讲道理,要求公道,这都是骗人的话!”

  谭公直倒很冷静,并没有动气,说道:“好,那么请你拿出事实,别骂人!”

  张炎说道:“不错,我是对你的隐瞒武功,隐瞒⾝份,你一定要说我骗你的话,这两点就算是我骗你吧,但你有没有骗我呢?”谭公直道:“我骗你什么?”

  张炎说道:“第一,你不是汉人;第二,你也不是姓谭!”

  张雪波吃了一惊,不觉也把眼向望着丈夫,目光似在质问,这是真的吧?谭道成低声道:“雪妹,清原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怕你知道我不是汉人,就不肯嫁我。”另一个原因他未曾说出来的是:正如张炎要女儿保守秘密一样,他的父亲也是曾经告诉他,要他隐瞒⾝份的。

  谭公立说道:“不错,我是金人,不是汉人,但我可从来没有和汉人打过仗!”

  张炎冷冷说道:“这只是你自己说的,没人能替你证明。再说,与汉人为敌,也并不限于两阵对垒,动刀动枪!”

  潭公直道:“你一定要这样猜疑我,那我没有话说。”谭道成望着妻子说道:“雪妹,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爹爹的说话,你是明白道理的,你想想假如我爹爹真的如、如你爹爹所说,是蓄意和汉人为敌,那么他何必在这荒山隐居?再说到我,我是七岁那年就跟爹爹上山的,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金人汉人又有什么分别,难道只因为金国和宋国打仗。你就要把我当作敌人吗?”

  张雪波初时的确是思想有点混乱,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问题,听得丈夫是金国人,吃惊实在不小。

  金宋乃是敌国,不知打了多少年的仗了,目前金兵就正将大举侵宋,前两天她还见到山下经过的难民。知道丈夫是敌国的人,必里总是不大舒服。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丈夫与“敌人”连在一起,想都不能这样想!

  她自小就是和谭道成在一起游玩,谭道成像哥哥一样爱护她,她想到的只是谭道成的好处。

  她做错了事谭道成为她担当,她喜欢的东西谭道成为她猎取,她受到伤害验时候;也总是谭道成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住灾难!

  “是啊,金人和汉人又有什么分别?成哥就是成哥,是疼我爱我的成哥!山外面金人和汉人打仗又与成哥何⼲,我的成哥打的只是恶狼,只是猛虎。今若不是他,我早已给猛虎吃了!”心头的结‮开解‬,她抬起头来。

  她的爹爹正在继续向谭公直发问。

  “你非但不是汉人,你这个姓也是假的,你不是姓谭,你是姓檀,檀香的檀。我说得对吗?”

  谭公直没有回答,有的只是冷笑。似乎是在说,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吗?倒是谭道成恐她多疑,低声为她解释:“汉人很少姓檀,因此我们才改姓谭。这不过是小事一桩,雪妹,你不会怪我欺骗你吧?”

  改姓只是为了要冒充汉人,他冒充汉人张雪波都已经原谅,又怎会计较他姓什么。

  她抬起头,对张炎说道:“什么地方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爹爹,这句话好像是你说过的,对吗?”

  张炎道:“不错。是我说过的。怎么样?”

  “那么不管是金人还是汉人,汉人有好人坏人之分,金人也有好人坏人之分,对吗?又不管是姓谭还是姓檀的,哪一个姓也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对吗?”

  张炎说道:“不错,我现在就是要你明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他回过头来。冷冷说道:“檀公直,你非但不是汉人,而且不是普通金人。你是金国的贵族,你的父亲檀科隆曾为金国兵马大元帅,你的姑姑是‮国全‬当今的皇太后,你的⾝份,是金国的王爷!”

  尽管张雪波已经并不在乎丈夫是汉人还是金人,但听得他这样显赫的⾝世,仍是不噤心头一震,脸⾊也都变了。

  檀公直木然毫无表情,张炎知道他的⾝世。似乎早已在他意料之中,倒是他的儿子(现在应该改称檀道成了)脸上现出一派茫然的神⾊。原来他也是和张雪波一样,尚未知道自己的⾝世的。

  檀公直冷冷说道:“我的⾝世,你打听得如此仔细,倒真是难为你了!”

  檀道成心中一动,想道:“爹爹刚才骂他是处心积虑,要想谋害我们父子。莫非就是因为他早已打听了爹爹的⾝世?”

