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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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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隆冬,狄国以齐朝太子苛待涟漪公主为由,对齐发动战争,边关战火弥漫,狄国以強悍之势迅速攻占两座城池,齐朝示弱以图修好。

  狄国岂肯就此罢休,提出三项和谈条件:其一,割送边关富庶之地予狄:其二;将绛⽟公主嫁予庄涟漪之兄庄子君;其三,以帛粮百万担、金钱十万两为绛⽟公主陪嫁,并派专人⼊狄,传授桑织、耕种技艺。

  齐帝恼怒,本不想答应这丧权辱国的条件,然而,齐朝正值內忧外患之际,不得已,只好派人寻回绛⽟公主,強力拆散她与风亦诚的大好姻缘,将她嫁⼊北狄,并照对方要求备妥陪嫁之礼。

  正月十五,齐帝任司徒容若为和亲使者,护送绛⽟公主⼊狄,并与狄皇约定,半月后,再派令狐南亲赴永宁与北狄和谈。

  庄涟漪是与令狐南一道到达永宁的,但是没人知晓,一路上,她遮着厚黑的斗篷,令狐南为她备了专程马车,不让任何人靠近。

  据说,狄皇与诗妃亦已于昨⽇到此地,打算亲自与令狐南谈判。

  永宁,狄国边关的繁华之城,庄涟漪忆起多年以前,她就是在这第一次见到令狐南,不噤勾起那段年少时无限幢憬的初恋,当时她远远没料到,今时今⽇,她的爱全给了另一个人。

  一行人在行宮下杨,令狐南指着南阁一间厢房对她说道:“去吧,他就在那里。”

  她知道这个“他”指谁,感地对太子一笑。如今,她和令狐南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甚至互利相助。

  ⾝上依旧是那件厚重的斗篷,她像地狱里钻出来的黑影,缓缓靠近南阁。

  琴声自厢房里传出,道尽相思与惆怅,她驻⾜窗下,倾听良久,満是心疼。

  一推开门,一股酒气,司徒容若一边独饮,一边顺手拨弄着短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颓废。纵使⽩⽇他还是那个⽩⾐翩然、浅笑盈盈的和亲使者。

  他看着她踱进门,眉心微凝,以为是自己酒醉后产生了幻觉。

  “漪漪…”他对她伸出一只手“你来了…你可知道,我有多…”

  话未讲罢,她已经扑⼊他怀中,冰寒的气息沾在她的斗篷上,传递到他周⾝,使他打了个寒颤,骤然惊醒。

  “你…”他惊觉怀中的‮躯娇‬是‮实真‬存在的“真的是你…”

  “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鬼魂?”他难得的惊慌,庄涟漪不由得笑了。

  他猛地推开她,退后一步。“臣失仪,请公主恕罪。”

  “硬要跟我这么生疏吗?”她并不动气,因为她知道,过了今夜,他永远也不能避开她。

  微微一笑,她迳自坐到他的侧,斗篷褪去,露出一头披散的长发。

  曾经,她也像此刻这般,长发随意散落着,与他一道乘船南下,就像晨起恩爱依偎的小夫

  他望着她的柔亮乌丝,⽇光里闪过一丝隐动,亦想起那段回忆,半晌无语。

  “你放心——”可残酷的事实闪⼊脑海,他忽然敛容道。

  “放心什么?”她挑眉浅笑。

  “太子…终究娶不了杨三‮姐小‬。”

  呵,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惦记着这事?难道她的美丽这么不人,才让他如此分心?

  她故意好奇地问:“为什么?”

  “北狄要求绛⽟公主和亲,以平战事,然而,绛⽟公主心中另有他人,且格刚烈,和亲之事终不会成的。和亲之事不成,战争势必爆发,太子若为了‮家国‬和平,势必要与公主修好,不敢娶那杨三‮姐小‬。”

  即使事关自己,他仍分析透彻,真难为他。

  “所以你才答应做这和亲使者?”庄涟漪看着他,巧笑倩兮道:“名为和亲,其实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手脚。”

  他亦莞尔“绛⽟公主另有心上人,且风亦诚也一路跟随而来,我岂忍心拆散这段大好姻缘?”

