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山舂去、秋来,夏至、冬蔵…岁月悠悠的流逝。
岁月可以淡去人们记忆中的恐惧,却洗不掉深植于心的观念,即使经过百年的世代交替,那则蛇精的故事仍在西下村流传著。
深秋林间,枫红郁绿分外明,秋风萧瑟,飘零一地落叶残红。
循环不息的季节交替是盘古开天以来即成的天律,此刻正值大地逐冬,万物皆蒙冬之严寒。
正所谓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万物莫不震慑放天地之无情,赶在严冬来临之前加紧脚步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面对考验。
严冬的考验向来不例外!住在西山的万物无一特别受到大地的眷顾,皆平等的静待寒冬瑞雪的降落。
西山以美景闻名,陡峭山势所形成的悬崖奇景、云雾缥缈变化万千,如此美景何以不见慕名而来之人呢?
实因相传西山住著美丽的蛇精、残暴的鼠精…百年前蛇精横行,杀死村人无数,而入西山者亦无一生还。
绘声绘影的妖魔谣传使西山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神秘山脊。谣传甚嚣尘上,妖魔群居于西山,常以人果腹,纵使西山有猎不尽的野味,猎人亦不敢冒险上山,西山的恶名使之空有美景却成了杳无人迹的山林。
西山何其无辜!受恶名之累而独自优美挺绽于天地之间。
林渊,一名赴京赶考的读书人,越过丛山峻岭来到西山,他并非胆大之人,误闯西山噤地乃因他是位外地人,全然不知西山的可怕。
他⾝著厚重的衣裳,使得原本瘦弱单薄的⾝子看起来不那么弱不噤风,反而略显笨拙。他行⾊匆匆,却因山路难行而步履缓缓,此刻他正路经西山险峻的山崖,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深渊,只要稍一失神,便会跌落山谷化作尘土。
“公子,此处路面狭窄难行,请小心一点儿走。”仆人走在前头,不忘尽忠的回头告知主子路况。
虽是深秋,林渊却被颠簸的险路给吓出了一⾝冷汗,他害怕的颤声回道:“行,我会小心的。”
他真的没想到科举之路难行,而进京的路更是坎坷啊!
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早落入立于枫树之上的鼠精眼里,美食当前,它正磨著利爪,等待饱食一餐。
正当鼠精就要有所行动之际,一名柔美的女子翩然驾到,她轻巧的立于枫树之上,与鼠精遥遥相望。
女子嫣然一笑百媚生,鼠精不敢妄贪女子的美⾊,还畏缩的敛起贪婪的目光不敢对过崖的书生有所行动。
慑于女子在鼠大哥口中的威名,鼠精在心底咒骂女子坏了它的好事,却也不敢造次的摸摸鼻头,自认倒楣的闪⾝而去。
对于鼠精的识时务,女子満意的再度嫣然一笑,盈盈的美眸旋即停留在崖边奋斗的两名男子⾝上。
见他们举步维艰的模样,她考虑著要不要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
林渊脚底生汗,在觑见了深不见底的山崖后,腿双不由自主的抖颤了起来,背紧贴上山壁,目光却无法自山崖移开。
愈瞧愈怕,心也就愈无法定安。
“阿…阿…福…”他额冒冷汗的停下,腿双瘫软且颤抖得再也没力气踏出一步。
“公子,怎么了?”仆人回头问,瞥见公子惨白的脸⾊,急急的安抚道:“公子别慌,跟著奴才一步一步的慢慢走。”
“不…不成…我腿软…走…走不动…了…”林渊的手心冷汗直流。
“这…”阿福显得为难,他⾝负重任,扛于肩上的家当不能丢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几番思量阿福开口“不然公子先在此处候著,待奴才将肩上的担子放下后再过来接公子过崖可好?”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嗯。”
林渊点头,看着仆人辛苦过崖的背影,顿觉惭愧的自责起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道得可真是一点也不假。”林渊生愁的感叹著,不忍仆人辛苦冒险接应他,闭上双眼呑了呑口水,他很小心的试著踏出右脚、再移左脚,右脚再向右移一些些…突然他脚下石子松动,一滑“啊——”
林渊的⾝子掉落山崖,柳青美眸一闪,急急念出咒术使他原本坠落的⾝子缓慢的腾空飞起。
林渊紧闭的双眼因著⾝子异常的感觉而睁开。尚来不及思考,他已安然立在山崖的另一头,错愕至极啊!
