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为了找寻杜晴藌的下落，蒋负谦几乎不顾鸣茶，应该是说想顾也没心力、没时间。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小歇之外，起码有十个时辰在外头奔波找人。

　　他怕晴藌不闹脾气想回家时，他却不在，所以每天他都会回去跟晴藌单独厮守、就他们俩的家候着，想着两人相处的时光，常常不知不觉睁眼到天亮，洗把脸又继续出去找人。

　　只要有消息，不管可不可靠，无法一天来回的距离，花再多钱他都会请人过去确定，为了刺激其他人帮忙寻找，他还在省城贴満寻人红单，大方给出五百两的奖赏，不少人放下工作、放下锄头，就是为了赚这笔钱，连官府都惊动了。

　　为什么动用这么多人力，还是找不到晴藌…不管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会放弃，一辈子都不会放弃的。

　　蒋舒月见他这般‮磨折‬自己实在心疼，却又无法劝阻他收手，如果今天下落不明的人是龙君奕，她也会像负谦一样发了狂似地翻找。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许久不理鸣茶事务的她开始接手联络，跟进制茶的事。本想留下秋蝉打理他的生活琐事，却被他严厉回拒。

　　“我不想坏了秋蝉的名声，更不想让晴藌误会得更严重。家里少了她，马上就补了个人进来，是我也会心死的。”

　　蒋负谦这样说，蒋舒月只好答应，再派人每天过来巡看，送点饭菜什么的。

　　找了一个多月，过了个悲凄而无人味的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就蒋负谦的宅子连门口的舂联都没翻新，仍然贴着经过雨水洗刷而变得粉白的破旧舂联，前院艳紫荆即便开得亮丽，深紫带香味，依旧有不少枯老的‮瓣花‬飘然落地，随着冷风遍布整个门庭，无人清扫，落得好像荒宅一般。

　　阿水婶因为良心过意不去，常常来打扫，蒋负谦见她一回赶一回，最后她也不来了，每天都到外头帮忙打探杜晴藌的消息还比较实在些。

　　某曰，蒋负谦施着沉重疲惫的⾝躯回到家里，灰暗双阵立刻瞠亮，写満不可置信。晴藌并没有回来，然而在大门门坎中间，却摆着一颗刺眼的泥巴团！

　　他上前抄起泥巴团，‮劲使‬拚开，里头是包着三百文钱的油纸，未涂油的那面纸，歪歪料料地写着他的名字——蒋负谦。头重脚轻，左倾右斜，看得出来是个初拿笔的生人写下的字，直觉告诉他，这是晴藌学写他的名字。

　　“晴藌！晴藌——我知道你回来了，我求你出来，让我看一眼你是不是过得好，有没有吃饱穿暖？晴藌——晴藌…不要对我这么狠心…”蒋负谦骤倒在地，连曰来的‮磨折‬将他伟岸的⾝影削薄了，像一扇颓败的木门终受不住风西摧残，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

　　每曰前来照看的奴仆在到来之前，蒋负谦不晓得倒在厅院多久了。将他架回房间后，立刻赶回龙家通报。

　　龙君奕及蒋舒月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绿芽听见下人碎嘴前总账病了，便想偷偷摸摸地跟上，探看情况，最后是秋蝉领她过来的。

　　蒋舒月心疼地垂泪叹气，好好的一个人，不到几天就憔悴成这样，他们姊弟都得轮流为情病饼一回吗？她别过头不敢看，正巧瞄见负谦手里紧攒着的一包东西。

　　“这…晴藌呀，你怎么能对负谦做这种事，这不是摆明了要划清两人的关系吗？你们是夫妻呀！”蒋舒月捂着胸，痛心疾首。

　　“小心，你的⾝子要紧。”龙君奕接过她，稳住她的⾝形，在她捂胸的那一刻，还以为她又怒气攻心，差点把他的呼昅也夺走。“没事了…没事…”

　　顺着她的背心，龙君奕低哄着，他心跳加骤，深怕再次面临可能丧妻的恐惧。

　　“你快叫人备马车，我要回娘家一趟！就算不能杀死那混账蒋英华，我也要赏他几巴掌！”居然把负谦害成这样，他哪一点对不起他？

　　“负谦落魄成这样，你还放心出远门吗？以后有的是机会打蒋英华的脸，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帮负谦把晴藌找回来，心病还需心药医。”龙君奕劝着。

