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白骨塔
从那以后,无论是细雨蒙的时候或者是晚上,我们从那条小巷子里经过时,再也没听见过小孩儿典哭声,更没看见过小孩儿恍恍惚惚一晃而过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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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闲着无事,在房间里清理自己的书架。古典小说、现代小说、诗词歌赋,都分门别类的放好,这是我最喜做的事儿。每隔一段时间,就清理一回,擦一擦书架上和书上的灰尘。
房门开了,付红霞走了进来:“兰心,你陪我看电影去吧!”我们那时候,看电影还是很稀罕的。
“看什么电影?”我停下手中的活儿,惊喜的问。
“是一部有关外星人的影片,”她炫耀的拿出两张电影票在我面前晃,我以为她递给我看,正伸手去接,谁知她一下子将那只拿着电影票的手放到⾝后去了。得意洋洋的说:“是我妈妈厂里发的票,她今天有事儿去不了,你快换好了⾐服陪我去吧!”
我和付红霞既是一条街的街坊,也是小学同学,彼此很悉。付红霞长得的,很秀气,也很会打扮,她今天穿的一⾝带荷叶边的碎花连⾐裙真好看。我换好了⾐服,正准备出门,付红霞说:“坐下坐下,你怎么只梳一种发型啊,我给你换一换。”
“算了吧!又不是参加什么宴会,不需要这么隆重吧!”我说,
付红霞不容分说,把我按到椅子上,在我的梳妆台前拿起梳子,给我梳了一个‘妹妹头’,她看着镜子里的我,笑嘻嘻的说:“怎么样,你不是喜穿半古典的裙子吗?这种头型和你配吧?”我照照镜子,的确很不错!
我们走出来,⺟亲递给我们两个刚洗好狄子:“来,一人一个,待会儿看电影的时候吃。”
“谢谢阿姨!”付红霞甜甜的说,
“你这丫头真有礼貌!什么谢不谢的,”⺟亲笑呵呵的说:“你不是还请咱们家兰心看电影的吗?去吧!早去早回,省的我惦记。”
电影看完,我们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不过正值夏季,街上乘凉的人很多,还热闹的。
付红霞拉拉我说:“哎!兰心,咱们从这条五明巷穿行出去就到如意街了,我经常是这么穿行而过的。”
暮⾊中,我看见那条小巷深幽幽的,有些迟疑。
“走啊!想什么呢?反正快到家了,走啊!”付红霞已走在了前面,回头直催我。我也跟了上去。
小巷不太宽,并肩最多只能走两个人。而且曲曲折折的,路也不太平坦,因此小巷中通常没什么人走。我们这座小城弯弯曲曲的小巷有很多,就是我们土生土长的人都不见得把这些小巷都能走遍了。我们走了一段,前面出现了两个岔路口,付红霞却又踌躇起来:“我们该从那条路走呢?”
我说:“这些巷子也都是通的,就从左边一条小路走吧!”
我们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了小孩‘嘤嘤’的哭声。非常娇润,肯定是个不太大的孩子,不会超过两岁。我们好奇的四处看看,两边都是⾼⾼的院墙,莫非是院墙那边人家的孩子?
又走了一段,付红霞忽然站住说:“兰心,你听!”我停住脚,仔细谍了一会儿,扭头对她说:“好像是小孩叫妈妈的声音。”
她也点点头,笑道:“这条巷子倒是热闹的!”我们继续往前走,又依稀听到婴儿般嘤嘤典哭声,显得有些凄凉!
快走到一半儿的时候,巷子的蜿蜒处宽敞起来。路边还竖着两米多⾼的石砌建筑物,底下是个圆柱体,圆柱体上面有四柱子,撑着一个圆形的屋檐,像是挡雨的。整个建筑显得相当陈旧!
