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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最后去当兵,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他最后能去当兵,很大程度是把当兵注⼊了许多理想⾊彩。⽗亲因为有了林的经验教训之后,对海的何去何从一点儿也没有难为海。海那时候想的是读大学中文系,因为上了中文系,他读小说和闲书就显得名正言顺了。从小受⺟亲的熏陶,海渐渐地热爱文学了。海从上初中开始,便开始写⽇记了。到了⾼中的时候就开始写一些诗歌、散文投寄给报刊杂志。那时的报纸杂志办得都很红火,不管发表什么,都有几十万人在看一本杂志。海的作家梦就是从那时开始萌发的。海投稿的结果是,大部分都是泥牛人海,偶尔的也能接到编辑部的退稿信,信的格式和口气都是相同的,冷若冰霜的同时,又把人拒之千里之外。好在海在⾼中毕业那一年,终于有一首小诗在这个城市的报纸上发表了,发表在最后一版的庇股上。这是海最大的收获,这种收获,张狂得海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拿着那张报纸,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天举手投⾜,已经把自己当成个诗人了,甚至走在大街上也觉得自己是个名人,仿佛所有人都能认出他,或者能叫出他的名字。那些⽇子,海一直处于浑⾝发热的状态。

  海的这个伟大成就,最先告诉的自然是⺟亲。⺟亲拿着那张发表有海的作品的报纸,她的双手直,她一遍遍地说:我儿子行了,我儿子是个诗人了。

  晶看了那张报纸的时候,显得很冷静,她很深刻地望了一眼海,哼了哼,结果什么也没说。海就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拉着晶,非让晶对这首诗发表一些感想。晶没什么感想,只是说:这也算是诗?要这样的诗能发表我一天能写出十首。

  海不理会晶的话,他认为晶这是吃不到葡萄说酸话,自然不把晶的话放在心里。海在心里千遍万遍地鼓励着自己说:这个作家我是当定了。

  ⽗亲是最后一个知道海发表诗的。海发表诗的时候,本没告诉⽗亲。一是没敢,他怕⽗亲骂他不务正业;第二个原因是他觉得说了也是⽩说,因为⽗亲本不懂。于是,⽗亲是最后知道的。

  ⽗亲先是觉得这几⽇家里有一种氛围不对劲,⺟亲和海两个拿着一张报纸嘀嘀咕咕指指点点的。⽗亲以为那报纸上有什么重大新闻了呢,比如打仗或备战,他认为一家人都在隐瞒着他什么。直到海去上学,⺟亲外出买菜,⽗亲才得着机会,溜进海的房间,在桌子上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那张报纸。⽗亲以一个老军人的机敏,三两把便把报纸抓在手里,又以更加迅捷的速度溜回到自己的房间,戴上老花镜,从报纸上的第一个字看起,一直看到最后一页,也没有发现一句新鲜东西。有许多新闻他都从广播和电视里知道了,就这么一张报纸又有什么新鲜的呢?他认为这是⺟亲和海两人合起来在逗自己玩。⽗亲生气了,把那张报纸巴扔到了废纸篓里。

  晚上的时候,海回来了。⽗亲没有料到的是,海一回来便开始找那张报纸,饭也顾不得吃了,楼上楼下地上蹿下跳。后来⺟亲知道那张报纸不见了,放下筷子,饭也不吃了,和海同心协力地一起寻找那张报纸。

  ⽗亲这时起⾝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那张成一团的报纸拿回来拍着桌子说:你们就找这个?

  ⺟亲和海发现了那张报纸,这才长吁一口气。⺟亲对⽗亲轻视海的做法很不満意,展开报纸冲⽗亲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咱们儿子写的诗,都发表了,容易吗?

  ⽗亲这才看见了海的诗。上午的时候,他也看了,不过看的是一目十行,没什么记忆。这回听说是海写的,就很认真地看,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亲就说:净扯犊子。然后把报纸平铺在桌子上,拿出个火柴盒冲着那几行诗比画,比画来比画去⽗亲得出一个结论:你这报庇股的东西,还没有火柴盒大,也就是一个闷庇。

  ⽗亲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笑得呵呵的。⽗亲这种比喻和笑让海的自尊心大受打击,海脸红脖子耝地扯过报纸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亲不⼲了,⽩着脸和⽗亲吵了起来。⺟亲说:你这老东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亲还没弄明⽩这又是哪片云彩下雨了,一脸无辜地。问:咋的了?又想跟我整景是不是?

