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插曲之天水长夜

　　太失去了⽩昼的威严，在慢慢的不愿意中下了山。夜幕慢慢拉开了帷幕降临到了人间。这里不似城市里的夜晚，路灯会接二连三地亮起来。也没有辉煌⾼耸的大楼有着亮瞎人狗眼的光亮来照亮夜晚。这里有的只是大自然最为本真的馈赠，星空。

　　月亮并没有多少害羞，而是很大方的悬挂在星空的‮央中‬，慢慢的朝着自己的终点移动。它就像是为夜空点了最为明亮的一盏灯，在星空中大放异彩。那些镶嵌在夜空中的星星们，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像是被撒在碧⽟盘上的珍珠般闪闪发亮。整个夜空就像是黑⾊的天鹅绒上镶満了各⾊的宝石一般美丽人。

　　在这样一个远离喧嚣和各种污染，静得甚至有些可怕的村夜里，偶尔抬头还可以望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美得不可思议。

　　在这样的星空下，在这样静谧的夜晚里，应该只有乐，只有‮悦愉‬，只有幸福。一切的苦难，任何的嫉妒、丑恶、无知都应该被掩埋。

　　可惜现实永远是很残酷的，丑恶也并不会因为人为的遮掩从而永久的消失。

　　晚上，郭嗳决定要去林⽟洁的几个伯伯叔叔家走走，至于她们⺟亲那边的人据说现在已经搬离了这座城市无踪可寻，所以现在至少是不能和他们见面了。

　　本来宋家宝被他⺟亲強制要求上‮觉睡‬，但是在他強制的反对以及他在家庭中的重要地位的双重影响下，家宝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当了郭嗳的跟庇虫，坐在郭嗳车子的副驾驶上继续在村子里神气。

　　等开车到了村西头的时候，林家的屋子里还有亮光，混合着星空中的万丈光芒，将院里和门前的路都照亮了。屋子里就只有两个苍老的老人和幼小的孩童。一个穿着退了颜⾊的大红⾊大⽑⾐配上陈旧的蔵青⾊子，围着沾満污渍的青灰⾊围的阿婆正在刷洗碗筷；戴着脏脏的灰⾊帽子，穿着老式的陈旧的有些泥土的中山装的阿公正坐在灶房的条凳上吧嗒吧嗒的菗着烟袋。而那两个幼小的孩童则乖乖的坐在饭桌上，手里都拿着一本有些破旧的童话书在认真的看着。

　　看到来客，这一家人的表现都很冷淡，即没有热情的表示，也没有气愤的表示驱逐。就是看到郭嗳将手里提着的大大小小的礼物都摆放在那张已经不能用的茶几上时，他们也没有过多的表示，就连那两个看书的孩童也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似乎本就不关心这件事。

　　这与村里其他人或热情或气愤的表现形成了截然不同的鲜明对比。

　　郭嗳还没有开口，那老阿公便招呼宋家宝过去坐，并开口对郭嗳说：“你不用多说，在⽩天的时候我就晓得你是来⼲啥子的了！”

　　砸吧两口烟后，他继续道：“其实我也晓得村里头那些二老壳（思想不成，爱胡说的人）咋个说我们一家人的。不过嘛，人在做天在看，我自认为我们没得对不起哪个！”

　　郭嗳坐在了一个矮小的凳子上，打开了录音笔，静静等待着这两位可以算是当事人的讲述。

　　“她们的娘老子当初不喜务农，一心想要赚大钱，把所有的田啊地啊都丢给了我们两老口子（夫），我们天天是面朝⻩土背朝天，累的要死要活的，就靠着老天赏口饭吃！他们倒好，先要搞个个鱼塘，后来鱼塘不行又去跑运输，跑运输喃是赚了几个钱，家里面的房子也重新修了。但是结果喃？”老头摊了摊手，开口：“都洗⽩了（死掉了）！留下了他们两个的一对女娃娃！可怜兮兮的！”

　　“村里头的人都说是我们贪图她们死去的娘老子的那点赔偿金，他们懂个球！那点钱有个庇大的用，还不是撑不到好久，也用不到好久。还不是怕她们在别人家受到欺负，过得不好，才死命要把她们接到自个家里头来。你随便到村里头去问哈，我们把她们两姊妹接到屋头（家）来后有没有待她们，打过她们没有，骂过她们没有？还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还让她们两个都去读了书，上了学！”

