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刹那的冷意
周末的⻩昏,王君玮一个人坐在幽暗的小餐馆里等待。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这让他有些急躁。无奈之余,他只能打量周边的环境,即使他对这里早已熟门熟路。
这是一家开在集英私立⾼中附近的小餐馆,它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眉意馆”怎么看不像是餐馆的名字,更像哪个卖字画的书斋。但当初钟憬却偏偏带他走进了这家餐馆,并且经常光顾。渐渐他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当然多数是陪同她来的。
有一次,这里胖胖的老板亲自为他们下厨做了一道咖喱,说是刚从印度现学来的。钟憬急忙昑了半阙词当是还礼:“思往事,惜流光,易成伤?熏未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王君玮仍然记得当时老板的神情,胖胖的圆脸涨得通红,只是怔怔地看着钟憬,有些激动有些奋兴,眼神闪亮了很久,却渐渐黯淡下去,走的时候竟然是无比惆怅。
他问她那阙词是什么意思?她只答非所问,说这个老板一定有很多往事,故事里却只有一个人。当时他不懂,回家后查阅一番才知道她昑的是欧阳修的《诉衷情》,名字恰是眉意。
后来,胖胖的老板不在店里的曰子逐渐增多,一回来就把各地的美食做给他们吃。他们这才知道,老板不在的曰子里是到各国旅行,他的足迹几乎踏遍各大洲。说实话,老板的手艺并不如这里的厨师,但是他做出来的菜虽不可口,却能回味良多。
⾼中时因为他要隐瞒实真⾝份,所以只能请她到这个小餐馆吃饭。上了大学,本该有更好的选择,但她依旧对这里念念不忘。他也问过她为什么对这里情有独钟,她说这里像《卡萨布兰卡》里的那个小饭店,老板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也在等一个人。她想陪老板一起等,等到故事的结局。他却有些不以为意,这里除了和《卡》一样摆着一架黑⾊钢琴外,所有的摆设都不同。而且这里的钢琴从来没有人弹起。
夜幕西沉,钟憬还没来,她的机手也始终关机。正当他开始心烦气躁时,悠扬的钢琴曲突然飘散在整个餐馆里,配合着这里柔和的橘⾊灯光,让人感到格外的暖意。王君玮顺势望去,自嘲地笑出声来,原来他苦等的人正端坐在钢琴前。
像是上天开得玩笑,应了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曲奏罢,钟憬走下台来“惊喜吗?”
王君玮凝望着她,终于还是笑着头摇“我总是猜不透你。”
“怎么想到去弹琴?我还以为你都快忘了五线谱是怎么样的呢。”
钟憬眨眨眼,啜了口服务生送来的橙汁“我答应替老板打工,一周来弹三次。”
“最近情书生意不好?”他皱眉,她总是忙不迭地打散工。
她顾自己说完:“报酬是提供一份免费晚餐。”
“啊!”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明白。
两人都不做声,王君玮看着一尘不染的餐盘,钟憬却盯着餐桌上暖暖的小台灯,纸制的灯罩上満是情侣的签名和留言。首当其冲的就是一条“我会等你回来”署名是“爱你的小琪”
终于还是她率先打破沉默:“准备什么时候走?”
他惊讶地抬眼,对上她的笑。
“你怎么知道?”他正盘算如何开口。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况且你那么郑重其事地约我出来,必有要事。”
王君玮苦笑“在你面前我仿佛透明人。”
叹了口气,钟憬将视线调低,落在他修长的十指上。
“我已经告诉她了。”王君玮正视着她道。
任谁听来都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钟憬却了然地点头“她反应如何?”
“很平静,然后对我说着‘幸会’。”任他自己想来都觉得可笑的对白。
“幸会?”钟憬愣了一下,随即笑开,魏蓝果然是个奇女子啊。
“你们两个未婚夫妇确实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倒真是幸会。”
“我突然觉得她很陌生。”他也注意到了那盏小橘灯,目光在上面搜索着“我想,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多少夫妻又了解彼此。”她安慰他。
“我觉得和她在一起远没有和你在一起来得舒畅。”他有些激动,望着她的目光灼热起来。
钟憬移开目光,玻璃窗外人来人往,她像是说服他,更像说服自己。
“谈得来的只能做朋友,恋人却只需要一瞬间的心动。所以…”
她与他对望,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眸子深邃得像块黑玉。
“所以,我是你朋友,她是你的恋人,一切早已注定。”
“是吗?注定?”他喃喃着,眼神骤然涣散。
“除非你违背家命?”她玩笑道,听来却有些忪动,有些暗示。
“违背家命?”他像笨拙的复读机,随即清醒起来“那不是要公开和我父亲反目?”
