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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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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栖云宮的时候,她听见赵阙宇在弹琴。

  他下了早朝,换了常服,褪去了帝王威仪,变成让她倍感亲近的男子。

  周夏潋轻轻走过去要向他请安,他抬眸看到了她,却未停止拨动琴弦,只微微一笑,以眼神示意她坐到近侧。

  她乖乖倚到他⾝畔,倾听他的琴音。

  赵阙宇此曲弹得并不精妙,周夏潋觉得跟自己的二妹相比还稍逊一筹,难得的是曲中自有一种沉稳磅砖之前峙,气象万千,果然有帝王之势。

  一曲终了,他侧眸望着她。

  “听说潋潋采了花上晨露,要为联饱茶?”赵阙宇笑问。

  “皇上如何得知?”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自己傻了一不提他来她宮里一问便知她行踪,就说他一直这样关注她,还有什么会是他不知道的?

  “潋潋晨起不练嗓吗?趁着联在抚琴,不如⾼歌一曲吧。”他拨着琴弦又道。

  周夏潋思忖片刻,终于昑唱“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她学着早上听见的歌声唱。

  赵阙宇停下琴音,似笑非笑。“潋潋,这不是你的曲风吧?哪儿学来的?”

  “方才听欣嫔所歌。”她回答。

  “潋潋,你调皮了,”他捏捏她下巴“这可不像你啊,有话为何不直说?”

  “妾⾝听欣缤的歌声才知道,皇上待妾⾝这样好。”她合蓄地答“若是没有皇上,妾⾝还真以为自己是这宮里唱歌唱得最好的。

  “你的确是。”赵阙宇握住她的手“在朕眼里,一千、一万个欣嫔都比不上你。当初,朕就是觉得她的嗓音与你有几分相似,才留她在⾝边。”

  “皇上几时听过妾⾝唱歌?”周夏潋忍不住问。

  “当年朕还是永宁王的时候,有一次到丞相府作客,听过你唱歌。”他深深望着她,露出一抹回忆之⾊答道。

  “妾⾝为何不知?”她轻燮起眉。

  “你唱得很投入,朕也没敢打扰,听了一曲便走开了。之后,朕就老想着再听听你唱歌,可惜一直没机会。”赵阙宇笑着说:“如今总算天偿所愿,朕现在可以与你朝夕相对,想什么时候听你唱,就什么听。”

  “妾⾝唱的歌哪有这般好,值得皇上念念不忘…”她心下涌起一股感动,靠在他的肩头。

  两人有片刻沉默,仿佛,在聆听彼此的心跳声。

  “明曰朕陪你回丞相府,好不好?”他忽然说。

  “明曰?”她不解。

  “民间都说三朝回门,”赵阙宇笑道“明曰可不正巧三天了?做丈夫的自然是要陪妻子回家一趟的。”

  他⾝为帝王,何以纤尊降贵至此,让她霎时无言,胸间荡出一圈圈涟曲。

  “皇上,明儿个让教习嬷嬷过来伺候,好不好?”周夏潋忽然提出。

  “好端端的,传教习嬷嬷做什么?”他诧异地看看她。

  “妾⾝一定有什么没学好,让皇上厌弃了。”她听见自己声音越来越低,连自己都快听不清。“否则,皇上为何宁可饮些祛火之物,也不肯…亲近妾⾝?”

  他一怔,随后明白其中合意,不由得哈哈大笑。

  “朕只是觉得来曰方长,不必急于一时。潋潋始刚刚入宮,定有许多不适,朕是相心等你习。噴些再说——”他凑近她耳边低语“若你嫌朕冷落你,今晚就可。”

  周夏潋感到双颊火烫,再也答不上一句,只能把头埋得低些,再低些。

  他揽住她柔软的⾝子,唇吻近在咫尺,但终究没有落下来。

  “潋潋,你还是这么紧张——”他的声音异常低醉“叫朕如何舍得——”

  她闭上眼睛,微颤着期待即将发生的事,然而,事情却依然没有发生。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他匣中的一颗珍宝,不到万般难耐,他舍不得碰…

  周夏潋还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如此重要,从前父⺟虽然宠她,言行间却也十分看不起她,但此时此刻,全家上下那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被视若珍宝。

  假如没有赵阙宇,或许她永远也得不到这样的重视。望着⾝旁牵着她缓缓入席的男子,她由衷感激。

  周家的亲戚仿佛‮夜一‬之间从地里冒了出来,周夏潋记得,就算是从前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没这么多。她再傻,也知道那些人是为何而来。

  不过,她很庆幸那些人只能待在外宅,未经召唤不得擅入,让她耳根清净了很多。

  晚宴之后,赵阙宇像所有的女婿一样陪周丞相夫妇饮茶聊天,周秋霁却牵看周夏潋的手,来到闺房,说些悄悄话。

  “大姊…”她満面舂风,说话却香香吐吐的,仿佛有些令她‮悦愉‬却难以启齿的话语。

  “什么事让你欲言又止的?让我猜猜——”周夏潋笑着看妹妹,思忖道:“可是有人上门给你提亲了?”

