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厌诈
180。兵不厌诈
刘琳调任财政局长后,丝织厂的班子可以说市府政是按照刘琳的意图来任命的。原党委记书郭永川保留原职,分管技术的副厂长提为厂长,厂技术处长提为技术副厂长,生产副厂长和行政副厂长保持原职。
1994年国中纺织行业开始全面滑坡,首先是海上二十万纺织女工下岗,紧接着是京北、天津、大连、石家庄等大城市纺织企业职工大量下岗,滨海市丝织厂也未幸免于难。当时刘琳已是常务副长市,分管财贸和工业。‘鉴于丝织厂班子內部分歧较大,不团结现象严重,企业经营困难,刘琳让组织部门会同工业局一起对丝织厂导领班子进行全面考察,作了较大范围的调整。
厂党委记书郭永川仍保留原职,厂长免职、分管供销的副厂长肖扬波提为厂长,其他副厂长一律下到科室和车间当一般⼲部。在这次改朝换代中,丁望的妻弟莫军由团委记书被提拔为行政副厂长,掌管了该厂财政大权。从新班子运行情况看,大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觉,辜负了刘琳和职工们的期望。丝织厂不但没有起死回生,反而债务越背越重,国有资产大量流失,企业到了产无可破的境地。因此,职工闹事是迟早的事。
刘琳穿好服衣抹了把脸就匆匆下楼,吴景已在楼梯口等候。她接过刘琳手中的提包,紧张地问刘琳出了什么事,刘琳说丝织厂职工要到市府政请愿。吴景从刘琳的神⾊中看到了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预兆。在吴景的印象中,刘琳素来处事严谨、稳重,从不惊慌失措,就是女儿被绑架的那些天,她仍然风采依旧。
刘琳要通了李小凡家的电话,把丝织厂的情况简单地通报了一下。李小凡说丝织厂不能乱,更不能发生到市府政请愿事件,要千方百计做工作,这不是简单的企业自⾝问题,而是事关全局的稳定问题和政治问题必须要有⾼度的政治敏感性。他最后说,刘琳你对丝织厂情况熟悉,请愿这件事由你负责处理好,务必把社会影响减到最低限度。
刘琳的加长红旗开进丝织厂大门,就被早已候在院子里的几百名职工围住,部分还是満头白发、步履蹒跚的退休职工。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隔着车窗玻璃,隐隐约约能听到把红旗轿车掀翻的喊声,有人还用拳头敲着汽车。刘琳告诫自己要冷静,自己是一市之长又是个女性,还是这个企业的老厂长,想想职工们再凶也凶不到哪里去。
她走下车时把刘海儿拢了拢,笑着说,听说大家要到市府政请愿,我想还是我来看看大家。有职工说你现在不是我们的老厂长,你是长市了,我们不去请愿你能来看看我们这些穷人吗刘琳说对丝织厂、对大家我是很有感情的,很少来看大家,是我缺大家理,欠大家情了,今天我专门来听听大家的意见,凡是府政能解决的,我就在这里答复大家。
不料第一位站出来责问她的竟是她的前任厂长、老红军洪峰。他用拐杖敲着刘琳的加长红旗轿车,像弊脚的琴师抚着一架古老的钢琴。他说共产党养了一批败腐分子,丝织厂就是被这帮败腐分子搞垮的。我把这个厂交给你,你没有把这个厂向下交好,用人失误,也是你当长市的失职!
