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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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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随风飘,花鹿在奔跑,圣诞老公公,驾着美丽雪橇。

  经过了田野,度过了小桥…

  乐嘹亮的歌声飘在⾼岛屋百货里,洁⽩的棉絮像积雪般落在柜子上、橱窗里、地板上,挑⾼的商场空间里,处处可见圣诞树踪影。而象征此家百货公司的男娃娃也穿上了圣诞老人的服装,两只褐⾊的花鹿静立娃娃⾝旁,小小的雪橇上装満了礼物。

  距离圣诞节还有二十天,抢购的热嘲早已隆重登场。百货公司內到处都是人嘲,属于节庆特有的温馨气氛深深感染了每一个人,不论成人或是小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尽管百货公司內热闹舒服得像个游乐场,仅有一墙之隔的忠诚路却是狂风刮木、冷雨如冰。⼊冬以来最強的寒流正肆着‮湾台‬,户外的气温降到了摄氏十二度。

  赵菲雅自刀风箭中奔人温暖的百货公司,感觉像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

  当她搭乘电扶梯到地下一楼时,坐在咖啡座中的施凯儿早已不耐地看着手表。

  quot;哎,对不起,雨下得太大,成一团。"赵菲雅边脫大⾐边道歉。

  周六中午加上恶劣的天候,台北的通不才怪。

  quot;咦?只是下大雨吗?我还以为台北市下大雪,道路都给⽩雪封住了,所以我们的赵美人才会迟到了整整一个钟头。"施凯儿吊着双眼瞧她。

  赵菲雅耸耸肩,丝毫没有把老同学的讽刺放在心坎上。

  quot;下雪?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赵菲雅坐到她惯坐的方向,从这个方向可以看见坐落在手扶梯旁边的⽔族馆。

  quot;不是不喜那份工作吗?不如同我一起走,我们两人可以在飘雪的圣诞夜踏遍纽约市每一条大道,然后,我要和第一个主动停下来让我们搭便车的男人共度圣诞夜。"施凯儿双眼发亮地说。

  她是个⾼挑时髦的女孩,一⾝黑⽪⾐、⽪、⽪靴衬托出她傲人的⾝材,削得又短又薄的发型则流露出她前卫大胆的个

  赵菲雅收回盯在⽔族馆的眸光,若有所思地望着施凯儿。当四年同窗同学,她知道施凯儿不光只会幻想,而且还十分勇于追求火热的爱情。

  quot;凯儿,那我呢?"赵菲雅好奇地问。"假设我们真的一起在纽约过圣诞,而且也遇到了一位好心的男人,你会把我丢在街上,独自和那个男人离去吗?"

  纵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凯儿一起去纽约念书,可是,她仍然想知道凯儿会如何安置她。

  quot;噢,菲雅,到了纽约之后,你的思想观念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保守古板。也许,把老同学丢在街上,独自跟男人跑掉的是你也说不定。"施凯儿咯咯笑了起来。

  她不爱承诺,就算对方是她要好的老朋友也一样。

  quot;古板?!"赵菲雅不以为然地嘟着红。"我才不认为自己是个思想古板的人。"

  她和施凯儿同样是⾼佻时髦的女孩,不过她们两人的外型完全不同。

  施凯儿属于浓眉大眼的西方美,赵菲雅则是精致柔美的东方娃娃。

  大家都说赵菲雅长得很像当红明星萧蔷,可是她不爱听,她只想当她自己,不想像别人。此外,她有一头又黑又自然卷长发,在波浪的及长发极有韵味,见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连扔抱西方观念的施凯儿都羡慕不已。

  quot;一生等待一个男人还不算古板?"施凯儿‮头摇‬。

  quot;追求真爱是每个女人心底的‮望渴‬,哪里是古板?"赵菲雅不同意。

  quot;每个女人?"施凯儿露出嘲讽的神情。"菲雅,你弄错了。除了爱作梦的少女之外,没有人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实人生的爱情就是一种需要,男女互相需要就在一起,厌倦了,就别找慰藉。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永恒的爱只有在神话里。"

  quot;我对速食爱情没‮趣兴‬,我也坚信世界上一定有个想法和我一致的男人存在。"

  quot;喔?那你只好慢慢等了。"施凯儿微微感到生气。四年来她一直想改变菲雅的观念,不料,菲雅的信念竟然一点都不受她影响,她觉得很气馁。"等你变成一个孤单又古怪的老太婆时,你就会后悔没有听我的话。"

  quot;我宁愿孤单度⽇,也不愿随便找个男人凑合。"

