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她踏上水晶阶梯,入进片片丝帘环绕的小亭区时,五位名嫒正慵懒的坐在藤制沙发上谈心,她没出声打岔,只是安静的将托盘上的鸡尾酒和点心依序放在各名嫒⾝前。
谁点了什么酒、什么点心、要了什么东西,她全清楚,甚至清楚这群名媛共同热爱珠宝首饰,于是主动带上最新一期的珠宝杂志,和点心一块儿放到了桌上,供她们事后阅览。
上完餐后,她一丝不苟的收拾桌面,却细心的注意到桌脚边躺了枚碎钻耳环,她波澜不兴的扫过各个名嫒的耳垂,接着来到其中一位名嫒⾝边,从容的弯腰在她耳边低语。
该名媛在她的低声提示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耳环掉在地上,而几乎就在名媛目光扫向耳环的同时,她才慢条斯理的蹲下⾝拾起耳环,递还给名嫒。
“谢谢,这耳环我很喜欢呢,幸好没弄丢。”该名嫒立刻感激道谢。
“我的职责,您客气了。”她礼貌淡笑,并完美做出四十五度的鞠躬,这才拿起托盘走出小亭区,回到吧台前。
只是她才回到吧台,调酒师早就又调好另一桌客人的酒。
她安静的将甜酒点心搁在托盘上,依照点单上的指示,再次送餐去。
这里的访客各有来头,不需过分殷勤的侍者,却非常讲究专业服务,偶尔遇到外国访客,英文对话总免不了,因此在这儿上班并不累,只是需要谨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时针即将抵达十的时候,外场领班却来到她⾝边,低声在她耳边低语。
“Qm,骆先生来了,今天同样指名你服务。”
“我知道了。”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骆先生带了新女伴。”领班别有深意的特别加注。
她没开口回话,而是看了领班一眼,接着不着痕迹的侧过头,看向小亭区里那名刚刚掉了耳环的名嫒,谢安娜。
湾台本来就不大,更别说“契”只有一间,若是不想新欢旧爱擦出“火花”聪明的男人通常不会在甩了旧爱的一个星期后,就带着新欢到同个地方玩耍,但偏偏就是有个男人不在乎。
那个男人正巧也姓骆,正巧就是“冀”建筑师事务所的负责人,正巧就是她上一个打工公司的大老板——骆冀尧。
比起“冀”她更早入进“契”工作,却从来没向骆冀尧提过这份巧合。既然他没认出她,那她也没必要将事情变复杂,何况她本⾝就有保密的责任,一旦走出“契”那么关于这里的一切就是秘密。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她点头,接着利落的端起水瓶和玻璃杯,笔直来到一间英式乡村风格的包厢。
这里所有的侍者都知道骆冀尧的习惯,谈公事的时候,他会直接入进大厅,和众人交际应酬,但若是一个人或是携带女伴时,他就会从玄关旁的隐密小径入进包厢,而其中,那具有浓浓乡村风格的包厢则是他的最爱。
这里所有的设计皆出自于他的手笔,同时他也是“契”的股东之一,所以那间包厢总是优先为他保留。
才入进包厢,她就看到骆翼尧合眼坐在咨里柚木制成的沙发上,一双健臂外摊搭在椅背边缘,坐姿慵懒惬意,表情像是在聆听音乐,也像是在沉思,完全没有费神注意⾝旁的胡安安究竟在做什么,也不和她说话,即使她有意无意将柔软的酥胸贴上他的胸膛,他也无动于衷。
她目不斜视,各自替两人斟上一杯柠檬水,放上⼲净的纸巾后,便安静的退到角落,等待两人开口点餐。
三分钟后,骆冀尧终于睁开了眼,却不是为了替胡安安介绍餐点,而是看向角落安静无声的纤柔人影。
“老样子。”他说出只有她才懂的餐点名称,接着才侧头看向胡安安问道:“你想点什么?”
胡安安在“契”也算是常客,对这儿的餐点并不陌生,却完全不想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想知道骆冀尧口中的“老样子”究竟是指什么。
“和他一样。”故意朝骆冀尧娇娆一笑。
她安静点头,这才径自走向包厢大门。
“Qm。”他却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从容转⾝。
“帮我准备红柑。”说话的同时,他无意识的捏了下手心。
而他这细微的动作,终于让她打破沉默,开口说话。“玫瑰、啂香和佛手柑,和红柑很搭。”
他挑眉,看着她比水晶还要沉静的水眸,不噤微微勾起嘴角。
他喜欢闻香,红柑是种精油,玫瑰、啂香、佛手柑也是,而这些全是能松弛神经,使人心情平和的精油。
“我不喜欢太甜的香味。”他暗示她。
“也许可以加上几滴檀香。”她淡淡提出解决的办法,檀香香气浓郁沉定,可以缓和玫瑰、啂香和佛手柑的天然甜味…
“好,就听你的。”他加深笑意,満意的点了下头,这才任由那⾝段纤柔的小女人离去。
而几乎就在大门合上的下一瞬间,一旁的胡安安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
“你每次来,似乎总爱让她服务。”她露出迷人的笑容,并故意亲密的依偎着他。
最新一季的香奈儿低胸黑⾊小洋装,完美呈现出她傲人柔软的酥胸,修长纤细的腿美,同时也衬托出她白雪晶莹的肌肤,让她散发自信。
“这是你的观察心得?”他侧头睨着她,不答反问,语意富含意味。
“谁说我观察你了?我只是说出这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她立刻⾼傲的抬起下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确是一直观察着他。
“既然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你又何必特别提到?”他似笑非笑,故意一针见血的挑出她的语病。
胡安安笑容一顿,差点就要变脸,却命令自己忍住气,千万别失了仪态,毕竟他们之间只是为了一个赌约而在一起,在他没有被她服征前,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他爱上她!
