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捅了篓子
尚文喜自然也听说了昨曰下午刘勇卫突然间双目失明这件事,但他知道,这事属于十分敏感的问题,他作为一名科级⼲部,不便打听其中的关节,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段钢林这小子也参与到了其中。尚文喜从蒋明哲厂长的语气里听得明白,蒋厂长虽然没有见过段钢林,但却对段钢林很有好感,这样一来,他的心里就更加没底了。如果段钢林这小子以后在蒋厂长面前添油加醋地说我坏话,那可如何是好?
韦丽华的话,犹如一石击水,使尚文喜暗暗担忧。他刚刚当上科长两个月,如果因为这个事而被自己的上司责骂,那可不合算。
尚文喜拿起了机手,然而,刚要拨段钢林的电话,他便后悔了。他刚才对段钢林的话说得很绝,没有任何的余地,此刻给段钢林打电话,貌似会颜面扫地!作为一名劳资科长,作为一个正科级⼲部,他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正在这时,尚文喜的机手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尚文喜吓了一跳,给他打电话的人,居然是烧结厂的一号人物——厂长蒋明哲!
蒋明哲厂长算是一个为人做事十分低调的导领⼲部,不善张扬,只知实⼲,是红光集团前任董事长、总经理韩林国提起来的。在他的导领下,烧结厂这几年形势一片大好。此刻,蒋厂长亲自给尚文喜打电话,一定什么急事罢?
生性敏感的尚文喜,在按下机手接听键时犯起了嘀咕,难道,蒋厂长打电话是因为段钢林的事?难道段钢林已经把这个事告诉了蒋厂长?如果蒋厂长生气了,如果蒋厂长发火了,那可怎么办?蒋厂长也和韩林国董事长一样,对人才很是关注,很是重用,如果他站在段钢林的这一边,那可怎么办?如果段钢林这小子在蒋厂长面前一通胡言乱语,那可怎么办?
一时间,我们这位尚文喜科长的⾝上便冒出了冷汗,他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何种境遇!他再往深里想,自己好不容易苦⼲了二十年才当上了科长,难道会因为段钢林这小子而前功尽弃么?难道自己头上的这顶正科级⼲部的乌纱帽在今天被摘下么?
突然,尚文喜的机手铃声嘎然而止。
尚文喜的手,腾地一下,似乎落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谁打来的啊?”韦丽华看着尚文喜的脸⾊极度的难看,凑上前来问。
良久,尚文喜才伸出手来擦拭一下额头的冷汗,说:“是蒋厂长打来的。”
“蒋厂长给你打电话了,那你就接啊!这个时候,你可别惹蒋厂长生气啊!”韦丽华劝道:“这倒好,你惹了蒋厂长,又惹了段钢林,上面看不上你,对你有意见,下面也不服你,对你讨厌痛恨,你说说,这是不是太被动了啊?”
“我现在就去厂长办公室。”
说着,尚文喜站起⾝来,拉开办公室的门,朝着蒋明哲厂长办公室快步而去。
看着尚文喜离开了办公室的⾝影,韦丽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眉头紧锁着,自言自语地道:“老尚啊,你不适合当官儿,你应该做一个普通的科员,否则,你活不了几年了…”
却说尚文喜来到了蒋明哲厂长办公室的门口,颤抖地伸出手来,敲了几下门。
“进来。”办公室里传来了蒋明哲厂长的声音。
尚文喜这才轻轻地推开了厂长的门,进去,然后又把门轻手轻脚地关上了。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担心蒋厂长对他突然间⾼声训斥,使整个办公楼都能听得到,到时候,他这个牛笔哄哄的大科长可就真的没脸面对整个机关大楼里的人了。
蒋明哲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比尚文喜小了一岁半,他⾝⾼一米七以上,戴了一副中度近视眼镜,看起来一副平易近人的神⾊。
此刻,蒋厂长正坐在电脑边,通过电脑屏幕,察看一组同行业生产数据的对比情况。
“文喜,段钢林今天上班了么?”蒋厂长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转向了尚文喜,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并没有因为尚文喜刚才没有接他的电话而有任何的动怒,相反,他显得很是平静。这使得尚文喜稍稍定安下来。
“他,他没有上班。”尚文喜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厂长的问话。心想,厂长呼叫,果然跟段钢林有关。
蒋明哲笑了:“刚才接到公司林总的电话,说小段为了查明害刘勇卫眼睛失明的凶手这件事,做了好多工作,要奖励段钢林两万元。”
“啊…”尚文喜一下子懵了,情不自噤地倒昅了一口凉气。段钢林,段钢林他是何许人也?他怎么会查出是谁害了刘勇卫的眼睛这么大的事呢?
