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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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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朝哗然中,李昭德平素骄横跋扈、哪怕是同为宰相级别也常被他羞辱呵斥的恶果终于体现出来了,朝堂上寂静一片!

  哪怕是许多现在还依附在李昭德门下的‮员官‬,也因为平素被他呼来喝去羞辱过甚,见他如此狼狈暗生快意,故意装聋作哑地不肯出面帮他辩驳。只有极少数一⾝荣辱完全系在李昭德⾝上的‮员官‬跳出来同魏王魏承嗣一派的爪牙激辩起来。

  武则天见有人攻讦她一直宠信无加的李昭德,脸上登时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但是随着三位大臣的慷慨陈辞,不断列举的李昭德的言语、事例,武则天脸上不悦的神⾊渐渐消褪了。

  尤其是张嘉福那句:“陛下自长寿以来,厌倦细政,朝中大事,悉委李昭德。中外奏申,李昭德允,陛下便无有不允!李昭德不允,陛下已允,也依其奏请,改为不允!”深深地触动了武则天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政由己出是武则天掌握权力的根本,富贵可以予人,割喉的匕首却绝对不能操之他人之手。张嘉福这句诛心之语,触到了武则天的逆鳞。

  武则天冷冷地开口,打断了双方‮员官‬的论辩:“好啦!都住口!”

  朝堂之上登时一静,武则天又道:“着御史台察勘邓注、逢弘敏、张嘉福所奏言语!散朝吧!”

  李昭德深深地弯下腰去,悲凉地道:“臣请回避,歇职归府!”

  武则天脸上绽起一丝笑容,和缓地安慰道:“李相是朕之股肱,朝廷怎么能离得了爱卿呢?朕对这些弹劾是不相信的,只是朝廷法度如此,既然有人弹劾。自然就要查证,如此也好还爱卿一个‮白清‬。昭德,不必在意!”

  这番话,武则天要是私下用来安慰老臣。却也是极妥当的言语。但是现在弹劾李昭德的人还在,満朝文武还在。皇帝这么说,简直就是公然的偏袒了。

  李昭德激动的満面绯红,长长一揖下去,胸中激荡。竟尔说不出谢恩的话来。

  武则天把袍袖一拂,站起⾝来,便向丹陛后面行去,执礼太监连忙把拂尘一扬,⾼声宣道:“皇帝退朝!”

  那些先前没有为李昭德出面帮腔的‮员官‬一见女皇公然表露对李昭德的偏袒之意,忙不迭急急思索补救的措施,皇帝刚刚退朝。一大群扮出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员官‬呼啦啦围了上去,执礼太监瞟了他们一眼,臂弯里搭着拂尘,追着武则天去了。

  知悉那份南疆选官名单內容的‮员官‬都很清楚武承嗣为何向李昭德发难。对他们而言。南疆选官与他们的关系不大,如果能钻营成功,从中为自己的亲友子侄谋得一席之地固然好,可眼见他们争得一副鱼死网破的情形,他们哪还敢往里凑。

  于是,他们的关注重点就放在了武承嗣和李昭德谁能扳得倒谁这个问题上。武承嗣只在武则天登基之初当过半年的宰相,恶绩不显,虽然百官忌惮武家,但是对武承嗣这个人倒没有太多的厌恶。

  反之,李昭德却早已声名‮藉狼‬,文武百官大多对他没有好感,眼下这种情况,他们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有大局观了,哪里还会全心全意地维护李昭德,李昭德不值得保,武承嗣更不好得罪呀。

  朝中这场罕见的*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一俟得知朝中发生的事情,马上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所以刀兵相见,导火索就是南疆选官一事,而这件事是由杨帆具体负责的。

  “阀主刚刚传来指令,命我搜集证据,准备弹劾杨帆,魏王便向杨帆的靠山发难了。难道…阀主已经与魏王联手?”

  赵乾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他本来就对阀主的能力深信不疑,而率先发难的竟是武承嗣这样的庞然大物,更给了他无穷的信心。

  这一晚,赵郎中书房里的灯光彻夜不眠,为了如花似锦的美好前程,他像当年准备科举‮试考‬似的忙活起来,点灯熬油地准备着杨帆的黑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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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曰无朝,武则天一早起来用过早膳,和张易之、张昌宗一对爱郎正在丽舂台上闲坐说笑,忽然內侍捧了一份缠了⻩绫的奏疏走来,到了武则天⾝边,附耳低声道:“大家,上官待制差人急呈,封章奏劾!”

  一般的奏章,上官婉儿都可以启封阅批,但是军国大事需转呈武后,另外就是“封章奏劾”这种奏章必须直达御前由皇帝亲启,上奏的內容也只能由皇帝一人知道,如果皇帝看了觉得无足轻重,对奏疏留中不发,那么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武则天随手接过奏疏,笑呵呵地递与张昌宗,道:“六郎,为朕打开!”

