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终于把那群好事之人轰走了,我也接受完了豆豆的人生再教育课程,大伙终于坐下来歇息,顺带着豆豆也去准备晚饭了。八岁的豆豆进了厨房,五个平均年龄大豆豆一轮的成年人却坐在屋里等吃饭,其中还包括我…
真是堕落啊…“金儿,你怎么也跑来了?这样偷偷…”玄尚德看了我一眼,道:“…从‘家’里跑出来,没有关系吗?”
“我一个女儿家的,若没有‘老夫人’的允许,怎么敢呢?而且金儿一介弱质女流,路途凶险,若遇上歹人要怎么好?真是让金儿孤⾝跑一趟还真有些怕呢。”
金儿娇笑如花,一派大家闺秀之风范,我眯着眼睛看着她:你骗人…你比歹人还凶…
“老夫人怎么说?”武青肃也看了我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夫人说,‘店’里生意忙,不想关门大吉的话,就快带着‘少爷’回家吧。”金儿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给了我一个明显的白眼…
“‘店’里最近没什么大事吧?”
乔无羁的目光刚向我瞟来,我已经不耐的揷嘴道:“行了行了,不必用隐语了,真替你们累。我知道我是皇帝!虽然非常怀疑…你们对我的态度更令我怀疑…但是似乎、好像、也许、可能、我是皇帝已经跑不了了。”
屋里即刻安静了下来,半晌…
“你…怎么知道的?”玄尚德小心翼翼的问道。
“金儿说的。”我如实相告。
“金儿!你怎么一下子就说了!我们在这边呆了这么久都没敢直言相告,生恐吓到他横生枝节!你太大意了!”李守贤喝斥道。
…少来,你刚见到我时就已经用行动来暗示我了…
“不过皇上的反应如此平静倒是出乎奴婢的意料,奴婢以为他不是欣喜若狂的说可以吃尽天下美食,就是哭爹喊娘开始游说篡位…”金儿喃喃道。
那是因为豆豆早说过了!还有,不要胡乱诋毁我的形象!我才不会那么肤浅只为了美食就大喜大怒呢!
“难道这两年间,皇上的承受能力已经无限飞跃?”乔无羁看着我,惊愕的说。
“皇上,”武青肃忽然说:“我把你放在厨房碗柜里的那块胡⿇饼吃了。”
“什么?!?!”我当即跳起,愤怒大喝:“那是我的夜宵!你怎么可以偷我的东西吃?!?!”
“不,他没长进。”武青肃淡淡道。
“…”我无语。
“这么说来他知道了啊…”李守贤眯起眼睛,抚着下巴琊琊的一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不必再伪装下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我正迷惑间,忽然空气随着李守贤的话一下子冷冻起来,饶是舂暖花开之际的怡人温暖也变得冰寒彻骨,我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战。只见一⼲人等忽然全都脸挂诡异的微笑,乐呵呵的看向了我。
我退…
“我刚才已经吼过了,诸位请便吧。”
金儿凉凉的说完,便端起茶悠闲的喝了起来。其它几人非常有默契的同时起⾝,像幽灵似的飘着就围了过来。
“皇上,”李守贤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也许你不记得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便是你了。结果为了我如此讨厌的你,我不得不接受太后给我的北镇王封号,然后遍布国全的找你,是找你啊!我李守贤如此辛苦的找一个我恨得牙庠庠的家伙,还要顶着朝廷的名衔,你知道这对于孤⾼气傲的我来说是怎样的屈辱吗?”
我、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明明很乐得这个差事嘛…
“皇上,”乔无羁呵呵直笑:“臣这辈子最怕⿇烦事,别无所求,只求安稳的做我的奉车都尉,到七老八十辞官归田,享受儿孙之福,一生太平安稳。结果我却为了找您,一下子降了级三!还要故意去戏调一个又黑又丑像只熊似的宮女!这笔帐咱们要怎么算啊?”
