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刚转⾝的严钧,听见⾝后这呼唤⾝子蓦地一顿,已许多年不曾有人这么喊他。
他微讶地回首,一双黑眸惊愕地望着一张有些熟悉又陌生的丽容。
“小绮?”他略显狐疑地低唤。
“严大哥,真的是你!”温家绮顿时惊喜不已。唯有父⺟和他会唤她小绮。
她一双水眸定定地望着他,⾝穿短袖T恤、牛仔裤的他,比她记忆中成熟许多,更为⾼壮些,肤皮也晒成小麦⾊,经过数年,他五官更为英挺,眉宇间有种沉稳气息,二十八岁的他俨然是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
“妳住这里?”严钧颇意外会跟她成为邻居,即使这么多年未联络,他其实从没忘记这个亲如手足的邻家妹妹。
只不过,女大十八变,她已褪去记忆中的可爱稚气,一头过肩长直发,丽容上着淡妆,⾝上是淡雅裙装,模样秀丽柔美,让他一时认不出来。
“我住四楼,已经住一年了。严大哥你…呃,你先把沙发搬进去,扛在肩头很重吧?”温家绮因意外撞见他,心情无比欢喜激动,还莫名有些紧张。
虽急于跟他好好叙旧,关心他这几年过得如何,但见他一双长腿上下跨着阶梯,且一双手臂还扛着单人沙发,不好在这情况下跟他多聊,于是先提醒道。
“等我搬完东西,再上去找妳聊聊。”严钧说着边跨上几阶阶梯,走入新居大门,将单人沙发卸下,暂搁放一旁。
温家绮跟着他⾝后步上来,停在他住处铁门外,朝空荡荡的屋里张望了下。
“严大哥自己搬家?”她有些疑惑,怎么不见搬家工人?
“嗯。自己搬省钱,楼下小货车也是跟朋友借的,反正我家具也没几样。”严钧说得不以为意。
温家绮闻言,不噤心生担忧,看样子他生活应该很拮据吧?
“我帮你搬。”她脫口说道。
严钧闻言,回头看她,一双眼刻意打量她一下,她⾝⾼约有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但⾝材显得纤瘦娇柔,怎么也不像能为他出力的样子。
“呃,我知道自己没多大力气,但多一双手总是有用的。”看出他眼神里的一抹兴味,她有些尴尬地解释。
“谢谢妳的好意。”他勾唇,微微一笑。“我自己搬过,没问题的。如果妳想帮忙,能不能在妳要买晚餐时顺道帮我买一份?”不好完全拒绝她的善意,他于是提出这小小要求。
温家绮先是怔了下。“那个…我晚餐习惯自己煮,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准备一份。”说完,她忽觉脸颊有些微热。
她的话让严钧再度意外。“当然好啦,⿇烦妳了!”
他欣然接受她,甚至有些期待,没想到这个过去在他眼中的小妹妹,如今已会煮饭了。
他轻易接受了她的提议,让温家绮又觉双颊泛热,有些不自在的道:“那严大哥搬家小心,我先上去煮晚餐。”
她转而匆匆步上楼,掏出钥匙开铁门,一踏进自己的租屋套房,便觉一颗心莫名怦跳。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意外撞见他,两人也没有什么生疏感,自然地便交谈了起来,她这才惊觉,原来內心深处对他的迷恋,从未真正消失。
将包包搁在沙发,她忙转往厨房,打开小冰箱,检视所有食材,认真思考晚餐菜单。
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有机会煮饭给他吃,尽管不是专程为他下厨,可她心情竟充満无法言喻的欢愉。
稍晚,她煮妥四菜一汤的家常菜,虽是她惯常的几道拿手菜,却比她一个人用餐时还多一道菜,且分量也增加许多。她不清楚现在的他食量如何,但过去他在她家吃饭,胃口向来不错。
她脫下围裙,望着摆在餐桌上的晚餐,这才有些困扰地轻蹙细眉。
她该大胆地邀他上楼吃饭,或者,装进便当盒带下去给他?
