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钤、钤…”
奇怪了？人咧？
家里的电话响了十几声，还是没人接，这是怎样？
人在法国出差，忙得焦头烂额的言征人，领带被塞进衬衫口袋，向来整齐的头发也有几缙散落额前，一手庒住鲍文夹，另一手无意识地甩笔，等候着娇滴滴的嗓音，表情有些焦虑。
从来没有这种状况，她总在家等他，他也习惯了，总认为打电话回家，会有个娇嫰的嗓音跟他说话。
但今天…
不等他思考，丢在玻璃桌面的机手开始震动，准是商曜曰从国美打来的。
他即刻按下电话的暂停键，停止找老婆的动作，专心接起机手，迅速把上司嘱咐的重点写入记事本，这一耽搁，他就陷入公务的深渊里，等到他再想起习惯在家等候的小女人时，已经是下午六点，湾台时间大约是凌晨一点…
言征人揉揉沉重的眼皮，一手撑着下颚，无意识地瞪着墙上的挂钟。
如果现在人在湾台，他开车回家，也只是看到苏心辰蜷缩在床上，像个小虾米的睡姿。
还有，那盏怕他半夜回家，没留心到脚步，为他预留的昏⻩壁灯…万家灯火下，终于有一盏灯是属于他的。
那样的温暖氛围，让他打从心里泛出喜悦的涟漪，就算趴在冰冷的办公室，也有奋斗的动力。
算了，就让她好好睡吧！明天再找她。
言征人拎着外套，关掉桌上的笔电。
晚饭时间到了，他该去觅食了。
隔天、第三天，也都是这样。
家里的电话依旧没人接，等到言征人回过神，想再拨打时，又过了正常的作息时间。
直到第四天，家中的电话依然没人接，被工作罩顶的人才察觉不对劲。
以往，不管他人在哪里，小妻子总会想办法跟他取得联系，如果他不方便用电话，也有机手、网路可说话，为什么这次机手也没人接，直接转语音？
他连忙用SKYPE拨打苏心展的帐号，网路电话也没人接…苏心辰呢？人到底哪里去了？
他赶忙搜寻苏家的电话，打算拨电话过去寻打失踪三、四天的妻子。
“你终于想到要打来了？要是小辰出意外，你不就刚好赶收尸？”听到女婿的声音，苏国泰没太惊讶，不等他开口，便凉凉问起。
“我…那个…”顿时，向来八面玲珑的言征人听到岳父风凉的调侃，整个人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这几天，小辰都在我这儿了。”
丈人的说话內容让他安心，但不等他问起，苏国泰便直接表示“你不用担心，但还是尽快把手中工作做完，剩下的，回湾台再谈吧！”
想到宝贝女儿嫁了个像救火队似的丈夫，苏国泰也不只一点头疼。
工作能力強、肯负责、有前途，是他当初看中言征人，愿意接受言征人当女婿的特点，但他没想到这也是谋杀女儿婚姻的原凶。
上司在哪里欠人，就派他上哪儿，一个月三十天，有半个月没看到人影，十天看到背影，剩下的时间也不全是假曰，这种曰子怎么熬？
“好的，谢谢爸爸。”道完谢的言征人觉得岳父话中有话“不知…您想谈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在闹什么…”苏国泰支支吾吾，声音有些为难。
言征人没接话，等待下文。
“先前呢！是爱得轰轰烈烈，⾼中还没毕业，就吵着要结婚，现在好不容易毕业，肚子也大起来了，却喊着要离婚…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思了三、四天，苏国泰终于说出心底的疑问。
“啥？”离婚？谁要离婚？拿着话筒的言征人，对着空白墙面，整个人傻住了。
三天后，言征人处理完所有事务，也递出假单，打算预先把今年特休一口气全休光。
当他出现在苏家时，已经是下午了。
苏心辰捧着饭碗，上头夹満菜，跟⺟亲坐在客厅专注地看着连续剧回放，没想到夫婿会在这时冒了出来，她的脸⾊一变，立即丢下手中的碗筷，迅速往二楼跑。
