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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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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园市附近有座“猫头山”地势不高,风景清幽,因此每天一大清早都有许多阿公阿嬷来这里爬山健行,或是做做体、打打太极拳。

  一些脑筋动得快的生意人,便在入山处小径两旁摆摊子卖起早点来;久而久之,摊贩愈聚愈多,卖的东西也就更加琳琅目,有卖用品的,也有卖蔬果鱼的,热闹程度不下于一般的传统市场。

  这清晨,天还蒙蒙亮,秋甄好就已经将卖早点的摊子摆好,坐在椅子上摇著扇子,笑呵呵地看着孙女吃早餐。

  “再来一个韭菜盒?”

  “我要两个,还要烧饼包油条,一张葱油饼,再配上一碗豆浆。”秋若水点了点头,边吃边说:“嗯…顺便再来一碗蚵仔面线好了。”

  “你这么会吃,却不长,真是糟蹋粮食了。”秋甄好笑得开怀,起身走到摊子旁,包了份烧饼油条拿到她桌前。“对了,卖鱼的王桑说要介绍他儿子给你认识。我帮你看过了,长得还不错,人也斯文,你今天下午要有空──”

  “没空没空!二叔的道馆今天开班招生,拉我去当助教,一趟八段锦、十三路八卦拳打下来,我是哪儿都不想去了。”秋若水猛摇头,差点没把脖子给摇断了。

  “那明天好了,明天是礼拜天,礼拜天你总该有空吧?!”秋甄好在她面前坐下,兴致地说:“张的孙子刚从美国拿博士回来,身高一百八,长得比金城武还帅,你一定会喜欢。”

  “我不喜欢帅哥,他们通常都很花心,太没安全感了。”秋若水儿不想相亲,硬生生地转过话题。“三叔这个月就要从邮局退休了,若冰今年也顺利考上法律系,三婶想说两件事既然凑在一起,干脆就一起庆祝好了,她要我问一下的意思怎样?”

  “那就找家好一点的餐厅一起吃个饭吧!顺便把你三个姑姑都叫回来热闹热闹。”秋甄好随口应了声,却没被孙女给唬-过去。“既然不喜欢帅哥,那陈爷爷的小儿子你肯定满意了。他是做黑手的,人很老实,做事又认真,还不到三十岁就有间自己的车行了,嫁过去当老板娘也不错的。”

  秋若水闻言,嗔道:“,人家还不想结婚啦!在家里有疼我,叔叔婶婶疼我,还有表弟、表妹这一群『小喽罗』可以使唤,我可是威风得不得了,干么要嫁出去给人家『苦毒』?”

  “傻丫头,净说些傻话。”秋甄好失笑,敲了下孙女脑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嫁,难不成要留在家里当老姑婆?”

  “好啊!迸董也是愈老愈值钱呢!”秋若水笑嘻嘻地接过扇子,帮扬风。“对了,昨天二叔和三叔又吵架了,他们怕你生气,还不让我说呢!”

  “这两个,愈大愈像小孩子。”秋甄好闻言,皱起了眉头。“这次又吵些什么了?”

  “三叔说他提前退休,就是想多点时间陪,所以以后都应该住他那才对,二叔不答应,两个人愈说愈僵,还打了起来。”秋若水吐了吐舌头,有些好笑地说:“说是打架,其实三叔只有挨揍的分。幸亏二婶拉住二叔,否则三叔这次可惨了,非给二叔打到住院不可。”

  “你三叔肯定又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老二我清楚,不是真把他惹火了,不会随便动手打人的。”秋甄好叹了口气,问道:“他没事吧?去看医生了没?”

  “三叔没事啦!不过这次没事,下次我就不敢说了。”秋若水眼珠骨碌碌直转,一脸庄容地说:“其实把摊子收起来,三叔就不会说二叔不孝,二叔也就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两个人也就不会上演全武行了…”

  秋甄好听到这里,心中一动,看了孙女一眼,板起脸来。“我看是上演苦计吧?!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人合起来诓我!活动活动,要活就要动。要我把摊子收起来,待在家里享清福,只怕没两年就见你短命的爷爷去了…哼!你这丫头真坏,枉费这么疼你,居然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帮这两个兔崽子做起说客来了?”

  秋若水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说:“人家也没办法啊!叔叔婶婶们都说最疼我,威胁利,非要我把这件差事办成了不可,否则──”

  “否则怎样?”秋甄好这可不高兴了。这几个兔崽子居然敢威胁她的宝贝孙女?!

