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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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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个曰夜,千江被关在幽暗不见阳光的船舱里,只除了每天由小六子送来吃食时,才有机会打开舱门。

  所以当第七天一早,千江踏上甲板那一刻,她眯着眼,看不清阳光下的每一项事物,只能由着小六子拉她下船。

  “她又不瞎,不必人扶!”越沧溟的声音冷冷的传来。

  “对不起,小六子,害你挨了骂,让我自己走吧!”千江半眯着眼对小六子说道。

  小六子比她小一岁,因为在手上多了一只小指头,因此大伙只管叫他小六子。

  想起过去的时光,千江微微地失神,却一个不小心踩了个空,由连接在甲板和码头的木板上摔下海里!

  众人一见,纷纷丢下手上的船货,准备下海帮她——

  “不许救!”越沧溟早先一步开口。

  “岛主,她——”

  “刘水,千江的水性有多好你难道不知道?”

  “可是——”

  “这么点水还淹不死她!”说完,越沧溟站在码头上,双手环在胸前,注视着底下。

  起初,千江喝了几口水,就在她要往上游时,却发现脚踝被海草缠住,一时动弹不得——

  众人眼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却始于不见千江浮上水面,心中不免暗暗着急。

  “岛主…”

  刘水话未完,越沧溟已一跃而下,没人海面。

  很快的,越沧溟发现了被海草困在底下的千江。

  他取出腰间短刀,切断缠住她足踝的海草,拉着她游出海面。

  上了码头之后,千江呛咳了一阵,这才缓过气地睁开双眼,阳光霎时刺痛她的眼眸,她伸起手挡在额前,猝然对上了越沧溟的凝眸。

  在这毫无防备的一刻,千江自他眼底瞧见了过往的感情。

  “谢谢!”她轻轻开口,并坐直⾝。

  霎时,他面⾊骤变,再度覆上冷漠。

  紧跟着,他二话不说,转⾝离去。

  码头上,所有人都瞧着这一幕,却没有人说什么。毕竟,同情也改变不了千江⾝为皇帝的女儿的事实。每个人都知道,千江再也不是从前的千江了?连千江自己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回到了家门外,千江远远地就瞧见了两个弟弟——

  “泽恩…泽禧…”她喊。

  两人一见千江,立即朝她奔近,然而真正投入千江怀里的,只有泽禧一人,泽恩立于三步之外,一双哀伤又带愤怒的眼眸直盯住千江…

  尽管一⾝湿衣,泽恩仍然瞧得出千江⾝上穿的是上等丝绸,绣工精绝的宮廷服装。

  她真的是皇帝的女儿吗?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笑容,分别了两个月之后,竟一切都不同!

  “泽恩…”千江朝他伸出手。

  迟疑了下,泽恩反⾝往屋里跑。

  千江望着大弟远去的⾝影,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千江,我…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泽禧菗噎道,他一向唤她千江,打从会说话的第一句就是叫千江!

  “我好想你们!”千江亦流下泪水。

  “千江。”泽禧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为什么大伙都说你是害人精?”

  “我…”

  “他们说你不但害死了爹,还害死了娘,我偏不信,你不会害人,对不对,千江?”

  闻言,千江一颗心大受震动——

  “你说,娘…也死了?”这一刻,恐惧盘据她所有思维!

  泽禧点点头。“爹死后不久,娘也跟着走了!”小小的年纪虽不明事理,但眼神里却布満伤心。

  蓦地,千江如发狂般,放开了泽禧,冲进屋內——

  供桌上,映人眼帘的是两座牌位,牌位上分别写着越海鹏和黎羽星。

  千江膝一屈,跪在牌位之前失声痛哭…

  娘待她一向如亲娘般疼爱…

  为什么每一个爱她的人,如今都离她远去?

  她做错了什么,上天要以此惩罚?

  “收起你的泪水吧!”越沧溟的声音自她⾝后传来。“你的泪水并不能令他们复生!”

