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为什么?”⻩芊芋眉头更加蹙拢,莫名觉得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跟夏医师聊聊你们相识以来的事而已,因为我问你话,你都不太想回答。”她想再约夏士凯见面聊天,不是想探丈夫隐私,只是单纯想多了解丈夫一些个性或生活琐事。
“我不想说的事,士凯也不会替我八卦。”他不喜欢她这么做,更认定她仍欲探问前妻的事。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不肯告诉我你的事,我想从你朋友那边了解你也不行?”⻩芊芊轻抿唇瓣,过去以为丈夫是温和寡言,现下却觉得他冷漠易怒。
“你不需要刻意了解我。”关世聿显得不快,他还无意对她摊开自己的心。
“我是你老婆,却对你一无所知,你什么事也不肯告诉我,我只能从你制式简短的回话和些微的表情变化去猜想你的心思,我从没跟人相处这么费心神、这么累过。”她不噤脫口抱怨。
关世聿神情一诧,意外听到她的真心话。“跟我在一起很累?”他一直以为她嫁给他很快乐、很幸福、很知足。
“我不是那意思…”她咬咬唇瓣,轻声解释“只是你让我感觉愈来愈有距离。你常在国外,我完全不知道你在家以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毕竟我看不到你的时间很多很多,我…也会害怕不安。”她并非怀疑他,只因意识到自己对他的认识太过模糊,让她无法不焦虑:心生隐忧。
“呵!”关世聿冷笑。“讲了半天,原来你是不信任我,怀疑我在外面行为不忠。”他眉头紧拢,黑眸带怒。
过去他也曾被前妻质疑,可最后真正行为不忠的,却是对方。
“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只是想了解你。”见她动怒,她不噤语气轻颤。“你不用像我那样事事写E-mail报告,但至少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跟谁在一起、去了哪些地方,就算只是待在饭店休息,也可以回个短讯让我知道,或是说你吃了什么,我也会看得很⾼兴。”她叨叨说着,只因他曾给她的信件回应总是太少。
关于他过去的一切,她全然未知,而结婚后,她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他在家时,那些她藉由相处中认真观察的些微发现。
她希望他愿意向她说说自己的事,不管是童年趣事、求学过程、工作心得或旅游见解都好,她并没有一味要追问他过去的感情或婚姻,只希望他多一些响应,只为想多了解、认识他,无意追踪他的行程,或是不信任的查勤。
可惜在关世聿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不噤恼火,満脸不快。“既然你怀疑我,可以随时打电话来查勤,或派人调查我,甚至跟我出国,都随你便!”他愤而撂话,转⾝便想离开客厅。
⻩芊芊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见他要走,她忙上前拉住他手臂。
“我…我没有怀疑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心慌意乱,不知如何面对盛怒的他。
“我真的只是想了解你,没其他意思,我想成为可以为你分忧解劳的好老婆。”见他绷紧的怒容,她心口紧扯,鼻子酸楚。
“那你就安分待在家等我回来,别趁我不在跟一群男人谈笑风生。乖乖当个全职家庭主妇,就是我心目中的好老婆。”关世聿被过去一些不堪的回忆所扰,令他口不择言,说出难听的话来。
⻩芊芊內心被狠刺一下,放开他手臂,提⾼音量道:“我不要这样!”她眼前因泪雾一片模糊,忽然觉得跟她结婚九个月的丈夫令她难以看清。
“我不要这样…只是当你的门房替你顾家,对你却一知半解;跟你躺在一张床上,却同床异梦,完全不知你在想什么…甚至,我不确定你是否爱我…”她说得惶惶不安,眼中已滑下热泪。
她的泪,令他见了沉重,他闭上眼,缓缓开口“我不爱你。”他无法再欺瞒单纯的她,只能沉声道歉。“对不起。”
她闻言骇住。“那为什么…为什么想娶我?”她声音哽咽,全⾝不停地颤抖。
“因为你适合当老婆。”他简短道,即使知道理由并非这么简单,但此刻的他也无心多做解释。
她听了心揪痛,內心涌起无比的委屈难过,眼泪不停掉落。
“如果你不爱我,永远不肯对我交心,那…那我们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她曾乐观地想改变现状,耐心要等他坦然交心相对,可一听到他清楚告知不爱她,娶她只因她适合当老婆,她仍难掩打击,努力建立起的勇气与信心全溃灭。
“你这话什么意思?”关世聿心一惊,她的说词,让他顿感不安。
“如果你不肯爱我,我们就…离…离婚。”她泣声负气道。
一脫口说出这两字,她也不噤被自己的话吓到,却无法及时将话回收。
她心想,只要他肯安慰她一句,即使说会试着去爱她,或要她等待几年,她也会牵起嘴角,笑着说她愿意等待,愿意陪在他⾝边继续爱他,直等他将来有一天对她交出全部的心。
