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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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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自摆弄着手中的水管,门铃响了,于蓝关了水龙头,朝院子大门小跑过去。

  门孔外,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她愣了愣,在不算缓慢的神经传递中,有了些许怯意。

  记忆中,每次见到陌生人都会有这种反应。近几年,这种害怕略为减轻,却仍然存在。但为了家人安心,或许也是要急于向自己保证,她已经很努力地维持镇定,最起码,也得把一切掩饰得完美些。

  男人又按了一次铃,时间和力度有所加长,大抵是烦躁了。

  仿佛越是害怕,內心就越觉內疚,越要反其道而行之以证实些什么。于蓝慢慢把不锈门打一条小缝,伸出绷紧的小脸,隐匿着胆怯的眸子朝门外一望——

  门前站着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棕⾊‮肤皮‬,眼睛细长锐利,目中乍现的一点精光,却似乎被主人刻意掩饰。

  然而,令于蓝真要陷入惊慌境地的,不是因为他是男人,而是因为这男人的⾝材非常⾼大,甚至和自家不锈钢门上的雕花平⾼。一米八?或者更多?⾝穿深绿棉恤和白⾊水洗裤,配以健硕⾝形,简直壮观如一棵被刚刚漆了白油的法国梧桐。

  意识拉起危险信号,手心开始渗出汗意…

  “你…找谁?”她咽了咽口水,半垂着眼帘小声问。成年人了,她自然明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按照心里的意愿,在最短时间內把门狠狠关上。

  “我来上班!”男人绷着脸,似乎很不喜欢她此种待“客”之道,甚至有点光火了。

  “啊…你大概弄错了,这儿是住宅不是公司…”不但样子吓人,语气也好吓人。于蓝又缩了缩,真想不顾礼貌给他吃一顿闭门羹。

  “我当然知道这儿是住宅!”男人没好气地说。抬头瞄了瞄头顶上方大理石刻着的“于宅”二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哦,你…明白就好,拜拜…”感觉自己应付得蛮不错的,她缓缓吁了口气,便要掩上门。

  “我都说我是来上班了!”男人低吼,大手撑住半开的那扇门上,一‮劲使‬,门便向着于蓝打过来,吓得她向旁边一跳,男人顺势迈了进去。

  “喂喂,你…”于蓝还往里缩着,见男人真的进来了,顿时吓得要哭出声了。

  男人皱了皱眉,理也没理她便大踏步往里间走去。

  直至他进了大厅,门边方发出惊慌不已的颤音:“擅擅闯…民居是…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你!”

  “这个当然,问题是我并没有擅闯民居。”男人突然在门里往后倒出一步,瞄着她冷冷说。然后,她听见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很明显,他还登上了二楼。

  天啊,天⾊亮光光的,现在最多是⻩昏时分吧,有人会这么大胆地人屋抢劫吗?爸爸,妈妈,娟姨…于蓝吓得想张嘴乱叫,又怕惊动了男人会对自己不利,只好“呜呜”地低哼着,挪动两只软得可怜的脚,以蜗牛式的前行速度挪至厅里,男人还在楼上,于蓝踉跄着直往沙发边的电话冲去…

  “铃铃…”尖锐的电话叫声在她伸向电话那一刻突然响起,于蓝吓得扑前⾝子,以最快速度拿起电话。

  幸好,周围没再响起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蓝蓝?”

  “妈妈,呜——妈妈——”

  “怎么了,宝宝怎么了,别吓妈妈啊——”

  “有一个人好凶…他硬是冲上楼了…是男人。”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是不是‮肤皮‬黑黑,又⾼又壮?”

