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旭⽇东出，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神剑山庄的炊烟也袅袅升起了。
原本慕容夫人都是和自己的丈夫女儿在住处“剑思阁”共进三餐，不过今儿个早上她却把地方改到了正房大厅，除了自己女儿之外，还另外请了“关笑天”、关云飞两人过来一道用餐，又叫了大弟子戚长风坐在下首相陪。
“关笑天”坐在客位，脸上神情显得有些
晴不定，双眼直视着慕容夫人，一字一句地说：“昨⽇听戚大哥说起，慕容庄主这两、三天就要回神剑山庄，不知这消息确实与否？”
慕容夫人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外子修书一封，托人带回庄上，自然是错不了。只要外子一回来，你和小女的婚事马上就能进行，我也能了却一桩心事了。”
慕容巧巧闻言，刚要开口，关云飞却自桌下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头摇，示意她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关笑天”勉強笑道：“多谢夫人成全。不过之前夫人曾经说起，庄主此次远行，乃是因为天魔教在关外死灰复燃，又有坐大之势，无法对其置之不理；如今庄主既然回来了，难不成这个棘手问题已经解决了？”
“是解决了。”慕容夫人神⾊仍是淡淡的，看似若无其事地说：“更何况这问题也不棘手，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借着天魔教的名义兴风作浪罢了。外子和几位武林同道不费吹灰之力就扫平了这些败类。”
“庄主神剑一出，果然所向披靡。”“关笑天”脸⾊一变，目光骤寒，冷冷地说：“只可惜慕容啸天回来时，神剑山庄已经不是神剑山庄了。”
“『贤侄』这话我可听不明⽩了。”慕容夫人神⾊不变，轻啜了一口茶。
“不明⽩是吗？那我就仔细说给夫人明⽩。”“关笑天”脸现得⾊，恻恻地说：“等慕容啸天回来时，会发现神剑山庄已落⼊我天魔教教主常寻花手中，他的老婆、女儿、宝贝徒弟全部成了阶下之囚！”
“是吗？”慕容夫人笑了笑，悠然道：“我还坐在这里喝茶，女儿徒弟也是好端端的，一点也不像阶下囚啊？”
“-能坐着悠悠哉哉地喝茶，也只剩这时候了！”常寻花起⾝推开窗子，狂笑道：“威名赫赫的神剑山庄，也不过如此而已！哈哈哈！我就让-亲眼瞧瞧神剑山庄门下弟子摇尾乞怜的可怜样…”
慕容巧巧看了眼窗外，只见风吹叶落，半个人也没有。“你发什么神经啊？外头别说人了，就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你大⽩天作梦啊？”
常寻花一惊回头，面⾊瞬间化为惨⽩，口中不住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慕容夫人笑容顿敛，冷冷地看着常寻花。“长风，你说给他明⽩，免得这天魔教教主死了还是个胡涂鬼。”
“是。”戚长风点了点头，缓缓地说：“神剑山庄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但仅凭百余人之力，就想轻轻松松拿下山庄，阁下虽蠢，但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吧！？”
常寻花脸⾊铁青，咬牙切齿地说：“神剑山庄的确没什么了下起，可常某也不是笨蛋，能够智取，自然不会力敌！”
“所谓智取，想必就是下毒暗算了。”戚长风面露轻蔑之⾊，冷冷地说。“而要将神剑山庄众人一举成擒，毒药自然是要下在三餐的饮食当中，因此今儿个一早，我特地吩咐厨房将所有食物重做了一份。”
慕容巧巧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说：“原来今儿个师兄一早就过来『⽟筝阁』，不光是找牙儿献殷勤，还另有要事在⾝啊！”
戚长风微窘，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早上遇到牙儿，牙儿说-人在厨房，但我却没见到-人影出现，-说奇怪不奇怪？”
慕容巧巧双颊绯红，偷觑了⺟亲一眼，见⺟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连忙将头垂下，心里却是吊了十五个⽔桶，七上八下…
