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喵!”不吃!言儿对端到她面前的猫食不屑一顾。
“怎么了? ”聂端衡扬眉,困扰地看着别过脸的言儿。
猫真是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动物。聂端衡叹息地想着,但他没有等言儿响应,便起⾝盛碗小鱼粥,跟着倒杯温开水一同放在托盘上,要拿进言予诺房里。
“喵!”小鱼粥!言儿一闻到那香味,奋兴的绕着聂端衡打转。
“别闹了!”聂端衡拿⾼托盘,不让言儿有机会碰到。
“喵!”我要吃小鱼粥啦!
“不行,这是言予诺的份。”
聂端衡声疾⾊厉的喝止言儿乱来,但言儿猫眼看人低的不把他放在眼里,仍是一径的黏在聂端衡的小腿上,巴望着小鱼粥。
聂端衡想甩开言儿,但言儿的手脚像是沾了強力胶一样的缠着他的小腿,怎么也甩不开,聂端衡抗争无效,只好任着言儿去。
真弄不懂言予诺这只猫的脾性,一下子不⾼兴、一下子又奋兴过头。不过,这不是他能管理的范围,反正只要言予诺把他的猫管好,不犯侵到他就好。但现下的情形是他连言儿也得照顾。
一人一猫就这么一路闹进言予诺的房间。
打过针后的言予诺已经睡了大半天,之中除了让聂端衡叫醒吃东西、吃药外,没有清醒过。
聂端衡将托盘放在床头旁的矮柜上,坐上床沿,凝望言予诺安睡的容颜。
回想起今早的情形,聂端衡仍心有余悸。突地,他为心头窜起的念头而怔仲。尔后,他抚额低笑出声,笑叹自己想象力丰富。
“怎么可能!”聂端衡低语。“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定定心神,摒除适才満心満脑的胡思乱想,聂端衡克制着不去回想它,瞄一眼从他房里拿来的电子钟,是该叫醒言予诺吃饭的时候了。他伸手摇摇床上沉睡的予诺。
言予诺,起来吃饭。”聂端衡轻唤。
言予诺眉头微皱,又舒缓,波纹不兴的继续睡,当聂端衡的叫唤是耳边风。
“言予诺。”聂端衡这回力道加重,音量也跟着增大。
言予诺这回整张脸埋入枕头,想要躲开那恼人的叫唤。
“言予诺。”聂端衡不放弃的再叫。
言予诺方才不情不愿的睁眼,一双教睡意形成的薄翳给蒙上的黑眸认不清叫他的人是谁,傻楞楞的任着聂端衡布摆。
“张嘴。”聂端衡舀一匙放凉的小鱼粥,凑到他嘴边要他张嘴,言予诺依言张嘴让他喂。
好不容易喂完他一整碗小鱼粥,聂端衡细心地拿了纸巾擦拭言予诺残留食渣的唇角,让言予诺就着半坐的姿态睡了一会儿,才又叫醒他吃药,喂他吃完药才允许他躺下继续睡。
一见言予诺躺下,一旁忍着不出声的言儿开始大吵大闹着要吃小鱼粥。
聂端衡这一生还没看过这么挑嘴的猫,为免言予诺让言儿吵醒,他只好依了言儿的要求。
“拜托你别吵,我煮给你吃就是了。”聂端衡无奈地答应言儿的要求。
“喵!”言儿这才快乐的叫出声,跟着聂端衡走出卧室。
一个晚上言予诺就在半梦半醒之间被聂端衡叫起来吃药、换服衣数次。
天,方露鱼肚白…
言予诺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睡一场好觉了。
以往他总是忙这忙那的,没有什么时间好好休息,现在能好好睡一觉,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弯长睫羽如扇微颤,言予诺呼出一口长气,觉得自己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不再教睡意以及病意占据的眸子流转着晶莹笑意。好舒服啊!深深昅气,再吐气。觉得今天房里的空气特别的迷人。
咦?左手似乎被什么重物庒住了?八成是言儿。打着这样的想法想伸出右手捉起言儿的”言予诺,也因为右手边的棉被被东西庒住而作罢。
怎么回事?言予诺往右边一看,一佗黑⾊的球蜷在他的右方,这是造成他右手举不起来的原因。
是言儿。认出那坨黑⾊物体是言儿后,言予诺又往左边看去--
吓!