  “对对…”想不到妈妈会认识这个贼。

  “哦,没事没事,妈妈就是打电话回来告诉你这件事啊。那男人是我请回来的种兰⾼手,他叫阿诺,会留在这儿一个月,饲养活我的宝贝之后就会走人的啦。人家早几天已经上班啦,是你留在学校写论文所以未见着…女儿啊,你知不知道妈妈的宝贝都惹上霉点了,叶尖焦⻩⻩的,再不救就死掉啦…”苏玉群还在为那一室名贵的兰花宝贝担忧不已。

  “妈妈,我…我不要和那个男人住在一起…”

  “傻女儿,人家只是来工作啊。他是‮港香‬种兰大王的入室⾼徒耶,我认识他半年多了,能把许多半死不活的兰花全救过来呢。人虽然冷冰冰的不爱说话,按我看品性大概不坏的。人家见我是爱兰之人,才不计酬劳出山帮我哪,你不知道我那天求了他差不多一小时…

  对了,娟姨的媳妇生了个白胖小子呢,她今天去了医院,明天就回家陪你了,乖乖忍半天吧,我要收线啦,宝宝拜拜——”

  蹬蹬蹬——脚步声再次响起,梧桐男人自楼梯大踏步下来,脸无表情地径自往饭厅走去。

  于家的厨房和饭厅是开放式的设计,两处以一个精巧的饰品组合架子巧妙划分。他打开冰箱,拿出佣人娟姨昨天卤好的鸡翅,转⾝放进微波炉。

  妈妈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聘请这个男人开展拯救行动呢!明知她最怕面对陌生人,而且还单对单…

  于蓝不由生起气来。一个扭头,正看见梧桐男人躬下⾝子,一双手仿佛要把冰箱彻底翻天…噢,那碟卤水鸡翅应该是娟姨特意留给她的。噢,那几只嫣红可爱的桃驳梨是她的饭后水果,还有,还有那一小碟摩丝蛋糕是她今晚的宵夜。

  天啊,在学校忙了几天,每餐都是跑到校门外的食店喝味精汤吃西餐,她想死娟姨炮制的美味佳肴了。

  于蓝咬咬牙,觉得适当维护一下自⾝利益是很必要的。便用不惊动他的声响把⾝子慢慢挪过去,远远站在饭客厅交界处,瞪着两只不空闲的大手“那些…

  食物是我的,你想吃可、可以自己弄…”

  韦诺冷冷盯了她一眼,好半天才说:“拜托说话连贯些好不好。”

  “我,我…怎么说话不关你的事…”这男人的话真是直戳心头。

  “你在问我问题,而我觉得有必要勉強解释一下,那就关我事。”

  于蓝无名恼火,看来这臭男人不但在⾝材上对她构成极大威胁,甚至连基本礼貌都不会有。

  “你吃了我…的食物…那是娟姨留、留…给我、我的…”无法顺利表达怒意,更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他,反而更加结巴。

  “本人四天前已经在此上班,昨天更亲眼看见娟姨弄这些鸡翅。苏玉群说她的宝贝女儿前几天有事不能回家——你姓于吧,也就是说,一连数天你未见着娟姨的面,怎么能说这些鸡翅是她留给你的?”天啊,居然大有道理。

  于蓝咬了咬嘴唇,鼓气勇气反驳他, “这儿是我家,我,我想吃什么都可以…但你不是我家的人,所以你…要吃就要自己弄…”她很没好气,浑然不觉自己的话孩子气得可以,让那个強占了她食物的男人猛抬起眼睛盯了她一眼,眼神略显古怪。

  半晌,他嗤笑一声,没再理她。返⾝又从雪柜拿出两只鸡蛋,燃热平底锅,准备为自己的晚餐外加两顶“美味帽子”

  一边守着锅,一边拈了那块摩丝蛋糕塞进嘴里,又把两只桃驳梨放进衣袋。半晌,从微波炉拿出鸡翅,把煎得香噴噴的蛋放在鸡翅上面,然后捧着转出大厅,路过茶几时,翘起右脚尖一挑,放在上面的电视摇控一个反弹稳稳跳到他手上,然后,便四平八稳地瘫坐在沙发上啃他的鸡翅、吃他的荷包蛋,看他的新闻,正眼儿也没再望于蓝一眼。

  于蓝十指紧扣,双肩僵硬——这男人又黑又耝又扮大牌,还没礼貌臭脾气,说有多讨厌就多讨厌!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至少,她就不敢挥动手臂用力对他⾼呼“去撞墙吧你”的豪情壮语。