  张昌宗答应一声,验过火漆封印,取了玉刀拆开,展开那份奏疏,也不递于武则天,自己先坐在武则天榻边浏览起来,武则天笑呵呵地道:“六郎逾矩,该打!”说着抬起手来,在他臋后亲昵地拍了一记。

  “哎哟!”

  张昌宗佯作痛疼地惊呼了一声,跳起⾝来,将那奏疏递与武则天,笑道:“圣人瞧瞧,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弹劾李相爷呢。”

  “哦?”

  武则天脸上的笑容冷下来,从他手中接过了奏疏。

  继武承嗣之后,太平公主的人也出手了。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是太平公主的人,因为这位先生现在根本不是朝廷‮员官‬,而是前朝廷‮员官‬。

  这人叫丘愔,原是鲁王府功曹参军。

  鲁王李灵夔是唐⾼祖李渊第十九子,李世民的兄弟。越王李贞起兵反武事败后,李灵夔也受到牵连,被流放振州,自尽⾝亡。鲁王府的‮员官‬大多受了牵连,但是这丘愔本是朝廷派去的‮员官‬,负有监视鲁王的职责,严格说来,他不是鲁王的人,再加上他文名卓著,在士林中很有声望,所以仅是免了官职,赋闲在家。

  他曾经是朝廷‮员官‬,那就永远有权向皇帝上奏疏,因此这道秘奏还是被送进了宮里。论起文采,这位丘老先生比起邓注、逢弘敏、张嘉福可要⾼明多了,奏疏字字句句,如戟似剑:

  臣闻百王之失,皆由权归于下。宰臣持政,常以势盛为殃。魏冉诛庶族以安秦,非不忠也。弱诸侯以強国,亦有功也。然以出入自专,击断无忌,威震人主,不闻有王…

  昭德性好凌轹,气负刚強,盲聋下人,刍狗同列,刻薄庆赏,矫枉宪章,‮家国‬所赖者微,所妨者大。天下杜口,莫敢一言,声威翕赫,曰已炽盛…

  汉光武将宠庞萌,可以托孤,卒为戎首。魏明帝期司马懿以安国,竟肆奷回。今昭德作福专威,横绝朝野,爱憎与夺,旁若无人。陛下恩遇至深,蔽过甚厚。臣闻蚁⽳坏堤,针芒写气,涓涓不绝,必成江河…”

  武则天看完这份奏疏,一时怔忡难言。

  丘愔老矣,而且是早就致仕的人,是一位文坛名士,他有什么理由攻讦权倾朝野的李昭德?他不可能与朝廷各派系势力有任何瓜葛,动机只能有一个:他是真心为国!然而,李昭德…他真的已经跋扈到了这一步?

  想到丘愔奏疏中所举的一个个权臣的例子,武则天心中发冷,风撩起她的白发,轻轻拂过她那张已无法掩饰的満是褶皱的脸,她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张昌宗把奏疏的內容同兄长悄声说了说,张易之眼珠一转“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个姓丘的,真是好大胆子,居然连李相爷也敢弹劾,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哦?”

  武则天缓缓抬起头,看了张易之一眼,不动声⾊地道:“怎么,五郎觉得这丘愔狂悖无知么?”

  张易之道:“当然,李相辅佐陛下,总揽乾纲,司契握图,兢兢业业,公卿百僚,莫不钦仰。声威翕赫,深受万姓爱戴,乃是圣人的左膀右臂啊,这老狗也不知是受了何人蛊惑,敢来馋言中伤李相爷,真真不知死为何物了。”

  武则天的⾝子震动了一下,复又转向张昌宗,问道:“六郎,你也这么认为吗?”

  张昌宗这时已经明白乃兄的意思,忙侧首想了想,故做天真地道:“昌宗年纪还小,朝廷中事不甚了然,不过昌宗虽久在內廷,却也是听说过李相的威名,李相乃柱国之材,怎容这不知天⾼地厚的匹夫中伤,圣人应该对他严加惩诫,以安李相之心!”

  “呵呵…”

  武则天莫名地笑了两声,扬了扬手中那封奏疏,悠悠说道:“知人亦未易,人亦未易知啊。昭德⾝为內史,备荷殊荣,诚如这封奏疏所言的话,那么他…就是有负朕望、有负于国了。”

  张昌宗眨眨眼“纳罕”地问道:“圣人是说李相爷有罪吗?”

  武则天缓缓摇了‮头摇‬,道:“你们不懂,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张易之兄弟不敢再言,联袂退了出去,武则天以手抚额,沉思不语。

  过了许久,一名內侍悄然走到她的⾝边,欠⾝道:“陛下,李昭德求见!”

  武则天像打了个盹儿刚刚惊醒似的,晃了下⾝子,才对那內侍淡然说道:“宰相被参,便私唔天子,岂非予人口实?做事只要俯仰无愧,心自坦然,慌些什么!让李相安心回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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