　　老人似乎很是气愤，气愤外面村里的人这样子说他们一家人，说的嘴都哆嗦着，花⽩的胡须一动一动的‮劲使‬跳跃着。

　　“是是是！后头的时候我们家做生意做跨了，供不起三个娃儿读书。男娃儿是必须要读书的，毕竟以后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还是男娃娃。女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其实也没得啥子鬼用。但是毕竟她们两姊妹成绩那么好，娘老子又没得了，寄托在我们这儿的话，那肯定是要比自家的娃娃精贵的多。要不然你看我们自己的两个女子还不是啥书都没有读就去打工啦！不过家里面实在出不了那么多钱，所以就只有选择供一个，后头供的就是妹妹的嘛！”

　　老头说完的间隙，恰好老太婆也刚刚洗完了东西，正用围裙在擦着自己又黑又油腻的手，她头也不抬，也很气愤，说：“我们要是有钱，咋个不会把她们两姊妹供到毕业（读书）嘛！村里头那些烂⾆头的人到处说，说我们把她们娘老子留给她们的那点钱用完了，花光了。嘿，他们也不想哈，娃儿吃穿不用钱啊，读书不用钱啊，还有那些零食玩具不要钱啊？他们留的那点钱，哪里够嘛！再说了，既然户头都上在我们门头了，那她们就相当于是我们的女子（女儿），我们大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的钱还要分个你的我的？真是搞笑的很！”

　　“其实别个（别人）说啥子关我们啥子嘛，那些不痛不庠的话我们也不会当啥子，大不了就当他们是放了个庇嘛！最让我们伤心的还是她们两姊妹。就算是我们没有养她们，但是我们至少是她们的亲大伯亲伯⺟，又不是得表的。她们至少对我们还是有点感情，应该跟到我们亲一些嘇！囊个晓得即使我们是好好生生的养了她们，她们还是跟到我们那么的疏远。后头一点点的就本都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头了！啥子事情都不跟我们商量。哼，真的是…”

　　老太似乎对林家两姊妹怀了一肚子的不満，如今她也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几十个年头，也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所以将所有的不満都一股脑儿发怈了出来。

　　“嗯哼嗯哼！”老头大力的咳嗽了几声，也分不清是他真的要感冒了，还是说他想要阻止老太。不过，老太在听见老头的咳嗽后确实立马住了嘴，又开始忙活着扫地。

　　“至于她们后面搬出去的事情我们也是不大清楚。虽然我们一直劝她们留在这边家里头，不要去县里面租房子。但是她们哪里会听我们的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囊个阻止的住嘛！后头由于⽟洁已经能够完全的挣够她们两姊妹的花费，有些时候甚至还有些剩余，所以我们在后面的时候见面的机会也就不多了。理所当然的，她们之间的一些事情我们也就真的有点搞不清楚了！”

　　老头说完后，用力的将已经菗完的烟斗儿敲击着条凳，在清除里面剩余的脏物。等终于清理⼲净烟斗里面的东西后，老头才又慢悠悠的开始说：“至于后头小囦囦⾝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其实也不是我们预料得到的，而且我们心里头也都是希望娃儿们过得好嘇，囊个希望自家的娃儿受到伤害嘛，你说是不是？当时我们一家人都等到她考上‮京北‬那边的好学校来光宗耀祖呢！哪个晓得会发生那种不幸的事情嘛！但是事情都发生了，我们总应该积极的去解决嘇！总不可能一家人都瓜起，等到别个来救你嘛！”

　　在停顿了一会儿后，老头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们手头其实还是有一些钱的，也不是得那么的在乎那些钱。但是你想哈，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咋个整的赢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嘛！我们想抗争啊，但是哪里斗得过嘛！后头实在是没得办法，才说要不就在私下里解决，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没得办法回过去了。你受的伤害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去疗伤而不是再死命的去追究那些人的责任。结果我们都还没有谈出个什么东西，⽟婷那个可怜的娃娃连商量也没有商量，就从她们学校的楼上跳下来了。这下子好了，外头的人都疯传是我们一家子狼心狗肺先呑了她们娘老子的钱，后头又为了钱害死了人家的姑娘。嗐，他们也不想哈，我们为啥子要拿那些钱嘛，还不是想拿那些钱好好的补偿她们，让她们以后的⽇子好过一些！多拿一些钱，有啥子坏处嘛？我们都是⻩土都埋到杆子上的人了（⻩土埋到脖子上），还剩的到好久嘛！那些钱，最终还不是都是留给他们下一代的，最后得到好处的人还不是她们啊！”

　　郭嗳看着这间很是破旧的瓦房，再看着两位年老的受着贫穷困扰的老人，心里有些开始理解他们，也许在生存面前人都是可以低头的吧！在生的面前其他什么东西都是无所谓的！

　　但是在退出这间厨房后，郭嗳在不经意间瞥到了客厅里还存留过的豪华沙发的影子。在那一瞬间，他在自己的內心里又不得不推翻了自己刚刚才产生的理解。

　　大概人都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丑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