站在段钢林⾝边的常青儿,一听段钢林居然如此对自己的上司说话,吓得脸都白了,她不住地碰着段钢林的胳膊,让段钢林别那么大火气。
然而,段钢林并不理会常青儿的提醒,依然对着机手说道:“尚科长,你给我听着,老子今天不会去上班,有本事你把我开除出烧结厂!”
“你,你混球!”尚文喜不无愤怒地道:“你以后不用再来烧结厂了,你他⿇的不就是一个外分大生学嘛,我这个劳资科长还是有权力把你开除的。”
“你他⿇的才是混球!”段钢林回骂道:“你小子真的作出决定了么?好,你小子要是有种,那就不要改变主意!老子以后不想再看到你,有本事,你也不要来找老子!”段钢林话里的火yào味越来越浓。
尚文喜哪里受过这样的刺jī,道:“好,好,算你小子有种!”
说完,尚文喜便挂了电话。
“你,你疯了!”常青儿恐惧地喊道。
对于常青儿来讲,自从她被红光集团招为农合工以来,她便处处小心谨慎,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对于上司的指令,她从来都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更不敢对上司顶撞,她怕失去自己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而现在,她所爱的人段钢林居然对自己的上司如此顶撞,不但顶撞,还要威胁,还要叫骂,真是胆大包天!常青儿哪能不胆战心惊呢?
其实,不光是常青儿,即使是红光集团的任何一名职工,都不敢像段钢林那样与自己的上司顶撞!他们和常青儿的感受是一样的,她们害怕失掉自己的工作,尤其是在当前经济危机对企业生产经营造成极大困难的形势下,红光集团的职工们就更不敢得罪人了,尤其是自己的上司!更何况,段钢林顶撞的是厂部机关大权在手的劳资科的科长!
顺便带一下,段钢林所在的红光集团烧结厂劳资科科长尚文喜之所以那么横,自然是源于他的权力大,即使是负责生产工作的生产科科长,也不敢在他面前说硬话。因为,劳资科负责的是全厂人力资源的管理,各单位各部门职工分配、职工培训等工作全由劳资科说了算。而且,在近年来红光集团机构改⾰的情势下,劳资科又把原来的财务科和教育科合并,将全厂范围內的财务预算、结算、职工工资奖金的分发、经济责任制的制度与考核等等,统统包揽。这样一来,劳资科的权力便空间膨胀。组织、宣传、纪检、团委、工会等部门的人看到了劳资科的人,自然感觉低人一头。而作为劳资科科长的尚文喜,对上恭维,而对下则是气势凌人,不可一世。段钢林作为一名刚刚报到的外分大生学,他尚文喜自然是硬生硬气的与之说话,没想到段钢林居然毫不客气地与之针锋相对。
其实,段钢林之所以敢对尚文喜科长这样说话,并不是因为他昨晚揪出了张定进而改善了与刘达明、刘勇卫、刘天兵这帮人的关系而有恃无恐,最主要的原因是,段钢林这个人生来就吃不得亏!在拳头上,他不肯吃亏,而在言语上,他更不是一个忍气呑声的主儿。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吃过亏。他的大学老师里,有一位以严谨著称的老学究,实在看不惯段钢林上课觉睡的“恶劣行径”于是当着全班人的面,狠狠训斥了段钢林,从不吃亏的段钢林哪里能受得了这份“窝囊气”当众把老学究顶得语无伦次、体无完肤,就差吐血三升了。此刻,尚文喜以一名劳资科长的⾝份对段钢林如此言语,我们的段钢林能饶得了他么?
“林哥,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常青儿不无担忧地看着段钢林:“你,你如果真的被他们开除了,那我…”
“青儿,你敢和我打赌么,我敢打包票,如果今天下午那尚文喜不给我打电话的话,算我输。”段钢林重新抱起了常青儿。
“我敢!”常青儿道:“赌什么,你说吧!”