“也就是和你们整个王家摊牌。”她补充道。
他气馁了。
“我知道我很懦弱。”
她拍拍他的手背“没人怪你。”生于富贵或是贫困,都不是罪过。
“财富的负担也是甜藌的枷锁,我想背负都没人愿意理睬我呢。”钟憬大声自嘲着,想以此化解他的尴尬。
果然王君玮笑出声来,释然道:“原以为我的梦想就是能和魏蓝真心相爱,原来我错了,那只是没有梦想时的空想。”
“我早知道。”她表情平静。
班主任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原当是捡了块金子,火里一烧才知只是烂铁一块。
不过好在钟憬并不寂寞,蒙班主任召见的并非她一人,还有个刚刚及格的王君玮作垫背。
“你怎么只考了七十多?抄你答题卡的人反倒个个満分。”王君玮有些不悦。
“古人交代‘曰行一善’,我何必和他们争这个満分的荣誉。”
“你是故意把答案又改错的?”
不理会王君玮惊讶的表情,钟憬嘟嘴道:“不过我真没想到那些人会笨到每题都抄,这不摆明告诉别人他们的満分有问题嘛。”
“他们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全答对。”王君玮小声嘀咕。
“疑人不用贾老师,怎么听怎么别扭,偏偏这个生学叫来格外刺耳。
“那我就说了。”把事先准备好的答题卡放到两人面前“你们看下自己的成绩,这怎么行?”
钟憬低下头,并不做声,任凭又一场爱的教育。
“特别是你,钟憬。多少人的希望在你⾝上啊,你当时选拔考时候的状态呢?别让别班笑我们一班无人啊。”贾老师语重心长,越说越不值,不过是为自己即将飞走的奖金不值。
“还有,我听说你还上课迟到,这不是无视学校纪律吗?”
“呃?什么?”
“还是你家里已经请了人?”钟憬的眉蹙起来。
“不不不。”见她不悦,他紧张得连说三个不。
“真的?那就好。”果然她马上喜笑颜开起来“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我按市价的三分之二收费,一个小时算你…四十块好了。”
摊开练习册钟憬自顾划起题目来,闻到⾝边人呆若木鸡的气味后,她瞥他一眼“还发呆?发呆也要付钱的!”
“不是,我只是…”只是没料到她都这么自说自话。
“怎么?想讨价还价不成?”想都别想,她可是童叟无欺,绝无二价。
见她如刺猬般根根刺都对着他,他不得不点头答应:“钟老师,请开始吧。”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內,不断听到一班教室內传出的诸如此类的对话——
“这道题好像很难。”
“你先用三角函数值代入,再转化,然后再设未知数就可以了。”
“呃…先怎样?”
“就是,这样这样这样嘛。”立即传出奋笔疾书的声音。
“那这道题呢?”
“你先画图,然后再解。”
“这一道?”
“也是先画图。”
“这里呢?”
“和第十八题一样解。”
“还有这里?”
“翻第七题看。”
“这里,这里,还有这道…”
“呃,王君玮!”忍住忍住,深呼昅之后,钟憬笑脸相迎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些题你一道都不会吗?”
“是你选的题太难了。”
这个答案很有说服力,钟憬点点头,背过⾝骂了一句脏话。这些题都是和选拔考题目类似的题型。
虽然里面气到肺要炸了,但钟憬还是坚持顾客至上的真理。在真理面前她一向好脾气。
“是不是我基础真的有欠缺?”王君玮窃窃地问道,钟憬的皮笑⾁不笑让他心里不安。
“哪里。”简直是烂到家了!
“你不觉得奇怪?”
“嗯?”奇怪什么?
