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夜杀机
田单进了寝室后,在那刘中夏、刘中石两兄弟左右随护下,迳直来至榻旁,亲切地道:自有一股威凌天下的气势,更是提⾼警惕,不敢说错半句话,点首施礼后道:由于最近生活荒唐,酒⾊过度,只浸了一会河水,便受寒凉所侵。噢!田相请坐!
田单微笑头摇道:很多时我都欢喜站着来说话。嘿!看董兄两眼神光照人,怎会是酒⾊过度的人呢?只是一时用过了力道,故易受湿寒吧!
项少龙知道难以在此人面前作假,真正地苦笑道:看来是这样了!
田单定神看了他一会后,淡淡道:董兄手下的儿郎们,是否由董兄一手训练出来的呢?他这么一说,项少龙立即知道那天自己硬闯城门迫孝成王表态时,此人必有份在旁观察,心下懔然,知他动了疑心,却若无其事道:要养马,首先就要防□别人来偷马,南方多蛮夷,所以鄙人每天都训练他们,好作防备。
田单沉呤片晌,点头道:若董兄能把我大齐的兵将,练成像董兄手下儿郎们那样悍不畏死的精英,虎狼之秦又何足惧哉?项少龙放下心来,原来田单看上自己这点长处,暗叫厉害。
他项少龙最大的长处,就是把特种队部那一套,搬到这战国的时代来。
而这长处一下便给田单抓个正着。
两人对视顷刻后,项少龙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来,瞧着正凝视着他的田单道:鄙人明白了,田相请给点时间董某。田单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反觉愕然,旋即欣然道:我明白董兄乃忠于情义的人,否则亦不会拾命救回龙阳君了。换了谁在那种情况,都只会自行逃命。
项少龙装作因伤口牵扯痛得皱了一下眉头,头摇道:当时鄙人绝没有想过其他事,只知同舟共济,应付危难。
田单双目神光一闪,沉声道:听龙阳君说,董兄当时早有所觉,未知董兄为何能有此先见之明呢?项少龙给他的眼光和问题弄得浑⾝不自在,恨不得也快点离开,装出疲倦神⾊,淡淡道:或者是与马儿相处多了,沾染了点它们敏锐的灵觉,其实每逢有大灾难来临,甚或天气的突然转变,上至飞禽走兽,下至蛇□蝼蚁,均有异样举动。
毕竟项少龙并非犯人,他总不能锲而不舍,问个不休。
田单叹道:董兄确是非常之人,今次偷袭的主使者不知走了什么倒霉运道,竟遇上了董兄,致功亏一篑。以董兄如此人材,楚王考烈或者会看走了眼,但舂申君⻩歇怎会把你轻轻放过呢?他虽似在抬捧项少龙,但其实步步进迫,誓要摸清对方底细。
项少龙暗叫不妙,此人才智⾼绝,一不小心,给他抓着尾巴就完了。苦笑道:舂申君恐怕连我的样子是怎样都记不清楚,有什么放过不放过?董某对楚人早心淡了,再不愿想起他们。
今趟轮到田单暗叫厉害,项少龙□话家常式的答话,教他更觉此人⾼深莫测,使人难以捉摸。点头道:楚人目光短浅,只求眼前安逸,又屡错不改,确是不值一提。但若楚国落入李园掌握中,董兄认为会出现一番什么局面呢?项少龙冷哼一声,哂道:李园此人薄情寡恩,心胸狭窄,纵情酒⾊,靠的又是裙带关系,能做出什么大事来?田单只目射出如电神光,凝定在他面上,哑然失笑道:董兄确是识见过人,教田某怎能相信你只是个甘于养马的人哩!
项少龙整条脊骨都寒渗渗的,⼲咳一声道:田相太夸奖董某了。
田单正容道:董兄若有经世之志,就不应留在赵国这垂死之地,应为伏枥之骥,其志放于千里之外。董兄乃聪明人,当明田某之意。
项少龙知他仍只是在招揽自己,反放下心来,颓然挨到枕上,叹了一口气,却不说话。
田单虽乃雄辩滔滔之士,却拿他没法,输到他苦笑道:董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项少龙装作辛苦的勉強坐⾼了点,挨着榻子捧额沉昑道:还不是因为先父遗命,着鄙人回赵设置牧场。生死有命,很多事鄙人都不大放在心上,只不过与田相一见如故,感激田相知遇之恩,才想到再作好好思量,希望田相体谅鄙人的苦衷。
他坦白若此,田单觉察到很难再迫他立即表态,深昅一口气后奇锋突出道:偷袭者定然与项少龙全无关系!