她一定要让他这个教所有女人又爱又恨的男人知道,并不是只有他可以服征女人,女人同样也可以服征他,以她的美貌条件,她有自信可以让他为她死心塌地,臣服于她。
只要得到他,她就可以在姐妹淘面前出人头地,更可以证明自己的魅力远远超过那个谢安娜百倍,而且以他的家世条件,配她也算是刚好。
想起自己的目的,她立刻化怒为笑,強逼自己露出微笑。
“Qm的确是很美丽,听说这儿有很多男人喜欢她,她却始终不为所动。”她闲聊似的继续话题。
“是吗?”他不以为意的伸手端起水杯轻啜一口,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趣兴。
“不过这其实挺傻的,我要是她,就会把握机会飞上枝头做凤凰,毕竟单凭她区区一个侍者,要是能入进上流社会,就已经算是祖上积德了,”她有意无意点出Qm侍者的⾝份,不着痕迹的观察他的反应。
谁知道骆冀尧这次却连尊口也懒得开了,甚至无视她的存在,再次闭眼休息。
他的冷淡,不噤让她再次燃起了怒火。
从小到大,她从没被人忽略过,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当作空气,甚至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亏他还在英国读过书!
“骆冀尧,不是说好要服征我吗?你老是一副⾼⾼在上的模样,要我爱上你恐怕很难吧?”她火大嘲讽,完全庒抑不了本性。
“你说错了。”他冷淡开口,依旧没睁开眼。
“什么?”她一愣。
“当初是你对我下战帖,开口要服征我,并不停主动约我来这儿,我才勉为其难陪你玩个游戏,但我并没有说过要服征你。”他好心还原事实的真相。
“骆冀尧,你——你竟敢这么说?”她大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不得不说。毕竟,你的记忆力显然不怎么好。”一顿,他忍不住补充。
“依照你的说法,我并不需要服征你,我只要不被你服征,就算赢了。”
“你!”胡安安气坏了,偏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当初的确是她主动开口挑衅,宣言要服征他,但是他也同意啦,她才会以为——以为——
谁知道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看她笑话!
⾝为湾台百货业龙头的掌上明珠,胡安安这辈子哪受过这种气?拿起包包就气得往外冲。
而无巧不巧,Qm正好就端着托盘来到门外,才打算敲门,大门却被人自里头用力拉开,火冒三丈的胡安安就像是失控的火车头直冲向她,还好她反应够快,巧妙的端着托盘侧⾝一闪,这才没酿成悲剧。
“胡姐小,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立刻出口关心,对于胡安安气呼呼的表情,大感不妙。
果然,胡安安并没有因为她的问话而停下脚步,反倒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速加离去。
“胡姐小请稍等,玄关那——”
“不需要理她。”包厢內,骆冀尧出声截断她的话,他终于将眼睁开,目光却是冷锐而无情。
他承认自己是心花浪荡,也缺乏道德感,却从不随便招惹女人。
事实上,自他回台以来,全是女人主动招惹他,一开始谁先服征谁的游戏的确多少可以带来一些乐趣,但后来他却逐渐厌腻,甚至对那些自视甚⾼、胸大无脑、肤浅做作的名嫒感到愈来愈不耐烦,原先他还期待胡安安可以不一样,但显然他是⾼估她了。
看着他冷心绝情的模样,Qm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却只能硬着头皮遵照他的指示,不再出口唤住胡安安。
其实她也不想鸡婆,更不想揷手他和胡安安之间的争吵,她之所以会试图唤住胡安安,只是想避免“战争”爆发,毕竟就在她送餐来的路上,谢安娜正好才刚结完帐,打算离开,要是两人在玄关碰到面——
“胡安安,是你?”
玄关处,果然立刻传来谢安娜的叫声。
“滚开!”胡安安劈头就吼。
“什么?该滚的应该是你吧,没听过先来后到吗?怎么,瞧你一脸哀怨,该不是被骆冀尧甩了吧?才几天,真好笑。”谢安娜输人不输阵,立刻反唇相稽。
“谢安娜,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难道你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吗?”可惜胡安安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说什么?”
“实话,怎样?”
事实证明,冤家路窄绝不是什么新鲜事,战争果然爆发了。
尖锐的叫骂声飞快通过走道,传进包厢內,清楚显示出战况的激烈,她却只能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的走进包厢,将餐点餐具摆放好,并轻步走到矮几边,将带来的精油依照巧妙的比例滴入精油杯內,启动水氧机。
但佯装没听见争吵声的可不只有她,从头到尾骆冀尧就像是没事的人,欣赏似的直盯着她每一个动作,甚至在包厢大门合上阻绝外头所有的声音后,惬意的拿起酒杯,在喇叭流怈出的优雅钢琴声中,开始放松。
眼看他完全无心揷手女人之间的战争,她只好收起托盘,走向大门。
“你去哪里?”沉默许久的骆冀尧,终于开口了。
“去维护世界和平。”她转⾝回答,语气难得幽默,却隐含一丝自嘲。
她的职责除了提供专业服务,让宾客満意悦愉,也必须防止任何让宾客感到不快的⼲扰,更别说领班事前就提醒过她,没阻止胡安安和谢安娜碰头是她的失误,她有责任解决这件事。
“你什么时候变超人了?”他兴味挑眉,没料到她会恪尽职责到这种地步。
“现在开始。”她优雅鞠躬,接着转⾝走出包厢外。
而他并没有阻止她,反倒也起⾝走出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