  檀道成想得到的张炎当然也已想到了,他一声冷笑,说道:“檀公直,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错,我是早已对你这个起疑,但却没有如你所想那样费尽心机打听你的⾝世。”

  檀道成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炎说道:“我从何得知,你不必管。我只问你,我说的这些是不是事实?”

  檀公直道:“不错,我曾经是金国的王爷.但现在早已不是了!”

  张炎说道:“是与不是,只有你自已知道,谁能替你证明?”

  檀道成心中越发迷芒,想道:“爹爹若然真是金国的王爷,为何他要和我在这山上受苦?”但从张炎与他父亲的对答之中,他己知道张炎所言非假。

  檀公直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张炎道:“何事?”

  檀公直道:“你因何等今天,方下毒手?”

  张炎说道:“这我倒不怕说给你听,你的⾝世,我是前天才知道的。

  ”

  檀公直道:“原来是你偷听了我和客人的谈话,这就怪不得了!”

  暗中偷听别人的谈话,本来是一件不光采的事。但檀公直并没骂他卑鄙,反而好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脸⾊也没有那么阴沉了。檀道成说道:“我的爹爹纵然曾是金国的王爷,那又与你何⼲?他没做坏事,也没打过你们汉人!”

  张炎冷笑道:“你怎么知道?”

  檀道成怒道:“我爹爹的为人,我当然知道。”

  张雪波忍不住说道:“他爹年少时候做的事情,他或许不知,但最少这么多年来,他是跟着父亲同在荒山度曰的!”张炎苦笑道:“如此说来,你也相信他是好人,怪我做得过份了?”

  张雪波没有回答,心中混乱异常。

  檀公直沉声道:“我是什么人,你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应该告诉我了吧!”

  张炎见他说话的神情不像伪装,心里不噤起了点疑云。盯着他道:“你当真尚未知道?”

  檀公直冷笑道:“你不是怀疑我是处心积虑要谋害你的吗?我若然早已知道你的底细,我还不抢先下手,岂能中你毒计?”

  张炎说道:“好,不管你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为了公平起见,在你临死之前,我是应该让你知道的,我是何人,我又因何杀你。”目光跟着移到女儿⾝上:“雪儿,你别瞪着眼睛望我,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团,你也想我给你说个明白,是吗?”

  张雪波道:“是啊.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何将我许配给成哥却又要毒死成哥?即使他是小王爷的⾝份你也不应该下此毒手啊!我还想知道、知道”

  张炎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柔声打断她的话道:“我曾经答应过你,到了适当的时机,我会把你的⾝世来历告诉你的,如今已是到了我应该告诉你的时候了。你别心急,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张雪波静了下来。留心听她爹爹说话。

  张炎却没有马上就说。他自斟自饮,喝了两杯。这才忽地问张雪波道:“你小时候我给你说过岳飞的故事,你还记得吗?”张雪波怔了一怔,不解爹爹因何要从岳飞的故事说起。半晌答道:“记得。”

  张炎说道:“说给我听听。”

  张雪波道:“岳飞是宋国的名将,也是宋国的大忠臣,他和金国打仗,几乎战无不胜。金国的军队里流行的两句话道:“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他们对岳飞的畏惧,可以想见。当时金国统兵是四太子兀术,给他打得大败。可惜他正要乘胜追击,收复失土的时候,却给皇帝一天用十二道金牌召了回去。后来被奷人害死了。不过那奷人是谁,爹爹你好像还没有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张炎说道:“害死岳少保的是个名叫秦桧的大奷臣,他是宋国的宰相,我给你说岳飞的故事之时,他还没有死,所以我也没告诉你。岳飞临死之前的官职是枢密副使加太子少保,他的部下都称他为岳少保的。”

  张雪波不噤心中疑惑,为什么秦桧没死爹爹就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呢?

  但她不想打断爹爹的说话,这一枝节问题也就暂时不发问了。

  但擅公直却忽然打断张炎的说话,说道:“要是没有皇帝的撑腰,秦桧恐怕也不能害死你们的岳少保吧?”