常寻花趁众人分心，袖中剑在手，直夺慕容巧巧眉目之间！
“躺下吧！”关云飞双指连弹，六、七道气劲自指间
而出；常寻花袖中剑登时脫手，双手、腿大和
腹间数个大⽳更是接连被封住，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好功夫！”慕容夫人含笑看着他，称赞道。“两
齐家
会平空而断，果然是你做的手脚。只是没想到一介书生，居然⾝负上乘武学，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献丑了。”关云飞也是一笑，斯斯文文地说：“在下早知瞒不过夫人眼睛，夫人目光如炬，更加了不起。”
“原来我那一天不是运气好，而是碰到了贵人。”慕容巧巧恍然大悟，瞅着他直笑，庒低了声音说：“说，你那时候认识我还没一天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关云飞还没开口，躺在地上的常寻花已气急败坏地说：“神剑山庄空有威名，居然还要一个外人帮手，真是可笑…”
“这位公子可不是外人。”慕容夫人打断他的话，悠然道。“神剑山庄的女婿又怎么会是外人呢？”
常寻花闻言一惊。“你是关笑天？你、你没死？”
“托天之幸，总算没死在漓
江头。”关笑天一笑，起⾝向慕容夫人施礼，朗声说：“关笑天见过夫人。欺瞒之罪，还请夫人见谅。”
常寻花恍然大悟，颓然长叹，苍⽩着脸喃喃自语。“真的关笑天既然没死，我这个假『关笑天』无论如何都非穿帮不可…可笑！常寻花此次上山居然是自寻死路啊！”
“阁下倒还有些自知之明。你带来的百余名侍从此刻皆已成擒，你们一伙人⽇后在监牢里谈谈说说，也不怕没伴了。”戚长风叫过两名庄丁，吩咐将常寻花五花大绑后，暂时囚噤于柴房之中。
慕容巧巧这可胡涂了，愣愣地看着⺟亲。“这是怎么回事？听娘的口气，好象、好象早就已经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关笑天了。”
慕容夫人含笑不语，眼睛看着关笑天。
“夫人何时知道在下是关笑天，我并不清楚。不过…”关笑天看了眼戚长风，笑道：“戚大哥昨⽇归来后，夫人肯定知道关笑天就是在下了。”
“为什么？”戚长风这可不懂了。“我应该没有跟你透露任何讯息啊！”
“是没有。”关笑天含笑落坐，悠然道：“不过戚师兄送给牙儿姑娘的那疋『月光绸』，却告诉了在下不少事情。”
戚长风瞠目结⾆，不明所以。
“『月光绸』是西域之物，一般市集不可能买得到。”关笑天知道他不明⽩，细细解释。“胡商大贾自西域东来，带来的稀罕物事当中，有一样就是『月光绸』。这些胡人多客居京城进行买卖，戚大哥送给牙儿姑娘的『月光绸』，想必就是在京城『奇珍轩』买的，是不是？”
戚长风点了点头。“这顶多只说明我到过京城，为什么你…”
“傻徒弟，这还不明⽩吗？”慕容夫人轻叹一声，接口道。“从这里到京城，来回总要花上个七、八天，你却硬是在三⽇之內往返；如此辛苦奔波，总不会光是为牙儿这小姑娘买疋布料这么简单吧？”
戚长风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想到我专程到京城一趟，是为了查访谁才是真的关笑天？”
关笑天含笑点头。“戚大哥想必已经见过我⽗⺟，也知道了真正的关笑天长相如何、有何特征了。”
“一点都没错！”戚长风听了他这番解释，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声证道：“关公子能谋善断、料事如神，难怪这么年轻就做了宰相。但我还是不明⽩，为什么每次跟小师妹一提到你，小师妹就翻脸…”
“臭师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慕容巧巧大窘，⽩了他一眼。
“-师兄可没
说。”慕容夫人瞧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脸上似笑非笑，悠悠地说：“又是把鸳鸯剑拿去当掉，又放话要打断人家两条狗腿，娘有时想想，-既然这么讨厌关笑天，那咱们⼲跪把这门婚事退掉算了。”
“娘！”慕容巧巧羞红了脸，拉着⺟亲⾐袖不依。
“咦？难不成丫头又想嫁了？”慕容夫人故作惊讶之⾊。“唉！丫头这么三心二意的，爹娘可是为难得紧…这么着，丫头⼲脆别嫁了，一辈子留在娘⾝边作伴，-说好不好？”
慕容巧巧顿时羞得面红耳⾚，偶一抬头，见关笑天満脸笑意看着自己，不噤恼道：“书呆子很开心是不是？好，姑娘成全你，姑娘不嫁了！”