  周秋霁双颊排红,点了点头。

  “从你的模样看来很是中意…”她微讶的睁大眼睛“莫非,是上次紫藤诗会…”

  “他来向我提亲,我也很诧异。”周秋霁又点了下头,红看脸说:“上次诗会以后便再没见过,难得他竟记得我。”

  “既然妹妹也喜欢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忆起了自己跟赵阙宇,上苍大方,能给她如此幸运,也同样能给别人。

  “这么说,我该答应他了?”神⾊却是有些犹豫。

  “若叫你拒绝,你舍得吗?”周夏潋反问。

  “可我心里…总是有些慌,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周秋霁眉心微燮。

  她很能理解妹妹的想法,幸福来得太突然,任谁都会心存疑虑、不敢相信,可若是放了手,说不定好运就会如水流逝,不再回头。

  “明儿个我就去求皇上替你们赐婚,如何?”她笑着安抚妹妹“就像我当曰入宮也是百般不安,现在倒还好。”

  “看来姊姊与皇上确实是琴瑟调和,家里是不必担心了。”问秋霁顿悟,轻轻额首,为姊姊开心。

  周夏潋看向窗外,她离家时万分眷恋的绿荫花草,如今看来却跟宮里的也差不多了,一花一草在阳光下随风摇曳,给她踏实祥和的感觉。

  “对了,大姊,这里备有你最喜欢的桂花票子糕。”周秋霁道“一听说皇上准你归宁,奶娘连夜做的。”

  “怎么来了这半曰,也不见奶娘?”忆起从前奶娘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她心下涌出许多感激。

  “在陪二愣吧。”周秋霁叹气“这二楞也算奶娘的一块心病,姊姊如今⾝为俪妃,也该替奶娘盘算盘算。”

  二楞是周夏潋奶娘的独生子,八岁那年⾼烧不退,醒来后便痴痴傻傻的,周家上下看这孩子可怜,便派他做些杂活,且权充当小厮使唤着。

  “我本想叫⺟亲给二楞找个媳妇,可他那样…又怕害了人家姑娘。”周夏潋思忖“不如给奶娘一些钱,做做小生意,也算为二楞下半辈子考虑…”

  话末落音,忽然传来一阵喧天的铜锣之声,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

  “外面怎么了?小心惊扰了俪妃娘娘门周秋霁扬声喊道。

  “回俪妃娘娘——”不一会儿,便有随行宮人在外禀报“有刺客进了府里,皇上受了些轻伤!”

  “什么?”两人同时一惊。

  “大姊,这可不好!”周秋霁低声说“堂堂皿相府竟混入刺客,且是在大姊你归宁之曰,这事传出去,就算皇上安然无恙,朝野上下也会妄加议论猜测爹爹有谋逆之心!

  周夏潋本来听说赵阙宇只是轻伤,稍稍松了一口气,听了妹妹的分析,心尖再度一紧。

  “皇上现在哪里?请太医了没有?”她深昅口气,強自冷静,扬声问。

  “皇上已经移往花厅歇着了,幸好有随行的太医。”宮人答。

  “那刺客是谁?受何人指使?”她又问。

  “近卫已经将其逮住,严刑亩问去了,情况尚不明。

  周夏潋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急急往花厅赶去,只见外头早已被侍卫团团围住、戒备森严,一个小太监捧着盛巾子的盆子勿匆奔出来,清水染成血⾊,看得她万般惊恐。

  她抚着胸口,跑进门掀了帘子进去,却见赵阙宇正坐在软榻上,换了农衫,胸口隐约可见布条缠绕,不过他笑容依旧,徐徐饮着茶,看来并无大碍。

  而周丞相、太医等人都在厅內。

  “皇上,妾⾝来迟,请皇上想罪——”周夏潋连忙俯⾝道。

  “潋潋又跟朕客气了,”赵阙宇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上前,见她花容失⾊,娇喘不己,不由得眸光一柔“你看看,朕没事。”

  她对他仔细打量了番,确定他无恙,心头大石才彻底放下,但看他胸前伤口,想着他肯定很疼,眼眶又不噤有泪花打转。

  “潋潋你在担心朕吗?”他这下却笑了“早知道还不如伤得重些,骗你多掉些眼泪。”

  “皇上——”

  “好了好了。”赵阙宇倒不在意旁人目光,伸出只手将她轻揽过去“晚上伺候朕换药,好吗?”

  周夏潋不由得満脸通红,口真怪他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也不知庄重,更怪他受伤了也不好好养着,还有闲心戏弄她。

  他在她耳边的呢喃声听来极其暖昧,又引得她心尖一阵狂跳。

  “回皇上——”近卫统领在帘外禀报“刺客已经亩过了。”

  “怎么说的?”他凛声问。

  “看来这刺客是真的有些痴傻,拷问半天也问不出什么,只是叫疼。”

  “痴傻?”周夏潋在一旁听得洁异“怎么这刺客…”

  “哦,潋潋,正想与你说呢。这刺客的情况,由你告诉朕好了。”

  “我?”她更是愕然。

  “听说,他是你奶娘之子。”

  “是…二楞?则这消息犹如青天霹雳,令她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奉赵阙宇之命,周夏潋从二楞口中问清事情来龙去脉,从天牢里出来时,空中滚着轰隆的雷声,倾盆大雨即刻落下,把人心也搅得极其郁闷。

  她往御书房走去,心里思忖着该怎样替二楞求情。

  那曰在家里时,她问过秋霁,了尚若皇上得知是奷人哄骗了二楞,而皇上如此宠爱她,是否会看在她的分上,网开一面?

  然而,秋霁告诉她,朝堂之事素无情面可讲,否则赵阙宇就不是君王了。

  即使有人为她打伞,雨点仍因风势打到她脸上,雨滴跟她的眼泪混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灼热与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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