  千江回头——

  “娘是怎么——”

  “你以为爹走了之处,她还活得下去吗?”越沧溟冷冷地道。

  “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一切?”千江无助地问,深切的罪恶感令她浑⾝发抖。

  “永远不能,千江,即使以命来偿,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越沧溟‮忍残‬地表示。

  “那么,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这一次越沧溟发出⼲哑的笑声——

  “我不会原谅你。”顿了下,俊颜泛起以往未曾有过的恶佞。“由今天起,你的曰子将一天比一天痛苦!”撂下话后,他狠狠地下令——

  “刑云、刘水,将她关人石牢。”

  “是,岛主!”虽然同情千江,但迫于事实,他们却也无法宽待她。

  千江瞧住了众人,不发一语,静静地随着两人离开。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那‮夜一‬随着义父死在炮火中…

  她真的很希望!

  向晚时分,泽恩与泽禧两人给千江送来晚饭。

  隔着石牢伪木栅,姐弟三人久久没有开口。

  倒是千江见大弟愿意来看她,⾼兴得流下泪水。

  “千江,这饭菜是刘大娘为你准备的,刘大娘说她很想你,却不能来见你,请你别怪她!”小弟泽禧打破沉默。

  千江点点头。“你告诉大娘,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资格责怪任何人!”

  “千江,我…我好想爹和娘。”说着,泽禧双手扶在木栅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别哭!傻瓜!”一旁的泽恩低斥一声,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我也很想他们!”停了停,千江的手穿过木栅轻抚泽禧一头黑亮的头发,无言地安慰着他。

  很快的,天⾊暗了下来。

  “你们快回去吧!晚了怕看不见路。”这石牢建在山坡上,是建来囚噤闯入岛上的倭寇。千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被囚噤于此的一天。

  “千江…回头我一定让哥哥放你出来。”临行前,泽禧说道。

  千江的微笑,很快的被掩没在夜⾊里。

  兄弟二人转⾝就要下山——

  “泽恩——”千江唤了声。“要好好照顾泽禧!”

  泽恩盯住这个既是杀父仇人之女,却偏又是自己从小到大最亲的姐姐,敬爱和愤恨两种心绪矛盾地在心底互噬…

  终于,他点点头,然后拉起泽禧往山坡下走。

  千江瞧住两人渐行渐远的⾝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

  入夜之后,天气转寒。

  千江睡在石牢里的草堆上,忍住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她的衣裳自落海后原本就只是半⼲,如今贴在⾝上如第二层‮肤皮‬,又湿又冷。

  千江咬紧牙关,忍住冻寒。

  翌曰晌午,刘大娘终究是沉不住气,执意和泽恩兄弟俩上石牢探千江。

  刘大娘为刘水之⺟,自前岛主和羽星姑娘成婚之后就一直看着千江长大,感情十分亲密。

  三人提着一篮子莱饭来到石牢外——

  “千江…千江…”泽禧喊道。

  透过木栅,三人见她躺在草堆上,却没睁开眼。

  刘大娘心头一急,提⾼声量。“千江,你醒醒…”

  千江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快,泽恩,你快通知岛主,千江怕是出事儿了!”刘大娘开口道。

  泽恩二话不说,立即朝山下奔。

  当越沧溟‮入进‬石牢之后,才知道千江浑⾝发烫!

  下一刻,他抱起千江快步下了山坡。

  青龙岛上唯一的大夫是一位隐居在此的白发老人。

  老人为千江把过脉之后,开口对越沧溟说道:“千江姑娘受了风寒,需要好生歇养,待会儿我到山上摘几味药草为她法寒,只要每曰服上三回,过几天病就无碍了!”

  大夫离开之后,越沧溟来到了床榻之旁——

  “你们一定觉得我很‮忍残‬,对吗?”他回头,瞧住两个弟弟。

  越泽恩年岁较大,已能体会大哥心底的挣扎,因此始终沉默以对。

  越泽禧却不同,他只是直觉地回应道:“千江又不是倭寇,为什么非要关在石牢不可?这很不公平!”

  越沧溟瞧住泽禧。“她的确不是倭寇,但她的亲爹却是咱们的杀父仇人,所以我不能原谅她!”

  “那她不是太可怜了?千江是那么喜欢沧溟哥哥!”泽禧来到床前。

  越沧溟微拧起眉。“说不定她早将咱的落脚处全告诉了皇帝,再过不久皇上就要派水师来岛上捉咱们去问罪了!”

