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山重组

　　还是冰雪覆盖的隆冬时节，夷水河河面上还飘着从上游冲下来的残枝枯叶，岸边的岩石和野草还挂着冰凌。冬天是萧杀的，冷寂的落寞的冬天。

　　区招待所所长许启启是个老同志，高而胖，说话嗓门亮，办事雷厉风行。许所长是大堰乡的人，在李荣还是镇长的时候，他随李荣去山西省昔县大寨村考察学习，一个月出门远行，许启启和李荣结成莫逆，回金山后就被任命为区委办公室副主任。办公室给他一人一间，办公桌给他留着，每天有值班人员给他打扫，可许副主任没有正儿八经在办公室上过一天班。他文化水平低，才高小学历，做机关工作坐办公室不是他的强项。李荣书记就给他打掩护，请各位谅解，不把老许放在办公室考核序列。“他这个人呐，没心思，一直肠子，从喉咙管一直通到，你们按各自的职责完成任务，许副主任是做具体事的，他名下的工作任务就分担一些，考勤就给他免了。”李书记的话管用，他是金山的**，他在金山发话也是一句顶一万句的。许启启就当了个挂名的区委办公室副主任，其实是招待所长。金山县成立，县城里老老少少都晓得县招待所所长许启启，除县委办公室内部就很少有人知道许启启还是挂名的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了。一大清早，许启启就亮开大嗓门，把招待所的值班的，门房保安都叫起来，在院子里扫雪。

　　“老许，许主任早啊。我来看看你，有件事和你商量。”

　　真是门了，正埋头扫雪的许启启头也没抬，在招待所也是许所长说一不二，他就是县招的**，就像李荣在金山区委，他是书记就听他的。谁这样称呼他，一大清早的，有什么吊事儿。

　　“你聋了还是哑了，我和你说话哩。”来人走进了，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许启启停下来，抬起头，就看见走到他面前的邓开锡。

　　“哦，是您啊。我是叫邓主任哩还是邓部长，这么一大清早的，您有什么好事儿？”许启启直直，把长柄竹扫帚递给值班的保安，让他接着扫。他握了握邓开锡的手，把他拉进所长办公室。

　　所长办公室比县委办公室简单，但宽敞，实际上是个小型会议室。从二楼的窗口望出去，院子里的悟桐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机。冬天的清晨，连麻雀都没有一只，这鬼天气。“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就放。”

　　邓开锡望着他眯眯笑。他拉把椅子先座下，还是望着许启启眯眯笑，笑得他心里直发虚。过了半饷，邓开锡看火候到了，才示意许启启坐下。“老许同志啊，按说哩我这个新上任的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长亲自来找你，你应当很高兴是吗？这不是一般的规格啊。你是个爽快人，喜欢直来直去。我们是老朋友，老伙计，就巷子里赶种猪，来哒就搞，搞完就走。”

　　“你说吧，人财物的事，这里我说了算。在县委院子里，我老许还是顾全大局的。”

　　“好，果然爽快。我是组织部长，肯定和干部人事有关。你不紧张，我来商量你，也是常委会的意向，是成书记和李县长同意了的。”

　　老许再不识人事，这句话他也能听出份量。常委会的决定，头儿定的，邓开锡是执行者，早就安排好了，只是给他通通气，再对外公布。

　　邓开锡坦诚地望着许启启，他尽量采用了温和的语气，很和蔼地对许启启说：“老许啊，常委会议定了这件事情，为规范四大家对外接待工作，经县委常委会决定，成立县委和县政府接待办公室，负责四大家的归口接待工作。接待办公室行政上属副科级单位，主任由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兼任，明确正科级。挂靠县政府办公室，办公地点设县招待所。根据工作需要，由县政府办公室王荣同志任接待办公室主任，配工作人员一名。由县委办公室杨同志任接待办公室副主任兼县招待所长。免去许启启同志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和县招待所所长职务，任接待办公室支部书记，保留正科级待遇。”

　　许启启听完，气就上来了。“好，招待所是在我手里建起来也是我把它做红的，生意好，可以是县长的半个财政，一直不要财政补贴的。现在有人了，嫌我老了，不中用了，一下把我抹个光，一边乘凉去了。我不同意。”

　　邓开锡不紧不慢地说：“老许同志，你是老员，员就要讲，讲原则，要顾全大局。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先倒忘了。”

　　在许启启心里，这个冬天的有雪的早晨特别阴冷，他没想到就在他免职以后，县招多次改制，换了五任总经理，在20年后以3000多万的国有资产，因管理不善，资不抵债，最终以80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私营企业老板。这是后话。

　　邓开锡的话说完了，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去。出门之前，还回头对许启启低咕了两句：“有事就给我联系。你不是在扫雪吗？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