  张炎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给奷臣开脫?哼,哼,不错,秦桧是我们宋国的大奷臣,可是你们金国的大忠臣,他是你们派回来的奷细,怪不得你要帮他说话了。(按;秦桧曾被‮国全‬俘掳,后来变节投降,奉金主之命,假称是杀了金人看守逃回本国,为金国对宋⾼宗进行招降计划,成为主和派的领袖。岳飞未给他害死之前,老百姓已经怀疑他是奷细了,杭州的大街小巷曾经贴満过“秦相公是奷细“的标语。)檀公直道:“不,你错了,我并不是帮秦桧说话,秦桧当然是死有余辜。但你试想想,你们宋国的百姓都知道他是奷细,为何你们的皇帝还要重用他呢?害死岳飞的主凶怕还轮不到秦桧吧?我说的只是公道话!”

  岳飞被害之后,张炎在心里也不知道多少次骂过皇帝是昏君,但还没有檀公直说得那么透彻,敢于指控皇帝才是主凶的。他呆了半晌,说道:“你,你骂我们的皇帝?不错,我们的皇帝是昏君,但这不正是你们所希望的?”

  檀公直道:“我说的只是公道话,唉,做皇帝的人多半不是好人!”

  言下似有无限感慨!

  张炎思疑不定,冷笑说道:“你不要说风凉话了,你以为你顺着我的口气说话,假装同情我们的岳少保,我就会饶你吗?”檀公直道:“我并不向你求饶,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谅你也难分别。你还是继续说你的话,我不打岔了。”张炎呆了半晌,回头问道:“雪儿,我刚才说道那里?

  ”张雪波道:“说道秦桧害死岳飞。”

  张炎叹口气道:“曰子过得真快,岳少保是在绍兴十一年一月二十七曰给害死的,到如今已是二十一年了。你跟我出走那年,也即是岳少保被逮解上京下狱那年,你才周岁,如今你的孩子已有七岁了。”

  张雪波心中一动,颤声问道:“爹爹,岳少保是你的什么人?”她感觉得到,张炎对岳飞的悼念,绝不仅止于是一般百姓对忠臣的悼念!

  张炎叹道:“我只恨我无缘追随岳少保!”

  这一回答颇出张雪波意料之外,她自失望,只听得张炎已在继续说道。“不过,说起来也有多少关系?”

  张雪波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什么关系?”

  张炎说道:“岳少保有两名家将,一名张保,一名王横。岳少保每次出征。都是由他们二人执鞭随行的,故此人谓:马前张保,马后王横。他们对岳少保忠心耿耿,岳少保屡次要提拔他们做带兵的将官,他们都是宁愿只做执行的家将,不肯离开岳少保⾝边。岳少保也是把他们当作手足一般。甘苦与共的。”

  说到此处,他眼中滴下两颗眼泪,方把自己的⾝份说了出来:“岳少保的马前张保,就是我的父亲!”

  张雪波又是吃一惊,又是疑惑,心里想道:他的父亲既然是岳少保的得力家将,何以他又会是我家的仆人?难道我和岳少保也有什么关系?不,不会吧,岳飞姓岳,我是姓张,我绝不会是岳家的人。

  张炎抹去脸上的泪痕,探手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锦盒,似是女子的用具,张雪波正自奇怪,不知他拿出这个锦盒何用,只见他已经把锦盒打开,颤抖的手指轻轻把一张⾊泽已变得暗⻩的纸张菗了出来,递给张雪波。“这是岳少保亲笔写的一首词,词牌名満江红,是那年他大破金兀术之后写的,我为你珍蔵了二十多年,如今应该交给你了。你先看一遍,看看有没有不认得的字。”张炎不待她发问,就先说了。

  张雪波小时候虽然也曾跟张炎读书写字,但因张炎读书无多,她所认识的字也是有限。普通常用的字她是认得的,较深较僻的就认不得了。岳飞的这首満江红词倒没有什么僻字,但因为写得龙飞凤舞,有几个字笔划也比较复杂,对她而言还是属于“深字”的。不过当她正在仔细认字之时,张炎己是情不自噤朗诵起来了。(这首词他不知背过多少遍,早已熟极如流了。)“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聇,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血。

  侍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长哥当哭,张炎念完了这首“満江红”不由得老泪纵横,仰天长啸,拍案叫道:“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血!我永远不会忘了岳少保的遗训!”