“这是什么东西?”我走过去看,觉得很陌生。
红霞也凑过来瞧:“老早就有这么个东西,就是没有仔细瞧过,谁知道是什么呀?”我觉得很稀奇,从来没见到过。就围着那个建筑物边走边研究“嘿!上面好像有字呢?写的什么呀?”付红霞说,我也顺着她手指的地方仔细瞧,
“好像是古体字,”我认真的辨认着“写的是⽩-----骨-----塔,对!就是⽩骨塔!”
“⽩骨塔是什么塔?”付红霞问我,我们都没有听说过,她显然很不相信的笑笑:“那么奇怪的字,你没认错吧?⽩骨塔!哼!还⽩骨精呢?”
“什么叫‘奇怪的字’啊?那是篆文,写的就是⽩骨塔!”我很肯定的说,但⽩骨塔究竟是什么塔?我也说不上来:“算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我拉了拉付红霞,我们又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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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们看见我的娘了吗?”忽然⾝后传来一声清清脆脆的声音,我们回头一看,⾝后站着一个小女孩儿。梳着两⿇花辫,穿着小碎花的红布褂子,看上去两、三岁的样子。⽩⽩净净的小脸蛋儿,两弯秀眉,本来是个很灵秀的女孩儿,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却満含着泪⽔,显得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和付红霞不噤面面相觑:“这是谁家的孩子?”我们好像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要知道在我们那个时候,都住得是平房,整条街的小伙伴们常常在一起玩耍的,彼此都很悉。
付红霞也向我笑道:“你瞧着这丫头长得多⽔灵啊,我就住在这条巷子前面,怎么从来没看见过呢!”我走到女孩儿面前蹲下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是不是路了?姐姐送你回去好吗?”
“秀儿!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去找妈妈去。”忽然传来了一声喊,我们循声望过去,不远处站着一个小男孩儿,穿着皱巴巴的蓝布衫。也比女孩儿大不了多少,长得非常瘦弱,非常苍⽩。女孩听到喊声,马上跑过去,将小小的⾝子挨着他:“哥哥!”男孩牵着女孩的手相依偎着走着,我隐隐听见男孩好像在说:“我们找妈妈去,找妈妈去!”俩人向前走着走着忽然不见了。
我和付红霞不由自主的连跑两步,赶到巷子的拐角处,整条巷子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咦!这么长的小巷子,两个小家伙怎么一会儿就跑没影儿了?我也时常从这条巷子走过,从来没看见过这两个小孩,怎么今天和你在一起就看见他们了呢?”付红霞有些惊讶的说,我心里倒是很平静,不过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但是想到那两个小小的,相依相偎而去的两个小孩儿,总觉得心里疼怜他们的。
我们继续朝前走,天⾊渐渐黑下来,我们又听见稚嫰的童声在哭喊:“妈妈,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妈妈!妈妈!”
我和付红霞不由得一愣,这是谁家的孩子呢?怎么老在哭啊?他们家的大人呢?没人管么?我仔细思量,那两个孩子的⾐着打扮不是现代人的服饰。我肯定他们不是现代的人类,但我没有和付红霞说起,怕吓着她。只在和她说着电影里的故事情节!
不知不觉付红霞先到家,她的家里离我家还有一段距离。
才走进我们家的小院,就听见一阵慡朗的笑声。听声音就知道是大姑妈来我家了,我走门先叫姑妈。大姑妈笑眯眯的说:“你这小丫头又跑哪儿去玩儿了?我来这好大一会儿也没看见人?”
我说:“和同学看电影去了,散场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若不是绕近路从五明巷走过来,只怕会回来的还要晚。”
姑妈皱皱眉,说:“怎么这个时候从那条巷子走做什么?以后天晚了不要往哪儿走。”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姑妈旁边笑嘻嘻的说:“姑妈,您老难得来,今儿是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大姑妈看着我笑道:“你这丫头好像又长⾼了呢,是个大姑娘了!记住啊!咱们这条街上的弯弯曲曲的巷子多,天晚了别在巷子里穿。”
“我从小在这条街长大的,”我依然漫不经心的说:“再说我也这么大个人了,您还怕我路啊?”
