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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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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闭上眸,舒懒地枕臂至脑后。

  虽然在兰王府里有专门为各房主子做饭的厨子,不过懂得料理膳食也是各房婢女得学会的功课,对风竺来说并不算难事。

  为了怕宮元初有意刁难她,她从厨房的食材里挑出所需的,做了几道秦姑姑教过她的拿手好菜,有芦笋炒⾁片、火腿炖肘子、清蒸⻩鱼、文思豆腐汤,心想只有宮元初和她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便只做了这些。

  没想到兴致勃勃地端上桌,宮元初竟把每一道菜挑剔得体无完肤,要她重新再做几道菜上来。

  “明明就不难吃,何必浪费。”侍立在旁的风竺不服气地狠睇他一眼。

  “各人口感不同,你每道菜都做得那么甜,教人怎么吃得下去?”

  他丢开筷子,漠然环胸瞪着她。

  “我根本没有放多少糖。”她的耐性已经到达极限。

  “是吗?那就是你的手艺太差了,我看要你重做也没用,做出来的菜一样让人难以下咽。”他的笑眼格外倨傲。

  风竺气得握紧拳头,指甲全刺入掌心里。

  在兰王府时,她的⾝分虽不是主子,却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曰子,而且当了大爷屋里的大丫鬟以后,底下有七、八个小丫鬟听她使唤,几乎任何小事都不必沾手了,王府里的各房主子们见了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在王府里的地位几乎与半个小主无异,行走坐卧难免有了点娇气,见宮元初这样挑剔她费心做的菜,就是有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气恼了。

  “要吃不吃随便你!”她旋⾝走出去。

  “站住!”他低喝。“这是你对主子说话的态度吗?”

  “主子也要像个主子的样子,就算是兰王府的主子们也不会这样跋扈,难道你的⾝分地位⾼得过他们吗?”

  风竺愤然转过⾝,不甘示弱地回以怒目,没注意到在气头上无心的一句话刺伤了宮元初。

  爆元初以极其冷漠的眼神庒下充斥在胸腔內的奔腾火气,轻慢地勾起唇角。

  “主子要像个主子的样子是吗?好,奴婢做出这么难吃的菜,当主子的就应该全部掀掉,让奴婢重新再做!”

  他大手一挥,把桌上的饭菜全部扫落在地,然后站起⾝走出“喜澜堂”留下満脸错愕的风竺呆站在原地。

  莫名其妙!太过分了!太可恶了!

  她气得狠狠跺脚。

  记忆中,她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也没有气愤到胸口都发痛的地步。

  凭她的聪慧伶俐都不能令他満意,难怪先前服侍他的婢女会被他嫌弃蠢笨,赶得一个也不留。

  她怎会如此不幸,遇上了这样一个恶主子啊!

  生气归生气,但⾝为奴婢,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她气呼呼地把撒了満地的饭菜全部打扫⼲净,依然还是回到厨房重新再做了几道菜。

  但是,她把饭菜摆到凉了,都还没等到宮元初回来。

  月上柳梢头,万籁俱静。

  爆元初无声步入“喜澜堂”见地面已经擦拭⼲净,而风竺趴睡在桌上,桌上则摆着四道菜,和她先前所做的四道菜⾊全部不一样。

  她真的重新又做了一遍。

  爆元初深深凝视着她熟睡的脸蛋,看样子,她被他整惨了。

  他故意用恶劣的态度来掩饰自己听到她提及凌芮玄时的失落和烦躁,这样刻意矫饰自己的幼稚行为,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从小,他的性情就是独来独往,傲岸异常,看不起终曰只会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兄弟姊妹,宁愿独居在“喜澜堂”不与人来往,而他的兄弟姊妹也都当他是个怪胎,不愿与他为伴。

  在他懂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在家里根本没有⾝分也没有地位,他并不受宠,⺟亲也只是一个侍妾,根本无法分到多少家产,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应该想办法为自己开辟财源,靠自己的能力积攒财富。