然而他没有,连一句安慰或婉转的话都没有。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关世聿沉声复迤。
万万没料到她会开口提离婚,他內心被猛地重击,只能绷紧脸容,強装镇定。
⻩芊芊仰起脸,泪眼模糊怔望他,诧异他的回应。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没意见。”他嗓音低沉冷然,抛下这句话,双拳紧握,庒抑內心翻涌的情绪,转⾝步往自己书房。
⻩芊芊怔愣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他的冷淡无情。
她的心紧揪着,无法克制奔腾不止的泪水。
她后悔了。
她从没想过离婚,不该冲动说出不理智的话,就算他真的不爱她,她也不想放弃对他的感情,没想过要结束这段婚姻。
但她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的失言道歉,他的怒气令她畏惧,因见到他这不曾显露的一面,她感到惶然无助。
书房里,关性聿坐在书桌后,眼神空洞地望着桌上计算机旁、妻子摆放着两人结婚照的小相框。
他不噤扬唇,自嘲一笑。
他以为她适合当妻子,以为她单纯乖巧,只会付出不懂计较;以为即使他不爱她,她也会愿意爱他、陪伴他…他为自己曾有的自私与自负感到可笑,更觉可恶。
也许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因为他自私地想拥有单纯的她却不想付出,只一味接受她纯净真诚的爱,才会让他第二段的婚姻轻易通往尽头,比起第一段更为短暂。
或许,他根本不适合结婚,他不该妄想有个家,奢求有个女人愿意在家永远等着他归来。
关世聿在书房里一坐便是数小时,直到窗外阳光隐去,房里一片幽暗,也不曾起⾝开灯。
⻩芊芊独自站在客厅哭了好几小时,直到发觉墙上时钟的指针已过晚餐时间。
她抹抹哭肿的眼,才惊觉腿双早站得发⿇,有些蹒跚地走往浴室洗把脸,才去厨房烹煮晚餐。
她边料理边恍神,几度切菜险些切到手指-也忘了调味料究竟放多少,一再试味道却只尝到泪水的咸味。
好不容易终于煮妥晚餐,她缓缓走往丈夫的书房,鼓起勇气敲门。
虽因他的话心痛难过,但她早就后悔跟他吵架,她宁可像之前一样维持表面谐和地相处,也不要为急于了解他,结果闹得双方争吵,僵持不下。
她想只要开口叫他吃饭,两人很快便能言和,他一定会不计较她脫口说出的离婚字眼。
听见有人敲了几下房门,关世聿走往门边开门。
一见她哭肿红的双眼,他心一菗,不舍歉疚的情绪交错着。
“吃…吃饭了。”她声音哽咽,抬眸看他,他俊容上已没先前的怒火,却是冷沉得看不出情绪。
他一双黑眸低凝她,没料到她在他无情对待后、伤心哭泣下,还会替他做饭。
她的单纯令他心疼,可她的付出,却只令他觉得无福消受。
餐桌前,两人默默吃食,⻩芊芊尝不出今天菜包的味道,也无法強颜欢笑开话题,只能落寞地食不下咽。
关世聿吃出今天料理的不寻常,过咸、过淡,调味不一,他抬眸看一眼低头不语的她,內心又是一扯。
过去的她,总爱在餐桌上滔滔不绝,一再追问他对菜⾊的评语,尽管他回话少,她也不以为意,总是笑得开心,彷佛能为他做菜对她而言就是天大的幸福。
如今他因一时自私的念头及话语,伤害了天真单纯的她,让爱笑的她伤心掉泪,他知道自己很不应该。
他不该有将乐观开朗的她关在家里的想法,更不该有阻止她与其他人来往、只想她永远看他一个人就够的念头,內心的自私贪婪与占有欲,此刻令他无限愧疚。
即使心里不舍,但既然不爱她又无法对她交心,他该有良知的放她走,不该再耽误她、伤害她。
饭后,他起⾝离开,前往书房取来前一刻已从计算机印出的离婚协议书,踅回餐厅交给她。
她看见他递上的纸张上已签妥他的名字,惊骇得差点打破正在收拾的碗盘。
“你希望多少赡养费尽管开口,想要这间公寓也行。”他用着极其冷静的语气说道。
他愿意大方给付赡养费,也许提供她金钱补偿,才能让他心里对她的愧疚减少一些。
⻩芊芊瞪着餐桌上的离婚协议书,难以置信他竟迫不及待要离婚,她不过是一时说错话,并没有再跟他吵着要离婚了啊!
“我不要…我…”她开口想挽回,声音却卡在喉咙,⼲涩得发不出来。
“我明天一早出门,五天后才回来,你考虑好,等我回来找律师处理。”他冷静说完,不敢多看她一眼,转⾝便回房间整理出国行李,就怕多面对她一刻,自己会改变心意不舍放她离去。
⻩芊芊站在餐桌前,怔然瞪着离婚协议书,视线再度模糊成一团。
许久后,好不容易她僵直的⾝子才能再度机械式的动起来,默默收拾碗盘、擦净餐桌,又站在洗碗桩前一一清洗每个碗盘。
她一再冲刷早已洗净的碗盘,彷佛希望水流也能将她今天所听、所见的灰暗恶梦彻底冲刷⼲净。
待她返回卧房澡洗 浴沐完,过阵子仍不见丈夫进房间,才发觉他搁在固定位置的登机箱已不见踪影,霎时明白他今晚选择在客房过夜。
她一个人躺在柔软大床,双眼空洞地直视着天花板,直到凌晨四、五点听到走廊另一方细微的脚步声出门离去,仍旧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