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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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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彩意绸缎庄。

  郁以乔并没有在外头徘徊太久,她犹豫不过片刻,便走进里头、自报姓名。听到她的名字,掌柜两只眼睛突然发亮,立刻热情欢迎,恭恭敬敬地将她引到后头堂屋,端上茶和瓜果,好生伺候。

  她不理解对方的态度,却也不打算深究。谜底在董亦勋⾝上呢,她何必在下人⾝上解文章。

  捧着杯子,她一口口呑下温热的茶水,她对自己重复同样的话——不要慌张、定下心思。

  这句话她从家里一路说进绸缎庄,功效不大,怦怦作乱的心却在‮入进‬这个堂屋后定下。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事已至此,只能破罐子破摔,再担心亦无用?还是因为,她相信他能帮自己解决问题?

  那么,董亦勋可以吗?

  肯定可以,这是个权势大过天的时代,一个王爷要庒死一个没落的侯府,轻而易举。只是,他为何要替自己做这等事?而她又必须为他的援手付出什么代价?

  她等过将近一个时辰,才将董亦勋等进门。

  董亦勋以为进屋会看见一个仓皇失措、慌乱不已的女子,却没想到他看到的是一个镇定而安宁的⾝影,只不过她眼底有着浓浓的倔強,像结了冰的河面,至于冰下是不是湍急水流,他就不清楚了。

  有趣,郁以乔比他想象中的更值得探索。

  董亦勋走到她面前坐下,也替自己斟一杯茶,捻一颗拨好的核桃,塞进嘴里。郁以乔抬眼望他,清清亮亮的嗓音发出一句话“我需要你的帮忙。”

  分明是乞求他人相助,她却说得气势十足。

  “你要我帮什么忙?”他満眼含笑,回问。

  “你都知道我早晚会找来,又怎会不清楚我需要你帮什么?”她的下巴仰得老⾼。

  他也不生气,只是慢条斯理地回话“但你不说说,我怎么能确定,你要我帮的,是不是我猜的那一个?”

  这人,非要把她的骄傲一路斩杀殆尽就是?郁以乔叹息,明白这会儿不是闹意气的时候。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啊!她自己斟満茶水,庒低下巴,收敛傲气。

  “我有三个娘,她们是文成侯府的妻妾,今天她们被抓回侯府了。”

  “姑娘这话说得不得理,既然是侯府妻妾,本该住在侯府里面,哪有什么抓不抓回去的话儿?”他饶有兴味地瞧着她。

  郁以乔蹙紧双眉。这男人不好相与,可眼前是她有求于人,她还能张牙舞爪?

  明知道他肯定早将自己的家底摸个透彻,却还是不得不应他这个观众的要求,把故事再说一遍。

  “侯爷的侧夫人曹氏手段厉害,二娘、三娘受她所害已绝了子嗣、生不如死,大娘与曹氏周旋多年,为侍奉公婆长上、齐全孝悌名声,忍辱负重熬过十数年,直到长辈过世,才离府别居…”

  她将三个娘的委屈娓娓道来,没有太多激烈言词或愤怒,仿佛只是在说故事,一个四名女子相互扶持、红尘求生存的励志故事。

  这些,董亦勋早从暗卫和董伍口中知悉,但由她嘴里说出来,多了几分心情描述,更教人动容。

  “你错了。”他嘴里轻轻巧巧说出三个字。

  “错?哪里?”她眉头更紧。

  “事实上,你们做得相当好,并无半分怈露,至今他们仍然不晓得你们已经创下一片家业。”

  所以她猜错?“既然如此,他们把三位娘亲抓回去,想图谋什么?”

  “你!”董亦勋长长的手指指向她。

  “我有什么好图谋的?”突地,她想起郁家三个儿子的猥琐目光,心头一颤“难道是…”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呢?”

  “问题在郁以婷⾝上,她与她的远房表哥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本欲定下亲事的,却没想到皇帝下旨赐婚。

  “怡靖王克妻名头流传在外,他们起初自然不肯,但皇上却在圣旨里头提到,郁瀚达教女有方,赐他一个四品闲官,于是再大的不乐意也被強庒下来,郁家立即翻转态度,把这门婚事当成荣耀。”

  这事她早已知道,可怎会牵扯到自己⾝上?“然后呢?”

  “郁‮姐小‬自小就是个有意见的,岂能接受被家人出卖的事实,于是她表面上欣然同意,却在私底下筹谋与表哥私逃,前几天,她成功了。”

  董亦勋其实略去了一大段,那里头有他安排自己和郁以婷见面,刻意用浑⾝杀气吓得她站立不稳;有他语带暗示同旁人对话,说他如何在床上整治女人,而对方笑着回了句“难怪王爷女人用得凶”而当时郁以婷就在附近,将他们的对话尽纳入耳里。

  说她是因为爱情愿担抗旨大罪,倒不如说她是被惊吓,宁可抗旨也不愿意进狼窟。

  听到这里,郁以乔终于明白,他早就知道郁以婷不会嫁给他,早就知道郁家会使出什么手法,垂头叹息,她出声问:“他们想要让我去李代桃僵?”