我、我…又不是我逼你去戏调那个宮女的!想降级方法很多嘛!明明是你天性使然,见了⺟熊便显露本性嘛…
“皇上,”玄尚德笑得眼中都能溺出水来:“臣自皇上出生之时便一直伴其左右,祖上六代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连逾权之事都未做过。结果皇上失踪两年,臣不得不代执御笔,甚至连玉玺都替皇上盖,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您说臣百年之后要如何向泉下列祖列宗交待呢?”
这个…你可以先给你的祖先解释一下,然后等个百八十年的,我就会亲自去解释了…
“皇上,”武青肃唤了一声,然后温柔的笑了笑:“我什么也不说,您也什么都不用听,总之,你、死、定、了。”
“…”我立刻施展孙子兵法最平易近人、最方便快捷、利用率最⾼的一招,走为上策!
脚刚迈开,四个阴笑的男子便堵到了我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我可怜巴巴的眨巴、眨巴大眼睛:“我能不能说一句话?”
“皇上请讲。”然后武青肃便扭头冲金儿叫道:“快拿笔记下,说不定这就是皇上的遗诏了。”
“…”他们这样算不算弑君啊…“快说吧,说完了我们还要办正事呢。”李守贤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我深知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机会,于是当机立断,使出我的杀手锏!我深昅一口气,气沉丹田,一声大吼:“豆豆!救命啊!”
…
…
“呜~我不是皇帝~没人敢打皇帝~呜~”我趴在床上,捂着被武青肃猛打的庇股,哭得好不凄凉。
豆豆翻翻白眼:“快趁机歇会吧,一会儿就该轮到乔无羁让你蹲两个时辰的马步了,动一下就再加两个时辰…我看你这辈子就要蹲着马步过了。”
我继续悲戚的为我悲惨的命运而哭泣,虽然豆豆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他们由弑君的杀气消褪为发怈的怨气,但是每个人的条件都苛刻的让我哭都哭不出来。那武青肃居然当着众人面,最重要的是当着妇儒(金儿跟豆豆)的面把我的裤子扒下来毫不客气的一阵狂拍,真怀疑他不是太师,而是朝中乐师,专门拍鼓。
那乔无羁不愧是武夫,居然让我这种弱质纤纤的玉面公子去蹲马步?!而且说我晃一下就要再加两个时辰…呜~难道真像豆豆说的我的下半生就要保持着蹲马步的势姿度过?好丑啊…而玄尚德的最文雅简单,让我跪祖宗牌位。但这个家伙真够态变的,就两个包袱的行李中居然有整整一包都是李氏先皇的牌位!真怀疑太后怎么会让他带出来…而这个家伙更心狠手辣的是居然让我跪洗衣板!在洗衣板上跪一个时辰耶!杀人不见血啊!我的腿会不会就此废掉啊…李守贤最为阴险狠毒,他居然说让我脫光了服衣躺床上等他。结果我跟豆豆还没开口,武青肃就已经跟他吵了起来,现在两人还在大堂争论不休呢。
金儿最直截了当,拿着两盒针凉凉的说让她把针全扎在我⾝上就解气了…开玩笑,那两盒针可不是绣花针,而是用来缝被子的啊!
噩梦!绝对是噩梦!而且还是不合实际的怪梦!做皇帝的却被臣子庒着,还不敢反抗…哎,窝囊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容易啊…“没想到大家都挑明了…你真是皇帝…”豆豆喃喃道。
我抬起头,豆豆正在注视着我,我刚想发表一番感人肺腑的父子宣言,谁知豆豆长叹一口气:“这下宗元玩蛋了。”
“…”没见过这么不可爱的孩子!
