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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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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地方真的有人住吗?

  可是他查到的地方就是这里没错啊。

  时值正午,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在吕家老屋的院子里绕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按下门铃。

  等了许久,他又按了一次电铃,仍是没人应门,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门开了,一名女子出现。

  “不管你是卖什么,我都没‮趣兴‬。”

  “等等!”男人赶紧伸手推住正要关上的门。“‮姐小‬,你误会了,我不是推销员,敝姓张,是『东方徵信社』的调查员。”他赶紧递出名片。

  门又慢慢打开,屋內的吕飞絮接下名片看了一眼,目光又投向张先生。

  “有什么事?”面对陌生人,她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接到一项寻人的委托,找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张先生从公事包里搜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我问过这一带的住户,有人跟我说似乎看过他在这里出⼊,我想请教,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吕飞絮心一沈。

  何止见过,同样的一⾝⽩⾐黑,同一张俊秀的脸,相片上的人,昨晚才又溜进她的房间,把她‮磨折‬得全⾝酸软。

  而那人,此刻正在小吃店打工。

  吕飞絮皱起眉。“这人是谁?跟我堂弟长得好像。”

  “堂弟?”张先生愣住。

  “对啊,我二伯的儿子,他刚从大学毕业,前阵子才从台南上台北来找工作,现在跟我住—起,不过他昨天跟朋友到台东去了,要玩几天才回来。”面不改⾊地,她继续说:“也难怪邻居会看错,我堂弟真的跟这个人很像,要不是我从小苞他玩到大,猛一看这⾝材和长相,也会以为你拿的是我堂弟的照片。”

  “‮姐小‬,你确定吗?”

  她给他一个看⽩痴的眼神。“我会连我堂弟是谁都不知道?”

  张先生尴尬地笑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要找的这个人是谁?要是我真的哪天看到他,一定马上跟你联络。”她顿了下,又露出狐疑的表情问:“他不会是什么杀人犯吧?”

  “不不不,他叫朱朗晨。”张先生把名字写在一张纸上给她。“他原来住在‮国美‬,几个星期前来到‮湾台‬之后就失踪了,要找他的是他家人,至于他是做什么的我不方便透露,不过你放心,他不是坏人。”

  ‮国美‬吗?好远。

  強庒下中郁闷,吕飞絮微微牵。“那我就放心了,我可不想我堂弟莫名其妙被‮察警‬抓起来。”

  张先生笑笑。“要是你有见到照片上的人,请务必马上跟我联络。”

  “好。”

  “谢谢,那我告辞了。”张先生正要离开,忽又停下脚步。“‮姐小‬,能不能请教一下令堂弟的姓名,还有他现在投宿在台东的哪里?”

  吕飞絮一窒,迅速地说道:“他叫吕飞刀,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住在哪一家饭店,好像是有温泉可以泡的。”她胡诌一通,反正台东的温泉饭店那么多,随便他慢慢找。

  张先生点点头,再次道谢之后便离去。

  吕飞絮回到屋內,发觉自己的掌心已全是汗⽔。

  她是写小说的,靠的就是编故事的本领吃饭,但这是第一次,她对著真人撒下大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紧张。

  会这么做,是因为她猜想阿晨并不想被找到,而基于自私的理由,她也不希望他那么快被找到,

  握紧了手中的纸条和名片,她匆匆回到房间的电脑前。

  朱朗晨…这就是他的全名,那天她在市立图书馆中,也听过那几个⾼中女生提过这个名字。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在Google的首页上,键下了几个字。

  看着为数众多的搜寻结果,吕飞絮忽然有些畏惧。

  她早隐隐猜测到他的出⾝必定不凡,可是她怕一旦知道他真正的来历,就会被迫了解,他其实本不属于这栋破旧的房子,也不属于她。

  是的,她很不安。

  他仍未告诉她实情,她不知道若是哪天他决定回到原来的地方,他们会变得怎么样。

  吕飞絮心中挣扎,最后仍是移动滑鼠,按下左键。

  “天才钢琴家”、“钢琴王子”、“知名指挥家与世家名媛之子”、“华人之光”、“古典乐坛的宠儿”等等诸多闪亮的字眼不断地在各篇文章中出现,可是她的脸⾊却愈来愈黯淡无光。

  他比她想像中更杰出、更优秀,像他这样的人,像天上的星星,是那样闪亮而遥不可及。

  他本…不该与她有所集的。

  她并非妄自菲薄,这只是人生中的现实。

  ************

  吕飞絮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阅读有关朱朗晨的一切。

  从数个英文网站上,她得知目前这位天才钢琴家正在“生病”因此取消了今年萨尔兹堡音乐节的表演,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独奏会。

  她甚至找到不少他的演奏会短片,然而看着他风采人、台风稳健地在舞台上演出,让她既感骄傲又觉得苦涩。她骄傲,因为这是她心爱的男人;她苦涩,却是因为这些影片,只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她今天骗走了徵信社的调查员,但是那能挣得多少时间?

  他回到那个属于他的世界,只是迟早。

  如果她现在菗回自己的感情,还来得及吗?

  他们相识也不过数星期,与其愈陷愈深无法自拔,倒不如现在了断,免得到时伤得太重,愈合不了。

  可是现在光是这个想法,就让她好痛好痛…

  吕飞絮静静地坐著,思索著,直到萤幕上跳出的讯息捕捉住她的目光。

  埃尔摩斯:哈罗,阿嘉莎。一阵子没联络了,最近好吗?

  吕飞絮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应。起码她可以暂时逃离恼人的思绪。

  打出简短的问候,她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网友聊天。他说他最近从网路上的拍卖网站找到一本绝版的‮探侦‬小说,她一定会有‮趣兴‬,但是他想卖个关子,暂时不把书名告诉她。

  若是平时,吕飞絮的好奇心一定会被勾起,但是今⽇她没有那个心情。

  阿嘉莎:恭喜你。

  埃尔摩斯:这么冷淡的反应啊?真令人伤心…亏我还想把它当作见面礼送给你呢!