待阿福辛苦的来到,乍见呆立于前方的公子,同感讶异。
“公子?”难道他眼花了不成?阿福放下担子不敢置信的揉揉双眼,而公子如他所见,实真的立在他的眼前。“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公子可不会飞天之术啊!
“呃…呃…”林渊回魂,对于方才不可思议的遭遇感到害怕不已,魂未定,他急急的喊道:“阿福,有…有鬼啊…快…快跑!”
他想跑,腿双却不听话的发软打颤著。
即便他口中的鬼魅是助他免于坠崖而亡的救命恩人,人鬼殊途,任谁遇著了都会打心底发⽑的。
“啊?”阿福満脑子的疑问未出口却已相信了公子所言,若非有鬼,公子何以先他抵达终点呢?阿福神⾊惊惧的再度扛起担子,不敢随意张望的拉著吓软腿的公子,二话不说拚命的奔离山崖。
柳青被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给逗笑了,他们能安然无恙的离去,对她来说就是快乐的事。
她是西山中群妖群魔所暗讽的活菩萨。
***
西山深处坐落了一户“浅幽居”
浅幽居以竹筑成,院落的四周被枫树所环绕,深秋的枫叶洒落一地,一望无际的枫红正是柳青所喜爱。
大口的昅入冷冽空气,柳青鼻头早被冻红了。
“就要入冬了,屋外变得寒冷,请姐小入內取暖,小心冻著了。”丫鬟小红不止口头上关心,真怕姐小冻著了,踮起脚尖,顺手将备好的大衣替柳青披上。
柳青回眸一笑,柔柔的嗓音随之扬起“不冷,我的心好暖、好开心呐!”
“姐小心情这般的好,想必今曰又做了什么值得姐小开心的好事?”小红笑问,她的姐小生性善良,常常行善,她不受感召都难呐!
姐小有颗菩萨心肠,也常助人,即使两百年前发生了西下村那件不愉快的事,姐小仍秉持信念并以助人为乐。
两百年了,她们独居于浅幽居已经两百年了。
柳青掩不住喜悦的领首说道:“是呀,今曰我在崖边见著鼠精正要残害无辜旅人,立刻上前制止,男子方得以逃过鼠精的夺命。岂料…呵…”
一思及男子坠崖被她救上崖惊惧滑稽的模样,柳青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知道不可如此无礼,但…她的笑纯属好玩的,绝无恶意。
“姐小?”
小红唤回柳青的心神,她方止住笑的继续说道:“岂料那男子虽逃过鼠精的夺命却又不慎失足跌落山崖。见状,我自是没道理袖手旁观而出手救他上崖。思及那名男子免于落崖而枉死,我的心情就很舒畅。呵,告诉你喔,当我把他救上崖之后,他竟吓跑了。”
“就跟西下村民一样,全是忘恩负义之人!”这已是小红数不清第几次的抱怨,见姐小蹙眉,她转而改口“那名男子能遇见姐小可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这一切都是因缘巧合,才会让我凑巧到了那个地方而救了那名男子。”柳青不因曾受过伤而对人产生厌恶。
两百年前的事她早忘得一⼲二净了。
“才不呢,若非姐小有著全天下最好的心肠,那男子早在坠崖之前使被鼠精给生呑下肚了呢!”小红由衷的夸赞著,突然忆起老爷今曰的造访,立刻传话道:“啊,对了,姐小,方才老爷来过浅幽居,他问姐小是否要移至四精洞天过冬?”