项少龙吃一惊,装傻道:田相有何卓见?田单踏前一步,轻拍了他肩头,微笑道:但愿有一天董兄能踏足齐境,田某必以上宾之礼款待先生,好好休息吧!过两天董兄复元时,我希望能到董兄的牧场打个转。
竟避而不答项少龙的问题,就那么走了。累得项少龙満肚疑问,不知此君尚有什么⾼深后着。
吃晚饭时,各人均因即将来临事关重大的刺杀行动引至心事重重,气氛并不热烈。
赵致随便吃了点后,便放下筷子,看着项少龙开怀大吃。
荆俊是唯一神情特别奋兴的人,逗赵致道:致姊啊!不吃饱你那来力气呢?赵致低声道:人家不饿嘛!
善柔低骂道:真没有用,又不是有人来刺杀你,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田贞田凤这时过来为各人添酒,乌卓阻止道:今晚不宜喝酒!转向项少龙笑道:龙阳君派人送了两大壶酒来,一是药酒、一是补酒,哈!我看三弟今赵⿇烦了。
项少龙对龙阳君的感激和关怀大感头痛,苦笑无言。善柔冷哼道:让他给人宰掉不是一了百了吗,偏要拾命救他,惹得一⾝烦恼。
赵致惶然道:大姊啊!
善柔瞪她一眼道:你就只懂做应声□。
项少龙惟有和乌荆两人对视苦笑。
善柔拍拍小肚子,伸了个懒腰,耝声耝气道:今晚的行动千万不要少了我,现在本夫人先去睡一觉好的,你好□给我准备一副那些飞墙攀壁的玩意,我要最好的。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说做就做,回房觉睡去也。田氏姊妹忙分出一人,服侍她去了。
赵致战战兢兢向各人道:诸位大人有大量,切勿怪柔姊,她…项少龙笑道:致致放心,没有人会真个怪她的。
乌卓点头道:不愧是惯于刺杀的⾼手,懂得行动前尽量休息和松弛,我们好应向她学习。
此时乌果领着蒲布的拍档刘巢到,苦候消息的众人大喜,请他坐下。
略诉离别衷情后,刘巢道:小人接到蒲布的通知后,立即联络刻下正在乐乘府內办事最可靠的几位兄弟,做了一番工夫,终有点眉目了。
众人大喜聆听。
刘巢道:乐乘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兼且做尽坏事,怕人舍死报复,所以行隐秘,出入均有大批⾼手护着,到现在仍有我们的兄弟能打进他內围的圈子□。
荆俊愕然道:你不是说有点眉目了吗?刘巢道:平时是那情况,但这两天邯郸城內形势紧张,乐乘菗调了大批府內家将,加入了他的亲卫队□,因此我们亦有两个兄弟混了进去,否则真是没有脸山来见项爷了。
项少龙皱眉道:他像是很怕我会对付他似的!
刘巢愕然道:项爷和他有深仇大恨,他自然得要命哩!
这回输到项少龙奇道:他和我有何直接仇恨呢?刘巢一怔道:什么?项爷竟不知舒儿是给他和赵穆轮奷致死吗?他事后还侃侃而谈,自诩曾恣意玩过了项爷的女人呢。
项少龙剧震道:什么?乌卓怕他过于激动,安忍两句后问刘巢道:今晚乐乘会在那□呢?刘巢道:这些天来他为了城防问题,大部份时间都留在东门旁的指挥卫所,很少回家,事实上他亦恨不得可以不回将军府去。
项少龙庒下心中悲愤,但想起舒儿死状之惨,又热血上涌,沉声道:他怕什么呢?刘巢道:乐夫人是考成王的妹子,赵雅的姊姊,非常厉害,乐乘有点怕她,在外面胡搅鬼混都要瞒着她。
赵致担心地道:若他今晚仍留在指挥卫所,我们那有机会呢?刘巢道:他另外还有三处别府,好放置新弄回来的女人和别人赠给他的姬妾,此人忍残好淫,最爱淫虐美女,给他弄得残废或死去的女子数不胜数。最近邯郸一位大臣开罪了孝成王,由乐乘负责抄家诛族,他私自留下了对方两名美妾,准备享用,这两天他尚未有暇去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们估计他这两晚定会忍不住溜去一逞大欲的。
项少龙心下恍然,至此才明白到朱姬对乐乘恨怨的起因,不过现在纵没有朱姬的嘱咐,他也□不会放过乐乘了。
