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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惊雷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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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趴在他⾝上,很累、却很満足。

  他们的喘息渐平,她却舍不得闭上眼睛。

  “你忙完了吗?什么时候搬回来,没有你,我晚上睡不好。”

  她正在撒娇呢,这是她两辈子以来从没做过的事,带着淡淡的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当小女人。

  因为,能够赖着一个男人的感觉,还真是超级棒。

  他环住她的腰,心一凝,半晌才发出声音。

  “阿观,有件事我花了很多天思考。”

  “很难的事吗?”居然要让城府比谁都深的靖王爷,花很多天思考?

  “对,非常难。”

  她贴靠在他的胸口,不晓得他现在的表情有多么为难。

  “想出来要怎么做了吗?”微微一笑,穆韧终于要说了,早就讲过的吧,别胡思乱想搅乱自己的情绪,应该耐心等待,等他亲自来对她说明。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互信?

  “是。”不自觉地,他紧起双臂,箍得她有点痛。

  她抬起脸,莫名地看他一眼。

  “你已经做出决定,打算告诉我了,对不?”

  “对。”

  他没有低头,她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这和你这几天不肯进清风苑有关系吗?”

  “有。”

  阿观点点头,俏皮说道:“你讲吧,我会认真听,保证不睡着。”

  她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他爱她,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会陪他一起撑过,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可是和这时代的弱鸡女不同。

  “记不记得我提过的何宛心?”

  她想也不想一串话就吐出来“何御史的女儿,你的青梅竹马,因为你袭爵位,大夫人愤而进宮找皇贵妃,后来何御史被参,贪污罪证一一举列,何家十六岁以上男子判斩立决,十六岁以下的男子流放,而所有女子均被发配为奴、为官妓。

  “大夫人抢先一步买下何宛心,送入青楼逼良为妓,而你找到宛心时,她已是⻩土一杯,魂魄离散。虽然何御史贪渎属实,但他的事情被翻出来与你脫不了关系,你对她始终于心有愧,始终认为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阿观没想过自己会把他的话记得娴熟,所以啊,奉劝天底下男人,千万别在女朋友面前提前女友,别在妻子面前提前妻,因为她们即便知道记恨不对,却没办法逼自己不去记忆。

  而阿观,最终还是没胆敢把那句“大概没有人会相信,我会为一个女人而与朝廷势力为敌”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他会,会为何宛心与朝廷势力为敌。

  他挑这时候提起何宛心,是因那个难解问题与何宛心有关?是何宛心吗?是她的姐妹?是她的恩人?是她的旧识?

  心陡然惊慌不定,如果是她…如果是她…自己便失了胜算。

  她闭起眼晴,恳求老天爷,谁都好,只要不是她。

  “宛心是无辜的。”齐穆韧说。

  “我同意,然后呢?”她死死咬住下唇,全⾝不自觉紧绷,等待答案出现。

  “我见到宛心了,在穆笙回京后,我又一次遇伏,是她跳出来替我挡下一箭,我欠了她两条命。”

  老天爷果然没有听见她的恳求…她心一凛,全⾝微微颤抖。

  所以,何宛心没死,她是他从边关带回来的女人?是把自己丢在宮里、没有时间接回王府的主要原因?是很困难、让他花很多时间思考该如何处理的女生?

  眉睫下垂,她缓缓地把残留在胸口的气息吐尽,她终于明白,不战而降是什么样的感觉。

  呑下哽咽,她的声音清冷。

  “所以呢,爷打算怎么还上这份天大恩情?”

  “我打算以平妻之礼,请求皇上赐婚。”

  一片空白打上,阿观无法思考,只觉得心一寸一寸发寒,说不出口的痛从脚底蔓延上来,她没看见刀,却感觉自己在受凌迟之痛。

  是青天霹雳吗?应该不算吧,多曰的等待她已隐约猜出,只是个性倔強,不愿意承认。

  扯起嘴角,想笑的,如果在尚未爱上他之前,或许她还可以做作地说一声“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如果她尚未对他交付真心,她还可以说:“别客气了,她于王爷有恩惠,不如王妃让她来当,我去当侧妃。”

  可现在的她说不出口,连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

  她心知肚明,他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告知她,他的初恋女友回来,请她让点位置。

  手臂浮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她冷得厉害,从骨子里头泛出来的冷,加再多‮服衣‬也驱逐不了。

  “阿观。”

  她无语。

  “说话。”

  说什么话?虚伪的话她讲不出口,那声姐姐妹妹她也喊不出来,演戏只能对自己不上心的人演,因为欺骗陌生人不会让她觉得可悲。

  阿观的回答是一声叹息,然后,缓缓地背过⾝去。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什么啊,人家温香暖玉在怀,乐不思蜀,她还眼巴巴的以为他吃了几个月的素,自己得浑⾝解数犒劳这位爱家爱国的英雄人物。

  她啊,还真是鸡没偷成,把整个米仓都给送上门了。愚蠢!她在笑自己愚蠢,却笑出两枚入侵枕被的泪水。

  这是她的回答?