  “否则就要一个星期帮我安排七场相亲,早早把我给嫁了出去。”秋若水一脸哀怨,幽幽地说:“小叔有学问,他说他们这是『清君侧』,免得我这个『佞臣』整天在身边出馊主意,害都不听他们说话了…”

  “放!”秋甄好愈听愈恼,气急败坏地说:“我不叫嫁,谁敢随随便便就把你给嫁了?丫头放心,万事都有替你做主,你要是不乐意,一辈子待在身边都成。”

  “真的?谢谢!”秋若水这可乐了,抱著她用力亲了一下。

  哈哈哈!所谓“君无戏言”以后可就不能再老著自己相亲喽!

  “啊!又给你这个鬼灵算计去了。”秋甄好见她脸得,恍然大悟,又好气又好笑。“其实你要真嫁了,才舍不得呢!可是总不能一辈子把你绑在身边吧?你那个好朋友叫什么来著…对啦,叫夏竹的,和你同年,人家可是马上就要做妈妈了;你呢,别说娃娃了,连男朋友的影儿也从来不见半个!”

  “谁说没有?”秋若水这可不服气了。“高中时我就过一个,只不过那混蛋脚踏两条船,被我踹断了两肋骨,躺在医院一个月起不了身罢了。”

  秋甄好闻言,当真是哭笑不得。“你还好意思拿这说嘴?为了这件事,跑了十几趟学校,陪著你一起在训导处挨骂,还得低声下气地跟人家道歉赔不是咧!”

  这个宝贝孙女脾气倔、子烈,当年那出“打薄情郎”的戏码说得上是轰动学校、惊动街坊,也让所有对她有意思的男生,在听到这则大家津津乐道的“传说”之后,都吓得自动打了退堂鼓…

  “唉,真不知道我当初让你二叔教你功夫,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当然是对的喽!现在若霜、若雪、若冰只要亮出我的名号,她们的男朋友就都不敢搞七捻三,乖得不得了。”秋若水脸都是得

  秋甄好苦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秋若水正说的得意,一瞥间,却见到了两个自己班上的学生远远而来。“咦?那两个家伙好像是我学生嘛…秦汾!楚湘南!没看到老师在这吗?躲什么躲!还不给我小跑步过来?”

  秦汾两人躲避不及,僵著身子,脸尴尬地跑了过来。“原来是老师啊!炳、哈哈,我们刚才还以为是别人说…”

  “如果是别人,你们会溜那么快?”秋若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笑咪咪地说:“一身黑衣黑、西装领带,这么大清早赶著上哪去啊?”

  楚湘南刚要开口,却被秦汾使眼色止住。

  “这个、这个早上空气好,最适合运动了,所以我和小南说好,打算每天都来猫头山爬山。”

  “哦?这么勤快啊!”秋若水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扬了扬拳头,似笑非笑地说:“老师生平有三个忌讳,谁犯了谁倒大楣!你老兄是不知道呢?还是故意装蒜?”

  秦汾闻言,腿一软,差点没跪了下来。“知、知道,一是打架打输、二是贩毒毒,还有、还有…”

  “还有就是睁著眼睛说瞎话。”秋若水目光一冷,淡淡地说:“连你这种猪头都想骗我,你们大概觉得老师是白痴大笨蛋,相当好骗喽?”

  秦汾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楚湘南见状,哪还敢去触犯她的忌讳,便老老实实全招了。

  “我、我们大哥的大哥的爸爸今天要上山头,大哥要我们过去帮忙,顺、顺便壮壮声势。”

  秋若水闻言一震,脸色却是不动声。“这我可不明白了,你不是独生子吗?哪来的大哥?他又是做什么的?”

  一接触到老师冷冰冰的目光,楚湘南心中一寒,垂著头胆战心惊地说:“是、是外头拜的大哥,他是龙湖帮朱雀堂的副堂主,人很好的,什么事都会替兄弟们出头…”

  “是吗?我这老师可就没人家那么『好』了。”秋若水怒极反笑。“对了,帮你们介绍介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就是我…咦?见著了长辈,都不会打声招呼啊?”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必恭必敬地说:“好。”

  秋甄好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好,真乖。吃早餐了没?”

  “这两个混蛋不饿,用不著吃了。”秋若水盯著两人,淡淡地说:“我做的包子馒头、烧饼油条可是桃园一绝,每天起码都要卖上上百份,忙得不得了哩!这么忙,老师又有事要离开,俗语说『有事弟子服其劳』,你们肯定是很想留下来帮忙喽?”