  “难道,她已经跟风骑卫悄悄离开了?”庄涟漪一怔。

  “此刻已经走得老远。除了我,还无人知晓此事。”他舒眉说:“原来肋人为乐,自己也会快乐。”

  她明⽩,看到绛⽟公主与风亦诚,他便想到了自己…所以,他才冒死相助。

  “他们不奇怪你为什么帮忙吗?”

  “我说是太子于心不忍,不肯连累妹妹,要我暗中相助。”他答得坦然。

  “你啊你,”庄涟漪‮头摇‬叹道:“骗人越发不眨眼,也不怕南齐治你的罪!”

  “就算南齐与北狄联合起来诛杀我,容若也无畏。”他不以为意的表示。

  无畏?就为了她的幸福?

  为了她…他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吗?可是他不懂,离开了他,她怎会幸福?

  “你不怕死,却怕我知道你是女之子——”她定睛凝视他,忽然道出他一直想隐瞒的事。

  他浑⾝一震,僵立地望着她。俊颜惨⽩,一副被雷击的发骇。

  “若,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她叹道“你一向无拘无束,为何要在意自己的出⾝?多少出⾝⾼贵的王公贵族、纨绔‮弟子‬,都不及你千万分之一。”

  他垂眉,忽然涩笑,那神情,让她此生难忘。

  而他的回答,亦让她一辈子刻在心上。

  “从前,我并在不意自己是谁,”他道:“可是,自从喜上了你,我开始在乎。”

  她喉间一窒,眼泪差点掉落。

  “你以为我真想为官吗?我虽自视博学,却从不打算以此谋利,但那时候…那个时候…我想,或许成为南齐名臣,会配得上你。”他吐露真心。

  那时候?在她回避对他的感觉,硬将他赶走的时候?

  原来,那时他已经对她倾心,并早做了打算,为两人谋划一个未来。

  “我以为两年了,你对令狐南就算再有情,也该淡了。”他轻声吐露一切,话中包含了他的真心及无奈“可没想到,在棠州的时候,你那样惦念他…后来,表姐来找我,用我的⾝世威胁…你说,我怎么还敢跟你在一起?怎么能跟你在一起?”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与其等到有朝一⽇她厌倦他,不如在印象最好的时候与她分离。

  “可我现在不能离开你了。”庄涟漪微笑抚住小肮“我们的孩子,也离不开你。”

  “…什么?”他怔愣,一脸难以置信。

  “过来摸摸这,”她语调柔婉的说:“若,你该不会以为是我长胖了吧?”

  他素来镇定的俊颜顷刻失控,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却又不敢碰她。

  “坐下来,”她拍拍自己⾝侧“把手给我。”

  此刻的他就像个木偶,她说站就站、说坐就坐,一脸怔忡的他由她牵引着,大掌轻轻覆上她的小肮。

  “感觉到了吗?三个多月了呢。”她轻笑。

  司徒容若失神的点点头。

  呵,他这傻瓜,能感觉到才叫奇怪!别说她是骗他的,就算真的‮孕怀‬,才这点大,他能感觉到啥?

  “漪漪,我们有孩子——”他总算回过神来,双眸亮晶晶的,満是‮奋兴‬“我们有孩子了?”

  看来,他真傻了,反反复覆,怎么就只会说这一句?

  “你现在还要把我推给令狐南吗?”她嗔道。

  他慎重地捧着她的脸,⾝影映⼊她的瞳中,摇了‮头摇‬“不,漪漪,我舍不得…”

  她笑若舂花,⽟臂攀上他的脖子,极尽‮媚娇‬地说:“若,吻我。”

  下一刻,強烈的气息笼罩住她的,那种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曾经,她以为已经失去,朝思暮盼,悔恨不已。

  如今他回来了,她总算找到了此生的依靠。唯有与他在一起,她才能心安…

  吻加深,两人情难自抑,息像燃烈的香,霎时充斥満屋。

  “涟漪真的随你一起到永宁来了?”窗外忽然有人问道。

  “小婿不敢欺骗⽗皇,公主此刻就在南厢——”令狐南的回答清晰⼊耳。

  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房门被推开,来人看清了上香的画面时,诗妃的惊叫声立即响起。

  庄涟漪暗自笑了。

  不早不晚,配合得天⾐无,一切正如她所预料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狄皇盯着庄涟漪,再冷冷地扫向司徒容若。

  门窗紧闭,闲杂人等被屏退在屋外,只剩寥寥数人,如在谈‮家国‬机密。

  庄涟漪因谋得逞而得意的笑。

  是她叫令狐南引⽗皇与诗妃前来,故意让他们看到她与司徒容若亲密的情景。

  “你们…已经到什么地步了?”狄皇有些难以启齿。

  “女儿‮孕怀‬了,”庄涟漪从容回答“⽗皇以为到了什么地步?”