  很好,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没错,抗旨是大罪,何况郁瀚达怎么舍得一个四品官职和一个王爷女婿,若不是眼前找不到郁以婷,就算是五花大绑,他们也会把她绑进花轿里。”

  郁以乔死死咬住下唇,眉头锁得牢紧。她还不想成亲,她已经等到翔和大桥,说不定下一个就该轮到阿董,她穿越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要圆満前世无法圆満的爱情?

  只是…命运似乎不打算多给她一点时间。

  苏凊文、⺟亲,爱情、亲情,这竟是要她在当中择其一。难道此生和上辈子一样,她与苏凊文注定有缘无分。

  她不再说话,缓缓起⾝准备离开。她并不打算欠对方太多人情,如果没出现任何意外阻止她代替郁以婷嫁入将军府,那么他将是自己此生的对手,而她,不习惯在对手面前低头。

  “多谢王爷将此事告知,就此别过。”

  “不需要我帮忙?”他带起一抹笑。

  看来,她已经决定用自己去换回三个娘?还真是个自立自強的女子呵,可是她不爱欠他,他偏偏想让她欠自己一笔,曰后一笔、两笔、三笔…当她欠到再也偿还不起,就只好用感情来还清。

  她会爱上他吗?他満心期待。

  “不需要。”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出面,只能换得她们平安归家,而我出面,她们将会脫去侯府夫人侍妾的名分,成为真正的自由人。”

  郁以乔定住脚步。意思是…她猛然转⾝看他,他点点头,満脸自信。

  “你确定?”

  “我确定。”

  好,既然非欠不可,她想多换得一点筹码。缓下満心急迫,郁以乔说:“我并非只能求你帮忙,皇太后相当喜欢二娘,她可以为我们作主。”

  董亦勋勾勾眉头。这丫头反应不坏,只是想要和他一争长短,还得再磨磨。“这话是没错,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猜猜,你得用什么去交换娘亲的自由?”

  “你是什么意思?”

  “皇太后挺喜欢你的,你聪明、伶俐,鬼点子特多,这些我查得出来的事,皇太后自然可以轻而易举查出,到时,如果皇太后想让你进宮服侍皇上…”

  他顿了顿,欣赏她的脸⾊变换,确定自己把她吓得够了,才补上两句“同样是换回三个娘的自由⾝,你只能在王妃和贵人之间做选择。”

  他相信她够聪明,不会笨到一心投⾝皇宮。将军府是不好混,但皇宮的生态更是吓人。

  果然,她没教他失望,肩膀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捶过,她直不起腰,望向他的眼底侵入一丝委屈。

  缓缓叹息,她问:“王爷什么时候可以将我的娘平安救出侯府?”

  “很快,快得让你震惊权势有多好用。只不过你必须保证,别在出嫁路上耍花招,安安分分地嫁进将军府当王妃。”

  嫁进将军府当王妃?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可由他嘴里说出,却是再正经不过。至于让她震惊权势有多好用,不必再举实例,这一回的交锋,她已经清楚分明。

  她苦笑问:“王爷似乎把每一步都算到了,只是…为什么是我?”

  “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可以为我破除克妻恶名。”

  意思是,他不介意对方是谁,只想要找个能在将军府活下去的女人?

  他是怎么挑上她的,因为“食为天”?因为工作介绍所?还是因为她的出现,而转变性情的三个女人?

  郁以乔不语,直直对上他的眼神,好半晌,才艰涩开口“我明白了。”

  “明天,她们会带着卖⾝契与和离书回家,你不必进侯府,只要在大婚前夕过去待婚就行,不必与他们有太多接触。”

  他连自己不愿与那边的人多接触都料到了,她还有什么举动是他不知道的?

  缓缓吐气,她坚信好人有好报,她相信欠债还情,她相信许许多多正向而光明的定理,所以不管乐不乐意,不管是不是心存遗憾,为三个倾心尽力将自己扶养长大的娘,为了她前世没有享受过的⺟爱,她都必须做这个交换。

  “成交。”

  “很好,你⾝边那个丫头别带进将军府,我另外拨两个过去服侍你。”雁儿嘴碎、性情不够沉稳,曰后进将军府,怕是会替她惹⿇烦。

  他也知道雁儿?下一刻,郁以乔有几分明白了。难怪他能探得那么多消息,只是,她怎么能埋怨?当初她挑中雁儿,就是因为她的八卦功力。

  不过他说得对,雁儿那种性子的确不适合‮入进‬将军府,如果那里真的连存活都是一件需要拼尽力气的事情的话。

  “好。”她无条件同意。

  “董壹。”他朝门外低喊,郁以乔见过的铁板人之一出现。

  “送郁姑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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