  两人哪敢说个“不”字?点头如捣蒜。

  “很好,那就给我待在这里帮忙,哪儿都不准去。”秋若水见两人言又止,冷笑一声。“你们『大哥』要有意见,叫他来找我商量;你们要是敢溜,自己就先准备好一桶汽油和一枝番仔火吧!”

  两人相视一眼,垂头丧气地说:“是。”

  秋甄好见这两个小表被她治得服服贴贴的,忍笑道:“谢啦!这两个小朋友愿意帮忙,可真是轻松不少。”

  “这两个混蛋虽然什么都不会,跑腿打杂应该还没问题;千万别跟我客气,尽管使唤他们就是。”秋若水瞪了两人一眼,笑嘻嘻地起身。“小叔好像又找到了个兼差的工作,在一家私人图书馆当管理员呢!我有些事要问小叔一下,这就先走喽!”

  “对了,见到他记得跟他说一声,就说他下次相亲要是再敢不来,我就当没生他这个儿子…听到了没?”

  “听到了!”秋若水怕说著说著,又扯到自己身上,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海翁图书馆”虽然是由私人所出资成立的,馆中藏书却非常丰富,尤以据时期的台湾史料为最,连国家级的图书馆都有所不及。

  秋若水一踏进图书馆的阅览室,就见到秋含愚坐在柜台后头写东西,左手拿笔,右手抓头,头头皮层似雪花纷飞落下,其中一小半还落在搁在柜台上的咖啡杯里头。

  “你别再抓了好不好?看了怪恶心的。”秋若水站在柜台前,却离了有一步之远,免得“雪花”飘到自己身上。

  秋含愚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写作。“借书?”

  “不是,是有些事想问小叔。”秋若水伸长脖子一探,只见柜台后头桌面上,横七竖八地摊开著十几本书,再加上被成一团不要的稿纸、散布的文具、吃了一半的早餐,十足十的七八糟,惨不忍睹。“小叔,你现在是在工作耶!桌子成这样就不怕挨刮?”

  “工作没耽误到就行了,老板还好说话的。”秋含愚眼睛看着稿纸,右手却准确无误地拿到搁在柜台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要问些什么?”

  秋若水看得暗暗咋舌。“想跟小叔请教一个人。”

  “谁?”

  “史景谦。”

  秋含愚停笔,抬起头来。“家教的工作谈成了?”

  “嗯。”秋若水点点头。“不过工作谈成了,却还不知道老板做人如何,难免有些担心。”

  “这你不用担心,史先生风度翩翩,腹经纶,宋语先笑、谈吐斯文,极好相处的。说句老实话,我要是女人,非爱上这位浊世佳公子不可。”

  秋若水张大了眼睛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竹说你是书呆子,你看人还真是没眼光。”

  秋含愚一笑,也不反驳。“小竹好像快生了,是什么时候?”

  “你当了她三年家教,又不是下认识她,干么不自己问她?”

  秋含愚不说话了,低下头来继续写稿。

  秋若水叹了一口气,转过话题。“小叔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老见你在写东西?”

  “一个私人基金会委托的研究案,要我研究调查戒严时期的一些事件。”秋含愚说到这,忽然叹了口气。“可惜很多官方资料都还没解密,政府硬是扣著不放,资助的经费都花掉快一半了,研究报告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样啊──”秋若水不懂,也没兴趣深究,转身往置报处走去。

  “若水!”秋含愚忽然开口叫她。

  “什么事?”秋若水停步回首。

  秋含愚避开她的目光,许久,才缓缓地说:“小竹打算在哪家医院生产?”

  秋若水笑了起来。“盛医院309号房,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一篮水果。”

  秋含愚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秋若水笑意不减,拿了份民生报坐到阅览区的位置上,翻到体育版看了起来。

  一个女人走到她身旁椅子上坐下,也摊开一份报纸在面前。“你做得不错,史景谦为人多疑,没想到你居然有办法混了进去。”

  秋若水一惊回头。“是你?”

  “是我。”女人眼睛仍旧看着报纸,声音呆板单调,像机器人一样。“有些事,我想你可能有必要先知道。”

  秋若水偷觑了眼坐在服务柜台后的小叔,见他仍旧埋首书堆文字之间,并未注意自己,这才低了声音问:“什么事?”

