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才微亮,朱莉艳从房间眺望央中公园,已有人三五结伴地早起慢跑和运动。
这是第五个从双人床上孤单醒来的早晨,她人还在纽约,假期已过了三分之一。披着晨缕,她呆坐在窗口,望着外面。
秋天的纽约早晨是清冷的,虽然她并不在室外,可她却能感受到那份萧瑟的秋意。
今天李奥将飞往欧洲度假,他决定把她一个人孤单地留在纽约,不再理会她了。她生气但却无法阻止他的离去,因为是她言明在先——好聚好散。
好一个潇洒的好聚好散,五年的感情就这么毁在她的骄傲中…
抓着晨缕一角下了窗台,赤着白雪的足飞奔至浴室內。生平第一次痛心地哭泣起来。她哭了,究竟是为了她该死的骄傲,还是他的背叛?!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心情纷乱到了极点。
长发凌乱地披散在颊边、肩上,她哭肿了双眼,哭湿了衣襟,哭掉了一个美好的早晨。
午后二点十分,李南茜来电邀请她一起午餐,她应允了。但点头的下一瞬间,她旋即又后悔。
眼睛哭肿得像核桃般大,如何能见人?
看着镜中那为爱神伤、失魂落魄的自己,一颗心紧菗着。
用手背抹去残存在颊边的泪,仔细地梳洗一番、粉妆打扮,换上一套轻便裤装,戴上一副眼镜,红粉⾊的镜片多少可以遮掩掉她那肿红的眼。
“TimeCafe”是一间规模不算小的咖啡厅。距离她所住的饭店有段距离,店內的柱子采希腊式的科林斯式风格,搭配古典的三叶吊扇及设计简洁具现代感的照明,让整个空间古典中揉合一种后现代的感觉。
朱莉艳抵达咖啡厅时,李南茜早就到了。她向朱莉艳招招手,她坐的位置旁放置了几盆造型漂亮的仙人掌盆栽。
“很漂亮的咖啡屋。”拉开椅子坐下,朱莉艳赞叹地说。
“我也是第一次来,是我女儿可妮介绍的。”李南茜已点了一杯咖啡和甜点。她扬手招来侍者,朱莉艳也点了一份下午茶。
“先说好今天不谈公事,纯属人私性质的约会。”侍者走后,李南茜说道。
“我举双手赞成,不谈公事。”她的心情乱糟糟的,也无心去记挂公事。
“突然约你出来,你不觉得讶异吗?”搅拌着咖啡,李南茜随意地聊起来,透过红粉⾊镜片,她看见了她肿红的眼睛。
“有一点…”朱莉艳浅浅一笑。
“昨晚我无意中看见你和李奥在大门口起争执,我想我必须问清楚,你和他究竟怎么回事?我侄儿他…得罪你了吗?”这就是李南茜突然相约的动机吧!
朱莉艳一愣,未料竟被李南茜撞见了。
“他…怎么说?”啜了一口咖啡,她力持镇静地掩饰心中的失落和哀伤。
“李奥一早飞往欧洲了,我根本没机会问他。”
他离开纽约远去欧洲度假了,很惬意自在嘛!不像她,竟然还陷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其实也没什么,纯粹只是有点意见不合而已。”她耸耸肩,语气尽量保持平淡。
“是这样吗?”李南茜当然不相信,昨晚的争执原因绝不单纯。但见她不想深谈,也就未多加追问,只是內心疑窦重重。“有一点是我自己猜测的,你和李奥认识吗?我是说在昨晚宴会之前…”“不,我们并不认识。”朱莉艳立刻否认,神情闪过一丝不自在。
李南茜锐利地看见了。“我的侄儿个性內敛沉稳,鲜少和人起争执的…”她若有所思地说着。“朱姐小,如果他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倘若…你受了委屈,尽管告诉我,我会替你出面讨个公道的。”一双慈目温柔地看着她。
“南茜女士,谢谢你,事情过了就算了,我没放在心上,何况只是一点小争执…”怕被李南茜看出端倪,朱莉艳低头吃起蛋塔来。
“这蛋塔很好吃,在你还没来之前,我已经嘴馋地吃掉两个了。”朱莉艳明显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李南茜颇负技巧地把焦点转移了。
“真的好吃极了,若非怕发胖,我想我吃得下四、五个。”不再被探问,朱莉艳放松了薄削的肩膀,认真地品尝起美味的蛋塔。
“叹,女人真是⿇烦,为了保持⾝材,碰到再美味的食物都得忌口。”李南茜颇有同感的感叹。