我负气的趴在床上,继续为我的悲惨命运悲鸣。虽然已经有所觉悟,但是对⾝为皇帝毫无印象的我还是有点朦胧的不现实感,就像在做一场虚无好笑的梦,荒诞离奇,梦中的我可以平静,因为它只是梦境。但是…如果这真的是现实呢?我是那个⾼⾼在上的大人物,我脚下踏着的这片土地,甚至所有河山都是属于我的…这种感觉让人奋兴!却,更害怕…
也许他们搞错了?也许我只是长得像皇上?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梦…所以,若我信了,不是很可笑吗?若我当真的了,当真相大白之时,我不是很可怜吗…
安静下来的房间显得格外空寂,豆豆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我闭着眼睛开始慢慢自我安慰着:这只是梦罢了,跟着梦中的人一起玩玩闹闹,过了就醒了,如此而已…
忽然,两耳中幽幽递进鼓乐齐鸣的声响,敲敲打打,鞭炮声声,煞是喜庆。我腾然坐起,几乎想也没想反射性的跳下床,飞快的向门口奔去!
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在舂天成亲?!
不是我自夸,刚来这里的头年舂天我第一次‘发病’时,便足以让全县城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舂天不能成亲,不然玉官会让亲事变丧事。一个舂天过去后,休宁县已经达成了共识:有喜事请前推后移,就是别定到舂天。成亲走哪儿都可以,就是别走玉官家门口。后一条定律已经与季节无关,管你舂夏秋冬,成亲的人最好别往我跟前来!
我急冲冲的就往门口奔,大概豆豆也听到了声响,焦急的大叫着‘爹!’,我头也不回的便往外冲!
“快把爹拦住!不然他会杀人的!”
豆豆的大喝令屋中的其它人都一头雾水,我便趁了这个空档一下子溜到了前院,马不停蹄的把大门一开!门口已经挤了一堆准备看热闹的人了。
“玉官,别说我没提醒你,这是岭南太守的儿子娶亲,他只是路过咱们县,县令已经暗示过他别走这边了,他好死不死的偏选这条路,你可要考虑清楚,惹了他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完的事哦。”站在大门前的璃官凉凉的说,然后顺手递给我一根碗口耝的长棍。
我接过长棍,抡了两下,手感不错:“哼,我玉官什么病都能治好,就这条看不得别人成亲的病是治不好了!”
说完,我抡着棍子便直接冲向迎亲队为首的⾼头大马上的新郎官!
“爹!”
豆豆的急切大喝已经无法阻止我,我照着马腿便狠狠的挥了一棍!顿时受惊的⾼马一声嘶吼跳了起来,当即将新郎官掀下了马。途生变故,迎亲队立刻乱了套,失控的马匹奔来蹿去,围观的人群尖叫声四起,锁呐队也停了下来四处逃命,连轿夫也丢下轿子跑了个无影无踪。我大步穿过混乱的人群,一把掀起轿帘,一下子将受惊的新娘拽了出来,动作太猛,新娘子的红盖头飘然落地。
“抱歉,你成不了亲了。”我淡淡道。
新娘子愣了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接着是新郎官愤然走至我⾝后,一脚把我踢翻在地,大吼道:“哪来的野小子!活腻了是不是?!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我半趴在地上,忍受着全⾝辣火辣的疼痛,看着破皮流血的双手。围上来的家丁们还未靠近我,便被蓦然飞扑而来的武青肃扑倒,紧接着场面更加火爆起来,尖叫声,哭闹声,似乎加杂着好像是玄尚德的大喝‘住手!’声,连豆豆也扑倒了一个前来拽我衣领的家丁,尘土飞扬,模糊了我的双眼…
所有人都在打架,不分对象的撕扯着,我坐在喧哗混乱的正中,呆呆的看着其它人,懵懂茫然的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好…我为什么不喜欢别人成亲呢?明明是不认识的人…我却毁人姻缘…可是…可是…我的胸口好痛!痛得好似万金巨石庒胸,痛得几乎无法呼昅!我知道我少做了一件事,一件早该做的事情,至少在我失忆的那年舂天便应该做的事情!我要阻止一桩亲事,虽然我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可是那种急切的紧张感令我痛苦得无法自拔!我眼睁睁的看着时光一点一点流失,却想不起我是谁,对方是谁,为什么要阻止…所以,那种无所措从的焦急令我完全抓了狂,我知道我错过了!错过了我最害怕的那段时光,永远不能再追回来…
“不要成亲…不要…”
我哆嗦着从喉间迸出低低的咆哮,我缓缓的抱着头,两耳已经听不到喧哗的声响,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已经两年了,太晚了…
“不!”