  见他正低头猛吃,感觉气氛略为‮全安‬了,于蓝噘了噘嘴返⾝钻进厨房。看看昨天还有两碗剩饭,便拿出葱花和鸡蛋,起火烧热油锅,准备来一个蛋炒饭,安慰因为鸡翅的香味而大受‮磨折‬的肚子。

  一番风卷残云,韦诺把盛着鸡骨的盆子随手搁在茶几之时,于蓝的蛋炒饭也大功告成。

  鸡蛋夹着葱花的香味飘了过来,他昅了昅鼻子,眼睛缓缓睁大,⾼大的⾝躯慢慢移向厨房…显然,这男人不但丝毫未为刚才強夺鸡翅而內疚,甚至再燃起抢夺企图。

  于蓝用胶碟盛好蛋炒饭,转⾝熄火。再转⾝之时,眼前的碟子居然飞到斜挨在流理台的男人的手里!他正“嘘嘘”地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用筷子大口大口地将她的晚餐拨进嘴里。

  “啊!你你你…”于蓝手上还拿着锅铲,小嘴张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我真的未吃饱——”韦诺大嘴巴一张一翕的,‮劲使‬努着腮帮子,倾刻已将整碟饭全数噎下“现在勉強OK了。”他努着嘴,扔下碟子转⾝离去。胶碟在流理台上扑扑跳了几下,才安稳稳地站住了脚。

  于蓝百般委屈,眼眶迅速热胀,満脸表情僵硬地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地打开壁柜找大米,找了半天,居然只找到一个空空如也的米罐子。

  天,莫不是娟姨节俭成性,量过度过,知道今天没米了,所以明天休假回来一并采购?

  含着一泡酸泪,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于蓝四处查找有没有方便面。不过,她也自知凶多吉少,因为于家向来注重饮食养生,杜绝食用方便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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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晚所受的惊叹和委屈几乎都乘着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刻汹涌而至,于蓝半蹲在厨房的地上,眼泪強抑无效,终是滑下小脸。心中更讨厌死了那株又耝又壮的法国梧桐。

  眼角余光中,瞥见一个蓝⾊的饼⼲罐——她冲向储物柜,里面果然还有些朱古力和饼⼲。

  晚上‮觉睡‬时,于蓝把房门反锁,又挪了一张小沙发抵住门后才敢爬上小床。

  半夜,向来浅眠的她自梦中惊醒,耳边仿佛听到阵阵“沙沙”的怪声。于蓝汗⽑倒竖,体內血液一下一下地‮击撞‬着胸腔,她把脸‮劲使‬埋在枕头里,动也不敢动…

  大约半小时后,随着一丝极细微的“咯嚓”声,怪声逐渐消失。

  侧耳听了好一会,一切似乎回复了平静,于蓝颤着手抹了抹泪水。心中不由疑惑,刚才那声“咯嚓”好像是隔壁父亲书房的关门声?

  隔天清早,于蓝爬起床后就往楼下冲去。站在楼梯弯角,鼻孔及时钻进酸甜的苹果派气味——娟姨回来了!她雀跃而下,一边小跑着一边冲到厨房。

  “娟姨,我好想…”声音戛然而止,厨房內,赫然站立着那株法国梧桐“你你你…”韦诺连回一下头的意思都没有。摆放在梳理台上的碟子,正承载着此时在她眼中恰如人间美味的苹果派。他似乎还在弄着些什么,于蓝鼓起勇气偷眼一瞧,咦,居然是中式的白粥?

  半晌,他转⾝,右手捧着一大碗粘稠细腻的白粥,左手拿起苹果派一口咬下去…苹果馅“吱”一声冒出丝丝热气,夹带着酸甜的香味直钻进于蓝的鼻子。昨晚便有的饥饿感即时膨胀,肚子像向她报仇般猛响起来。

  实在没勇气站在厨房,于蓝悄悄呑了呑口水,讪讪转⾝走向大厅。心中却奇怪,昨晚明明没有了鸡蛋和面粉的,他今天怎么来的材料?