段钢林看看表,已经是上午八点十五分,笑道:“好,如果那家伙给我打电话了,你便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如果那科长真的给你打电话,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常青儿小嘴一抿,満有把握地道。
“嗯,很好,如果我赢了,今天晚上呢,你就得让我好好地亲夜一。”段钢林坏坏地笑着。
“啊,你,你好坏…”常青儿的娇俏的脸蛋迅速通红…
却说尚文喜科长被段钢林一阵硬顶,气得脸⾊都⻩了,他坐在办公桌前不住地ch菗着烟,呼昅急促,目光阴寒,他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厂部导领还是下面的普通职工,谁敢对他这样说话?他手里的烟头快烧到指缝里了,却浑然不觉。当他感觉到手指的疼痛时,赶紧甩掉烟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烟的部位,已经烫了一层皮。
手指的疼痛,使尚文喜的脑子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尚科长不是傻瓜,他此刻对段钢林刚才说的话开始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思索。他知道段钢林的情况:段钢林,21岁,毕业于家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是名牌大学的⾼材生,他的毕业论文被家国级冶金杂志重点推出,他刚入红光便受到公司前董事长、总经理韩林国的极度优待,他把李慡和刘天兵打得満地找牙,刘达明居然既请客又是送礼…不得不说,段钢林是个人物。
而尚文喜并不知道段钢林昨晚所做的事。他只知道刘勇卫的眼睛瞎了,至于其中的原因,他并没有查清楚。毕竟,刘勇卫的双目失明,在红光集团的导领层里,算是一件并不光彩的事,除了少数几名处级以上导领⼲部知道实情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即使公司的几名副总,貌似也不知道昨晚在红光楼里发生的事。尚文喜作为一名红光集团下属子公司的劳资科长,他可以在他的地盘里耀武扬威,他可以在自己的厂子里为所欲为,他可以在第一时间里迅速掌握本厂发生的任何事情,但是,他却无法打听到公司的秘密!既然他知道一些暗中之事,也是从市井中听来的小道消息。如果他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那么,他还敢对段钢林如此⾼⾼在上么?
情不自噤地,尚文喜对刚才自己和段钢林说的话有些后悔,段钢林,不是那么简单的啊!这小子很深奥。
让尚文喜感到后悔的是,他不应该亲自给段钢林打电话,而应该把这个事交给大庇股。但段钢林昨天来厂里报到的时候,段钢林的表现,让尚文喜很是不満,所以,尚文喜一大早见段钢林没有前来科里报到,便急了,他想抓住段钢林的这个小辫子,给段钢林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段钢林却首先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哎呀,我的科长大人,这大早上的,谁那么大胆子,惹得你发这么大的火气?难道他不想混了么?”
一个女子的声音,由远而近,紧接着,她便入进了尚文喜科长的办公室,来者正是刘达明老婆——大庇股韦丽华。
一看到韦丽华,尚文喜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他赶紧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探出头来,朝外看了看,见走廊里没人,这才缩回头来,将办公室的门关紧了。
“哎呀,科座,犯得着这么神秘么?”大庇股主动坐到了尚文喜办公室的沙发上。
“哎——”尚文喜一声长长的叹息。
在大庇股的面前,尚文喜从来不掩饰自己內心的烦闷。不光因为大庇股是刘达明的老婆,主要是他和大庇股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劳资科工作,科里的导领们换了一拨又一拨,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他和韦丽华雨打不动地呆在劳资科里,如今,尚文喜从科员到副科长,熬成了现在的科长,韦丽华呢,她作为一个女人,应该说混得也不错,她混到了刘达明的床上,混成了刘达明的老婆。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尚文喜和韦丽华之间的关系更是亲密。
“你呀,这么多年了,脾气一点都没变。”大庇股此时的语气不再那么大大咧咧,而是像一位知心朋友似的,与尚文喜谈心:“快,跟我说说,是什么事让你这样烦恼。”
“哎——”尚文喜再次长叹一声,道:“也许,我不应该对他那样说话。”
“谁呀?”大庇股看着尚文喜的脸,问道。
“一个外分大生学,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就迟到,我说了他几句,他居然威胁我。”说着,尚文喜抬起头来,看了看表,道:“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他还没有来。”
“哈哈哈哈…”大庇股一阵放声大笑:“你说的是昨天来报到的那个小伙子段钢林罢?”
尚文喜点了点头。
“哎呀,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庇股急道。
于是,尚文喜便把刚才和段钢林打电话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如果是跟其他的人说这件事,尚文喜一定添油加醋地把段钢林说得体无完肤,但是此刻,他面对的是他多年的好同事好朋友韦丽华,他没有理由不说实话。
“丽华,你说说,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是啊,再怎么说,人家还是一个孩子,是一个小兄弟,人家刚来烧结厂,咱们应该热情一些嘛。”韦丽华说得合情合理:“再说啦,人家既然没有按点上班,也许有点急事吧,你也应该问个清楚再作定夺嘛,还有啊,你现在可不是以前的小科员了,你是咱们厂劳资科的科长,你那么地对人家武声武气的,是不是有些掉价呢?”
韦丽华话刚说完,尚文便有些彻底地后悔了。他觉得韦丽华的确说得没错,不但没错,而且非常有道理。
其实,大庇股这回是向着段钢林了。她完全是站立在段钢林的立场上说话的。如果不是昨曰与段钢林在一起接触的话,韦丽华自然会向着自己的科长,自然会与自己的科长站在一边。
同一件事,一旦从不同的角度来诠释,正确的东西也可能被说成错误,而错误的东西,也可能被说成真理!韦丽华完全可以说段钢林没有素质,完全不像是一名从家国数一数一的名牌大学毕业出来的,完全可以说段钢林是一个地痞,是一个不懂礼数、没有教养的家伙。然而,她没有,一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