“就是嘛…”朱莉艳娇笑地点头应道,这是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康百克”的总裁于曰前宣布退休,接任其职的是拥有哈佛大学企管博士学位的独生女罗可妮,即使是年纪轻轻,但罗可妮却拥有不逊于其父⺟的精锐商业头脑和手腕。优秀的她,让“康百克”旗下所有员工对这位走马上任的新总裁,可是百分之百的信服。
负责和朱莉艳协谈合作案的副总裁李南茜,在退休后便和夫婿远赴曰本度假去了。这件案子转到新任总裁罗可妮的手上,刚上任的罗可妮非常的忙碌,她挪不出时间和朱莉艳商谈合作计划,朱莉艳只好透过其他⾼级主管居中传话,很缓慢地一步步把合作案往前推进。
经过八天的努力,这件合作案终于走到了最后一个步骤,就是“康百克”总裁罗可妮的点头批示。
接近下班时刻,朱莉艳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罗可妮会在下班之前对此件合作案做出最后的评估和决议,她这会儿正等着“康百克”方面的消息。
五点十五分,马路上已开始出现下班的人嘲,央中公园如茵的绿地上也涌入不少人,骑单车或散步的人…
纤细的手指不耐地轻敲着,她决定“康百克”方面在十分钟內若不回电,她就要主动打电话和总裁罗可妮联系。
又等候了几分钟,在朱莉艳正打算拨电话给罗可妮之前,矮柜上那具电话突然铃铃作响。
朱莉艳立刻接起电话,来电的是“康百克”委派和她接触的⾼级主管,她冷静而优雅地向对方问候。
对方顿了一下,然后把总裁所做的最后决议告诉朱莉艳。
“为什么?本公司在利润方面已做了最大的让步了,为何罗总裁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罗可妮否决掉这项合作计划,实在是很令人气结的决定,朱莉艳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这我并不清楚,决定权完全掌握在总裁的手中。”这是事实,他只是负责传话的人而已。
朱莉艳提起气,又努力按捺下。“能否请你将电话转进总裁办公室吗?我必须和罗总裁谈谈…”
“很抱歉,总裁在两分钟之前已经下班了。”对方说。
“她…”朱莉艳有股想砸电话的冲动。“谢谢你的转达,我只好明天再拨电话过去。”她按捺下急躁的心绪说道,然后挂上了电话。
将利润减低到最少的程度,合作案仍然告吹,朱莉艳实在无法理解聪明的罗可妮为何会做出如此出人意表的决定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她该试着和李南茜联络,这件合作案是“诠宏药品”走入际国商圈重要的一步,她绝不能如此轻易地让罗可妮抹杀掉她的辛苦和努力。
进到浴室冲了个澡,穿上一件骆驼⾊的合⾝衬衫,墨黑⾊及膝窄裙,将长发随意而巧妙地盘在头顶上,打扮素净的她,一样迷人极了。
打算到二楼的餐厅去解决晚餐,打房开门正要下楼,却差点和门外的意外访客慕振鹰撞个正着。
“嗨!”慕振鹰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
“有事吗?”黛眉轻蹙,朱莉艳讶然地看着慕振鹰,他的笑容很诡异。那天他离去时所撂下的话她还谨记在心头,朱莉艳提防着他的来意。
“我和人约了在饭店里见面,我早到了,所以顺便过来和你打声招呼。”他的笑容逐渐加深。
“招呼打过了,你可以走了。”
朱莉艳不客气地回道,如此不客气的语气让慕振鹰挑了挑眉,她的傲气更加深了她的美丽。
“你吃过了没,或许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到餐厅去用餐,我已经订了位。”好像那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慕振鹰口气和善得很,不过仔细一瞧,眼神却是闪烁而锐利的。
“谢谢,我不打扰‘你们’。”她毫不考虑地予以拒绝。
果然不出他所料。“真可惜,我以为你会很希望和我的朋友认识认识…”
“我要出门了,你还要继续待在这儿吗?”没心情理会慕振鹰,朱莉艳反手把房门带上,⾝子往左挪一步,越过他率先要离开。
慕振鹰横过来一条手臂,挡去了她的去路。
“请告诉我,你这是做什么?”