一时间她竟做不出决定,若是过去,她自没什么好顾虑,他在她家吃饭是件很自然的行为。可现在,两人分开八年未联络,即使巧遇仍一见如故,但彼此间一定有许多地方不同了。
他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有的话,她邀他进屋吃饭是不是不妥?可若装进便当盒送下去,他那里肯定尚未整理妥,也不便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犹豫半晌,她没个答案,决定还是问他意见。
她于是下楼,见他住处铁门依然敞开,她走近探看,原本空荡的客厅多了几件大、小型家具,只先随意摆放,却没看到严钧的⾝影。
“严大哥?”她站在门口轻唤了声,没听到回应,于是踏进屋里,再度唤道:“严大哥,你在吗?”她稍加大音量,朝里头喊着,不知该不该步进里面找人。
“我在。”忽地,⾝后一道男声教她冷不防吓了一跳。
她转头,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他,只见他双手提着两大袋应是装杂物的大塑料袋,英俊脸庞上因劳动而布着汗渍。
她心口不由得怦跳了下。
“抱歉,吓到妳了?但刚才我走路有声音的。”严钧低凝着有些怔忡的她。没料到会害她吓了一跳。前一刻他走路上楼,明明有发出声响的。
“没、没有。”她忙摇摇螓首。“只是想告诉你…可以吃晚餐了。”现下邀他吃晚餐,她无法像过去那么自然,不免有些紧张尴尬。
“喔,真巧。我刚把小货车停好,拿完最后的东西,正打算上楼找妳。”严钧笑说,边将手中大塑料袋暂搁在屋內角落。
眼下他并不急着先整顿新环境,倒想跟难得巧遇的她好好叙叙旧。
“那个…严大哥要上我那儿吃饭吗?还是,我装便当送下来给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探问,其实內心希望能跟他同桌用餐。
“我上去不方便?”严钧因她另一个提议而微诧了下。接着才有所顿悟“也是,现在不比过去,小绮已是成熟的大女孩,妳一个人住吧?我去妳那里的确不太妥。”
他不免觉得自己欠思虑,因对她一见如故,自然地便恢复过去相处模式,当她是妹妹般倍感亲切,但毕竟两人都是成熟男女,他直接去她住处,未免不妥。
更何况,她也许已有男友,也许不是自己一个人住。
“呃?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严大哥在意…怕你女朋友也许会误会…”她后半句说得小声,不噤低垂下头。
“女朋友?”严钧因她的猜测而讶异。“我没有女朋友,一直都没有。”他实话道。
这些年他将全部心力都投注在戏剧梦想中,完全没多余时间跟心思交女友。
“欸?”她抬头,意外一诧,心口莫名有种放心感,那情绪教她更感意外。果然…她还是一直喜欢他,年少时对他的那份暗恋,并没因长时间分隔便消失不见。
只不过她也不可能仓卒地向他告白,她甚至没勇气向他坦承自己对他存着超越兄妹的情感。
而她也不急着要改变两人关系,只要能先像过去那般自在相处就好,想到现在他成了她的同栋室友,以后两人常有见面机会,就令她无比⾼兴。
“严大哥要是不介意,我很欢迎你来我家吃饭。”她笑盈盈地大方邀约。
“谢啦!”见她粉脸上的熟悉笑容,严钧心情更为释然,也就不再多想地跟她上楼了。
“这些全是你烧的菜?!”看见饭桌上菜⾊,严钧非常惊诧,原本猜想她也许只是煮锅什锦面之类的简单晚餐,没想到这么丰盛。
“小绮真的长大了,变这么贤慧,可以嫁人了!”他夸赞道。
他的称赞令温家绮不由得心喜。“严大哥变得会说好听话了。”她笑道,边拿空碗为他盛饭。
“原来我以前说话不好听?”他俊容故露一抹无辜。
“不是那意思啦!以前严大哥较拘谨,说话的语气、表情没有这么多变。”她微笑解释。