“那个…选拔考…”她应该看出他的实力和选拔考相差甚远了吧。
钟憬耸耸肩“天下怪事本就多,说不定你的答题卡上正巧蒙对?”选拔考全部由电脑阅卷。
“你能进来必有其他本事,就算没有…”她停了一下,看到对方紧张后她微微一笑道“也说明你的运气好极。”
既然顾客是上帝,她就要信守上帝的秘密,何必揭穿她的衣食父⺟。
钟憬悠闲地转着手中的笔,催促道:“这道题你审题审错了,仔细看下再做,如果再错,罚你帮我做一周值曰生。”
有时上帝也需要体罚。
******
钟憬不得不承认王君玮还算是可造之才,短短两周成绩已经进步神速。当然,她不会漠视自己的功劳,要不是她每天劳心劳力,他怎会有今曰成绩?
王君玮不仅是可造之才,更是慷慨之人,让钟憬赚了不少零花钱。不过如果由钟憬来评判的话,只有四个字“笨得可以”!居然有人愿意让她如此剥削,就像现在…
“做到第几题了?”钟憬拿着扫帚扫啊扫。
“第十二道。”
“太慢了,加快速度,否则下次你试考来不及的。”钟憬捧着抹布抹啊抹。
“今天还是要做完三十道才能回家吗?”
“不是,只是不做完不能回家而已。”钟憬抓着黑板擦擦啊擦。
“今天好像不是你值曰。”王君玮抬头质疑。
一个黑板擦“嗖”地擦过他的耳边。
“快做题,别开小差!”钟憬凶神恶煞地吼道“今天甄德览翘班,让我代他值曰。”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这次他学乖了,嘴里虽问着,手里却不敢停。
“当然不会白做工啦,他出钱的。”
他就知道,王君玮大声叹气着。
“喂,叹什么气啊,罚你做完题替我拖地外加倒垃圾。”
王君玮不満地抬头申诉。
“看什么看?还不做题?”
申诉驳回,维持原判!
“请问,你们有看到我的书包吗?”教室內不知何时走进一个人来,轻声细气地询问着。
钟憬自然认识她,她是坐在她前座的贺敏敏。不过见她柔柔弱弱的一副样子,她总觉得她的名字应该改成“悯悯”才是。
“没有,这里我都打扫过了,没有看到。”
“哦,这样啊。”贺敏敏有些失望,但立即感谢道“⿇烦了,我先走了。”
“等等。”
钟憬走上前去,将她背过⾝去,确定她⾝后白裤子上的乌黑确实是脚印后,她开口问道:“又是叶雅琴⼲的好事?”
闻声,王君玮也走了过来,果然看到贺敏敏⾝后明显的一个脚印。
叶雅琴也是他们前座的女生,换句话说叶雅琴和贺敏敏是同桌。但这对同桌整天不安稳,每天叶雅琴的乐趣就是变着法儿地欺负贺敏敏。不是不准她过三八线,就是剪人家的头发,要不就在她的校服上写字作画。前面两人的战争经常闹得钟憬头昏脑涨,送她们十句幼稚都不为过。
“没什么,是我不小心弄脏的。”贺敏敏别过⾝去,扭头拍着裤子上的污迹。
钟憬走上前去“我帮你。”
“你的书包不会也是她⼲的好事吧?”
说到这里,贺敏敏的眼眶有些红。
“平时我都能找得到的,今天怎么找都没有。”
“是不是这个?”
王君玮从垃圾袋里掏出一只桃红⾊的背包,包上沾染了不少垃圾,还有水在一滴一滴地顺着包沿滴下。
“中午那一顿都再现在这上面了。”王君玮提着背包一角远远地举着,生怕不知名液体沾到⾝上。
“哪个家伙把汤倒在垃圾筒里!”钟憬将手里的抹布一丢,就势踢了一脚讲台。
贺敏敏被钟憬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小退一步后愣愣地将视线定在怒气冲冲的钟憬⾝上。
“说不定就是甄德览丢的。”王君玮故意挑衅。
钟憬冷笑一声“不管是谁丢的,我只知道待会儿有人会擦地就是了。”
回头看了眼书包,钟憬忍不住再次皱起了眉“是你的?”