“你说呢?”
他果然是来找她晦气的,朱莉艳提防地抬⾼下巴,美眸微微眯起,倨傲地迎上他带着得意笑容的阳刚脸庞。
即使受了威胁,她姣美的脸蛋上依旧毫无惧⾊。“顺天首玺大饭店”可是全球数一数二的大饭店,在如此⾼级的场合,她很笃定慕振鹰即使想寻衅,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我就是不明白,才要请问你。”细眉一挑,她屏着气镇定地说。
“我还有话没说完,你先别急着走…”他耸了耸肩。
“有话就快说…”他的话将会在她耳边自动消音。
“我是来关心一下,关于贵公司和‘康百克药厂’协议的合作计划,不知有着落了没?”嘴角噙着猖狂的笑意。
朱莉艳躯娇陡地一震,一个念头锐利地从脑海中闪过。
“你——”除了双方公司內部人员,没人知道这件合作计划,此时从慕振鹰口中说出,着实让朱莉艳为之错愕。“你从何得知的?”她失去冷静地问。
“罗可妮恰巧是我的朋友,我要知道这件事,很简单的…”他傲然地哼了声,看着朱莉艳绝⾊美颜闪过愕然,他心里好不得意。“而假若我也是加入此项合作计划的竞争者,以我和罗可妮的交情来讲,胜算一定会比你大的多了。”
一定!他用的是再肯定不过的语气。
“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搞鬼。”所以罗可妮毫不考虑地将她剔除在合作对象之外。朱莉艳气不过地抓住他那横在眼前的手臂,指甲掐进他的肌⾁里。
手臂传来一阵吃痛。Shit!慕振鹰甩开她细致柔嫰的小手。
“我是光明正大的竞争,刚巧我‘鹰皇集团’旗下的‘安博药厂’正面临拓展的局面,假若‘康百克’能让‘安博’信誉和业绩推上⾼峰,那就算是完全不要一分一毫的利润,我也肯和康百克合作。”盯着她不敢置信的眸子,他这一招果然成功地得到了和知名药厂“康百克”的合作契约。
完全不在乎利润?!这一点是“诠宏”做不到的,而“安博”则有鹰皇集团在背后撑腰——
“慕振鹰,你真卑鄙。”她气愤得想骂人,因为被慕振鹰将了一军,本已势在必得的合约,竟被他给抢走了。她无法想象“诠宏”失去这纸合约的下场,倘若慕振鹰真要和她卯上,他后续的手段绝对要比现在更狠得多。
“这就是商场上尔虞我诈的手段。”他笑出了声,琊气地托起她愤怒的娇颜。“你生气起来一样很美,一样能勾起我想掠夺的欲望。”男人的报复心真是够可怕的,一向轻忽男人的朱莉艳,终于领教到了。
“放手!你,马上离开我的视线之外——”挥去他不礼貌的手,她反⾝打房开门,闪了进去。
未料,慕振鹰伸手钳住她薄削的肩膀,把她拉了出来,用力一扳,她被迫面对他。慕振鹰⾼大的⾝躯往前一倾,他将她锁死在门板和自己胸膛之间。
“你想做…”美目惊骇瞠视,她看着他迅速俯下来的脸。
“我们之间还没完。”他撂下话,強硬地掳住她那极度诱惑人的红唇。他用耝暴的吻来惩罚她,満足自己狂妄的男性自尊。
慕振鹰力道大得惊人,朱莉艳吓哭了,她的唇发着抖,无力抗拒地任他躏蹂着。
热烫的泪惊醒了失去理性的慕振鹰。他不是没人性,只是狂妄的男性自尊受不了被她所利用,才会产生如此大的报复心态。
他霍地放开了浑⾝颤抖的她。
“这是警告你,别再玩弄男人。”眼神冷然地扫过一脸无助的朱莉艳,慕振鹰胜利地转⾝离开。
用力地用清水洗去被慕振鹰強吻的唇瓣,她无法忍受被李奥之外的男人碰触。这是前一刻她才恍然领悟的事实。她对李奥还没忘情,无助的她,此刻好想投入他那具温暖的怀抱里,享受他沉稳的气息,聆听他有如大提琴般醇厚好听的嗓音。
冲出浴室,抓起丢在房门旁的黑⾊精致小皮包,她不顾脸上还残存着狼狈的泪痕,闯过饭店大厅,拦了一辆计程车,直接奔往李奥位于市中心的⾼级公寓。
当计程车转过充満艺术气息的五十七街,李奥的寓所即将抵达时,朱莉艳才猛然想起,他人不在纽约,此刻正在欧洲逍遥的度假。
无助地轻咬着唇,她好想好想见他一面,甚至愿意拉下她那骄傲的自尊来央求他一次温柔的拥抱,即使将要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她也不在乎了。
可他却离她好远——在她极度望渴见他一面的时候…
黯然地闭上眼,在內心一番小小的挣扎之后,从皮包里取出机手,她按下李奥行动电话的号码。心中強烈的想望,在见不着面的情况之下,她想倾听他的声音。
“哈!”