大姑妈听了又好笑:“我不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吗?咱们这儿是条‘老街’传说是当年三国时期刘备亲的地方,要不怎么叫做‘如意街’呢!就是‘顺心如意’的意思,刘备当年赢得美人归,当然顺心如意了!这一说就有好几千年啦,”这我倒听说过,赶紧凑上去问:“姑妈,还有什么故事啊?”
姑妈一时也想不起来:“几时闲了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只是听说这儿曾是古场战,即是场战,只怕有一些游魂野鬼,晚些时候别尽往僻静地方走就是了。”
我说:“那条巷子又不是很荒僻啊,不是还有小孩儿在那儿玩嘛!”
“小孩?”大姑妈显出惊异之⾊:“是不是梳着⿇花辫,穿着小碎花红布褂的小孩儿?”
我说:“对啊!”又想了想说:“我听见有小孩儿的哭声,好像在找妈妈。我看见的只有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听见那个男孩在喊女孩‘秀儿’。姑妈,您认识他们啊?”
“嗯!我知道这些事儿,”大姑妈叹了口气,说:“解放前医疗条件差,孩子出生时本来存活率就低,生下后三、遂就让‘偷生婆婆’偷走了的,还有长到几个月大或者一岁两岁得病夭折的也不少,死了之后就都放在‘⽩骨塔’里面。那些没养大的孩子就叫做‘化生子儿’,是很难再投胎转世的。”大姑妈叹了一口气说:“我以前小时候就看到过他们,都是这条街上的老街坊的孩子,不过现在住的远了,再没有看到了。后来听说那‘⽩骨塔’里面的尸骨也被清理⼲净了。”
听大姑妈这么一讲,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那几个孩子真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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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将自己的判断说给付红霞听,付红霞笑着直头摇:“兰心,你整天就疑神疑鬼的。那个‘⽩骨塔’的来历我相信,我回去问过我们家隔壁的,她也是说⽩骨塔是以前安放小孩儿尸首的。也是说那附近常有什么‘化生子儿’,不过我总有些怀疑,真有那么玄乎吗?”
响很快就过去了,秋天后,天气凉慡了起来。付红霞说:“整个响都很少出门,现在凉快了,咱们出去玩玩去。”我们路过梁涛的家里,就顺便进去找他,薛阿姨说他出去打球了:“咳!这个涛涛,他在家还呆得住?一休息就出去打球去了,要不你们进来坐坐?”
我们说:“不了,我们知道他在哪里玩儿,我们去找他!”我们在附近的小学校园中找到了正在打篮球的梁涛。其实这座小学也是我们的⺟校,虽然毕业了,但是老师和门房的师傅们都认识我们,因此梁涛常常和几个男孩子在这里来打篮球。
我和付红霞走进校园的时候,只看见梁涛一个人在那儿投篮。付红霞还没走到跟前就笑着嚷道:“梁涛,你准备报考体校的吗?怎么自己在这儿练啊?”
梁涛拍着球说:“他们才走,我还想玩玩儿,你们来的正好,陪我再打一场,你们是女孩子,就二比一好不好?你们俩对付我一个。”
我说:“梁涛,你是经常打球的,别说二比一,就我们几个女孩子,八比一都不一定赢得了你。这样,我们只比原地投篮,谁投的多谁赢。”
付红霞首先响应:“这样好,男生体力本来就比女生好,咱们只比原地投篮,相对比较公平。”付红霞首先拿过球开始投篮,只见她右手拿着球,手臂弯曲到肩部,然后猛地向篮球就投去。开局不错,第一个球就投中了,我们说好每人投十次,她投中了七个,乐得直蹦。
轮到我投篮时,我因为很少打球,也不懂什么规矩,双手抱着球就这么向上扔。梁涛马上喊:“错了,错了,动作都不对,你这叫‘扔球’不叫投篮。”
付红霞说:“又不是专业比赛,哪来这么多规矩,投进去了就算。”结果我‘扔’进去了九个球,梁涛本不认账:“这也叫‘投篮’啊!”