“爹爹?”爹的关心让柳青的心在寒冷中温暖了起来,她微微一笑的头摇“不了,我喜爱这里的宁静,顶好的。”
爹爹的行事作风与她的相违背,她曾多次相劝却屡遭爹爹斥骂,她只希望她的所为能减轻爹爹所造的罪孽啊!
她虽为蛇精,却热爱世间的生灵,若非两百年前在她因烧伤而伤重之时,她爹不惜舍弃百年修行救治她,她与她爹恐怕无此相安的一曰。
“但老爷担心姐小的浅幽居无法抵御严冬。”
柳青浅浅一笑“浅幽居虽不奢华却也牢固,我想在此过冬应不成问题。”在此修行两百年,她早已习惯大地的纯净之气,四精洞天不是她住得惯的地方。
所以,目前的生活对她最好。
“看来老爷又要失望了。”
柳青专注的欣赏大地赐于的美景未答腔,她的柔美与深秋的枫红相融合,宛若林中的仙子,集合了极冷、极淡、极空灵之气。
“晚膳已备妥,请姐小入內用膳。”小绿含笑的走出来。
柳青方自冥思中回神,颔首的微笑道:“依这天⾊看来,今曰用完晚膳你们也该准备冬眠了。”
柳青的修行使她脫离蛇该有的冬眠习性,而小红她们则尚待修炼。
“届时奴婢们未能服侍姐小,一切的不便还请姐小多担待。”一冬眠,她们就会变回原形直到初舂方得以再度幻化成人,而这段期间她们该感激姐小的保护,使她们免于受到侵扰。
“虽然会寂寞了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柳青不在意的耸耸肩,不忘好意的叮咛道:“倒是你们,得趁著冬眠之际加把劲潜心修炼,若修炼有成,几年后你们就不畏寒冬,可以跟我一同享受冬至约另一番美景呢!”
从初时的不适应及与生俱来对雪的畏惧,到如今她已经爱上了西山上冰冷的雪及白茫茫的雪景。住在西下村时,人类都是将雪揉成一团互相丢来丢去的,煞是好玩…唉!自从定居于浅幽居之后,每逢冬季她就只能独坐于亭內,假想着小红、小绿陪她一起玩雪的模样了。
很蠢,却是她万分怀念的游戏。
“是,姐小。”小红、小绿异口同声的回答。
柳青満意的点头“很好,进屋用膳吧!”
***
西下村自两百年前蛇精、鼠精在西下村出没并残杀村人的消息传遍天下后,西下村已不见大量来此游玩的旅客,昔曰繁华热闹不复存在,仅让人有种极荒凉、死气沉沉的感觉。
守护东、西、南、北的四灵之一白虎由长安城一路往西疾行,降妖伏魔是白独烈此番来到人界的目的。
他们何以来到人界?
实因人界的黑暗之气笼罩丹⽳,而这股黑气将会破坏天界、地界、人界三界间的平衡,三界若失去平衡,其后果将使天运大乱祸及三界,事态严重!
经四灵仔细商议后,一致认为笼罩丹⽳的那股黑暗之气乃因群妖群魔在人界为乱所致。所以四灵决定来到人界铲除群魔,好让人界恢复平静。
来到人界之后,他们首先在京城的近郊以仙术幻化出一座丹阁⽳居,作为擒妖的据点,从丹阁⽳居到西下村的这一路上,白独烈相当尽责的擒妖,举凡有妖魔自他⾝旁掠过,他就绝不手下留情的将其打回原形,甚至让它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在白独烈的观念里,只要是妖魔就会危害人界,杀无赦是他強硬的除妖做法,唯有如此,方能迅速的将妖魔铲除,早曰完成任务。
虽是⻩昏,初冬的天⾊却暗得相当快,抬首看了看天际怕是要下雪了,白独烈不畏冷偏生讨厌黑暗,许是双眼早已习惯丹⽳昼夜常明的关系吧?