刘琳只觉往这些话像一长串弹子射向她的胸膛,她的心在滴血。职工们都说丝织厂要搞改⾰,首先要抓好反败腐,败腐不反,改⾰搞不成。一位老职工说我们都已三个月没有领到退休金了,生个病也不敢上医院。你是民人的公仆,是我们百姓的父⺟官,丝织厂也养过你呐,难道你不当这个厂长,就不管职工死活了,在我们吃不上饭的时候还坐这么⾼级的轿车,你心里不愧吗
有人就喊把车子拆废铁卖了换粮吃。
刘琳说如果我不坐车子大家的困难都解决的话,我可以不坐。可这几十万元的车子连给大家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人问那长市大人打算怎样解决我们。没等刘琳说话有人便带头起哄,说长市大人说过把国有企业消灭⼲净,把我们职工剥离⼲净,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这时,职工越聚越多,还有千余人慢慢向这里靠拢,人人都怒气冲天。厂区里黑庒庒的一大片,仿佛堆着一堆一点就着的⼲柴。刘琳后悔不应该坐着红旗来,红旗虽然是国产车,但在穷困的职工眼中无疑已是奢侈和败腐的象征了,成为职工闹事的导火线。
另外让刘琳感到吃惊的是,她在长市办公会议上说的话怎么原原本本地传到了厂里,她知道问题一定是很棘手了,弄不好要出乱子。但自己不能走,当然也走不得。
在人群中,只听见有人在喊,卖厂是要我们死,我们不活了。大家都说这不死不活的曰子没法过了,我们不活了,我们到市府政请愿去。有人在厂门口贴标语:一幅是“枪毙厂长、还我工厂”另一幅是“我们要工作、我们要饭吃”气氛像⼲柴一样一点就着。平常职工积郁在心头的怒气仿佛找到了发怈的缺口,并且在职的、下岗的、退休的、离休的,甚至拖家带口、老老小小、哭哭闹闹、骂骂咧咧地朝厂区涌来。有好事者还把一位肝硬化无钱医治的老职工用小推车拉了来。厂区已聚集了几千人。
刘琳已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葬⾝海底的危险。然而局势还朝更为恶劣的方向发展。
天⾊阴沉,并已下起冷溲溲的雨丝,暮秋的风已有几分凉意浸入。但丝毫没有降下职工们的火气,人群像海浪一样在涌动。刘琳已无法控制局势,她几乎是与秘书吴景相偎着,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死人、不要放火、不要砸车、不要上街。但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首先是有人喊今天不给老厂长面子,把车子抬到花坛上去。众人一声附和,几十个⾝強体壮的年轻职工一哄而上,像抬玩具似的,就把黑⾊加长红旗轿车和司机一块儿抬起扔到花坛上。花坛离地面有尺把⾼,四周是水泥台面,红旗轿车躺在月季花丛中极像展品,司机大有人在阵地在、与轿车同生死共存亡的决心,仍然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
有人就为得意之作而鼓掌叫好。有几位年轻的职工运来砖头、石块要砸轿车,刘琳见状立即跳上花坛,大声喊道:这轿车是家国的财产,要砸就砸我这个老厂长吧!刘琳的凛然正气把蠢蠢欲动的职工给震住了。
这时,滨海街头警报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几十辆警车朝丝织厂门口汇集而来。随后而来的还有全副武装的防暴察警,齐刷刷的有几百人。丝织厂的职工丢下刘琳丢下红旗轿车和司机,像嘲水一般涌到厂门口,把厂门口堵了个水怈不通。
双方僵持在那里,胆小的职工开始往后退,吴景跟随着刘琳像疯子一样在人群中往前挤。职工都认得她是长市,这场戏的主角还得由她唱,就给她让了一条路。
刘琳站在警民双方的分界线上。双方出奇的静,雨却渐渐的下大了。是战斗还是撤离,双方都等着刘琳表态。刘琳一下子找回了父⺟官的感觉,她扫视了一遍磨拳擦掌准备决一死战的职工,又扫视了一遍全副武装的安公武警,她一生当中第一次开口骂人,你们这群混帐东西,谁让你们来的难道你们要把枪口对准民人吗对准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吗还不快给我撤!
安公局长还想解释什么,刘琳一挥手说还不快撤!安公局长也模仿刘琳的手势吼了一声:撤!汽车发动机即刻响成一片,安公武警像嘲水一样退掉了。事后刘琳专门到安公和武警队部作了解释和道歉,他们都说兵不厌诈,表示理解。
刘琳这一骂,局势就扭转了,关键是拢住了人心,对她不依仗权势欺庒民众表示尊敬,更主要的从心理上大家还把刘琳看作是丝织厂的人。刘琳看大家都站在雨里,就说大家推选代表和中层以上⼲部跟我到厂部来商量一下。大家都说这样闹也不是办法,是得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刘琳又故作轻松地说我的车子放在花坛上也全安,偷是偷不走了。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庆国节一过,天气转凉,滨海市南下考察团近百人终于起程了。
头天夜里,考察团全体成员集中在市府政招待所会议室开了个短会,李小凡说这次考察活动市委、市府政酝酿已久,尤其在财政比较困难的情况下,凑了六十万元钱,到广东交学费,希望大家要珍惜机会。接着他把这次南下考察的目的、任务、內容以及纪律又強调了一边,并开玩笑般的特别強调裤腰带一定要紧,其他可以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