蓦然大喝出来,我抱着头失声尖叫着:“不要成亲!不要!不是我想失忆的!不是我不想去阻止!不是!只是我想不起来!我找不到你!我无法阻止!求求你不要成亲!不要!”
大声的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模糊⾝影拼命的大喊着,却,不能阻止它飞快的消失,没有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不知何时起,周围的人都完全的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我,我低低的哭泣着,呜咽着:“太晚了…已经两年了…太晚了…”
一个脚步声停留在我⾝后,然后,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拥入了怀中,他俯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没有…我没有成亲…对不起…我不知道会令你那么伤心害怕…我说舂天成亲只是想激你…我真得很幼稚,总是不知足,拼命的想试探你对我的感觉,我明知你不会同意那桩婚事却故意征求你的意见,我本想以此定心,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你明明忘了一切,却记住了想要阻止成亲的念头吗…对不起…守誉…我明明想爱你,却总是令你不开心,甚至痛苦…对不起…”
我微微颤抖着,难以置信的喃喃着:“没有…成亲…?”
“是的,你失踪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什么婚事。当我意识到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你时,我几乎快疯了,我真得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把你牢牢的拴在⾝边,我这两年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每晚都被恶梦惊醒,看着梦中的你受尽磨折我恨不得自尽来结束这种害怕的心情,可是我又放不下你,好怕我离开后你孤苦无依…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却不认得我,什么都不记得…我真得好恨,可是我又好⾼兴,因为你就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只要看着你,我便会莫名平静下来,明知你对我很排斥,我却总是粘着你…”“为什么…?为什么我想阻你的亲事…?你是谁?我又是谁?我想不起来…”我的脑海中像发生了暴乱一样,有太多的东西想要挤出,却全都挤到了最后的关口,怎么也出不来…好难受!好痛苦!
⾝后的声音停顿地半晌,然后缓缓的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爱你,守誉。”
短短的五个字,我却像被雷劈中一般剧然一颤!一道裂痕出现在脑海,所有的东西都像直怈的瀑布一般飞流直下!脑中模糊的景象终于一一清晰,所有的记忆像走马灯一般闪过,所有的朦胧都连成了一条线,毫无芥蒂的一捋而过,平坦顺滑。
“青…肃…?”我喃喃着,唤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对,是我!”武青肃蓦然收紧了双手,紧紧的搂着我,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真是久违了的呼唤,呵呵,比小武或者武大叔要好听多了。”
我无声的一笑,两行泪水顺着脸颊徐徐流下,我转过⾝,蓦然紧拥住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我本想阻止你跟那个吴晓菊的婚事,可是我被人贩子掳走了,结果还失了忆,我好怕自己赶不上,看着舂天越来越近,我就越来越害怕,可是我又想不起是为了什么事情!结果那天有人成亲,我忽然变得很愤怒,我不要看到成亲!不要!为什么我没能阻止那场婚事?为什么我这么痛苦?为什么别人的喜庆却令我这么痛苦?我不甘心!所以我到处破坏婚事,我明知这样做无济于事却控制不了,我…”
“别说了…别说了…”
武青肃怜惜的轻轻摸抚着我的后背,我微微抬头看向他,武青肃温柔的笑了笑,然后慢慢的低下头,一个轻如鸿⽑的吻落到了我的嘴唇上…我缓缓闭上了眼睛,收紧了胳膊,与他更加贴近,慢慢的加深了这个吻…
原来,仅仅是一个吻便能令我安静的如同沉睡的婴儿一般乖巧听话,原来,仅仅是一个吻便可以幸福的舍弃一切…
“嗯哼!”忽然一声清咳传来,然后是豆豆不冷不热的声音:“打扰一下,爹,我是不介意你当众表演,只是觉得有必要好心提醒你一下这里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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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