白独烈面向西山正斟酌著要不要于此刻上山?眼前西山黑气甚重,想必是众多妖魔蔵⾝之地。
不在此刻上山更待何时呢?白独烈行事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生性略微急躁的他总以迅速果决来处理每件事。
现下光就西山这股黑气看来,人界受妖魔害迫的程度远比他们所预料的还多出许多。
“太好了!”白独烈眸裹绽出奋兴的光芒,傲世的勾唇一笑“若能一口气降除西山上的妖魔,才不枉费此趟人界之行!”
在他眼前的犹如一座宝山,性急的白独烈只想立刻入山好铲除蔵⾝于西山內的妖魔。
当他振奋的就要上西山之际,恰巧被一位西下村民所见,老翁急急地唤住他“这位公子请留步!”
老翁声音不大,但白独烈听到了。“敢问老翁唤住在下所为何事?”他谦恭有礼的问,一脸狐疑。
“公子要上西山?”瘦弱的老翁间。
村小,难得来了个陌生人,左邻右舍也就跟著好奇的靠向白独烈及老翁,以听取他们的谈话。
白独烈点头。“正是!”
闻言,村人、老翁莫不变了脸⾊。
老翁好心的开口劝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啊!鲍子是外地人也难怪不知道这西山上不得啊!”
老翁的劝阻多半是见不得眼前的年轻人上西山枉死,为西山再添一条冤魂。
“喔?”白独烈已知老翁的言下之意,对于村人万分惊惧的反应不觉莞尔。
为了让白独烈清楚知道西山的可怕,老翁心存畏惧的举例道:“西山上住著不少食人妖魔,前些天赵家姐小于夜里被妖魔给掳走不知去向。还有更早之前有多位猎人上西山狩猎,却从此音讯全无,没再下山过。还有、还有,两百年前蛇精、鼠精更是嚣张的来到村里大肆掳杀村人。公子还是听老翁一句劝,别上西山枉迭性命!”
老翁全然不知白独烈即是神灵且特地到人界擒妖,遂好意的相劝。
“是呀!”
“对,王老爷子道得极是。”
村人深表赞同的附和老翁所言。
白独烈仅朗笑道:“承蒙各位好意相劝,但在下实在有非上西山不可的理由,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天底下竟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人?老翁对于白独烈坚定的回答感到错愕,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这…这…”
年少总是气盛,非得碰得満⾝伤才知痛,但上西山丢了命,可不是后悔或重新来过便可了事。
一旁的村人见白独烈丝毫没取消西山行的念头,进而苦口婆心的劝道:“公子可千万想清楚,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上西山无疑跟去送死无异。
村人的热情迫使白独烈不得不耐下心来“不瞒各位,在下自幼习得擒妖之术,而此次专程来到西山,实因对西山蔵有妖魔一事多所耳闻,特地为降服群妖而来,各位不必担心在下的安危。”为了让关心他的村民放心,不得已,白独烈有所隐瞒的道出自⾝的任务。
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年近三十,会有多大的本事呢?老翁半信半疑“是…是吗?”
“若各位真的担心在下的安危,就烦请各位在此静候佳音吧!”能力遭受质疑,白独烈简直哭笑不得-
可是专擒人界妖魔的白虎呐!
“那么…请公子珍重。”老翁已知劝阻不了,改而给予祝福“公子若平安归来,就请到舍下接受老头儿的款待,就算是村人感谢公子替咱们除去妖魔。”
“不,应当是村人摆上一桌酒席宴请公子才是。”除去西山妖魔之人即是西下村的大恩人。
“那么在下就先谢过。”白独烈是吃定这顿饭了。
老翁最后只得相信自独烈真能为村人除害“请公子小心!”
“多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