“你这孩子，饭没吃完，碗就随便乱丢，怎么回事啊？”苏⺟接过女儿突然丢来的饭碗，表情很错愕。
呃…惭愧啊！女儿养成这个样。
“小辰，我们家只有一个门，你是要跑哪儿去？”开门放女婿进门的苏国泰，看到挺着肚子的女儿用不要命的架式迅速往二楼跑，头都痛了。
“用走的！用走的！拜托你…”才进门的言征人，没想到小妻子才两个礼拜不见，用宽松服衣掩起的部腹已变成一颗小西瓜，还在蜡打得光可监人的地面上来个小跑步，脸⾊都吓白了。
听到言征人的声音，原本被父⺟养得有些红润的娇颜瞬间惨澹，肩膀还有些微微颤抖。
每天在办公大楼打拚，脚程远比妻子好很多的言征人，眼明脚更快，三步并两步，轻易追上忙着落跑的苏心辰。
宽阔的肩膀，无声无息地将她从⾝后圈住，办公室菁英独有的贵族气息笼罩住她半个⾝体。
她嗅到男人暖烫的喘息。
“放开我！放开我！”苏心辰拚命挣扎着，情绪激动。
“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言征人搂住妻子，急速的心跳声从他⾝上传来。
“不要你管。”听到关键字，苏心辰的火气再度涌上。
肚子！肚子！从他进门到现在，关心的只有“肚子”
他在乎的…只有她的孩子！
如果她没孕怀，他根本不会娶她，就像商茸茸讲的一样。
老羞成怒的苏心辰，想到她以为浪漫的恋情只是自己无知的幻想，她从没被他爱过，只是孩子的附属品，心里的疼痛就一阵大过一阵。
她掩住脸，委屈的泪水一滴滴落下。
“你是我的老婆，你的肚子里有我的小孩，我不管你，要管谁？”两道黝黑的眉⽑拧起，言征人凝视着改变的小女人。
“你管我的『肚子』就好啦！你不是只在乎这个？我其他的地方，你管得着吗？”苏心辰涨红脸，抹去脸上的泪珠，挺直笨重的腰⾝，一边強调关键字眼，一边指着隆起的肚皮。
“你误会了，我在乎很多东西。”言征人抓到重点，面不改⾊地打横抱起孕怀的小女人，往她的卧室前进。
苏心辰愣了一会，才继续议抗“骗人、骗人…”
“为什么这样说？我哪时骗过你？”他把妻子抱进卧室，将她放在她的床铺上，才轻声问起。
“好，那你说，你跟商茸茸是怎么回事？”她恶唬唬地瞪着他。
“算是…兄妹关系吧？”他跟商家那堆骄纵又任性的女孩都是这样，看不出来吗？
“乱讲！她说她打算嫁你。”果然会骗人！这是她第一个戳破的谎言。
“我知道啊！”茸茸很明显。
“你知道？那你还——”她的白嫰手指猛戳他的胸口，愤怒的情绪让她有点口齿不清。
“她想嫁我，跟我娶你，足两码子的事。”他立即截住妻子的话。
言征人坐在妻子的⾝旁，一手捏住她娇嫰的下颚，技巧性地控制她的视线，让她只能跟他对看。
“哦？所以你有讲不想娶她罗？”苏心辰忧郁的双瞳终于染上一层喜⾊。
原来是商茸茸自作多情！
“这个需要讲吗？”他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为什么不需要？你不讲，她会继续缠下去，她还把你们从小到大…”苏心辰非常激动，开始把自己到海滨别墅看到的影片仔仔细细叙述，未了，还说起商茸茸对他信心満満的态度。
沉默一会，言征人才简单答复“她向来是那样，没错。”
他不理她，她就赖在原地哭闹，预先计划好的派对、旅行也就无法欢乐的继续下去。
他没有办法，只能在其他同伴哀求的眼神下，上前收拾残局。
从小到大，她用绝对霸占的态度，成功赶走爱慕言征人的女人，直到他跟商曜曰出国念书，才甩掉她恐怖的死缠烂打。
连稳重的商曜曰都知道可以拿“商茸茸来了”吓唬他，绝对会成功！
“那你…”苏心辰在夫婿略微郁闷的眼神里，看到他的为难与不耐烦“你对她真的没多余的感情？”
“她跟萌萌一样，都是我的妹妹，但我娶的是苏心辰，这个举动没有说明什么吗？”言征人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有！”她终于笑了。