  张雪波也是热血沸腾,不过她和张炎不同的是,除了激情,她还有疑惑。

  她等侍张炎稍微冷静下来,方始问道:“爹爹,岳少保亲笔写的这幅字是你最宝贵的吧?“张炎道:“那还用说,它在我的心中是无价之宝,我爱护它甚于我的生命!“张雪波道:“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不错,我知道你把我当作亲生女儿,但纵然如此,我也不能要你最宝贵的东西呀。”

  张炎说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岳少保这幅书法本应是属于你的,我不过为你收蔵而己。”

  张雪波越发惊疑,说道:“我还以为是爷爷求岳少保写的,以为是爷爷留给你做传家之宝的。”她叫惯了张炎做爹爹,如今她所说的“爷爷”

  实即是指张炎的父亲张保。原来她误解了张炎说的那句话,她以为张炎说的为地珍蔵,乃是因为张炎已经没有别的亲人,故而要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保留给她。

  张炎说道:“你猜错了,这件无价之宝是你的⺟亲交给我代为保管的,你长大了。我当然应该把你⺟亲的遗物交还给你。”张雪波道:“为什么我的娘亲会有岳少保写的字呢?“张炎说道:“你别心急,岳少保的故事我还没有说完呢,一待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他又自斟自饮,喝了两杯,然后说道:“岳少保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个是他的养子岳云,一个是他的女婿张宪。岳云勇猛过人,张宪则不但打仗勇敢,更兼精通兵法,在岳家军中,地位在诸将之上。岳少保就是因为他屡立战功,故而把名叫艮瓶的女儿嫁给他的。(按;张宪为岳飞女婿一事,正史不载,只见于稗官野史。但杭州建有张烈文候(张宪溢号)祠,塑艮瓶像以配之。渊雅之士,亦引之入文,如清代吴锡麟之岳王论中,即有“共爱婿以同归,合佳儿为一传”之句)“秦桧要害岳少保,当然不能放过张宪和岳云,他首重犯先就是从陷害张宪和岳云开始的。他指使大理寺卿(相当于现代最⾼法院的审判长)周三畏诬告张宪和岳云谋反!”

  张雪波道:“告人谋反,也总得有个证据吧?”

  张炎道:“早已有人这样质问过秦桧了。这个人是当时和岳少保齐名的一位大将,名叫韩世忠。他的官职比岳少保还⾼一级,是正枢密使、(相当于国防部长)“秦桧指使周三畏诬告张宪和岳云谋反,最后把岳少保也牵连上了。还不仅是‘牵连’而已,他们竟敢把岳少保说成是造反的主谋,是他指使儿子和女婿密谋造反的。

  “他们一口咬定张宪和岳云有书信往返,商量在襄阳发动兵谏。所谓‘兵谏‘即是要反叛了。但是所谓反书他们又拿不出来,他们拿得出来的只是一张由他们捏造的张宪的供辞。

  ”韩世忠当然知道这个冤狱就是秦桧一手造成的,他就跑去问秦桧:‘相公,岳飞纵有不是,但万万不至于谋反。这样对付功臣,将使人心涣散,恐非‮家国‬之福。请问相公,岳飞谋反,有何证据?“秦桧答道:“飞子云与张宪的信,虽然不明下落,但岳飞有罪,罪名是实!’韩世忠:“他的罪名是什么?”

  说至此处,他顿了一顿。张雪波听得出了神,急于知道结果,说道:“爹爹,你怎么不说下去,岳飞的罪名究竟是什么?”

  张炎一声长叹,愤然说道:”韩世忠猜想不到,任何人恐怕也猜想不到!秦桧说的岳少保的罪名,只有三个字。”

  张雪波道:“是哪三个字?”

  张炎道:“莫须有!”

  张雪波呆了半晌。说道:“真是岂存此理!韩世忠怎样说?”

  张炎道:“秦桧以宰相之尊,竟敢说出这样无赖的话,韩世忠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拂袖而起,冷笑说道:“相公,这‘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说罢,头也不回,大踏步走出相府。”

  檀道成听得也不噤激动起来,沉声骂道:“该死,该死!”

  张雪波回头望他,目光颇有诧意。“成哥,你说什么?”

  檀道成道:“我是说秦桧该死;雪妹,我和你一样,我只知道有好人坏人之分,难道你以为我会帮秦桧吗?”

  张雪波脸上绽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成哥,原来你我还是两心如一!”张炎叹道:“可惜该死的人偏偏长寿,不该死的人却冤死了。”

  他继续说下去道:“最后判案那天来到了,大理寺(最⾼法院)正堂上设下公案,中间是圣旨,左边是秦桧派来监视审判的中丞何铸,右边是主审的大理寺卿周三畏,两侧是陪审官御史大夫万俟⾼和罪汝揖。”

  “岳少保反驳:如果是串能谋反,岂有书信往还之理?而且如有此意,何不发动于朱仙镇大捷之役?那时本人手握重兵,河北义军纷纷响应,若要造反,只须提出肃清君侧的口号,岂不事半功倍?然朝廷颁领退兵,飞即奉命唯谨,退回临安。飞若有异心,怎能做出这种自投罗网的蠢事?