电话在几声铃响之后接通了,朱莉艳的声音在瞬间顿住,脸⾊凝结。因为接电话的是个女人,一个稚气清脆的女声。
“我找李奥。”抑下內心如狂涛骇浪翻腾的苦涩情绪,她告诉自己千万要镇静。
“李奥…他还在觉睡,请问你哪里找?待会儿我会转达给他,请他回电给你。”对方很有礼貌地回道。
这女人就是和他同游欧洲的女伴吗?朱莉艳心里苦笑着,看来她太⾼估李奥对她的感情了…
“不必了。”毋需再多说些什么,她直接将电话关机。挫败、无助摧残着她狂妄的自尊,她的骄傲在此刻荡然无存,她的心只剩下无限的哀伤。
“姐小,西格大楼到了。”计程车司机的声音,及时解救悲伤的她。
朱莉艳瞥了车窗外充満贵族古典气韵的“西格大楼”到了,她却没有下车的打算,缓缓地收回视线,她将机手放进皮包里,然后把手指上那枚戒指脫了下来,收进皮包的內袋里。
“我改变主意了,⿇烦请转回‘顺天首玺大饭店’。”
一切事情乱糟糟,心情也紊乱到了极点,她无法再在纽约多待一分钟了,茫然又无助的她,决定提前结束假期回湾台去…回湾台后,一切重新开始。
提前两天结束欧洲行,中午返回纽约的李奥,在补了几小时的睡眠之后,他起床冲了个澡,擦⼲头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休闲棉衫、长裤套上。
窗外晕⻩的景⾊提醒他的肚子,晚餐时间到了。正打算出门用餐,他瞥见客厅茶几上摆了一组漂亮的瓷壶和杯组,是“哥本哈根·蓝”纤细又深美的颜⾊图案。瓷杯下庒了一张⻩⾊便条纸,纸条的最底端签了个潦草的名字。
是小妹李洛留的言,这个对杯子情有独锺的妹子,每次前来纽约,总会为他带来一组新的茶具组。她每次来总是匆匆忙忙的,偶尔来晃一晃,然后咻地又不见人影了。
真是的!起码也该叫醒他,跟他这个久违的老哥打声招呼吧。
低首看了一眼纸上的留言,他迅速绕至客厅的矮桌前抓起机手,按了按来电的号码。
面板上显示出朱莉艳的行动电话号码,时间是十七点五十五分——一个小时之前,她找过他。
不假思索地,他马上按下号码回电给她,一个小小的希望在他心底点燃,但这个希望在连续拨了七次没有回应的电话后,逐渐地消失了。
她的电话目前是关机状态。
用剩余的一丝希望和勇气,他拨了电话到饭店找人。经过柜台的查询,她在半小时之前已退房离开。
她离开了…去哪?!
假期还有好几天,她不太可能会提前回湾台,唯一一个可能就是和男伴出游,或许此刻她正和新欢结伴飞往另一个国度。
不想多加猜测,但嫉妒的心却让他无法抛开这些令人烦躁纷乱的情绪。
他神情阴郁地扒过服贴的短发,将机手放回原处。喝酒去了!今晚他想喝个烂醉,最好醉到心脏⿇痹,让他再也无力想起这个令他爱到快要狂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