  赵菲雅没好气地瞪了施凯儿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要老是強迫我接受你的观念,我是一个‮立独‬的人,不是你饲养的宠物。"

  quot;我是真心为你好!"施凯儿脸⾊发红。

  quot;如果不是明⽩你的心意,我早就不理你了。但是,请你尊重我的想法,这是我的人生,我有权决定自己要过的生活,你的观念不一定适合我。"

  气氛有些僵凝。

  quot;菲雅,如果你决定和我一起出国念书的话,现在赶紧准备还赶得上明年开课的时间。"施凯儿转移话题。

  quot;我不可能出国念书。"赵菲雅的双眼黯了下来。

  quot;你不是讨厌现在的公司吗?况且现在经济那么不景气,好工作难找,正是出国念书的大好时机。等我们拿到硕士学位时,全球经济早已止跌回升,凭着胜人一筹的学历,还怕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吗?出国念书两年,远比在不⼊流的公司混两年強上好几百倍。"

  quot;我爸爸本没有多余的钱供我到国外念书。"赵菲雅胡搅着咖啡。

  quot;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那么疼你,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想办法凑钱。再说,你只念两年,省一点过⽇子,或许花不到一百万…"

  quot;一百万?"赵菲雅苦笑,摇‮头摇‬,略带感伤地说:"凯儿,对你们这种人家来说,一百万的确不算什么。然而,对我爸爸而言,要存一百万却比登天还难。"

  quot;不会吧?!"施凯儿不以为然。"一百万只要存个两三年就有了。

  quot;两三年?"赵菲雅苍凉一笑,她的心好酸。"你知道我爸爸一个月薪⽔多少吗?四万块不到。这份薪⽔不但要房屋‮款贷‬,还要供我念书,支付⽇常开销,你说,我爸爸要如何存到一百万?"

  quot;你爸爸一个月才…"施凯儿瞠⽇结⾆,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是,不可能吧?我们学校学费那么贵,你平⽇的穿着打扮和消费能力都和我们差不了多少,看起来家境似乎相当不错…"

  quot;那是因为我爸爸太宠我的缘故。"赵菲雅的眼睛热了起来。这几个月来,每当她想起⽗亲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总会泫然泣。"他把所有的钱都用在我⾝上,把我当成小公主来宠爱,所以我从不知道家中的经济情形是多么拮据,我总以为爸爸有不错的薪⽔,直到毕业后,爸爸才让我知道实际情况。"

  quot;哦…"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对老同学的认识有多么浅薄。

  quot;其实,就算我爸爸有钱可以供我出国念书,我还是不会出去。"

  quot;为什么?我看得出你很想出国念书。"

  quot;没错,我的确有留学梦,但是这二十二年来,我们⽗女俩一直相依为命,我不能把爸爸丢在这里过孤单的生活。"

  quot;那…现在你该怎么办?你不是说你们公司待遇差,事情杂,老板小气,老板娘刻薄,同事间又勾心斗角?"她不噤为菲雅感到着急。

  quot;时机不好,除了忍耐,还能怎样?"赵菲雅握握施凯儿放在桌上的手。"我至少会在这家公司待一年,把各种贸易流程都弄清楚,到了明年景气回升时,我不但存了一笔钱,还累积了工作经验,想找好一点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quot;我真为你不值。"施凯儿为好友抱不平。"你可是我们英文系的⾼材生耶。"

  quot;谁教我们一毕业就碰上全球经济风暴?"赵菲雅好生无奈。

  她也有雄心壮志,然而时运不济,只好暂时屈就。但是,她相信自己一定有时来运转的一天。

  quot;你真坚強,我好佩服你。"今⽇一席话令她更加了解同窗好友。

  quot;各人有各人的命运,除了努力突破困境,还能怎样?"赵菲雅苦笑。

  quot;过几天我就要出国了,你多保重,我会从纽约寄圣诞卡给你。"

  quot;顺便告诉你我圣诞夜和谁一起过。"赵菲雅瞅她一眼。

  quot;好。"施凯儿慡快答应。"你再告诉我你如何度过圣诞夜的。"

  quot;一定乏善可陈。"赵菲雅用手支撑着脸颊,表情甚是惹人怜爱。

  quot;难说哟,或许你会在圣诞舞会中遇到你的真爱。"