  这几年,他发现宮家的家业慢慢出现颓势,已经是外強中乾,但是兄长们依然还在肆无忌惮地挥霍享乐,再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天宮家会金银散尽,他于是开始暗中接近一些皇室亲族,替他们做一些转手的买卖,从中获取报酬,因此结识了兰王府的凌芮玄,两人甚至还成为了知己。

  当他在兰王府中见到风竺时,不知道为何会被她深深昅引住,当他知道她一心一意要成为凌芮玄的侍妾时,他便下定决心要把她从凌芮玄的手中抢夺过来,虽然已经成功将她抢到手,但她口里虽认他是主子,心里所想的仍然只有凌芮玄,她并非完全属于他。

  接着,他就开始做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蠢事,明明她做的菜味道好极了,他却口是心非,还全部扫翻在地,然后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在绿竹下饿着肚子闷坐到深夜,真是可笑透顶了。

  他轻轻把风竺抱起来,彷佛她是个易碎的水晶琉璃,非常小心地将她放在外间的楠木包镶床上,拉开锦被仔细盖妥。

  回到圆桌前,他拉开椅子坐下,舀了一碗蟹粉羹喝了一口,虽然已经凉了,但味道十分鲜美‮稠浓‬,他一口一口地吃到见底,意犹未尽,又添上一碗。

  宁谧。夜阑人静。

  “昨夜就该换药的,你却任性跑了出去。”

  风竺一打开宮元初膝上的伤布,看见原本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竟然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换药而有些‮肿红‬发炎的迹象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任性?”他斜着俊眸哼声打量她。“这不是应该怪你吗?是你莫名其妙摆一个臭架子出来,到底谁才是主子?”

  “臭架子?”风竺不可置信地与他对望。“我什么时候摆臭架子了?”根本就是他一直在无理取闹!

  “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总是要人提醒吗?”

  他挑眉,倾⾝盯着她。

  风竺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刻意挑衅,但她此刻担忧的是他的脚伤,不想在这时候跟他斗嘴惹得他不快,免得他一气之下又要跑得不见人影了。

  “是,少爷说的是,是奴婢的错,应该怪奴婢,都是奴婢不好。”她细声温柔的语气和她拿着捣药棒捣药汁的狠劲截然不同。

  “你也不记得要帮我换药的事吧?要不然也不会睡到不醒人事了。”

  爆元初懒懒地侧过头,看见紫檀半月桌上的青釉抹红瓶中斜斜揷着几枝七里香。

  奶娘从来不会在房里揷上鲜花,所以应该是风竺清晨摘来揷上的,难怪早上一醒来就闻到了満室浓郁的花香。

  “我睡卧一向警醒,少爷若唤我一声,我必会立时醒来。”她不信自己会睡到不醒人事的地步。

  “是吗?”宮元初淡淡一笑。“昨夜你是趴在桌上睡着的,怎么早上会在外间榻上醒来?你都不记得了吧?”

  风竺愕然抬眸,疑惑地看着他。

  早晨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睡在楠木卧榻上,⾝上盖着锦被,衣衫完整,当时她并未细想,急忙起⾝梳洗并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现在经他一提醒,她才倏然顿悟,难道昨夜是他把她抱上床的?

  “少爷使力抱我,肯定加重你膝骨上的负担了。”她不安地舔了舔唇。“本来都已经快要结痂,现在又开始发炎,一定是昨天走动得太多,结痂的地方‮擦摩‬得太厉害才会这样。”

  她坐在圆凳上,抬起他的右腿搁在自己膝上,细心地用药汁清洗他微微发炎的伤口。

  “这就是你惹我生气的后果。”宮元初傲慢地勾起嘴角。“我以为你聪明伶俐又温柔能⼲,没想到一张嘴居然那么刁。”

  风竺微蹙眉心,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既然少爷如此嫌弃,随时都可以派人把我送回兰王府去,就像你把以前的婢女全部赶走一样,这样咱们两个都可以乐得轻松自在。”她冷冷地反击。

  “芮玄都已经不要你了,你何必还这么惦记他?他现在忙着和香淳公主的婚事,若把你送回去,他也会嫌⿇烦。”他闲适地环胸淡笑。

  风竺的思绪骤然凝结,僵凝半晌,一股不甘心油然而生。

  他一定要这样打击她、羞辱她才⾼兴吗?他怎能嚣张得那么优游自在?善变得那么惹人讨厌?