　　“…如果不是负谦爱她，我怎么可能把这种弟媳找回来！”蒋舒月负气地说，她就这么个宝贝弟弟，从小吃苦长大，长大了还在吃苦，她怎么忍心？

　　“姊姊…晴藌、晴藌很好的…是我没让她觉得踏实。”蒋负谦连忙替晴藌平反，怕找到她时，又因为姊姊几句话使她心虚，不敢回到他⾝边。

　　虽然说姊姊这几句不过是气话，真把晴藌找回来时，她不可能再提这些不识趣的內容，只是听到她说晴藌不好，他实在难受。

　　在门外偷听的秋蝉放下帝子一角，转头问着満脸愧⾊的绿芽。“开心了吧？”

　　“…我没有。”见到蒋负谦落魄至此，她全然不感到开心，完全没有复仇的快意。在龙家住了一个多月，她自责愈来愈深，悔恨愈来愈重，难怪这几年下来，她一个知心人都没有。“我想回去，可以吗？”

　　“走吧。”‮姐小‬有姑爷陪着，她大可放心，便领着绿芽回龙家后院，还给照看她的丫鬟。

　　在秋蝉及绿芽回到龙家的这段期问，大夫总算能到蒋负谦家出诊，开了帖药方，吩咐了几件该注意的事项后，背起药箱，离去前他终忍不住，问了蒋舒月一句——

　　“那天跟我回医馆的姑娘怎么不在？”

　　蒋舒詌uo读艘幌隆！澳闼登锊酰克敖鸥兆叩难印７判模肽愎吹娜嘶乖诿趴冢梢运婺慊匾焦葑ヒ！?br />

　　“这样呀…好吧，我先告辞了。”

　　大夫脸上満是失落之情，蒋舒月不笨，岂会看不出他对秋蝉有意思？

　　这时候她哪来的心力替秋蝉讲婚事？但也暗暗记下了，等找回晴藌，就可以着手撮合这件喜事，顺道活络一下心情。

　　她一回头，蒋负谦就朝她伸出手“晴藌给我的东西，是不是让你拿了？”

　　“半死不活了还惦着这事。拿去，给你收得好好的。”负谦是男的没错，可她刚才竟然有一瞬间浮出女大不中留的感慨。“我添五百两给你，把赏金提⾼到一千两，邻近十个城镇都贴満红单，应该过不久就能找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千个人找一个目标，又大着肚子，显着得很，就算晴藌再娇小好蔵都无所遁形。

　　“嗯…”蒋负谦像没听见似的，握着掌心铜钱，担忧不断加倍。“晴藌当初为了还你借她的二十两，连颗馒头都舍不得一顿吃完，现在为了跟我划清界线，她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开始省吃俭用，四处找差事做苦工？她有孕在⾝，会不会累过头，⺟子都出事…不行，我要去找她，她在外头多待一天就多受一天苦，我要快点把她找回来！”

　　“你先休息个两、三天再说吧！”蒋舒月推不动他，最后是由龙君奕将他拦住的。她气喘呼呼，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出来的。“大人会亏待自己，但不会亏待孩子，晴藌一定会顾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帮她还了欠我的钱，如果她算得清楚，加上你资助她的部分，不可能短期內还得完的。这个月找不到她，还有下个月，派几个人守株待兔，抓那个帮她送土丸子的人来问也是办法呀！”

　　“再过四个月晴藌就要生了，我不想错过这件事，她以后会怨我的。”蒋负谦在房里踱着步，实在想不透晴藌一个人是能到哪儿去？

　　“我跟君奕会帮你的，别慌。下个月再没消息，我们就把范围扩大，就算翻遍每一寸天子脚下的土地，都会帮你把晴藌找出来。”也希望经过这场阵仗，晴藌能多相信她弟弟一点。

　　“多谢。”他知道姊姊永远在背后支持他，可是没有晴藌，他总觉得‮腿双‬悬空，有随时会跌死的恐惧。

　　他从来都不知道少了一个人，世界会完全变天，再无一丝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