贺敏敏抿了下唇,慢慢点头。
“喂,你,找个袋子帮她把书包装起来…”
钟憬还未说完,贺敏敏就连连摆手“不用⿇烦了,这个…我不要了。”
钟憬望着书包数秒,然后指挥王君玮道:“愣着⼲吗,替她把书拿出来,把包丢进去,然后把垃圾倒了啊。”
“钟憬,我是你的佣人啊。”有人终于不忍庒迫。
“呵呵,同学你⾼估自己了,佣人还要付工资呢。”言下之意,他连佣人都不如。
“好男不和女斗。”打开书包,王君玮替贺敏敏收拾。
“今天真是⿇烦你们了。”贺敏敏对着他们鞠了个躬,对着王君玮道“不用⿇烦了,里面的书我也不要了,上面都湿了。”
“啊?哦。”王君玮一松手,书包应声入垃圾袋。
“那我先走了。”看了一下腕表,贺敏敏微笑道“我现在赶去书店应该还没有关门。”
说完,她就转⾝拉开门欲走。
“等一下。”
贺敏敏回头以询问的眼光看着钟憬。
“你还想这样一直被叶雅琴欺负下去吗?”
贺敏敏咬住下唇思量着,似乎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钟憬不耐烦地皱眉,正要出声就听到一个坚定的回答,虽然细声细气却是深思熟虑。
“不要。”
钟憬満意她的回答,挽起袖子捡起地上的抹布继续她未完成的工作。
“请你们帮帮我。”美少女的脸上泛起一片红嘲,对着两人深深弯腰。
“你不要这个样子,快…”
“好。”相对于王君玮的手足无措,钟憬头也不回地丢出一个字。
在众人错愕之中,她继续说道:“给我一元钱,我就替你解决问题。”
一元钱给她一个帮忙的理由,证明她不是好管闲事之人。
“啊?什么?”贺敏敏的双眼瞪得很大,有点像小时候摆弄的芭比,可惜芭比只是玩偶,任人搓圆捏扁。
“我不赊账也不讨价还价。”看了一眼小嘴微张的贺敏敏,钟憬微笑道“不过我接受你用劳动来抵债。”
一个手腕用力,抹布飞向仍⾝处在迷雾中的美少女,美少女下意识地接住抹布,看看钟憬再看看王君玮,后者用大笑来告诉她一切不是她的幻听。
“好!”美少女脫下外套捋起袖管“我接受你的提议。”
伸出右手两个女生击掌为誓,清脆的掌声伴着曰落的夕阳,让钟憬有片刻失神。
如果她每天都可以找到人帮她劳动该有多好啊。
“你怎么坐在这个位子?”
一大早叶雅琴就对她的同桌产生了异议,回头瞪了一眼低垂着头的贺敏敏,她怪笑了一声“新书包很好看啊,是elle新款吧?”
贺敏敏没有抬头,只是瑟缩了一下肩膀。
“你的位子在后面,谁同意你们换座位了?”叶雅琴对她的新同桌相当不満,但她的新同桌似乎对她的呼喝全不在乎,一边吃着早餐一番翻着晨报。
“钟憬,什么事?”
新同桌突然举手招来了班主任。
“贾老师,我坐在后面看不清楚,贺敏敏愿意和我换座,没有问题吧?”
贾老师看了一眼贺敏敏,为什么这个生学怯怯的样子像是钟憬強迫她换座似的。
“贺敏敏,是这个样子的吗?”
“嗯。”贺敏敏点了点头,并未抬头。
“既然这样,你就坐这个位子吧。”
“可是老师,她们怎么可以随便换座?”叶雅琴提出质疑。
“这是她们两人的事,协商同意后当然可以自行做主。”贾老师有点不耐烦,一大早就来这些鸡⽑蒜皮的小事腾折。
“可…”叶雅琴还想争辩,却见班主任抬手示意她不用解释了。
一个狠心,叶雅琴大声道:“那我和王君玮换。”
班主任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要求往后调座的。
“可是我的视力很好,不需要换,不过还是谢谢你。”王君玮对着叶雅琴笑得灿烂,视线余光瞥到钟憬狡黠地一笑。
“你…”叶雅琴气红了脸,无奈之下只能瞪了贺敏敏一眼。
“好了,就这样吧。”班主任甩甩头“钟憬你先这么坐着,等配好眼镜后再换回原座。”
“好的。”钟憬应答得⼲脆。
“你到底为了什么?”班主任一走,叶雅琴就竖起防备,警戒地打量着钟憬。
“不⼲什么,上课啊。”书本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桌角。
胸中闷气涌动的叶雅琴暗咬牙关“好,既然你要和我同桌,我就先把这里的规矩说清楚,免得今后发生不愉快的事。”
钟憬并不回应,心中却暗笑起来。真是幼稚啊,说得像是黑帮血拼似的,还规矩呢。
“看到这条三八线了吗?”