  赵菲雅耸耸肩,不表示任何意见。

  事实上,她并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快就遇上命定的爱人。

  quot;要继续坐?还是要起来逛逛?"施凯儿坐得背脊发酸。

  quot;喔,陪我去男装部买⾐服吧。"赵菲雅笑盈盈地站起来。

  quot;帮你爸爸买?"

  quot;嗯。"赵菲雅露出甜藌満⾜的笑容。"上次我在这儿看到一件⽪夹克,款式和质料都很好,就是价钱贵了点,一件要三万元。最近开始打折,两万多就买得到,我想帮我爸爸买一件。"

  ⽗亲辛苦了一辈子,连一件比较像样的⾐服都没有,当他收到这件⽪夹克时不知会有多⾼兴,赵菲雅已经等不及要看看⽗亲惊喜的表情。

  quot;天气这么冷,⽪夹克刚好派上用场。"施凯儿羡慕地说。

  由菲雅的神情,她看得出赵家⽗女的感情相当亲密。

  quot;嗯,爸爸穿上那件⽪夹克,一定会觉得很温暖。"赵菲雅的脸颊红扑扑的,灵活秀逸的双眸闪动着璀璨的光华。

  现在,该是她回报⽗亲的时刻,她要像⽗亲呵护她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quot;菲雅,你们⽗女的感情好得令人羡慕。"施凯儿感叹。"我和我⽗⺟就没这么亲密了。"

  quot;我们家虽没有钱,可是我们家有无穷无尽的爱… quot;赵菲雅充満感恩地说。

  圣诞节是个温馨的节⽇,它令人深切感受到有家人、朋友陪伴,是一件多么幸福快乐的事。

  乐嘹亮的歌声环绕在处处飘香的空气里…

  * * *

  赵菲雅赶在五点以前回到位于北投的家。

  她的⽗亲赵永平在一家小型电子工厂工作,星期六照常上全天班。她想赶在⽗亲回家之前把晚餐准备好,让爸爸一回家就有热腾腾的食物可以吃。

  她并不会做菜,但是她特别喜吃火锅。而且,煮个火锅也难不倒她,因此她买了一大盆配好佐料的火锅餐回来。

  她在小厨房中忙来忙去。

  五点半,天⾊已暗,一锅热腾腾的火锅在电磁炉上呼噜呼噜的冒着⽩烟。

  摆好餐具后,赵菲雅把系着红⾊蝴蝶结的礼物袋放在沙发上,她已经等不及要看⽗亲欣喜若狂的表情了。

  六点钟,楼梯间依然静悄悄。

  赵菲雅纳闷地望望时钟。"奇怪?爸怎么还没回来?难道他今晚要加班吗?"

  她踱到台向下俯瞰,风雨加的巷弄除了一盏发出惨淡银光的路灯外,什么都没有。她抱紧瑟瑟发抖的双臂,今晚的气温似乎更低了。

  铃——客厅內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赵菲雅转⾝奔人室內,她的嘴不知不觉地往上翘。

  一定是爸爸打电话回来说要加班。她失望地想着。

  quot;爸,人家已经煮了火锅。"赵菲雅一拿起电话就说。

  电话那端却传来一道陌生匆促的男子声。(赵‮姐小‬吗?你是赵永平的女儿吗?) 对方着急地问。

  赵菲雅心头蓦然一震。"是,我是。"她屏息答道。

  (赵‮姐小‬,你⽗亲出车祸,现在正在‮救急‬,你赶快来荣总,赶快来!)

  恶耗来得太突然,赵菲雅不噤震呆了她紧紧抓住电话,脑袋空⽩了几秒。

  (赵‮姐小‬,你听到了吗?赶快来荣总,否则就来不及了!)对方紧张地大吼。赵菲雅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quot;爸爸!"她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喊,电话筒自她手中滑落。

  * * *

  当赵菲雅来到医院时,赵永平只剩微弱的气息。

  望着奄奄一息的⽗亲,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quot;爸爸!爸爸!您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歇斯底里地哭喊。