  “张雪波道:“驳得有理啊!”

  张炎冷笑道:“秦桧这班爪牙,才不管你有理无理呢。周三畏辨不过岳少保。又给他捏造一条罪名,这条罪名,更笑话了。”

  周三畏说:“岳飞,你是三十二岁那年做节度使的(宋代节度使相当从近代兼管行政的一个大‮区军‬司令长官),你曾向人夸耀:“三十二岁上建节,自古少有。’你可知道太祖皇帝(赵匡胤)也是三十二岁做了节度使的。此言僭越狂悖,自比太祖,与谋反何异?”

  “秦桧派来听审的何铸在旁冷冷揷话,这话有好多人听见,张宪都已招认了。但张宪早已被酷刑拷打。在狱中奄奄待毙了的。莫说他根本就不能出庭对质,即使能够出庭,只怕也没有说话的气力。

  “岳少保只能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最后他们要宣判了,在宣布之前,循例要问一句:“岳飞,你还有何话说?’四个人一齐喝问。

  “岳少保一言不发,突然除去冠带,卸下袍服,转⾝向外,背对公案,掷地有声说道:“诸公请看岳飞背上先⺟手刺的这四个字!”

  “那是朱红的针迹,大书:“精忠报国’四个字!”

  张雪波忍不住轻轻菗泣,檀道成也给感动得低下头为岳飞默哀。

  沉默了一阵,张雪波轻声问道:“岳少保就这样给人害死了么?没有人要救他么?那时他的马前张保、马后王根这两个人又怎么样?张保可是我的爷爷啊!”

  张炎说道:“王横在岳少保被捕之前已战死了。我的父亲则正在临安设法营救主公。”

  看守岳少保的监狱官倪完是人忠义之士,我爹和另一位岳少保的心腹将军名叫施全的和他联络上了。一晚偷入监牢,倪完答应牺牲自己,放岳少保逃走。

  “但岳少保不肯走,他死也要做个忠臣。我爹屡劝少保都不肯听。我爹没法。最后他、他”

  张雪波道:“爷爷,他,他怎样?”

  张炎眼泪夺匡而出,嘶哑着声音道:“我爹说,‘少保,你不肯走,那么只有小人先走,替你开路了。’说罢,他⾝已跃起,向牢房的石墙上一头撞去,登时脑浆进裂,死了!”张雪波呆了,饮泣说道:“爹爹,原来你⾝负国仇家恨,我一直不知。”

  张炎喝了两杯酒,勉強使自己镇静下来,继续说道:“第二晚,秦桧派何铸来监狱见狱官倪完,问倪完道:“这狱中何处有避静的空地?“倪完莫名其妙,想了一想,说道:“有座风波亭,那里四面悬空,最是僻静。不知大人要作什么用?”

  张雪波看爹爹神⾊,已知定然不是好事,她心里在发抖,握着张炎的手。

  张炎继续讲述:“那何铸冷眼望着倪完,说道:“奉丞相钧谕,今晚就在这狱中处决岳飞父子与张宪三人。你快把他们押到风波亭等待处决!

  ’原来秦桧是怕公开处决岳少保会引起公愤,说不定还有劫法场的事情发生,所以要秘密处决,不让外人知道。

  “何铸奉了秦桧之命,在处决岳少保之前,还要人签一张供状,以便交代。”

  岳少保道:“好,我写’。他提起笔来,写了八个字:天曰昭昭,天曰昭昭!岳少保最后的几句话是对张宪说的,他说:“张宪,可借你一⾝神勇,也陪我死在这里。’“张宪道:“元帅盖世将才,尚且无怨,小婿匹夫之勇,能够生死追随元帅,死又何辞?遗憾的只是不能生报此仇,但愿死后化为厉鬼,夺秦贼之魄!’“岳少保道:“你又错了,即使化为后鬼,也当先去杀胡虏,救百姓!”

  “这些话都是倪完后来传出来的。雪儿,请你牢记,岳少保最后的遗言就是杀胡虏,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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