我说:“好!好!不作数算了,我再重新来投可以吧!”我们正玩儿得⾼兴,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我说:“我们回去吧!梁涛才打球打得汗流浃背的,万一雨下大了,这样淋雨很容易着凉的。”
梁涛在篮球架上取下一个网子把球装好,我们一起往回走。梁涛说:“我们从五明巷里穿回去吧!快一点。”
付红霞看看我,故意说:“梁涛,咱们别走那条小巷子回去,人家‘兰心妹妹’害怕呢?”
“你个臭丫头!”我一听,连忙上前作势要打她,付红霞边笑边躲。
梁涛也故意作腔作势的说:“小妹妹,你怕什么?告诉哥哥!”付红霞更是笑了起来。不过他们这么一闹腾,我走在小巷子里也不觉得浑⾝不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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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小巷浴沐在朦朦烟雨之中,如诗如画,蒙蒙的。我又听见了小孩典哭声:“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梁涛,你听见了吗?”梁涛走在我前面,我赶紧问他:“有几个小孩子在哭呢。”梁涛点点头:“嗯!我听见了,小孩儿哭有什么好奇怪的?”话音未落,梁涛忽然向前紧跑两步,朝巷子转弯处望去。我和付红霞也跟上去:“看什么呢?”付红霞问,
“我看见一个穿蓝布衫的小孩子跑过去了。”梁涛在巷子转折处两边望望,出神的说:“咦!小鬼头儿跑的这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故意很奇怪的问:“看上去只怕还没有一岁的小娃娃,怎么跑这么快啊?”我们继续向前走,那凄惨典哭声仿佛越来越近了。我们又来到了那个石砌建筑物附近,就是所谓的‘⽩骨塔’,哭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我和付红霞此时都不敢上前,梁涛无所谓的说:“这个东西摆在这儿好多年了,我以前和那些小伙伴们在这玩‘官兵抓強盗’的时候就看见过它。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说着走上前,从隙中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他看了一会儿,又退转回来:“算了,没什么可看的。”
我们继续往前走,刚走几步,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付红霞说:“我怎么又听见哭声了?”
我也点点头:“对,就是从‘⽩骨塔’里传出来的哭声。”
付红霞笑着说:“梁涛!要不你再过去看看?”
梁涛満不在乎的说:“你们这些女孩子就是婆婆妈妈的,这里面有什么啊?”他说着,还从地上捡了树枝从隙中往里戳:“里面空的,什么也没有!得了,走吧!”他将树枝往地上一扔:“没什么奇怪的,就是个能听得见哭声的建筑物而已。”他话一出口,我和付红霞又笑了起来,说:“你可真逗,这孤零零的‘⽩骨塔’里面能传出哭声就很奇怪了,还‘而已’呢?你能解释哭声是怎么回事吗?”
梁涛说:“是塔里面传出来的啊!”
我又问:“塔里面怎么会传出哭声呢?”
“这我哪儿知道!”梁涛一走到我们面前:“走吧!走吧!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个玩意儿。”
我们才走了没几步,我又听见⾝后有一个稚嫰的声音在喊:“妈妈!”我迅速的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我看见梁涛和付红霞也回过头来,就问道:“你们是不是也听见小孩的声音了?”
他们点点头,付红霞说:“是有一个小孩儿的声音在喊‘妈妈’。”我们四处望望,天空细雨蒙。除我们之外,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小巷显得宁静而空旷。
后记
又过了几年,付红霞对我说:“我们屋后的那个建筑物拆了呢!”我乍一听还没想起来,愣了一愣,才想起她说的是‘⽩骨塔’。从那以后,无论是细雨蒙的时候或者是晚上,我们从那条小巷子里经过时,再也没听见过小孩儿典哭声,更没看见过小孩儿恍恍惚惚一晃而过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