  “你…”狄皇瞠目,几乎要昏厥过去,诗妃连忙上前搀扶。

  “涟漪,你怎能这么不守妇道?”诗妃骂道:“何况事关国体,你要你⽗皇如何向天下代?”

  “比离。”她道出筹谋已久的两个字。

  “你作梦!”狄皇愤怒不已,抓起一只茶杯向她掷去。

  司徒容若护在她面前,承受一切。接着肃然跪下“一切皆是臣的罪过,还请皇上不要责怪公主。”

  “你没有资格跟朕说话!”狄皇冷淡地转过⾝去,对令狐南道:“太子,你以为如何?”

  “事到如今,”他从容回答“小婿也想不出除了比离还有什么办法。”

  “你…就不能原谅涟漪?”狄皇凝眉“毕竟,也是你对不住她在先。”

  “可公主腹中已经…”令狐南乐于配合演好这场戏,假装痛心疾首的模样“小婿就算再窝囊,这一关也过不去。”

  “如此祸孽胎,不要也罢。”诗妃在一旁扬风点火“皇上,我这表弟出⾝卑,实在难与公主匹配!”

  司徒容若一怔,抬眸望向诗妃。卑?她终于说了…这一刻,再多的昔⽇情意,也被冲散了。

  “娘娘此话差矣。”庄涟漪冷道:“容若是娘娘的表弟,他若出⾝卑,娘娘又是什么人?娘娘诞生的小皇又成什么人?娘娘若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被封太子,说话还请慎重。”

  诗妃一愣,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霎时住了口。

  “⽗皇,”庄涟漪诚恳的对狄皇说:“想当年,⽗皇独宠诗妃,満朝反对,认为她是南齐女子,疑似细作。可⽗皇痴心不改,令儿臣十分感动,希望也能像⽗皇一样有颗⾚热之心。如今,女儿也找到了命中良人,想与他一世相守,⽗皇不肯答应吗?”

  此话说得字字在理,狄皇不由得动容。

  “女儿的第一次姻缘,献予了狄国与南齐的和平,难道这第二次,就不能自己做主,还要再牺牲一回吗?”她俯首叩拜“还请看在儿臣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儿臣一条生路——如不能嫁给容若,女儿便自刎殉情!”

  司徒容若听闻,感动不已,不顾狄皇在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手指微颤。

  “…你们起来吧,”狄皇终于松口“是朕太冲动了…”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庄涟漪忽然发现,原来⽗亲是真的疼爱自己,要知道,他这一让步,失去的,将是对南齐征战的借口,损失的,是无数城池与钱粮。

  许多年后,齐朝的百姓还记得那场荒唐的变故。

  太子恋上民间女子,执意娶为正妃,引发齐狄两国大战。和亲的绛⽟公主忽然失踪,导致双方还可以挽救的关系一触即发。但一个月后,一切却诡异地平息了。

  仗没有打起来,狄国士兵也没有再度挑衅,反而灰头土脸滚回老家,仿佛理亏似的。

  据说,他们的确理亏,因为原来的太子妃庄涟漪竟是个不安于室的yin妇,千军万马对阵之中,是她手持婚书,亲口向令狐南提出“比离”

  也有人说,庄涟漪其实是痴情女子,嫁到齐朝三年,甘心守了三年活寡,一切只为了一个叫做司徒容若的文臣。

  真相到底如何?世人争论不清,不过,司徒容若回到齐朝后,倒是更受太子令狐南的重用。半个月后,他与一神秘女子成亲,没有任何奢华的仪式,只用一顶小轿,将那女子进府中。大家都说,司徒容若如此苛待新夫人,想必是还念着北狄公主。又或者,这神秘女子就是那北狄公主,她隐姓埋名,再嫁南齐?

  不可说,一切皆不可说…

  然而,只有贴⾝婢女娉婷知道,她家公子爱极了夫人,两人可谓神仙眷侣,世上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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