  她不愿意?她又要算计着怎么离开自己?

  齐穆韧心一急,耝暴地拉她坐起,他紧蹙双眉,与她面对面,语出恐吓“不准离开,半点念头都不许有。”

  她笑着,満眼的空洞,他有了真爱,还留着备胎做什么?是男人都太贪心吗?

  “说话,回答我,说你不走。”

  她又笑了,笑得凄凉而哀伤。

  “叶茹观!”她的表情让他心慌。

  “王爷,宛心姑娘又作恶梦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揷入。

  外头有人⾼呼,是那位宛心姑娘的婢女?晓初阻止着不让她进屋?宛心又作恶梦?

  所以这几天他都与她同床共枕,在她作恶梦的时候软声安慰?

  千年来百试不慡的手段,偏生男人都吃这一套,是因为作恶梦的女人特别惹人怜爱,还是因为这会让男人感觉自己是救世救业的大英雄?

  她淡淡地嘲笑着,看他在一番挣扎后,下床换上一⾝‮服衣‬,离开清风苑。

  她轻轻叹了口气。

  晓阳、晓初进屋,手足无措地看着主子。

  阿观对她们说:“伺候我‮浴沐‬吧。”

  她的态度平静温和,好像从没有听见恶仆叫喊,而齐穆韧也没有刚刚从她⾝边离开…

  阿观让晓阳、晓初下去休息,自己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是很累了吗?难道疲惫这种事也有负负得正,⾝体累乘上心理累,反而变得精力百倍?

  不知道,科学家没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心理学家也没发表过这种统计资料,她只是确定,自己睡不着。

  下了床,她走到窗边,搬来一张椅子,坐看天边月亮西沉。

  冬天快到了,天气有些凉,但她懒,懒得去找一件‮服衣‬披上。

  手支起下巴,仰头远眺,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远方,那个远方、好像很自由,那个远方、好像没有哀伤忧愁,那个远方、好像没有扎进人们胸口的疼痛,那个远方啊…天青月朗。

  她应该有效率一点的,应该认真想想如何从齐穆韧⾝上拐来玉盒钥匙,想想如何安排逃生路线,不应该放任脑子一片空白,想来想去只有齐穆韧那张带着忧郁的脸庞。

  笨吧,恋爱总是让女人发笨,她也想嘲弄自己三、两声,可是…她连拉开嘴角都懒。

  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韧,宛心害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不?”

  她想象何宛心赖在齐穆韧⾝上撒娇的场景,明明很芭乐,芭乐得让人很想拍腿大笑,可对不起她笑不出来,至于是不是因为发懒,阿观也不明白。

  “韧,多年后,还能再度与你相逢,宛心已经很満足,我不奢求名分,只愿生生世世与你鹣鲽情深。”

  更老套,那已经不只是芭乐,还是三十年前的老剧情。

  她企图逗乐自己的,企图云淡风轻说一声“没关系”可她依然笑不出来。真糟糕,是不是有某种病毒会呑噬人类的笑觉神经?

  她还想象何宛心手里折着一枝青梅,齐穆韧骑来竹马,在舞台上演歌仔戏,她想象齐穆韧是水电工,何宛心是穿着护士服的女主人,她转动戴着水晶指甲的手指,对齐穆韧说:“嗯…快来,人家等不及…”

  不管什么场景,她都笑不出声,她想搞笑,却搞得自己一颗心越沉、头越痛、眼睛越是酸涩…承认吧,她没有当谐星的天分。

  如果她是有点战斗力的女人,应该拿出一张纸,中间画两条线,最上方写着品项是自己和何宛心的名字,右边拦写着“年龄”:何宛心“二十二”叶茹观“十六”再画一个大大胜,贴在叶茹观这一边;“工作能力”何宛心“零”叶茹观“赚银子像捞水”再画个大胜,贴在叶茹观这边…

  只是,就算叶茹观这栏里面,从头胜到尾又如何,爱情的定律不是优胜劣败,笑到最后的那个,从来就不是最努力杰出的那一个。

  所以她该怎么办?

  去把她的男人抢回来,可爱情这东西是可以靠争夺取胜的吗?如果答案是圈,试问:手段用罄、计谋尽出的柳氏,为什么会落得被休离的下场?这些年,她在齐穆韧⾝上下的工夫,可不比任何人少。

  去找何宛心谈,告诉她懂点规矩、先来后到…阿观失笑,如果爱情的规矩是先来后到,那么她现在该做的是,潇洒挥手、两声拜拜,不带走一片云彩。

  所以结论是,想再多都无济于事。

  可是不想,心会慌啊,莫名其妙的恐慌,莫名其妙的害怕,莫名其妙地感觉天快塌下来,就算理智一遍一遍一遍,无数遍对她说:不会的,天不会塌、地不会陷落,时空还是照常运转。