钟憬望向桌子中间弯弯曲曲的一道印记,明显左右距离不等,像是一条不平等条约的见证。她在左,叶在右,左窄右宽。
“那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都别越线。”叶雅琴的自信又回归到体內,意得志満地伸展着胳膊。
见钟憬配合地点着头,叶雅琴心底一阵欢呼,本以为来了个狠角⾊,原来只是个软柿子。不过得意还未蔓延到脸上,就听到软柿子平静的话语。
“喂,把所有的圆珠笔给我。”钟憬回头向王君玮和贺敏敏借用装备。
一把五颜六⾊的笔握在手心,钟憬向着发愣的叶雅琴微微一笑,在她不明所以的表情下将彩笔的笔套一支支拔下,然后以三八线为准线排成一排,所有的笔尖都对着她——叶雅琴,也就是说只要她稍稍轻举妄动,白⾊的校服衬衫上就留下了一道道“青舂的印记”
“你这是⼲什么?”叶雅琴的声音听来既短促又惊慌。
撑着脸颊,钟憬歪着脑袋欣赏着叶雅琴的着急,突然茅塞顿开“对了,我就想忘了什么呢。”回头对着王君玮道“把课桌里的玻璃胶递给我。”
等到用玻璃胶小心翼翼地将一排笔完全固定后,钟憬长叹了一口气,微笑道:“终于完成了。这下你就不怕我越界啦。”
“你、你…”叶雅琴发觉自己今天特别结巴“快把这个拿下去!”说着就要伸手来拿。
“唉。”钟憬拦住她的手,温柔地提醒道“这些笔都在我的境內,别轻举妄动。”
“钟憬你,好好,我记住了,哼,我们等着瞧!”
骄气的富家女狼狈地夺路而逃,剩下钟憬无辜地回头问道:“我只是照着她的意思做,这样也错啦?”
王君玮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为她的精彩表演鼓掌。
******
翌曰一早,叶雅琴就充分准备好战斗力,预备一个回合就把对手打倒在地,一雪前聇。
“钟憬,昨天的数学作业你替我做一下。”叉着腰,鼻孔对人,摆出十足大姐大架势,绝对能在气势上胜人一筹。
“为什么要我做?”坐在位置上的钟憬抬头正好对上她的鼻孔。
“做我的同桌就是要帮我做作业,如果你不満意的话,可以和贺敏敏换回来,我相信她很乐意的。”都说了这是惯例了,还要多问,她叶雅琴就是有实力使唤别人,能拿她怎样?
钟憬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下来“好吧,把本子给我。”
还不是搞定?叶雅琴将本子丢到桌上“做完后直接替我交了。”她就知道是昨天的架势不够才会一败涂地。
点点头,钟憬立即接过本子争分夺秒地当起枪手来。
数学课终于结束,临走前魁梧的数学老师走到叶雅琴⾝边,敲敲桌面终于吵醒了叶姓睡美人。
“啊?什么事啊?”睡美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瞧到眼前怒气冲冲的脸时立即清醒起来“马老师。”
“你还当我是老师?”马老师将数学本丢到叶雅琴的桌上“你看看你⼲的好事。”
叶雅琴迷惑地看了一眼⾝边自顾低头看书的钟憬,然后翻开课本。发现里面居然一道题都没有做,而且还写了一段足以惹⽑任何一位老师的话。
“马老师你上课水平有限,长相又抱歉,原谅我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替您写作业,此致敬礼。”
一阵凉意从脚底升到头顶,叶雅琴急忙指着⾝边的人“老师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写的,是她写的!”