  韦诺用眼角瞥了一眼穿着小猫睡衣,満脸慌慌张张的小女子,轻视立即滋生——她似乎特别晓得把眼睛睁大大的,眨得波光潋滟,努力显示自己有多么的纯净乖巧,却不知內中装了个什么心肠。有其⺟必有其女!这话,准没错。

  吃完早点,韦诺大手一抹嘴巴,大踏步往花房走去。神情一如昨曰般冷硬绷紧。似乎她不小心闯进他的视线,也是惹他讨厌的。

  生得牛⾼马大的,却连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老是一张臭脸,像她欠了他十万九千七似的,真不是普通的讨厌。

  于蓝在肚子里嘀咕着,直至他迈出大厅转进院子后,才轻着脚走进厨房,碟子还盛着半个派。掀开电磁锅一看,居然还有一点白粥。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于蓝连忙拿起话筒,听着听着,眼圈立即泛红。原来娟姨在公车上被人碰倒在地,还扭伤了脚,现在被儿子接回家里,起码要休息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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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人流如嘲,于蓝提着几大袋食物从超市出来,站立在路边等公车。一辆黑⾊宾治突然放慢速度,徐徐驶至她面前,理着冲天短发的帅气司机向她微笑“于‮姐小‬——”

  许应龙?于蓝一呆,原以为放了暑假他便不会再纠缠不休,谁知只隔一天,又得面对这老是笑成一堆的面孔,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理由就笑成这样呢,天知道她最讨厌人家莫名其妙的笑脸。

  她不太自然地对他扬了扬嘴角,心下便觉得有些不自在。

  “噢,我帮你!”他瞄了瞄她手中的物品,立即下车,不由分说地把她的东西抢过来堆放在后座。

  于蓝努力笑了笑,便端端正正坐着,不打算再说任何话。许应龙乍得佳人一笑,顿觉心清气慡,纵然受过无数的冷脸,这一笑便全算回来了。他笑眯眯地从后镜中频频回顾。于蓝察觉,更烦躁了,只得把目光努力集中在窗外,勉強得以清静。

  到家之后,许应龙坚持帮她把东西提至屋里。于蓝不想和他再有纠缠,便默不作声地提了小手袋跟在后面。许应龙得寸进尺取得成功,又开始打开话闸子,努力逗她说话。

  “你们住在这真是清幽舒服,早先我在这儿也有两个楼盘,却趁⾼价时放了,赚是赚了一笔,不过要是我知道你也住在这区,断然是不会卖了,⼲脆和伯⺟说一声,天天顺路送你上学…”其实许应龙所说的那两个楼盘起码离于家足有三公里,內中相隔着⾼架桥,也就是说,他甚至要驶多至三公里的路途才能到达于家。当然了,这也要他知道于蓝在此地居住。

  许应龙话未说完,倏然发现大厅门边靠站着一个⾼大挺拔的男人。长得虽不十分英俊,然而气度不凡,浑⾝上下威仪进发,一双利眸正不动声⾊地打量着他。

  他不噤心头一紧,回头望了望于蓝,发觉她一见那男人,立即小脸半垂,似乎十分紧张。许应龙心中疑惑,礼貌性地向男人略一点头。男人抿了抿嘴角,一言不发地起⾝往院子去了。

  许应龙放下物品,见于蓝脸上有点不耐,只得道别。心中兀自奇怪,那男人好生面熟,究竟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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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时分,于蓝煮了橙汁鸡柳,两人的份量。同一屋檐下,他又是于家的工人,于蓝实在无法置之不顾,毕竟冷硬寡情的态度与工作效率不能相提并论吧。端着自己的晚餐,她决定回房间一边上网一边享用。

  傍晚,韦诺从兰圃钻出来,便进厨房觅食,却发现流理台上放着一大碟食物,韦诺揭起盖子看了眼,眉⽑略略挑起。

  于蓝弄的?他轻摸一下鼻头,拿起叉子叉了一块⾁放人口中——嘴巴不停运动之时,眼中略存一丝猜疑,经过昨曰的挑拨,她没理由还这么做的,抑或另有原因?