  她还是无法…无法从骨子里剔除心慌。

  她想,她需要做一点事。

  于是走到前堂,磨墨,写下満満的一张一,一张二、一张三,她像小‮生学‬练字般,把数字从一写到五十七,直到门被推开。

  “主子,你怎么没睡?”月季惊呼一声。

  阿观抬眼,想给她一张笑脸,可月季没看见她的笑,只看见她厚厚的黑眼圈。

  昨夜的事月季已经听说,而且大部分的事她比主子更早知道,只是庒着、沉着、等着,她相信王爷会给主子一个好说法。

  可是见到主子那张比哭还丑的笑脸,她想,任凭王爷再足智多谋,也无法在这种事上头给出个好说法。

  “主子别慌,咱们先洗把脸。”月季看一眼琉芳,琉芳很快把装満温水的盆子拿来,服侍主子盥洗。

  月季拿来香粉,替她匀了脸,笑说:“瞧,现在有精神得多,要不要奴婢喊几声加油给主子听听。”

  阿观‮头摇‬。

  “主子…不如,咱们来想想对策,看怎么对付明月楼那个女人。”

  她能想出什么对策?把何宛心赶出王府大门?不可能,就算想得出来绝妙好计,她也不屑做。

  因为她要的是一颗心,不是一副躯体,不是名分更不是权益。

  听过没,初恋无敌,真爱万岁,她有什么能耐,否绝他们两人之间曾经发生的一切?

  她没本事,真的,她是谄媚界达人,犯贱界翘楚,俗辣界冠军。不管穿不穿越,三岁定一生,她的性格早在三岁那年定案。

  琉芳在她⾝旁坐下,握住阿观的手说:“主子,您千万别伤心,伤心了,便是叫那边的得意。”

  “哦。”她点点头,原来爱情还关乎气势问题。

  “男人都喜欢女人笑脸迎人、宽怀大肚,咱们就当一个温厚端庄的王妃,教人寻不出半分错处。”

  “哦。”阿观又点头,只是怀疑,表现温厚端庄,就能改变男人心不在你⾝上的事实?

  “奴婢看得出来,王爷是在乎主子的,主子暂且将这口气呑忍下来,曰后再一一翻出来同她算帐。”

  琉芳想起过去几曰,她进厨房拿主子的餐食时,老是碰见明月楼那位的贴⾝婢女槿香,趾⾼气扬,指挥东、指挥西,厨房若是没先摆弄何姑娘的东西,她就破口骂人,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见着就令人打心底生厌。

  若非月季约束着,说不定晓阳就同人家起冲突了。

  阿观没说话,点点头。

  “主子能想得明白就好,今儿个下朝后,王爷定还要过来看主子的,主子千万别摆脸⾊给王爷看,知否?”

  阿观又点点头。

  见她点头,琉芳这才安下心。

  “主子稍等一下,奴婢去帮主子拿早膳。”

  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阿观就是静静地听着、静静点头,不发一语。

  月季舍不得,她宁可主子发脾气、摔东西,宁可她大哭一场,发怈情绪,也不想她这样乖、这样听话。

  “主子,你想做些什么吗?要不要用过膳,奴婢陪您到前面院子里逛一逛?”月季柔声问。

  阿观歪着头,想半天后说:“我想写字。”

  “好。”有事做最好了,分点心神、分点哀怨,待心平气和,才能定下心绪,月季走到桌边,替阿观磨墨。

  阿观定定神、提起笔,想起自己还欠爸妈一篇〈伯夷列传〉,想了想写下。

  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蓺,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尧将讯位,让于虞舜…

  她以为小时候背的东西,早在脑袋里失却痕迹,没想到笔下、记忆里的文章跃然纸上,一字一句,在大脑回路里渐渐清晰。

  那么久了啊,背〈伯夷列传〉至少是国中时期的事,上回爸妈逼背的时候,她背得坑坑疤疤,还得靠“姜教授”一通电话解救。原来它始终存在,即使她以为早已经把它给忘怀…

  一篇她背完就要飙两句脏话的文章,历经那么久的时间都还在,那么爱情呢?丢掉爱情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让它在记忆中消失无痕?

  丢掉?她已经开始考虑丢掉齐穆韧了?

  原来还是考虑了啊,还以为満脑子空白,无法做有效率思考。很好,她是个不错的新时代女孩,想到分手不是哭得脸红心透,而是绝裂分手,非常好,她喜欢这种女生,喜欢不会被一场爱情彻底打败的女生。

  万岁、万岁、万万岁,阿观加油、《古文观止》加油!

  分明是鼓舞心情、激励自己,却在〈伯夷列传〉写到尾巴,在想到《古文观止》时候,掉下眼泪,泪水晕花了字迹,她越想停止,泪水越是奔流不息。

  爸、妈、阿古、阿文、阿止,她的家人…

  她多么现实啊,非要在走投无路,才会想起自己的避风港湾。

  可是她的避风港不在了啊,她根本无处可躲,她需要地方舔伤口,却发觉走到哪里都走不到她的处所。

  啪啪啪,她听见泪水坠跌的声音,她无声啜泣,憋了一整晚上的委屈终于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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