“喔。”严钧扬了下眉,顿时意会过来,补充道:“我是演员啊!”说着,边伸手接过她盛妥白饭的碗,道声谢谢,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严大哥真的成为演员了?”闻言,继续盛饭的温家绮不噤抬眸惊喜地看向他。“演过哪些戏?”她好奇追问。
她偶尔会注意影剧新闻及八卦杂志,却从没见过他的名字或照片,这让她一直不确定他是否己闯出一片天。
“是正式的演员了。这些年我前前后后待过三、四个剧团,经常跑剧场,也已演过数十场舞台剧,不过还没能有机会在萤幕前出没。”加入剧团是为了磨练演技,他的目标是电视台戏剧,将来更要闯入电影界,跃上大萤幕。
“我好想看严大哥演戏。”她一脸兴味盎然,心想以后要多多注意剧团的舞台剧表演消息。
“我那里有些表演的录影DVD,你真有趣兴的话,晚饭后我下去拿给你。”一听她想看他的表演,他心里非常欣慰,不免有些爱现的心态,一般面对外人,他不会这么积极推销自己作品的。
他们之间一如往昔的熟悉,确实没因两人分开八年之久就产生隔阂或生疏了。
“真的吗?好,我要看!”温家绮顿觉迫不及待。
闻言,他一笑,端起碗筷,才夹起一道虾仁炒蛋品尝,就忍不住大声赞叹。“小绮烧的菜比看到的更加倍美味!”
“严大哥太夸张了,只是普通的家常菜。”他夸张的表情令温家绮不噤莞尔。
似乎…他跟过去很不一样,不过,他仍然是他。
“家常菜一点也不普通,不容易吃到的。”他实话道,边再夹另一道菜仔细品尝。
他并非对她的手艺夸大其辞赞叹,而是真觉得美味可口,吃起来有种温暖的感动,他已许多年不曾吃过熟人煮的家常菜了。
“严大哥从没想过回家吗?”她直接脫口就问。一问出话,才惊觉不妥。
正津津有味吃食的严钧,因她一句问话,抬眼微怔,眼神黯了下。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温家绮不噤后悔一时说错话,坏了两人重逢的欢乐气氛。
“你不需道歉,小绮不是别人,有什么话都能问的。”严钧掩去那抹黯然,对面露歉意的她勾唇淡笑。接着再道:“我不是不想回家,是时间还没到。”
“时间还没到?”她这才抬头,呐呐地复述他的话。
“我还没真的功成名就。当年离家时,我对我爸承诺,等我成为家喻户晓的演员明星时,才够格再回家当他的儿子。”当年立下的这个豪语,一直是他努力的最终目标。
“原来是这样。”听了他的解释,温家绮才觉释怀了些。
“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的。严大哥一定能功成名就,成为全湾台,不,是全世界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她对他充満自信,笑盈盈地鼓励。
“看来小绮比我还会说好听话,真的太夸张了呢!”他微笑反驳。就是好莱坞巨星也不是真能成为全世界都家喻户晓的人物的。
不过,她的鼓励与肯定倒令他心里很欣慰,一如过去她对他的支持鼓舞。尽管她尚未看过他的表演,他却因有这个粉丝妹妹相挺而非常⾼兴。
这一晚,两人在饭桌上边吃饭边闲聊,互相分享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他告知当年离家后便加入剧团,先从事幕后打杂工作,边学习演戏,两年后他决定先服完兵役再继续投入剧团工作,之后陆续换待过三、四个剧团,而他是在四年前才开始有资格上舞台担任要角。
她对他这么多年来努力追求演艺梦想的坚持无法不佩服与赞赏,也不断追问他的甘苦谈。
下班回家,温家绮出了捷运站,路过一间书局,忽然心生一念,绕进书局里。
她直接寻找摆放食谱的书架区,伫立在那里翻阅食谱。
她虽会烹饪,但也只会一些普通家常菜,知道严钧常年吃外食,甚至常以泡面、吐司随意果腹后,令她心生在意,不噤想着有机会时要多多煮些好料给他吃。当然这只是其一,她其实很喜欢跟他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的感觉。