“天地良心，我没这个意思啊！”关笑天吓了一跳，连连打躬作揖。“夫人⾼抬贵手，别再逗巧巧姑娘了。巧巧姑娘要是真的恼了、不肯嫁了，晚辈可就要打一辈子光了。”
“你当这丫头的夫子，整天就只会被这丫头使唤，没想到换个⾝分，还是…”慕容夫人见状，又好气又好笑。“你现在就怕她怕成这样，⽇后成亲了，只怕一辈子都别想翻⾝了。”
关笑天尴尬一笑，讷讷地说：“我现在就已经翻不了⾝了…”
“书呆子说什么？”暮容巧巧脸上微红，⽩了他一眼。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关笑天正襟危坐，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慕容巧巧转过头来，看着⺟亲，嗔道：“娘既然昨天就知道他是关笑天了，为什么不跟女儿说？”
“娘怕-打断他两条腿啊！”慕容夫人捏了捏她鼻子，促狭一笑。“-这丫头天生的倔脾气，专门和爹娘唱反调。我怎么知道-晓得他是关笑天之后，又会惹出什么风波来？总得要-心甘情愿出嫁，这件婚事才会圆満啊！”
“师⺟说的没错。”戚长风随声附和，脸上似笑非笑，悠悠地说：“所以小师妹昨晚上关公子那里，师⺟才没阻止。”
慕容巧巧闻言，两颊一阵发烫，小小声地说：“娘…娘知道了！？”
“-是我女儿，-这小脑袋瓜里头在转些什么心思，我怎么会不明⽩？”慕容夫人⽩了她一眼，板着脸训道：“不过-这丫头也太胆大妄为了，三更半夜和年轻男子共处一室，若非关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可就要吃亏了。”
慕容巧巧这可不服气了。“他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呢！昨儿个晚上他老是想欺…”
“晚辈有一事不解，可否请教夫人？”笑天想起昨晚的温柔旑旎，脸上一红，连忙岔开话题。
慕容夫人明⽩他的用意，莞尔一笑。“客气了，关公子请说。”
“夫人会派戚大哥前往京城，想必是对假『关笑天』起了疑心，可是…”关笑天略一沉昑，缓缓地说：“常寻花既然持有凤凰剑，那么，他又是何处让夫人起了疑心？”
“一把剑并不能代表什么，更何况，你七岁的时候我还见过你一面。”慕容夫人脸上现出自豪之⾊，定定地说。“长相容貌或许会随着年纪改变，可是禀赋气质却不会。常寻花完全没有你当年的
英气、侠义怀！”
“侠义怀？他当年做过什么啊？”慕容巧巧好奇发问。
“关公子当年曾救过-娘一命。”慕容夫人回忆起当年之事，脸⾊微微一变。
“当年我和-爹一同在关家作客，遇到天魔教徒趁夜来袭，我因为怀着-，临盆在即，本没办法动手，所以和关公子被安排躲在地窖里头；谁知地窖还是被那群恶人给发现了…”
“结果呢？娘没事吧？”慕容巧巧紧张了起来。
“若不是关公子冲出去引开敌人，娘可就死定了。”慕容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说。“娘当时心里就想，如此少年英雄，长大了一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给我女儿当女婿一定好极了！谁知-心里却老是不乐意。”
慕容巧巧听了这话，心里头一片温馨，讷讷地说：“女儿、女儿现在乐意了。”
慕容夫人莞尔一笑，对着关笑天说：“要这丫头可不容易呢！只是你救我一命，我却替你安排了个野丫头当新娘子，可真是对你有些过意不去了。”
“夫人说笑了。”关笑天见慕容巧巧一双大眼睛直瞅着自己，哪敢说笑，一脸庄容地说：“巧巧姑娘是晚辈梦寐以求、人间无双的好姑娘；别说晚辈从前没遇见过这样的好姑娘，就是以后，也是不可能遇到了。”
“巧言令⾊。”慕容巧巧轻嗔一声，脸上却満是笑意。“对了，娘是什么时候才想到这呆子有可能就是关笑天啊？”
“-这丫头！怎么把关公子叫成呆子？”慕容夫人板起脸来，教训道。“老是这么没规没矩，就不怕关公子生气了？”
慕容巧巧吐了吐⾆头，笑嘻嘻地说：“呆子，娘不许我叫你呆子呢！娘说这么叫你，你会不⾼兴耶！”
“姑娘只管叫，这么叫亲切得很。”关笑天苦笑头摇，讷讷地说。“夫人千万别介意，巧巧只是爱开玩笑，没有恶意的。”
“看了你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还真是…”慕容夫人好生无奈，苦笑道。“要不是那晚亲眼见到你奋不顾⾝去救牙儿那小姑娘，险些丧命秋风崖，侠义行径就如同当年的小必笑天一般，我一时之间还真是没办法把你们联想在一起。”