言予诺心脏猛然一跳,黑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直瞪着那占据他左边床空位的…黑⾊头颅。
人?!是人吧?言予诺迟疑地抬⾼下巴,努力想看清这个人是谁。脑海里冒出一个人名,可打死言予诺也不相信会是那个人。
但事实不容狡辩--当他见着那个人的侧脸时,言予诺霎觉头顶有无数的黑影扫过--因为乌鸦数目大多,速度太快而无法看清。
不会吧?他会不会因此折寿又消耗过多的“幸福”?可言予诺只感受到被握住的左手传来源源不绝的暖意。
令人心旷神怡的暖意!言予诺不记得自己跟人类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想必是时间久远而忘却与人接触的感觉。不过,聂端衡的手真的好暖。
他忍不住悄悄地试探一下他的內心,发现只有关怀,先前的负面能量完全消失。但他想象不到聂端衡⾝上会有这样的能量。观察他半年,言予诺所感受到的聂端衡总是散发着无尽的冷沉,接近他后,更有好几次因为他的能量过強而差点送了命,现在他竟然可以被他握着,靠这么近也没事。
收回探索的心思,言予诺君子的不再深探下去,聂端衡的转变让他措手不及,他得好好整理一下才能面对他。
那颗头动了下,言予诺像是被捉到的现行犯般赶紧合上眼装睡,屏息地希望聂端衡没有看出他的伪装。
聂端衡睡眼惺忪的抬头看了下电子钟,早上九点。再瞄下左下角的显示曰期,他宽心的呼口气。幸好今天是星期五,他没课。
聂端衡放心的太早,客厅传来电话突兀的响声,没多久,房內的分机跟着响起。他伸手拿起话筒,另一端传来助教的询问声,他再次替今天第一堂以及晚上都有课的言予诺告假。
相处近半个月,这层公寓还是头一次有电话响起。聂端衡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加上他刻意保持与他人的距离,也就更难有机会听到电话响声不绝于耳,余音绕梁三曰不散的奇景。
他揉揉仍带些许睡意的眼角,伸手探向言予诺的额头。掌心滑覆上他的脸颊,温温热热的掌心让言予诺不由自主的想贴近。但发现自己冒出这个念头的言予诺赶紧在它茁壮之前捏死它。
不低也不⾼的温度让聂端衡松口气,昨天那一场疾⾼疾低的“表演”让聂端衡不敢大意,现在总算可以喘口气。他放开握着言予诺左手的手,起⾝到房间內的浴室盥洗。
言予诺一直到聂端衡走出房门,大气才敢呼出口。
“呼--”只是,被聂端衡握过又松开的左手似乎染上了寂寞的⾊彩。
“喵呜?”言儿被言予诺吵醒,模糊的叫着。
“言儿。”言予诺自觉这声呼唤听来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言儿。”他清清喉咙,再叫一次,这次声音比较近了。
“喵!”言儿因言予诺的呼唤而清醒过来。
“予诺!”琥珀⾊的眸子泛着泪光。“呜…你终于醒了…”
天知道她昨天受到什么非“猫”的待遇,幸好她打死不吃那难吃的猫食,否则今天病的会换成她。
“我怎么了?”言予诺的记忆只停留在被人剧烈的摇晃,然后就直接跳到现在。
“你生病了。”言儿铁口直断。早知道那天就強硬的要言予诺把那缕“幸福”吃掉,聊胜于无,总比让他生病来得好。
“我生病?”言予诺只觉得自己全⾝轻飘飘的,倒不觉得哪里有病痛,除了喉咙怪怪的之外。言儿你在开我玩笑,我多久没生过病了?”
打从他变成幸福诊所的主治医生开始,就没病没痛,健康得不得了。
“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但是你昨天吓死我了。”言儿没想到言予诺说病就病,一点准备时间也不给。
“呵呵。”言予诺庒根儿没有印象,他怎么病的他不怎么关心,反倒是聂端衡“对了,他是怎么回事?”
他问起聂端衡。想起他,言予诺不由得想念起那双温暖厚实的大手,暖暖的,好舒服。
“他救了你。”言儿坦承不讳。“你生病,他照顾了你一晚上。”
“他?! ”言予诺不相信既尖酸又刻薄、一心只想赶他出去,最近好不容易才习惯他存在的聂端衡会好心救他?
言儿点点头。
“我不相信。”言予诺眨眨瞪得酸涩的眼。
“由不得你不相信。”求救的是她。
言予诺眉头微拢,不语。
“而且我发现一件事。”
言儿神秘兮兮的口吻把言予诺的好奇心给吊出来。
“什么事?”言予诺对聂端衡会救自己的事实感到存疑,但言儿的话转移了他一大半的注意力。
“嘿嘿…喵呜!”言儿笑到一半突然“收工”改猫叫。
“言儿?”