不多久,她一口气买下三本食谱,离开书局。路上她又转往超市,补充些生鲜食材。
回到公寓,她打开大门走楼梯上楼,经过三楼,不意外地看见严钧住的那扇门紧掩,现下已六点半,他昨天提过,今天开始便又要忙剧团排演,下一出舞台剧将在一个月后公演,要她届时一定要亲自去看他表演。
他说今晚也许十点过后才会到家,如此一来她将有足够时间研究新菜⾊,准备自己的晚餐兼给他的宵夜。
也许,她这行为太积极主动,但昨晚两人相谈甚欢,他甚至直言表示,希望还有机会吃到她的料理。
他依旧当她是妹妹看待,而她也愿先将他当成兄长表达关怀,至于另一种情感,她想暂留在心底,继续悄然滋长,待他演艺事业稳定些,或有意交女友时,也许她便会勇敢地表态。
返回自己住处后,她便待在厨房边翻食谱边忙碌,尽管是第一次挑战的料理,但只要拿捏妥食材分量,遵行食谱步骤调理,似乎也没那么困难。
当她顺利做出有如食谱照片所示的“红烧大鳗烫”时,不噤非常有成就感,虽没吃过这道料理,不知烹调得是否地道,但试尝起来味道还挺不错的。
她料理了三人份,留下三分之一给自己当晚餐,迫不及待地将热腾腾的食物装进保温便当盒,接着写了张小便条提着便当盒下楼。
三楼严钧那户的铁门仍紧掩着,现下快九点了,他大约再一小时便会回来,不知他看到她准备的宵夜,会有什么感觉?
她不由得嘴角泛笑,能替喜欢的人下厨,竟是这么愉快奋兴的事。
今晚她确实是特地为他下厨的。虽说她自个儿也要吃晚餐,但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想买食谱,挑战新料理。
选择港式烫汤,是因昨晚闲聊时,他提到曾跟剧团到港香演出过,对当地的烫汤还念念不忘,而她研究的第一道烫汤并非是他提的种类,会决定先做这个,是觉得看起来料多且美味。
她知道,他喜欢鳗鱼。那是他曾在她家吃过数回晚餐后,她印象中他所喜欢的其中一道食物。
将装便当盒的提袋放置门前,她转⾝上楼。
回到自己住处,她先吃完晚餐,接着整理厨房后便去浴室澡洗。
洗完澡,她这才将昨晚严钧交给她的一叠DVD拿出来,打算好好观赏他过去的演出。
严钧在将近十一点才返家,拖着有些疲累的脚步,步上三楼。
走到租屋处铁门前,才要掏钥匙开门的他,透过走道上一盏昏⻩小灯,注意到放置在门前的一只拼布提袋。
他弯⾝拎起,纳闷地想检视,见提袋內有一张便条,他拿出便条,却因⾝体挡住背后微弱光源,一时看不清便条上的字。
他于是旋个⾝,将便条拿⾼,就着狭窄走道上方的小灯一看。蓦地,神情一诧——
严大哥,排练辛苦了。
我晚上煮了“红烧大鳗煲”当晚餐,也给你准备一份当宵夜。
希望能合你胃口,也记得早点休息喔!
我很期待你的新戏!
简单几行字,教严钧顿觉心口漫过一股暖热。
她的温情问候与体贴作为,宛如眼前这盏晕⻩柔和的小灯,映照他心田。脑中浮现她的甜笑容颜,他唇角淡淡上扬。
似乎…一天的疲累轻易便一扫而空。
稍后,他进屋,迫不及待要先品尝她准备的宵夜,其实他晚餐尚未吃,原想回来后随便泡碗泡面充饥,没想到有人为他准备了宵夜,且这分量根本比正餐还多。
他一打开保温的圆型餐盒,便嗅闻到美味可口的香气,接着又看到丰盛料理——上头一半鳗鱼,一半猪⾁,而⾁下面铺着冬瓜、花菇及芹菜。
他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忙拿起匙筷大快朵颐。
“好吃!”他开口赞叹。不仅因现下确实饥饿,也因她的手艺太对他脾胃,他已许久不曾吃过红烧鳗鱼,何况是这没尝过的红烧大鳗煲,教他一吃便上瘾。
很快地将大分量的红烧大鳗烫喝个精光,从不暴饮暴食的他难得狼呑虎咽,吃到肚子撑。
他很想立刻上楼找她,竖起大拇指,对她的料理按赞!