  “我能帮上忙的事情很多,大爷一直都很需要我替他打理一切,说不定大爷现在已经后悔把我送给了你。”她努力地捡拾被他击碎的自尊。

  “芮玄或许需要你替他打杂跑腿,但香淳公主肯定不会需要。”他淡睨表情受伤的风竺。

  “香淳公主也需要有人服侍…”

  “你以为香淳公主会喜欢一个姿⾊一等一的奴婢在她跟前晃来晃去?就算芮玄不把你送走,她也会把你撵得远远的,好铲除对她的威胁。”

  这种戏码常在他的兄嫂间上演,他看得多了。

  风竺愣愣地眨眼。他对她到底是褒还是贬?

  “香淳公主是金枝玉叶,我这种下贱的奴婢能对她有什么威胁?”她专注地替他搽抹药汁。

  “美貌是天生的,拥有财富和地位也不一定能够拥有美貌。”

  这是对她的赞美吗?风竺不自在地垂下眼眸。

  “当一个人⾝分卑微,穷得只能被当成奴婢卖来卖去时,美貌又有何用?我倒宁愿选择财富和地位。”

  她取饼一旁⼲净的伤布,小心缠裹伤处。

  “被贱卖的奴婢如果没有美貌,你以为能被兰王府买进去,预备着给主子爷收房当妾室吗?”他淡淡轻哼。

  爆元初说的是事实,当初若不是因为她生了一张好容貌,也不会有机会被挑进兰王府了。

  但,进了兰王府又如何?她并没有因此一跃成为凤凰。

  “被买进兰王府也没有因此摆脫低贱的⾝分,主子厌弃了还是可以随便送人,连个翻⾝的机会都没有。”

  她无奈低语,手指轻缓地缠绕着伤布。

  “想翻⾝不是只能在兰王府。”宮元初的神⾊中有着难以察觉的不満。

  “不在兰王府,难道在你的宮府吗?”

  拉着伤布的手指蓦然凝住,想到他在自己兄长面前吻她还说她是他的侍妾,她的脸颊霎时浮起‮晕红‬。

  “你连当我侍妾的表现都很差,更别幻想当我的正室了,我看你也只能当我的奴婢了。”他故意激她。

  “我才没有幻想当你的正室,我只是想过当你的妾室而已——”

  她猝然煞住急急辩解的势子,又急又窘。

  爆元初得意地一笑。

  “原来你真的想过啊!那又何必假装超然?”

  “我没有假装超然。”她要的是…尊重。

  “那就是不屑当我的侍妾喽?否则,为何你在芮玄面前时是那么柔婉温顺,随时准备投怀送抱,在我面前却欠缺柔顺,只会一再顶嘴挑衅?”

  他神态怡然地瞅着她,但语气却十分尖锐刺人。

  爆元初的指控激起了她的脾气。

  “当初我也以为你是温文儒雅的侯门公子,现在才发现你是个性格差劲的恶主子,对奴婢连一点起码的尊重都不给,要我如何柔婉温顺得起来!”

  她难堪地憋了半晌的火气,在绑伤布时狠狠地用力发怈了出来。

  “啊…”吃痛的闷哼从宮元初嘴里逸出。

  风竺忍不住噗哧一笑,复仇的‮感快‬让她一肚子的火气消退不少。

  “你这个臭丫头!”宮元初恼怒地抓住她的臂膀,用力扯到⾝前。“你非要一次又一次地激怒我不可吗?”

  风竺见他火气⾼张,气得快要把她的手臂给捏碎,她脸上的笑意更是隐忍不住地绽放开来。

  “主子别恼,是奴婢一时没有拿捏好手劲,原谅奴婢这一回吧,主子别气了,当心气坏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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