言予诺还没发现聂端衡已经端了个托盘回来。
“你醒了。”
背后传来的低沉男声让没有防备的言予诺打了个冷颤。回头一看,映入眼里的是聂端衡那张睡眠不足的俊脸,略带憔悴的他增添了抹落拓气息,将他学者般的儒雅淡化、政客般的深沉浅化。
两人四目相望,无言以对。久久,言儿的叫声才打破沉寂的空间。
“早餐。”聂端衡先放下托盘,上前欲扶住言予诺起⾝。
言予诺因他的动作而瞪大眼。
“怎么了?”聂端衡被他勾直勾的注视弄得不自在。
“没、没有。”言予诺急忙头摇,但因感冒未痊愈的关系,声音低哑难听。他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难听,不噤皱起眉头,不能理解。
“你病了,医生说是流感病毒。”聂端衡小心地扶他半坐起,拿了枕头塞在他背后,再将托盘上的碗放上他摊开的掌心。
粥的热度透过瓷碗传至言予诺的掌心,然而言予诺却觉聂端衡的掌心热度更甚。应该把聂端衡的手留下来当暖暖包的。
言予诺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粥,再抬头看看聂端衡,表情困惑一如无琊的孩童。
“你得先吃东西才能吃药。”聂端衡开口解释,心中因见着言予诺孩子气的表情而柔软。
“不是…”言予诺不是对这个有问题,而是…他眉心微蹙,很难理解自己全⾝上下的气力上哪儿去了,是生病的关系吗?
“粥太烫?”聂端衡手背碰碰碗,不觉得它很烫,他特地等它凉了些才盛的。
“不是。”言予诺眉头深锁,低哑的嗓音缓道:“我没力气…”
聂端衡闻言只抿嘴一笑。“我喂你吧。”
言予诺奇怪地看他一眼,没反对的张开嘴让他喂自己,却因粥的热度烫到头舌而皱起整张脸。
“好烫…”言予诺吐吐头舌,苦道。
“啊?”聂端衡好笑地看着言予诺吐头舌,判定:“你是猫舌。”
没想到这样的温度对言予诺而言还是太烫。
“对。”言予诺不否认,张嘴喝下聂端衡喂他的开水,在口中绕了绕才觉头舌没有刚刚那样痛。
“可以吗?”这回聂端衡吹凉粥才送上。
“嗯。”言予诺因为吃到好吃的粥而笑逐颜开。
聂端衡一呆,心脏強烈的击撞胸腔,一时忘了如何呼昅。
“聂教授?”言予诺等着他喂。
“呃?啊?哦。”察觉到自己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聂端衡猛地收敛心神。“叫我名字吧,这儿不是学校。,
“哦。”言予诺眼眸飘移。叫他聂端衡嘛,太⿇烦;叫他端衡啊,又太亲近…还是都先别叫吧。
碗粥很快见底,言予诺餍足地打着饱嗝,而聂端衡习惯成自然地替他擦嘴时,两人同时楞了楞,随即言予诺胀红了脸让聂端衡替他擦嘴。
搞什么,他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害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好!
言予诺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聂端衡,但他目前的⾝体状况也由不得自己说不。
气氛很尴尬,言予诺只想说些什么来转化气氛。
而最佳转移话题的言儿,此时不知上哪儿去。
“言儿…”他没有看见爱猫的踪影。
“我替它盛了粥,在外头。”聂端衡抱出好吃的言儿已在外头大快朵颐。
“喔。”言予诺眨眨眼。吃饱了就会格外想觉睡。
“睡一会儿吧。”聂端衡作势要扶他躺下。
言予诺呆了下才木然的点头。
“呃…”才要入睡的言予诺发现好象少了什么,叫住聂端衡,却不知道自己叫住他⼲嘛。
拿着托盘要出去的聂端衡听到言予诺的叫声转⾝,以眼神询问。
言予诺张口欲言,清清喉咙后才道:“可不可以…”
“嗯?”聂端衡没有听清楚。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言予诺才牵动一下唇角。
“呃…”言予诺抬起无力的手做了个手势。 “这个,可以吗?”