想着,他起⾝离开客厅,转往小厨房,将便当盒清洗⼲净,又转回客厅拿起置在茶几上的拼布提袋,准备将便当盒装回,拿起来时他不由得审视这只看起来温馨可爱的手工拼布提袋。
不多久,严钧拎着便当盒提袋站在温家绮住处铁门外按下电铃。
等了约莫半分钟,没人应门,才打算再按铃时,他一顿抬手看了下腕表。
十一点十七分。对他而言时间还早,但说不定她作息正常,这时间已休息了。
犹疑了下,心想还是明天再叨扰,他转⾝打算下楼。
忽地,⾝后传来开启铁门的声响,他回头,只见她声音硬咽地唤道:“严大哥。”
他担忧地步上前,就着昏幽光线看见她双眼含着泪,鼻头还泛红。
意外惊见她泪涟涟的模样,他心口不由得菗了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他紧张地追问。
她虽褪去过去那份稚气,变得温雅许多,但个性仍是乐观开朗,昨天她明明开开心心地和他畅谈许久,而稍早她给他的宵夜及所写的便条也感觉不出异常,令他不免担心她是否忽然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没、没事。”她忙头摇,朝他堆起一抹笑,两滴晶泪却不觉滑落脸庞。“怎会没事?好端端的为什么哭?告诉严大哥,严大哥替你作主。”严钧见状,心口又是一紧,浓眉轻拢。
他一脸焦虑且语带保护欲的样子,教原本没事的她竟觉胸口暖热,噤不住又想落泪。
“我…只是看了你演出的DVD,太感动了…”她轻声解释。
不过是看了他演的一出戏,她已不由自主感动泣泪,她明明不是那么容易因电影戏剧而掉泪的人呀。
或许,因对象是他,才教她对他的表演惊讶之际,轻易就动容?
“嘎?”闻言,严钧瞳眸征愕。
她无端哭成泪人儿,竟是因看了他的表演?!
“哪部戏让你这么感动?”他放心之余,不噤好奇地追问,自然地踏入她屋里客厅。
昨晚两人在她这里闲聊许久,得知她没男友,且今晚又亲切地为他准备宵夜,他于是完全当她是妹妹亲人般,对出入她住处没再多作顾虑。
才一进屋,他轻易就看见茶几一边堆着卫生纸团,显然她方才哭得很夸张,而电视液晶萤幕已无影像,他不噤揣想究竟是哪部片能如此感动她?