  “关于史景谦的来历。”女人提到这个名字,冷漠的语调中居然藏著一丝惧意。“他是个危险人物,一个不留心,你可能会和其他七名先后派去他身旁卧底的干员一样,就此从人间蒸发。”

  “你是说他杀了七个人?”秋若水闻言,心中一寒。“你当初不是说,只是要我帮忙调查一个涉嫌逃漏税的商人而已吗?为什么他有这么大的能耐?”

  “为了请君入瓮,言谈之间,我自然有所保留。”女人脸上毫无愧

  秋若水气极,不自握紧了拳头。

  “你既然上了船,就算狠狠打我一顿,也是无济于事了。”女人一笑,居然有种妩媚之意。“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吧!”

  “慢著!”秋若水冷哼一声。“你答应我的事,该不会也『有所保留』吧?”

  “这你放心,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保证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女人声音又恢复一贯的冷漠单调,只是眉宇之间,难掩自信。“只要冰心、海棠和夜岚这三个小女孩还活著的话…”

  “她们一定还活著!”秋若水咬著牙,一脸坚定。

  “那我就一定找得到人。”女人笑了笑,语气突然转为慎重。“史景谦,本名傅红叶,十一岁更名换姓喋血江湖,为人冷血嗜杀,黑白两道的朋友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黄泉』。”

  “黄泉?”

  “得罪、背叛他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黄、泉、路!”

  秋若水闻言,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也有人叫他无常,无常是鬼,这个人作风如何,可以想见大半。”女人声音变得有些乾涩,一字一句地说:“但这个外号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喜怒无常,爱憎无常,温馨时柔若处子,无情处狠逾罗刹,说的就是这个人。”

  “原来小叔形容的史景谦,是他温和的那一面…”秋若水喃喃自语,反问一句。“说了这么多,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这世界有黑有白,有善有恶,不过史景谦这人却是黑白难分、正莫辨,令人难以捉摸──”女人说到这,默然许久,才缓缓地说:“有人说龙湖帮是黑道里头最大的势力,我却知道不是。至少他们还受制于『灾星十三楼』。”

  “没听过这名字耶!好像武侠小说里头的帮派。”秋若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点都不好笑。我们可是死了十一名干员,才得知这个神秘组织的存在。”女人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到了极点。“而且得到的情报,也只知道这个组织势挟黑白,权倾朝野,很多台面上的政治人物都受制于它,暗中为它奔走。”

  秋若水笑不出来了。“你怀疑史景谦是这个神秘组织的幕后藏镜人?”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靠你的调查了。”女人起身,走了出去。

  “雪屋书坊”位于台北市东区的华地段,规模不大,只有两层楼,造型像童话故事中的糖果屋,极具巧思,然而在一片高楼大厦林立中,却显得有些突兀诡异。

  书坊内部是明亮而温暖的米系,搭配上晶莹动的琉璃饰品,整个空间舒适中带著些许梦幻;原木铺就的地板上散置著一个又一个的坐垫、抱枕,读者或坐或卧,神色悠闲地翻阅书本,累了,就倚在书架旁小憩。书坊角落有处烘焙屋,随时提供热腾腾的面包;旁边则有个吧台,不过却不供应酒,只有浓浓的咖啡香不住传出。

  然而此刻,吧台前却放著一杯威士忌。

  史景谦(或者该叫他傅红叶吧!)坐在吧台前,手上拿著本《明清小说选辑》,面无表情地看着书中“中山狼”的故事,只是眼中的寒意,忽然变得比秋霜更冷。

  “明知是狼,这老头子偏要帮它、救它,如何不遭反噬?”傅红叶冷冷地笑了起来,拿起威士忌一饮而尽。“再来。”

  吧台内站著一名服务生,年轻、干净、英俊,嘴角始终噙著温柔人的微笑。当他伸手调酒时,可以发现他一双手也保养得很好,手指修长而洁白,指甲更是修饰得浑圆无瑕,像一片片鱼鳞。

  “地狱玫瑰,好吗?”

  “是烈酒就行。”酒鲜红似血,像一团烈火,傅红叶又是一饮而尽。

  “你这样狂饮,不出两年,非死在我手下不可。”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愁来明愁。”傅红叶话声淡漠,随手翻过一页页书页。“我说过,我一条命随时等你来拿,只要你有这本事。”

  申不寐闻言默然,温柔的眼眸中,杀机一现即逝。

  “我要你办的事,办得如何?”