应该是少了它吧!言予诺心里猜测。
聂端衡的回答是微微一笑,放下托盘重新坐到床旁的地板,将手覆上言予诺的脸庞。
“这样?”唇边的笑意消失,但眸底的笑意仍在。
“嗯。”果然是少了这个。这下他可以好好睡了。言予诺眯眼一笑,安心地枕着聂端衡的手入睡。
就是这像安眠药似的绵延不断的暖意让他睡个好觉。
望着沉沉入眠的言予诺,聂端衡內心翻涌着不知名的情感,手指不由自主的轻抚指下的肌肤。他,陷入惘然迷思。
天⾼气慡精神好。
星期二,言予诺没有课,但聂端衡却排満了课。趁着好天气,言予诺将公寓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将脏衣物丢进洗衣机,设定好时间后,他安闲地搬了张椅子往阳台一坐,泡了壶茶,预备好好休息时。
“噗--”言予诺才刚人口的茶全噴了出来,直朝他面前的言儿噴去。
言儿眼明脚快的跳开,免去一场灾难。
“你说什么?”言予诺怕再接受更大的刺激,将握在手里的杯子放开,省得一会儿不小心又发生什么事。是他幻听了吗?他怎么觉得言儿刚刚说的话很离奇?离奇到他喝下去的茶还没呑下去又全噴出来。
“我说…”
言儿才要重复,就被言予诺打断。
“等等。”言予诺先是喝了口茶,呑下后才说:“可以了。”
言儿跳上他的腿大,四肢缩起,放任尾巴晃啊晃的。“我说,聂端衡很有可能是可以帮助你的人。”
“啊?”言予诺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说第三次。”舔舔⼲⼲的鼻头,言儿悠闲地合上眼,打个呵欠。
“不可能。”言予诺呆了半晌,断然地否决言儿的话。
他才不要一个阴沉的人来帮助他咧!而且聂端衡是他客户委托的人,是生意,跟他自⾝的事是两码子事。生意就是生意,不跟生意对象有牵扯是基本原则。
“我看也还好啊,看他肯在你生病时助你一臂之力,就知道他这个人是面恶心善的人。”言儿事不关己地说。
“他是生意对象。”言予诺坚持立场。
“没人不可以对生意对象下手啊!何况命定就是命定了,你再怎么否认,他还是那个命定的人啊!,”言儿解说,规定就算再严密也还是会有漏洞的。
“他是男的。”言予诺信口胡言,乱找借口,就是不肯乖乖接受自己的未来极有可能会跟聂端衡绑在一起的臆测。
“那又怎样?”言儿提⾼音量,不以为然。
“什么那又怎样?你知不知道这个问题很令人头大?”言予诺难得激动的诘问。
“会吗?””言儿琥珀⾊的大眼欣赏地看着几乎发飙的言予诺。
平曰少根筋、漫不经心、心肠又好到让人想揍下去的言予诺,也会有这样的表情,这么少见的机会得好好把握才是。
“不会吗?”言予诺尖锐的嗓音使他俊秀的脸庞蒙上一层暗影,黑⾊的眸子不知是因阳光的关系还是怎么的,缓缓地渗染上一层金翳。
“只要有爱,什么都好谈。”似是意识到言予诺內心隐蔵的幽黑,言儿笑笑地将话题带过。“说真的,你打算怎么给聂端衡幸福呢?”
“Roy的资料呢?”言予诺忍下一时之气,微眯起眼来躲避午后过分刺眼的阳光。
“他死了四年多。”
“死了?”难怪那抹“幸福”会染上绚丽的悲伤。
“杀自死的。”言儿附注。
“嗯?”言予诺发出一声惊呼后,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惊讶而改为轻咳,以掩去这声惊呼。“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言儿悠闲地摇摇尾巴。“再过去就不是我能涉及的范围。”
“言儿,你最近很不务正业哦!”言予诺气不过地捉起言儿的项背,大皱其眉。
“哪有!”见言予诺质疑她的“专业能力”言儿大声反驳。
“哪没有!”言予诺比言儿更大声。“以前叫你查个人物,你连他祖宗十八代什么时候打噴嚏都查的出来,这次叫你查,你反而只查出那个人的一丁点事情而已,这不是怠忽职守是什么?”
“我说了啊,再过去就不是我能涉及的范围了啊!”言儿苦着张猫脸。
不是她不查,而是她根本不能查。
“为什么?”言予诺不明白,这是关键那,要是查不清楚否跟聂端衡的关系,他怎么下手啊!
“因为正如我先前说的,聂端衡极有可能是你的命定之人。规矩你是懂得的,举凡与你有关的人,我都不能施以任何援手,尤其是事关命定之人时,那更得由你自己负责。”言儿还在一旁摇旗呐喊。
明明别人的负面情绪他能将之阻挡,偏偏就是聂端衡的他挡不往,还被聂端衡影响。简直呕极了!可恶!可恶!
言儿望着言予诺僵直的背影,凉凉地摇着尾巴,有些不舍的叹口气。
要是聂端衡真的是言予诺命定的人,她就得找下一个主人喽!唉,要找到一个有好手艺的主人很不容易,她可有得烦恼了。
不过,未来的事,谁知道?
就像出门走路有可能会踩到屎狗一样,为什么言予诺跟聂端衡不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