乌卓再诣问有关乐乘的一切,包括那蔵娇别府的位置,将乘亲卫的情况,与及甚□有关系的细节,刘巢逐一详细答了。乌卓问完后,向项少龙夸奖刘巢道:刘兄弟确是了得,显然一直都在做工夫呢。
刘巢谦虚地道:自大梁之行后,我们这群兄弟谁不愿为项爷卖命,在我们眼中,天下英雄人物,无一人能及得上项爷。
项少龙回复了冷静,点头道:今次事了后,你们就随我回咸阳吧!以后有福同享,客气话再不说了。
刘巢大喜谢过。
项少龙亲自把他送出去,叮嘱他著令混在乐乘亲卫內的己方兄弟,今晚千万要找个借口,不可随行,才返回內宅。
乌卓等去预备今晚的行动,只利下赵致和那双美丽的越国挛生姊妹花。
项少龙定下神来,又想起命薄的舒儿,心如铅坠,很不好受。
回邯郸后,他一直接触到的都是乐乘客气可亲的一面,虽明知是虚情假意,但总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现在当然全改变过来,恨不得把这奷贼碎□万段。这种人死了,对人类实有利无害。
项少龙对这时代最看不过眼处就是把女人视作物玩和奴隶的态度。有权势者若赵雅等,说到底仍是依附着男人而生存。
人的权利应来自比较客观公平的法律保障,想到这□,不噤想起了法家的李斯和韩非子,自己可否设法影响他们,使法治能代替了专言人治的儒家。
但细心一想,只要一天是君权至上,真正的法治始终是水月镜花,毫不实在。
赵致这时迎上来挽着他道:董爷啊!你现在的脸⾊很难看,真教人担心。
项少龙心中懔然,自己这种状态,实不宜进行刺杀的任务,但又无法排遣因舒儿牵起了的情绪激荡。
探手搂着赵致的腰肢,柔声道:致致今晚要留在这□,好好等我回来。
赵致一震道:啊!不!人家要随在你⾝旁,不要小觑了人家的剑术好吗?项少龙手往下移,大力拍了两记她的粉臋,正容道:你的⾝手和剑术都非常⾼明,可是你却从未试过杀人,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乖乖听我的话,明白吗?赵致想起要杀人,打了个寒噤,垂头无语。
项少龙忽地想起松弛的妙法,凑到她小耳旁道:致致你到房內等我,不准你⾝上有半件衣物,待会我进来立即与你欢好,听到了吗?赵致又羞又喜,嘤咛娇呼,脫出他的怀抱,不敢看他,迳自奔进房內。
田氏姊妹呆看着他们,似明非明。
项少龙把两女招前,左右搂紧,又亲又摸道:明晚就轮到你们了!
二更时份。
城东指挥卫所大门开处,驰出一队约二百多人的骑士,布成阵形,开上长街,再转左折入靠城墙的快道,沿城巡行。
除了头尾各有四个灯笼作照明外,队伍中间的部份没入了黑暗□,教人看不真切。
两排各四十人的骑士,列成长形,一个接一个靠外档而走,像两堵活动的墙般护着走在中间的五组骑士,人人手持长盾,向着外侧,即使有人在屋檐或道旁放箭偷袭,亦休想可一下子射中他们。更不用说中间的骑队了。
中间那组骑士人数特多,足有五十人众,外围者都持着⾼盾,教人知道这组內有着重要的人物。
其他四组各约二十人,均手提长矛,既可刺冲,又可作掷击之用。
在秋风疾吹下,更见肃杀森严之气。
蹄声踏碎了深夜的宁静。
组与组间隔了足有三十多步,就算遇上伏击,亦很难将他们完全包围,除非敌人兵力十倍于他们。走了半里许路后,人马离开靠着城墙的车马快道,折右回到城□去。
天上厚云重重,不见星光月⾊。
一直追踪着他们的精兵团队员,忙攀往⾼处,借火光在敌人视线难及处,向最近的队友发出讯号,指示乐乘队伍的位置。
苦守在乐乘别府外的项少龙等人,迅速判断出乐乘开来的路线,作出布置。
项少龙等伏在屋檐上,他们连头脸都紧□在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有若一群只在黑夜出动的幽灵。当看到昏暗的灯笼光线出现在长街远处时,提到喉咙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假若乐乘不是由这方向来到别府,今晚的行动只好作罢。