  躺在病上的人浑⾝是⾎,脸孔苍⽩得像丧礼上的⽩布,殷红的⾎不断自绷带內渗出,⽩⾊的病上⾎渍斑斑。

  quot;赵‮姐小‬,事情是这样的…"打电话给赵菲雅的中年人低声说道:"你⽗亲在骑车回家途中,被一辆超速的汽车撞倒,谁知那个司机竟然会那么没天良,他撞了人不但不下车察看,还倒车辗过你⽗亲,目击整个过程的路人记下了车号,现在‮察警‬已经抓到了那个丧尽天良的驾驶员。"

  这人是赵永平的同事,他晚赵永平几分钟离开公司,骑到半路就碰上车祸现场,他认出赵永平⾝上所穿的夹克,所以便随救护车来到医院。

  赵菲雅的心痛得几乎要碎掉。"爸爸…"她抱住奄奄一息的⽗亲,哭得更加伤心。"你醒醒啊,跟我说说话,爸爸…"

  quot;赵‮姐小‬,请节哀…"

  quot;不,我不要节什么哀,我爸爸不会死,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赵菲雅几近崩溃地大吼。天啊!怎么有人那么狠心?这世界怎么会有那么歹毒的人?活生生辗过她的⽗亲…

  quot;菲雅…" 双眼紧闭的赵永平发出微弱的声音。

  quot;爸爸!"赵菲雅捧住⽗亲的睑孔,一股冰冷凉透她的手指。她不由得颤了一下,爸爸的脸好冷!

  quot;菲雅…"赵永平张开双眼。"乖女儿…爸爸很⾼兴能见你最后一面…爸爸有件事要告诉你…"

  quot;最后一面?不!你不会死,你已经醒过来,你脫离危险了,你不会死的!" 赵菲雅急得大吼大叫,她要⽗亲知道他已经没事了。

  quot;菲雅…听我说…"赵永平使力地说,然而他的音量还是那么微弱。

  quot;爸爸!"

  quot;你已经毕业了,房贷也刚…缴完了…我心里了无牵挂…"

  quot;爸——"赵菲雅伏在⽗亲前大哭,她还不能接受这突来的变故。

  quot;爸爸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件事我搁在心中…二十几年…再不讲就来不及了…"

  quot;秘密?"赵菲雅抬起脸来看⽗亲,雪⽩的脸颊沾満了⾎迹。

  秘密?⽗亲有秘密?她不敢相信。

  quot;是…有关你⺟亲…"赵永平想抬手拭掉女儿脸上的⾎,可是,他做不到。

  quot;妈妈?"赵菲雅困惑极了。"妈妈不是死了二十几年吗?"

  quot;不…她没死…"赵永平的眼睛流露出极深的痛苦。

  赵菲雅震惊至极地张大嘴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quot;妈妈没死?!"赵菲雅呆了呆。"你不是说她在我一岁那一年就病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她望望脸⾊僵⽩的⽗亲,又望望惨⽩的加护病房,一阵缥缈的虚无感占据她的知觉,她不噤怀疑自己是否正在作梦。

  quot;不,菲雅…她没死…去找她…她…在夏威夷的安森岛…"赵永平的呼昅急促了起来。

  quot;爸爸!"赵菲雅尖叫一声,她发现⽗亲呼昅十分困难。"不要讲话,你不要再用力,我去叫医生!"

  quot;菲雅…"赵永平露出哀求的眼神。"去找你妈妈…" 赵菲雅的心成一团。她先按护士铃,然后又坐回沿。

  quot;你妈妈是…一个…喔…"赵永平发出痛苦的呻昑声。

  quot;爸爸!" 赵菲雅抱住⽗亲,朝着门口大吼:"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医生和护士很快地出现在门口。

  quot;快救我爸爸!"赵菲雅哭喊着。

  她紧紧抱住一动也不动的⽗亲,她好怕自己一松手,⽗亲就会被死神带走。

  医生走至旁,探了一下赵永平的鼻息,又看向一旁的仪器。

  quot;‮姐小‬,令尊已经走了…"

  quot;不!"赵菲雅凄厉地大叫。"我爸爸没死,我爸爸没死…"她把⽗亲搂得更紧,殷红的⾎染了她一⾝。

  她把脸偎在⽗亲肩上,哀痛的泪⽔扑簌簌滚落。"爸爸、爸爸,说说话啊,你没有死,快跟我说啊…"她声嘶力竭地喊。

  quot;我们待会儿再来。"医生向护士说道。

  站在门口的中年人也悄悄走开;苍⽩茫然的世界只剩下紧紧相依的赵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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