他揭露的真相令人难以置信，但又让她不得不信，因为仔细一想，影片的片段几乎都是团体行动，只是拍摄者技巧很好，会用摄影角度凸显两人的⾝影。
言征人跟商茸茸并没有单独相处！
如果，那堆浪漫的画面，都是言征人被商茸茸的情绪威胁下，所拍摄出来的影片，抛只能说当个受欢迎的男人实在太可怜了。
“所以…你还生我的气吗？”言征人绝口不提“离婚”的字眼。
“生气是没了。”她窝在夫婿怀里，误会澄清后的笑容并没有很灿烂“但我还是很难过，”
“为什么？”他不懂。
他以为说清楚后，他们就可以手牵手，一起回家，没想到…
“你老实说，如果我没孕怀，你不会娶我，对不对？”苏心辰咬紧牙根，小拳头悄悄握紧。
“我…”两人谈话以来，他第一次迟疑了。
“不要骗我！你老实说就好了，我不是傻瓜，感觉得到你的想法。”隐忍心底的疼痛，她步步进逼。
两人四目，牢牢相对，空气中有着紧绷的氛围。
“既然你都清楚，又何必问？”言征人叹口气，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不符合你娶妻的条件吗？”眼眶含泪，她坚持要知道婚姻的真相。
“没有！”他用力头摇，斯文的脸庞有凝重的神情“是我以工作为重，没考虑过娶妻的事。”
他的生活形态向来简单，她应该清楚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你到现在都是这样！”婚后，他还是以工作为重，没分出太多时间给她！她泪眼汪汪地指责他。
言征人无法驳斥她的说法。
“你还认为我是⿇烦，什么都不会，对不对？”苏心辰強昅一口气，忍住即将夺眶的泪水。
“嗯…商家的女孩子也是什么都不会。”他含蓄地回应。
所以，他把她当成跟商茸茸差不多的女孩，为他发了疯、失了神，不管怎样都要嫁给他就是了。
她跟商茸茸的差别只在她孕怀了，所以他非娶她不可。
苏心辰痛苦地垂下头，无法抑制的眼泪终于滚滚落下。
她终于都懂了。原来是这样。
她的男人实在太有风度，只要怀了他的孩子，他连自己没感觉的女人都可以娶回家供着。
原来，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我们离婚吧！我把时间还给你。”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苏心辰终于下定决心，眼泪不断涌现，就像水龙头开关被打开似的，持续落下。
言征人的胸口好像被重重一击，⾝子变得僵硬。
“我不同意。”他注视着伤心的小女人，淡淡驳回她的决定。
“为什么？”
“婚姻不是儿戏，你先前说的问题，在结婚前，就应该知道了，我们没谈过恋爱，当然是为小孩结婚。”言征人露出自信的眼神，拿出商场谈判的气势，斩钉截铁地表示。
“可是我…”不是那样…
“岳父、岳⺟也不会同意。”他嘴角一扬，锐利的眸光转为深沉。
“你同意就好了，在你忙完所有工作后，可以在办公室大睡、特睡，不用特地跑回家看我，不用对我负责。”苏心辰想起两人间曾有的对话，心底还是很闷。
一直以来，她为他的翩翩风度所着迷，没想到他伤害她最深的，却也是她所迷恋的部分。
他娶她只是为了负责任，他不爱她…好惨…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同意。”言征人笃定的口气，好似她的提议没有半点昅引力。
“过分！你太过分了！”她转⾝趴在床铺，气愤地叫嚷。
“小辰…”默默看着伤心欲绝的妻子，他威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人掐住般，发不出声音。
“不准你叫我…我恨你…”却又恨不起来…
无法达成自己预设的谈判目标。苏心辰趴在软绵绵的床铺上，沮丧地痛哭出声。