  他眯着眼瞥了一眼落地玻璃门里的自己的倒影,冷哼着说:“于家‮姐小‬,我只是一个花农而已。”

  除了煮餐外,她很少下楼,连进餐也捧了食物上房吃。每天傍晚,她到隔壁的玻璃花房摘⻩叶和淋水时,也会鬼鬼崇崇地偷瞧他。

  每天早上,她会赶在他起床前煮好早点,仿佛只是为了逃避面对他时不说又会很不礼貌的那三个字:早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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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他蹲在花房把患病比较严重的兰花重新换上泥土,突然听到隔壁花房一声尖叫,他侧头听了听,知道是那小女子的声音,便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工作。

  “啊!——呜”叫声再次响起,似乎还带点凄厉。

  韦诺略一皱眉,怎么说也是成年人了吧,老是闪闪缩缩、古古怪怪的,搞些什么!

  然而,叫声并不因为他的不悦而减少,反而越显強烈。

  下一刻,惊慌失措的娇小⾝影便连跑带滚地冲了出来,对着刚刚抬起眼睛,狐疑瞅着她的韦诺张嘴弯腰还喘着气,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有,有一只老鼠,好大,走,走得好快…钻进一个洞…洞好深,好吓人…茶花树脚有一条虫,好大条的鼻…鼻涕虫,呜…”

  就为这个?韦诺轻哼一声,继续⼲活。于蓝只得又结巴着叙述了一次。过了好一阵子,他抬首。

  “它们咬了你?”

  “没…没有…”

  “它们碍了你?”

  “没有…不过我…”

  他嗤笑一声,満含讥讽目光轻扫过她的脸,极其刻薄的话毫不留情脫口而出:“于‮姐小‬,能否先把话练熟了再向人陈述?你这样子会让人以为你是一个长⾁不长脑的痴呆儿。”

  心头猛然刺痛,于蓝抿了抿嘴,垂下苍白的小脸。

  韦诺起⾝拍拍手,把刚刚换过泥的“黑珍珠”搬回架子上,然后一边往里面走去,一边扔下冷冷地自语:“真不知道一个成年人还这个模样,究竟是纯情还是造作?”

  她⾝子一颤,深埋心底的创伤被猛然揭起,背部慢慢滋生一股飒飒的凉意,逐渐渗透全⾝,手和脚开始酸冷不堪。

  自己从未对他多言半句,一天三餐更是样样做足,为何他还对她充満敌意?

  韦诺又捧来另一盘“小束蝶”放在地上,眼尾觑了于蓝一眼,见她好像大受打击的样子,心中更觉奇怪有趣,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虽然我说的是实话,不过,真理总是不动听的——”

  看出他对自己极为不屑,于蓝自卑莫名,只得便小声应道:“呃…我…”

  韦诺用铲子把旧泥挑松,把兰花小心捧出,没再睬她。

  半晌,于蓝再度鼓起勇气, “你…可不可以先…先帮我填了老,老鼠洞…再捉走鼻涕虫?”

  韦诺挑眉——还有点勇气呢。细眼一眯,便见她小手紧扣着,似乎正全神贯注地感受着他的反应,眸子是没有胆量长时间注视他的,而那时不时偷瞄他的视线,略含恼意?惧意?抑或怯意?

  “真想我帮?当然可以!”韦诺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呃,真的啊…谢谢…”于蓝喜出望外,又觉得他不怎么坏了。

  “但你得报答我!”

  “啊——报,报答?”她张大了小嘴。

  他轻笑一声,转⾝走向门边拿过一只小水桶“我今晚要吃⾁,大块大块的,最好是红烧猪排,五香羊排,藌汁牛仔骨,你可以任选一样报答我!”

  “噢——好——”她轻轻吁了口气。

  “每餐都只弄一丁点小⾁末,吃得我手软脚软的,老实说,我本来想过要告你克减佣人膳食的,既然见你有心改过,就算了——”见她依旧呆呆的,似乎想不到他会突然改‮态变‬度,便哼笑说:“走吧——不堵洞、捉虫了?”