  “我一辈子只输过一次,所以才会栖身于此,成为灾星第六楼──雪屋书坊的楼主。”申不寐仍是柔柔地笑着,轻抚自己双手,轻声细语地说:“南部三个帮派全收服了,不从的人全杀了。”

  “很好。”傅红叶神色不变,淡淡地说:“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

  “我请了个女人当家教,我怀疑她是调查局派来卧底的,我要你查查她的来历。”

  申不寐柔媚一笑。“调查局的局处各室、乃至各调查站都有你的人,是不是卧底,你还不清楚?”

  “局里没有她的资料,并不代表就不是卧底。”傅红叶盯著琉璃杯,笑意森寒。

  没有一个正常女人在看了场活宫、受到那种言词侮辱之后,还会愿意留下来工作…除非,她另有所图!

  “是又如何?”

  “杀了她!”

  “你果然不是惜花爱花之人。”申不寐看了他一眼,轻声叹道:“你的女人多逾繁星,却好像都只是你发的工具而已。”

  “我是聪明人,我不会让任何女人成为我的包袱。”更何况他的心早在十岁那年就冷了、死了,再也不知道爱人是什么滋味了…

  莫札特的“D小调钢琴幻想曲”在这方安详宁静角落之间,两个人默默倾听,都不说话了。

  一对男女走到傅红叶身旁,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点了两杯蓝山咖啡。

  “连在这种地方都酒不离口,焚琴煮鹤,你可真是当之无愧了。”

  傅红叶转头看了说话男人一眼,笑了起来。“原来是你!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

  “我的底细你明白。堂堂君实企业的总经理来找我,总不会只是叙叙旧而已吧?”傅红叶口中说话,眼睛却不自盯著坐在他身边的女人;这女人实在太美,美得不可思议,美得不可方物,整室的光亮彷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虚怀若谷,可不像你的作风啊!”君不弃有意无意地挡住他目光,朗笑道:“你纵横黑白、目无余尘,商场上提到史景谦三字,又有谁敢小觑了?”

  “人总是会变的,认识你八年,我也不曾看你笑得这么开心过。”傅红叶叹了一口气,移回视线。“美人如花,也难怪你得意了…你今天来找我,想必是为了身旁佳人而来?”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君不弃又是一笑。“信义计划区那块土地,我让给你了。”

  “多少?”

  “就照你开的价钱。”

  傅红叶点了点头,淡淡地说:“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找人。”君不弃回头轻轻揽著佳人柳,柔声说:“海棠,你不是要找冰心她们吗?告诉这位史先生,他一定有办法帮你找到。”

  “谢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海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眸光中净是深情,语还休,身子不自轻颤起来。

  “别说了,我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君不弃将她揽得更紧了,让她倚偎在自己怀中。

  傅红叶瞥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君不弃脸色─变,寒声道:“你真是个不折不把的混蛋。”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听也由你,不听也由你。”傅红叶笑得开怀,悠然道:“要我找什么人?”

  “两个女孩,一个叫冰心,一个叫晓书…”

  “晓书?!”傅红叶听到这两个字,脸色全变了,说出口的话音嘶哑乾涩,浑不似人声。

  “怎么?你认得她?”傅红叶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么可怕的表情,心中为之一凛。

  海棠也急了,颤声道:“冰心、晓书和夜岚都是我在育幼院中的好姊妹,我们相依扶持、生死不弃,一起熬过了许多辛酸苦楚。可是自从冰心被收养后,从此就下落不明:而晓书也为了救我和夜岚,生死茫茫,再也没有消息…”

  “哪家育幼院?晓书又是什么时候到院里的?”傅红叶盯著她,始终寒冷冽的目光,闪动著两簇希望之火。

  “是、是爱心育幼院…”海棠不知道他为何单问晓书一人,看了君不弃一眼,犹豫著该不该再说下去。

  君不弃和她心意相通,定定看着傅红叶,不发一语。

  “放心,我不过是在找个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傅红叶纵声狂笑,忽尔转为悲声,行止如颠似狂,大步走了出去。

  海棠看着君不弃,脸上没有丝毫血。“拜托史先生找晓书和冰心,真的没有问题吗?”

  “走这一步,本来就是无法可想中的险棋。”君不弃长叹一声,缓缓地说:“这人偏激狠戾、恣肆狂傲,什么仁义礼教、道德律法,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不过听他的口气,只怕他认识的人当中,也有人叫做晓书,而且他和这个『晓书』有极深的渊源、剪不断的羁绊,否则他绝不至于如此忘形失常。”

  申不寐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嘴角边的笑意更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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