  “不,千江不会背叛咱们,我相信她!”语罢,泽禧转⾝奔了出去。

  爹娘的死和千江成为仇人之女的事实,在他幼小的心灵造成极大的冲击。

  泽恩瞧了大哥一眼,跟着泽禧⾝后走出房门外。

  越沧溟瞧着两个弟弟远去,神情依旧是淡漠。

  第二天清早,千江烧退醒来,一见沧溟倚在大躺椅上,千江起⾝取饼自己的被褥,轻轻来到他⾝前,替沉睡的他盖上被子。

  虽然她动作很轻,却还是惊醒了越沧溟——

  他反手捉住千江的手。“你用不着对我好!这一点改变不了什么。”冷怒下,他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劲道。

  千江吃痛,虽然竭力忍住,⾝子却因为虚弱而晃了下,感觉一颗头昏沉沉地。

  “别用苦⾁计,这一招对我没有用!”他眯起眼,甩开她的手。

  千江却因为他这个动作而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你——”

  千江缓缓的抬起脸,哀伤的对上他如冰的眼神——

  “要怎么样才能回到从前?”明眸深处蓄起了浅浅的泪水。

  越沧溟缓缓的‮头摇‬,口中轻吐出冷情之言——

  “永远不能!”

  答案在千江预料之中!

  “既然不能回到从前,何不让我离开?”她心痛的明了此刻他最恨也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

  她爱他已久,如今却背负仇敌的罪名,难道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宿命?

  倘若得不到他的爱以及信任,那么她情愿远赴他方,独自承受失去他的椎心痛苦!

  闻言,越沧溟冷眸顿时锐利起来——

  “放你走?”浓眉间尽是嘲讽。“你想上哪儿去?”

  “哪里都可以!”她落寞地答。

  “我想,你大概是想到⾼丽去当皇妃,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吧!”冷眸底下,其实是妒怒,只是他未曾察觉。

  “不、不是!”

  “不是?”他走向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那么皇榜上九公主将到⾼丽和亲的消息是皇帝欺骗天下百姓?”

  千江该怎么告诉他,自己是为了保全岛民的性命而应允婚事?

  即便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她知道!

  “无话可说?”他勾起她的脸,俊颜促狭地凑近她的颈窝。

  千江迎上他促狭的眼神,眼眶传来熟悉的痛,滚烫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滚而下。

  该死!

  她突如其来的泪水竟在刹那间揪痛了他如铁的心…

  下一刻,他迅速起⾝。“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走,你死了当⾼丽皇妃的心吧!”语罢,他大步离去。

  千江的泪,却在许久、许久之后停止。

  当晚,青龙岛上的海盗们全聚在越沧溟大屋之前的院落里——

  “岛主,其实千江是无辜的,咱们应该放她走才是!”刘水开口。

  “什么无辜?她是中原皇帝的女儿耶,当然不可以放她走,万一她让皇上派人来岛上,那咱们不都玩完了!”另一人开口。

  “千江不会⼲这种事!”又有人替她说话。

  “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她才不管咱生死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争论不休。

  蓦地,有一人提议道:“与其为她争论不休,不如想想她对咱们到底有什么助益?”

  “能有什么助益?”

  “拿她向皇帝要胁,说不准可以换得大笔财富,往后咱们就吃喝不尽,金盆洗手,用不着再出海讨生活了。”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越沧溟未置一语,神情一片深思。

  忽地,有人开口——

  “岛主,您倒是说说谁的意见好!”此话一出,众目自然齐落在他⾝上。

  既然人是岛主捉回来的,那么他应该有所打算才是!

  “我不会把她交回皇帝⾝边!”越沧溟环视众人,沉缓地表示。

  “那岛主的意思是…”

  沉默半晌,越沧溟回了句——

  “我打算娶她为妻!”

  周遭因这一句惊人之语而静了下来。

  蓦地,刘水先叫了起来。“岛主想当驸马?”

  越沧溟勾起一抹恶意的笑。“怎么?是什么人说海盗不能娶公主?”

  怔愕过后,所有人都发出认同的欢呼——

  “海盗当驸马…海盗当驸马…”

  刑云却来到越沧溟⾝边——

  “岛主已经得到公主允婚了?”他挑眉问道。

  “你我从小一块儿长大,还不了解我?”越沧溟深瞧他一眼

  刑云无言,神情却渐有了悟。

  “不错!我一向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越沧溟冰冷的回答。

  “那么,岛主爱千江吗?”

  “你说呢?”说着,他纵声笑了起来。

  刑云听着他狂恣的笑,心中暗暗替千江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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