  “是是…”于蓝怕他反悔似的拼命点头,然后小跑步跟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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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锅热了,于蓝把腌好的大块猪⾁放在锅里煎。

  “滋——”一声,油烟扑鼻,她昅了昅鼻子,想要弯⾝打噴嚏,张着小嘴半天打不出来,便強忍着酸劲专注瞄向锅里,飞快地把⾁翻了个⾝子。

  心底似乎一定要煮一块最美味的吉列猪扒。她当然不会去想为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他的碟子没剩下半点⾁末的话,她会觉得…觉得怎么呢,她没有想下去。

  蹑着脚退了二步瞄向饭厅的小钟,再把精心炮制的晚餐用碟子盛好,旁边还特意加了几片翠绿的菀茜。

  韦诺迈人饭厅之时,阵阵残余的⾁汁香味直扑脸而来。

  他昅了昅鼻子,笔直朝厨房走去,捧着食物上楼的于蓝瞄见,毫不自觉地轻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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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于蓝自梦中惊醒,隔壁书房又传来阵阵轻微诡异的,似是物品相互‮击撞‬磨擦的声音——恐慌阵阵袭至,感觉后背濡湿一片,缩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走出房间?她绝对不敢。那么…颤抖着拿起电话…好半天才按准了韦诺房中的分机,电话通了好久仍然没有人接,恐慌随着“嘟嘟嘟”的延长急剧漫延,眼泪无声无息湿了整张小脸——

  因为亲人们的远离,因为长久以来对黑暗的恐惧,种种莫名的暗示再度滋生,仿佛隐匿多时的鬼魅正借助怪声悄然乍现。此时此际,她必须靠近一些‮实真‬存在的生命的气息,以缓和急速下降的体温。即使这个人对她极不友善,甚至讨厌她。

  再响二声,电话就会自动切断。于蓝彻底绝望,手部无力垂下之时,话筒那边终于传来火得想杀人的声音。

  “哪个?!”

  “啊…是我,蓝蓝…呜…”

  “半夜三更的你搞什么鬼!你不睡我可得睡!”语调不耐烦至极点。

  “我好怕,你…你快来啊…求求你…”凄切可怜的音调传至耳膜,韦诺眉头一皱,停顿半刻,居然抬腿往于蓝房中走去。

  房门一开,那个娇小的⾝影便直扑过来,死死搂着他的手臂“有怪声…嚓嚓嚓的,好怕人…我吓死了…求你…别走…”

  噢,他的⾝上有汗味和植物的味道,还有轻淡的烟味,一定是万宝路的牌子,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奇怪的刚阳气息。衬衣半胸裸露,胸肌极为健硕。黑暗中,感觉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复杂异常…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能够暂时接近他強壮温暖的气息,仿佛只需短短刹那,便可以消除她所有的不安和清冷…

  韦诺木然不动,复杂猜疑地盯着她把脸紧贴在他光裸的手臂上,然后缓缓吁了一口气…再一会,她半眯着眼,小嘴呵欠连连,搂着他的小手缓缓放开,然后像只小猫般缩回床上…

  韦诺顺势倚在门边,半眯着充満蔑视的眼盯向趴在床上半梦半醒的小女子,心中对她不顾廉聇的投怀送抱的举动不免猜疑——古古怪怪的,莫非摆出最柔弱的一面想引诱他注意?亦或,我的样子像金矿?要知道,于家的人都是“凤凰鸡无宝不落的”!

  转⾝离去时,他故意用脚狠踢了一下门…小女子嘤咛一声,半眯着眼睛看看他呢喃道:“爸爸…”然后翻了一个⾝,发出像猫儿一样的咕噜声。

  什么鬼话!把他当成于志成?韦诺铁青着脸看了看床上的小⾝影——刚才她扑上来,他及时捉着她的手臂,拇指和中指碰着了居然还剩下大半个指头。尚记得当年苏玉群丰腴娇美,于志成也是圆头圆脸的相貌,怎么生个女儿此般瘦弱?

  思绪触及心底痛处,韦诺狠狠甩了甩头,大步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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