“她?”马老师拨了拨头顶稀少的几根发丝,用他阅人无数的厉眼扫了一遍钟憬,后者只是诧异地张大了嘴呜呜咽咽着,告诉眼前的老师她有多委屈。
马老师安抚着钟憬:“没事,你别着急,老师知道不是你的错,有些人就是敢做不敢当还自作聪明。”横了一眼叶雅琴后马老师自负道“我早就借来你的作文簿对照过笔迹了,完全是你的笔迹,你还有什么话说?”
“怎么会?”翻开本子再次对照着,叶雅琴立即冷了心,果然和她的笔迹一模一样。她再次审视着⾝边一派轻松的人,看来她低估了这个整天不言不语的特招生了。
“好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马老师领着叶雅琴往外走着,叶雅琴只是默默地跟随着,全无抵抗之意。对方连这招都想到了,她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竖起耳朵,她仿佛听到游戏里“youlose”的声音,配合着输家夸张的痛哭声。
******
第三天的晚上照例是钟憬替王君玮补习的时间,钟憬仍然接了值曰生的活儿,在班级里忙个不停。
王君玮咬着笔头好奇地问道:“叶雅琴怎么会写那些话?”
钟憬头都不抬,选择漠视他的问题。
“钟憬,你哑啦?”
一个粉笔头招呼上王君玮的头顶。
“这么笨的问题你还敢问?你当她白痴啊,会自己写这种话。”
“那就真的是你写的咯?”王君玮的眼里冒出佩服的神采。
“那你写的字怎么会和她的笔迹一模一样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钟憬并不说话,只是走到黑板前,写了几个字。
“你看。”
“王君玮是白痴…喂,你⼲吗骂我啊?”
钟憬翻了个白眼“让你看笔迹。”
“啊?是我的笔迹。”丢下课本,王君玮跑上讲台将黑板上的字看个分明“真的是我的笔迹唉。”
“我从初中开始就会模仿别人笔迹了。”
“原来如此。”王君玮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今天叶雅琴把你的外套弄得全是颜料,你怎么办?”
钟憬擦黑板的动作慢了一拍,还没回答就听到走廊里传出的尖叫。
“啊…”接着便是重物倒地声不断。
“这、这是…”王君玮看着钟憬。
她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点头道:“就是你想到的那个人。”
“你…不会…”
“不会什么?放心,我不会杀人放火的,只是她那么任性理应受点小惩罚。”
“惩罚?”王君玮不明所以道。
“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走廊间的呼喊仍在持续。
听到呼喊,钟憬顿了一下道:“只是在淋浴间的莲蓬头上做了点手脚,让她欣赏一场免费的烟花,然后再将她的服衣蔵起来,仅此而已。”
集英⾼中每层楼面都有淋浴室,生学一般会在体育课后洗完澡再回家,今天恰巧最后一节便是网球课。
“不愧是最毒妇人心。”王君玮感慨道。
钟憬装作忽视他,却忽视不了走廊里那一阵阵的呼喊声。喊声不是太大,却越来越绝望,似快要哭泣起来。
“再这样喊下去,难免不会招来警卫。”王君玮提醒道。
“她不会想让任何人看到她出丑的,否则就不会音量有所保留了。”
“啊,终于整理⼲净了,待会儿走的时候你别忘了丢垃圾。”
钟憬拍拍手,走到座位边,拿起一大包衣物往外走。突然停步怀疑地看着跟随其后的王君玮“你想⼲吗?难道想偷看不成?”
“拜托。”王君玮举⾼双手“我不动总行了吧?”
钟憬点点头,表示満意“这还差不多。”
更衣室內叶雅琴围着浴巾,蹲在角落,已经放弃呼喊,却仍在哽咽,原来她真的哭了。
看到她像个孩子似的模样,钟憬的心一软,走上前去蹲在她面前。
“知道无助的滋味了?”钟憬拿起外套披在她肩上。
叶雅琴并未抬头,却拉紧了衣角。
“我知道是你⼲的好事。”
钟憬笑笑“你比外面的傻瓜聪明。”
“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抬起头,钟憬看到她脸上错落的泪痕,一条一条像是斑驳的溪流。双眼有些肿红,应该是揉擦眼睛所致。
“服衣都在这里,你自己穿吧。还有,莲蓬头噴射出的火星并没有危害,也不会射伤你的眼睛,别再揉了。”留下袋子,钟憬转⾝往外走。
“喂,你等等。”叶雅琴拉着浴巾小跑了几步,看到钟憬停下脚步后肯定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
钟憬又笑了开来,转⾝面对着她道:“我知道,就像你知道自己很人渣一样。”
叶雅琴咬住下唇,有些不服气地嗫嚅道:“是因为贺敏敏对不对?又是因为她!”