  ⺟亲觉得说什么都是废话,最后说一句:你可以无视海的存在,但你不能污辱他的人格。

  这句话让⽗亲听来,无疑是上纲上线,把问题严重化了,也扩大化了。⽗亲満脸不解地说:人格,啥人格?他净⼲一些扯犊子的事我还没说他呢,倒弄我一⾝不是了。

  ⺟亲不再理⽗亲了,她一头钻进海的房间,⺟子俩互相安慰去了。客厅里扔下⽗亲一个人,他看完了电视新闻,又看完了天气预报,就觉得没事可⼲了,倒背着手,一遍遍地在客厅里散步,一边散步一边望着海的房间,最后“哼”一声,上楼去了。

  海从那时起,就把自己当成个文人看了,穿着打扮也向三十年代的文人靠拢,经常弄个⽩围脖什么的围在脖子上,留一种长发,一说话还一甩一甩的。他的大部分心思都用在写那些不着调的诗,这是⽗亲的话。海有时还读些数理化什么的,渐渐地就把那事淡漠了。

  ⺟亲经常把海和当年的枫进行比较,⺟亲总说:她在海的⾝上又看到了当年枫的影子。⺟亲的初恋对⺟亲来说,太深刻了。深刻得她这一生一世都忘不掉了。⺟亲怀着这种鞋关心着海,也鼓励着海,这就给海以后的命运起到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亲是这样鼓励海的:儿子,当个作家多⾼尚啊,那么多人读你的书,幸福啊。儿子,你以后就当个作家得了,以后也写一本《红楼梦》什么的。

  海在⺟亲的眼里无疑成为了一种美好的化⾝。一半是枫,一半是自己没有实现的那份梦想。惟独的是,⺟亲忽略了海在这个社会上**客观的存在。就这样,海⾼中毕业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考竞争是异常残酷的。结果便可想而知了,海⾼考落榜了。这回⽗亲没有⼲预海的前途。当兵、上大学,完全随⺟亲一手办。或许是海早已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海梦想着考上大学的中文系,结果是,海的⾼考的分数离录取分数线相差几十分的距离。残酷的现实,让海和⺟亲都张大了嘴巴。两个人无所适从,他们把自己关在海的房间里,搂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亲知道这一结果后,显得很冷静,冷静背后还有一些‮奋兴‬的成分,然后他就一遍遍地说:咋样?咋样?哼,我早就料到了。整天价扯犊子,⼲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咋样?无路可走的海和山穷⽔尽的⺟亲就眼巴巴地望着⽗亲。⽗亲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话,⽗亲偏不说,他一定要让海和⺟亲把这话说出来。⽗亲经过几十年和⺟亲的磨合,他学聪明了。海目前真的无路可走了,摆在他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学习,参加明年的⾼考,但海和⺟亲心里清楚,照这样的⽔平和基础别说复习一年,再学习两年也不一定能考上中文系。第一条路算是到此为止了。第二条路是待业,让海加⼊到待业大军中去,什么时候有工作那是不好说的,从梦想当作家到待业青年这种理想和现实到底有多远,⺟亲和海都说不清楚。第三条路就是步林和晶的后尘,当兵去。解放军这个大家庭是一所大学校,这是**说过的话,现在仍然是真理。

  海和⺟亲经过再三权衡觉得这是一条最好的出路。况且,那时海显得很冲动,他读了不少书,记住一句话:要想当一个作家,必须破万卷书,行万里路。破万卷书还有时间,行万里路就是走得越远越好。当兵就可以离开家门,走得远远的。海还认为,当个作家不一定要上大学,像⾼尔基那么大的文学大师,就没有上过大学,社会就是他很好的大学,海要向⾼尔基学习。

  ⽗亲看出了海和⺟亲要说什么,他们又一时难以启齿。⽗亲卖着关子说:你们有话就说,有庇快放,又不说又不放,我可上楼‮觉睡‬去了。

  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真真假假地要往楼上走。

  海终于憋不住了,红头涨脸地说:爸。我要当兵去。

  ⽗亲看了海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道:果然被我猜中了。好!早知道今⽇,何必当初呢?

  ⽗亲说的后半句话就是指海点灯熬夜的那些⽇子。

  ⽗亲指着⾝后的‮国全‬地图说:你想去哪里当兵?

  海这时冲动万分,他指着⽗亲⾝后的地图说:越远越好。他一巴掌就拍到了‮疆新‬那个省份。⽗亲说:‮疆新‬好!那是祖国的最前哨。就这么定了。⽗亲似乎怕海反悔,马上抓起电话和‮疆新‬的战友联系,让他们想办法留一个征兵指标给海。那些⽇子,征兵工作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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