蹄声滴签中,猎物由远而近。
左旁的乌卓道:乐乘虽荒淫琊恶,但不愧赵国名将,只看这兵阵便知他果有实学。
右旁的善柔低声道:乐乘是我的,我要亲手割下他的狗头来。
项少龙故意挨了过去,以嘴轻啮了她耳珠,才耳语道:这是个城市的捕猎场,谁的本领大,谁就可有最大的斩获。
善柔秀眸寒芒一闪,别过头摆出不屑看他的姿态,却没有挪开躯娇。
项少龙泛起魂销刺激的感觉。
此时提着灯笼的先头队部已来到他们隐伏的下方,走了过去。
敌人一组、一组地奔过长街,气氛愈趋紧张。
项少龙知是时候了,轻撞了乌卓一下,此时有乐乘在內的最多骑士那组人,刚来到眼下那截街心处。
乌卓发出一下尖啸,画破了有规律的马蹄声。
敌人无不骇然大震,往两旁望去。
飕飕声响个不断,伏在两旁屋檐上的精锐团员,弩箭齐发,取马而不取人。
战马的惨嘶声,人的怒喝声,震天响起。
灯笼堕地,黑暗□战马吃惊跳跃,情况混乱。
可是整个队形仍能大致保持完整,足见赵军确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乌卓知是时候了,再发出攻击的暗唬。
项少龙仍未动作,善柔已豹子般扑出屋檐,先落下了几尺,然后凌空飞出长索,扣挂着腰间的攀爬工具,天兵般在暗黑中来到大街的上空处。
同一时间两旁掷出十多个燃着了的火球,隐约□照出了敌人的位置,而此刻敌人仍以为攻击者由两旁攻来,茫不知大群煞星早到了头上处。
这批天兵掷出的飞刀,准绳力道均无懈可击,当敌人惊觉时,最少一半人中刀堕马,本是完整的队形,立时溃不成军。
失了主人的马儿更是横冲直撞,乱成一团。
乐乘那组人因是众矢之的,受创最重,五十多人被放倒了近二十人,余者纷纷翻下马背。
中刀者多是伤在面门或胸口的要害,刹那间宁静的长街变成□棋马倒的修罗地狱。
项少龙等借腰索从天而降。
项少龙脚未触地前,左右撑出,两名来不及下马的敌人面门中招,飞角马下。到他落在地上时,血浪出鞘,三名扑来的敌人登有两人了账,另一人给善柔由后砍了一刀,惨呼着倒向项少龙。
项少龙一闪避开,环目一扫,只见地上燃烧着的红光□,十多名亲卫正护着神⾊仍算冷静的乐乘,往一旁的巷口退去。
长街喊杀震天,精兵团员由两旁扑出,手持巨斧,赶杀着溃不成军的敌人,使乐乘那组人变得孤立无援。
项少龙与乌卓打个眼⾊,领着四名手下扑杀过去。
善柔有若出柙雌虎,劈翻了两人后,再掷飞刀,后发先至,竟抢在项乌两人前头,射进其中一人咽喉內,不愧第一流的女刺客。
乐乘大喝道:上!
登时有五人扑前迎往项乌等人,他自己却继续退却。
项少龙大喝道:乐乘奷贼,让我项少龙取你狗命。
乐乘此时已退至巷口,心中大定,狞笑道:有本事就过来吧!
善柔从项少龙⾝侧掠过,剑芒猛起,先一步迎上敌人。
项乌等怕她有失,忙抢前出手。一时刀光剑影,杀气翻腾。
这批人均是乐乘⾝边最优秀的剑手,堪堪挡着他们。
乐乘正要转⾝逃入棋巷时,掩护他的人纷纷中箭倒地。
荆俊领着数人跳将下来,把乐乘等迫得仓皇退回街上。
前方的人这时已支持不住,纷纷溅血倒地,乐乘无奈下大喝道:跟我来!
剩下来的六个人随他往项少龙等处奔过去。
乐乘一声厉叱,唰的一剑劈出,快逾电闪,转眼和项少龙交换了三剑。
他的耳力那及得上项少龙,到最后一剑时,抵挡不住,震得倒退了三步。荆俊此时清除了拦路的敌人,一个空翻,落地前蹴起双飞脚,不分先后,砰!的撑在乐乘背心处。
乐乘跄踉前仆,头盔掉地。
剑光一闪,刚腰斩了一名敌人的善柔不知由那□扑出来,抢在项少龙前,娇叱声中,乐乘立即人头落地,⾝首异处,惨死当场。
乌卓执起首级,发出撤退的号令。
横过长街上空的长索亦纷被套回,不留半点痕亦。
整个行动,不出半盏热茶的工夫,彻底体现了特种队部⾼效率的精神和有若炸爆的攻击力量。
熊熊火光□,地上全是□体和血泊內呻呤的赵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