“原来关公子曾救过牙儿一命。”戚长风闻言，长揖到地，大声说：“大恩不言谢，关公子⽇后但有所命，戚长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举手之劳，戚大哥太客气了。”关笑天连忙起⾝，还了一礼。
慕容巧巧却是拉着⺟亲的手说：“娘那晚怎么会上秋风崖、见到牙儿失⾜坠崖呢？”
“还不是为了要帮-送⾐裳，免得-这丫头冻坏了。”慕容夫人瞪了她一眼，板着脸说。“-这丫头虽然老是惹娘生气，可毕竟是娘心头的一块⾁，娘可舍不得让-在摘星楼上吹风受冻。”
慕容巧巧听了这话，心头一暖，撒娇道：“女儿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娘要我嫁谁我就嫁谁，就算是那呆子也不打紧了。”
慕容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面颊。“现在开心了？会说嘴了？”
“难怪巧巧自摘星楼下来后，我和巧巧数次一同出游，夫人都不大拦阻。”关笑天恍然大悟，笑道：“夫人原来那时候就已经猜到我是关笑天了。”
“虽非十⾜，倒也有了九成把握。”慕容夫人微笑点头。“我让长风到京城一趟，也只是求个小心谨慎而已。”
慕容巧巧忽然想起一事。“娘说爹这几⽇就要回来，该不会是骗那个常寻花吧？”
“丫头还真是聪明。”慕容夫人称赞了女儿一句。“我既然已经确定他是假的关笑天，也就想知道他们冒名顶替所为何来。放出这个消息，他们就不得不马上有所行动了。”
“夫人果真是算无遗策。”关笑天也懂了，心里好生佩服。“这么做，既可以反客为主，又可以打他们原先的部署，一举两得，当真是⾼明到了极点！”
“过誉了。”慕容夫人一笑，缓缓地说：“其实这么做还有一个理由；当一个人在动心思害别人的时候，通常也就不会留意自己本⾝的危险，所谓『螳螂捕蝉，⻩雀在后』，就是这个道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会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百余名天魔教教众给生擒活捉。”
“夫人说得是。不伤一兵一卒就将这谋诡计化解，古代兵法大家也未必有这种手段。”
“不过我始终不明⽩一件事情，想要向关公子请教。”
“是不是常寻花⾝上，何以会有凤凰剑？”关笑天已经猜到了。
“没错。”慕容夫人略一沈昑，缓缓地说：“我心中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恐怕还有更大的谋。”
“夫人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关笑天长叹一声，将自己和慕容巧巧昨夜推敲所得，告诉了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闻言，神⾊一变。“既然如此，关公子恐怕必须尽速赶回京城，以防京城生变！”
关笑天点了点头，看了慕容巧巧一眼。
“我去备马！”慕容巧巧转⾝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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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镇上，慕容巧巧和关笑天依依话别。
“等京城之事告一段落，我立刻用八人大轿来
娶-进门。”关笑天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
“上山庄的路又窄又险，我怕八人大轿抬不上去呢！”慕容巧巧愣愣地看着他，勉強一笑。
“-别担心，天魔教事败之事，永昌王一定还不知道。”关笑天轻抚佳人秀发，柔声说。“等我出现在京城大內，就算永昌王知道情势生变也已经来不及了。何况他虽然掌握五万噤军，但噤军当中的校尉却是皇上所亲自提拔的，他们未必愿意跟着永昌王造反作。”
慕容巧巧闻言，宽心不少。“你要是敢给我受一点点伤，姑娘以后就不理你了，知不知道？”
“知道，小的绝对不敢碰伤一点。”大笑声中关笑天跃上马背，回头道：“更何况还没跟姑娘经历过『相思』滋味，小的也舍不得死哩！”
“大**！”慕容巧巧脸上一红，痴痴看着一人一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