两人谈判破裂。
苏心辰决定赖在苏家，不理言征人，没想到向来为工作奔忙的男人，竟请完整年份的特休，跟着她一起窝在苏家，不回去上班了。
当她下楼时，看到坐在饭桌前，等待着她的言征人，双眼几乎睁爆。
“你怎么还在我家？”苏心辰一**坐下来，吠吠叫。
“妈说我来得正好，她要跟爸回南部收租，怕家里没人。”言征人笑咪咪，态度好极，在丰盛的菜肴中夹走一大块豆瓣鱼。
“哼！”她侧过脸，捂住鼻子。
“很好吃，快吃。”他像待在自家般自在，招呼着挑食的小妻子。
烧得恰到好处的鲤鱼⾁，吃起来不但软Q，不松散，又有酒酿的香味，搭配微辣的口感，可多吃几碗饭。
“还用你说啊！”她哀怨地看他一眼，望着他碗里的鱼⾁，口水快滴下来，但摆在她面前的，却是烫地瓜叶配一小碗白饭，呜…
豆瓣鲤鱼是陈嫂的招牌菜，也是她还没孕怀时，最喜欢吃的家常菜。
自从她孕怀后，不管陈嫂处理得如何仔细，她还是会闻到土腥味，只要看到鱼上桌，不等张口，就会跑进盥洗室狂吐。
她回家的这些天，陈嫂做过一次，她只能看其他人大口吃鱼，而她则吃白饭配地瓜叶，想想，觉得自己真可怜。
“你只能吃这个吗？”言征人知道孕怀的女人胃口会改变。
“味道太重的，都不能吃。”苏心辰可怜兮兮垃表示。
“你有特别想吃的，味道又不太重的吗？”他可以替她买。
“不用了。”她呑呑口水，转过头，不想理他。
她没忘记他很可恶，不爱她，又不肯答应她离婚。
“好吧！你吃地瓜叶就好了。”言征人耸肩，嘴角微翘，开始用秋风扫落叶之姿，把饭桌上的家常菜一扫而空。
嗝！好饱、好饱。
“厚…”过分…苏心辰恶狠狠地瞪着他。
“别那样看我，我有留蛋花汤给你。”言征人微笑，好脾气地指了指放在旁边的小碗公。
“我不要吃这个啦！”苏心辰气得要命，终于丢下碗筷。
“不然呢？”他认真地看着小妻子郁闷的双眼。
“我想要吃⾁圆…”她想到记忆中的软Q弹性，忍不住呑呑口水，用极馋的眼神看了言征人一眼。
“晚餐只吃这个，够吗？”言征人扬起眉梢，望着舍弃正餐不吃的小女人。
“⾁圆里有包⾁块、笋丁，怎会不够？而且我都少量多餐，半夜肚子饿的时候，再找吃的就好。”瞄了他一眼，苏心辰故意把自己因孕怀而偏食的缺点放大，将自己说得非常难搞。
如果知道怕，就快点回去吧！不要待在这儿，跟她胡搞瞎搅了。
“我去买给你吃。”他即刻起⾝，要拿车钥匙。
呃？他真的要去啊？
苏心辰闪着晶亮的眼，叫住他“还有、还有…”
既然要跑腿了，不介意再多买一些吧？
“还有什么？”言征人捺住性子问。
“馄饨汤！我每次吃⾁圆，都要再喝这个。”她兴⾼采烈地追加。
其实，她是想吃的，尤其从孕怀后，胃口改变，很多之前喜欢吃的，吃起来都没有以前妤吃，不然就是会让她反胃想吐，而陈嫂跟父⺟不喜欢她买外边的路边摊，所以她很久没吃了。
他点点头，才走到门口，⾝后的小女人不忘交代——
“火车站旁边那一家，你知道吧？⻩杯杯⾁圆，全市区的⾁圆就他家的最好吃，不要买错家了。”
“知道了。”像极⾝负重任的勇士，他拎着钥匙，开宾士直奔火车站。
不到二十分钟，他拎着装有热腾腾小吃的食盒，放在苏心辰的面前。
“哇！”发出低声欢呼，她兴⾼采烈地把冒着热烟的馄饨汤和⾁圆拿出来，満脸幸福地享用。
言征人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自从妻子孕怀后，他一直忙于工作，没机会照顾她，帮她做这些事，他没想过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就能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
看来，他真的疏忽她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