“我没照演出时间看,是先挑剧名看的,看了《双面桃花源》…”她声音轻硬道。随后掩上门板,返回客厅沙发落坐。
“那一出戏…”严钧意外她会先挑这出舞台剧观赏。“虽然剧情偏于沉重、灰⾊,不过回响不大,怎么会害你哭成这样?”他颇为困惑。
但其实那出剧虽票房不佳,前后没表演过几场,却是他很喜欢的一部剧本,且对自己演出也给予不错评价。
“我觉得剧本很菗象却也很写实,非常发人省思…男主角离乡背井在水泥丛林中寻找大家寻觅的桃花源…他不断向⾝边形形⾊⾊的人问路,有人讥笑他、欺骗他,也有人善心指路,却未必指向正确方向。”
“当他一路受挫,历尽磨练与挑战,好不容易靠着毅力寻到桃花源,才因眼前的万紫千红而惊喜时,不一会儿,一切就全化做黑白⾊彩…成了短暂的南柯一梦…”
“男主角失望难过不已,不由得愤世嫉俗,再不相信世上有桃花源存在…他孤独意失、垂头丧气地返回家乡,途中却见杂草丛中有一朵小花,他莫名地伫足,弯⾝摘起路边小花,从那小小花朵中,窥看到另一个桃花源世界…”温家绮述说起不久前看的舞台剧故事,却只能描述故事大意,无法将他所诊释的一幕幕深沉心情与每个贴切神情述说一二。
整出戏其实没什么台词及旁白,全靠剧中演员以肢体与表情表现,其中担任男主角的他,尤其令她钦佩与动容。
他演技这么精湛、情感这么投入,让第一次看他表演的她,被他这个人及他所格释的角⾊感动得流泪。
说完故事大意,她接着表达自己想法,缓缓再道:“我觉得每个人其实都想寻访桃花源,也许是跟随世俗嘲流而寻觅,倾尽时间金钱及自我,才看到那海市蜃楼的短暂幻象。
“也或许有些人,在蓦然回首才猛地醒悟,桃花源早存在自己心中,因为唯有那里能不被世界剥夺与渲染,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桃花源。”
严钧静静听她述说自己曾演出的戏剧故事,她最后表达的论点,令他不免诧异,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竟能被这出没有浪漫爱情且灰⾊窒闷的舞台剧所感动。“小绮真的长大了,甚至比许多同龄女孩还懂事。”他欣然地笑赞道。
没能在一见面当下对她的手艺直接夸赞,他因这先开启的话题,对她表达赞赏。
她不仅温顺贤慧,还心思细腻、有內涵,会这么认定,是因这出戏当时票房不佳的原因,除题材不昅引年轻族群外,表现的手法其实带着菗象隐喻,并非几句话就能轻易将故事大意描述完。
看过这出戏的人,泰半是一知半解地离开剧场,就算了解的观众,也鲜少能引起其共鸣,更别说觉得感动或喜爱了。
对于自己所演出的少数几部特别中意的剧本能得到她的认同与支持,甚至感动掉泪,还能说出精辟见解与感受,教他对她更多一分欣赏。
“属于小绮的桃花源是什么?”他不噤问道。
“呃?”他突来的问题,令她愣征了下。
思虑几秒,她只是轻摇螓首,轻声道:“我还不晓得。”
其实,她知道自己向往的桃花源是什么,然而面对他,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小小地对他撒谎。
她所向往的未来生活,是像⺟亲般,能遇到如父亲一样,爱她的伴侣,经营一个温馨简单的幸福家庭。
她的心愿,是当贤妻良⺟,她的桃花源世界,是她与另一半共有的幸福家庭。这种梦,她怎好意思向他坦承。
而那原本模糊未知的未来伴侣,在他问话后,竟变成他的脸庞。
她为自己这迅速产生的幻想而粉颊热燥,羞赧地想赶快抹掉。
“严大哥的桃花源是什么?”她反问他,极力恢复自若神情。
“演艺圈的大梦。”严钧坦言。“即使到头来追寻不着,又或者仅是短暂绚丽的南柯一梦,我仍要赌上人生去追求。”他目光炯炯地宣告。
也许追求功成名就跟绝大多数人一样,太过虚浮俗气,但他要追求的并非是物欲心名利,而是自我梦想的肯定与实现。
“看过严大哥的表演,我更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她再一次对他鼓励和支持。
尽管他现在只算成功步上演员之路,离他订定的目标还有一大段距离,但她对他有绝对信心,相信不用多久,他便能在演艺事业上大放异彩。
“今天的排练都顺利吗?”她关心的问。其实也想问问他喜不喜欢她准备的宵夜。
“还算顺利。对了,我这时间上来,是想好好地向你的宵夜道谢的。”他拎起前一刻置放在茶几上的便当提袋对她竖起大拇指,赞道:“非常、非常美味!”
一见他捧场地将宵夜吃光光,还对她的手艺大表赞叹,她心口一阵甜,直想再为他准备隔天的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