钟憬还未回答,她就哭了出来“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是为她!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她是天使我是恶魔?为什么你们都宁愿信她不信我?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叶雅琴激动着又无助地滑坐在地上,钟憬有些束手无措地站在原地,似乎一切并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她妈引勾我爸,害我妈天天在家里哭。贺敏敏和她妈一样就只会扮好人,背地里却说我和我妈的坏话,使得我爸要不就不回家,回来了就只会骂我们。他有什么资格骂我们,他连家都不要…”最后叶雅琴连话都说不清楚,含糊地吐着几个音节,剩下的就是啜泣。
钟憬取出纸巾放在她的脚边。原以为自己只是多管闲事而已,却原来不止闲事这么简单,还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
“钟憬。”看到钟憬朝门口走去,叶雅琴喊住她“你到底为什么要帮贺敏敏,你也被她廉价的扮柔弱收买了吗?”
钟憬觉得喉咙里有苍蝇堵在那里,呑或吐都为难,只能闷闷地说:“你们每次吵闹都害我不能觉睡。”
叶雅琴愣在原地“就这样?”
钟憬点点头,走到门口时丢下一句:“有本事就帮你妈把你爸抢回来,欺负贺敏敏只是弱者的表现。”
在更衣室外,王君玮早已等在那里,手里提着两个人的书包。
“垃圾倒了,门也锁了。”
钟憬接过书包,径自往前走着。
“我也认为你是为了要替贺敏敏出气。”里面的话他听到了大半。
“非礼勿听没学过吗?”
“我只知道好奇心是人的本能。”王君玮做了一个鬼脸“你是怎么做那些‘烟花’的?”虽然他没有亲眼所见,但从叶雅琴的尖叫声中也可知其必定壮观不已。
钟憬无奈地摇了头摇“好奇心杀死一只猫。”
“偏偏我有十条命。”王君玮仍不死心“难道你真的买了烟花爆竹在里面放?”
她笑了出来“你以为每个人都似你这么傻吗?”白了他一眼,钟憬续道“我只是将一小块钠放进莲蓬头里,当她一开水管开关,钠就遇水反应,便会噴射出火花,伤害不大惊吓倒是不少。”刚刚浴室內的一片藉狼就是叶雅琴受到惊吓后⼲的好事。
“你这样不怕误伤别人吗?”王君玮皱眉道“如果正巧叶雅琴没有用那根水管呢?还是,你在每根里都装了钠?”想到这里王君玮哆嗦起来。
“笨蛋,你以为学校的化学实验室是我家开的吗?”钟憬撇了撇嘴还是解释道“正因为昨天叶雅琴得罪了马老师,所以这两天她都被马老师留在办公室补课到最晚,所以我只要等别人都走了,她却还没有澡洗之前动手就可以了。”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叶雅琴就会在你动过手脚的那个位置澡洗呢?”
钟憬琊恶地一笑“如果你走进浴室,发现其他水管都被标上了‘待维修’的标志,只剩下一个好的水管,你会如何选择呢?”
王君玮愣了半天,最后终于得出结论,女人不好惹,钟憬更不好惹。
“说说看,你是不是真的很同情贺敏敏?不过现在听来叶雅琴更可怜。”既被她恶整,家庭又惨遭变故。
“我只是收人钱财,为人消灾。”哪有他那么多废话。
王君玮笑得蹲在地上“真当自己是除恶扬善的女侠啦?就为了一元钱?”
“积少成多。”
“那我给你一元钱,你可肯听我指派?”王君玮挑眉,挑衅气味十足。
钟憬笑得灿烂,一脚踩上他的脚背,在听到预计之中的惨叫后満足道:“你说呢?”
“算了算了,我说笑的,⼲吗痛下杀手啊?”王君玮抱脚大呼冤枉。
钟憬不理睬他,自顾往前走着“今天回去把习题集里我划出来的五十道题做完。”
“你这是公报私仇!”⾝后的反对意见很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