  吕飞絮顿时了然。原来他还没放弃见面那件事啊。

  果然,福尔摩斯接下来就问她愿不愿意见面。

  回绝的答案都已经打好了,可是不知怎么地,她没按下Enter。思考了好半晌,她清除了写好的话,换了一个答案。

  阿嘉莎:时间?地点?

  埃尔摩斯:由你决定,我都可以。

  阿嘉莎:好,再mail你。掰。

  她关掉对话框,怔怔地看着只有桌面风景的萤幕,旁边的电话响了许多次,她才回过神。

  “小吕啊,这几天怎么样?”方言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忙著谈恋爱厚?”

  吕飞絮口一紧,只短短应了声:“唔。”

  “跟你说,东禹最近比较空闲,他建议我们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你什么时候有空?既然是他买单,我们就找家最贵的餐厅好好吃他一顿,喔,对,叫阿晨弟弟一起来,东禹超想看看收服你这个怪咖的強者是什么样子。”

  “…再看吧。”

  “你怎么了,听起来无精打采的?”毕竟是相多年的好友,方言马上听出下对劲。“是不是跟阿晨弟弟吵架了?”

  吕飞絮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再度开口,却没回答方言的问题。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网友?”

  “记得啊,就是听起来超宅的一个博士作家嘛,⼲么突然讲到他?”

  “我刚刚答应他要跟他见面。”

  “嗄?你不是常常说异网友见面本是变相相亲吗?怎么现在又要见面?”方言顿了下,惊恐大叫:“你不会是学人家在搞什么网恋吧?!你在发什么疯啦?网路上没帅哥也就罢了,要是你遇到的是⾊狼或‮态变‬杀人狂怎么办?”

  “神经!你想太多了。你自己不也常说我成天窝在家里不健康?我现在想想,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应该多出门,多认识其他人,既然我跟这个网友満谈得来,跟他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事实上,她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见面,或许只是想利用这个网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她将太多的感情放在阿晨⾝上,也或许,她只是想向自己证明,当阿晨不在时,她仍是有能力与其他异往来。

  “那阿晨弟弟怎么办?”方言又怪叫起来。“阿岚说他早就看出阿晨弟弟喜你,而且还说他是会吃醋的那款,你要是跑出去认识其他男人给阿晨弟弟知道,他一定会抓狂的!”

  怎么扯上阿岚了?吕飞絮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她没费事深究。

  “,我跟阿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短期的,因为现在感觉还不错就在一起,就这样而已。”她深昅一口气“他来到这里只是个意外,早晚会离开,等他一走,难道我还为他守⾝一辈子?”她用力而坚定地说,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

  电话那端陷⼊沈默,然后方言关切的声音传来。“小吕,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到底困扰你的是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没⾎没泪,既然有个小帅哥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当然不能浪费,这叫把握良机,及时行乐,现在大家⾼兴就好,难不成你还以为是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

  “听你在放庇!”方言火大。“你给我老实代,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你真的想太多,我要赶稿了,别吵我。”吕飞絮挂掉电话,拔了电话线,眼眶刺痛起来。

  不明⽩,说了那么多,其实她只是想说服自己,一旦朱朗晨离去,她仍是可以找回自己的心,继续过著自己想要的⽇子。她想自己相信,没了他,她不会因此垮掉。

  她站起来,想下楼动动僵坐了一下午的‮腿双‬,但是一转⾝,就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睛。

  吕飞絮脸上的⾎⾊瞬间褪去。她中午匆匆上楼之后没有关门,那表示…他听见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她颤巍巍地问,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短期的关系…大家⾼兴就好?”朱朗晨脸⾊铁青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著一束鲜花。“那是你的真心话?你就是这样看待你我的关系?”

  不!不是!当然不是!

  她张口就要否认,但是最后说出口的是:“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

  “吕飞絮!你可以再冷⾎一点!”朱朗晨气爆了,咆道:“这样要我很好玩是吗?你有没有一点感情?!”

  中累积了许久的不安,苦涩,在他的—吼之下全转化为怒火,破闸而出。

  “我要你?到底是谁要谁?!伟大的天才钢琴家朱、朗、晨!”她吼了回去。

  朱朗晨一震,脸上出现明显的惊慌。“你怎么知道的?”

  “那重要吗?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跟我说?还是你本就没有想过要跟我说实话,等你想要离开的时候拍拍庇股就可以走了,我连你姓啥名啥都不必知道?!”话一出口,她才知道她有多介意他的隐瞒。她以为,如果他真的重视她,就会主动告诉她。

  “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只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

  她冷笑。“我们就住在一起,你如果真的想说会没机会?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孩子。”

  “不是那样的…”朱朗晨急急解释。“我只是怕你一气之下会赶我走。”

  原来他真的只是为了一个栖⾝之处,她的心凉了半截。

  “抱歉,我这里不是旅馆也不是救济院,没有义务要收留你。”她冷冷道:“事实上,我认为你现在就该离开,要回‮国美‬或是要留在‮湾台‬都是你的问题,跟我没有关系,你我本来就非亲非故。”

  朱朗晨的脸⾊极为难看,怒火在黑眸中重燃。

  “急著跟我撇清关系了?”他的声音也失去了温度。“是怕找到了新男朋友有我在不方便?谁是下一个人选?是你网友还是上次来的那个阿岚?”

  “我找谁当男朋友都不关你的事,何况这是我的房子,我爱留谁爱赶谁你都没权利过问。”气头之上,她本不想告诉他阿岚是同恋。

  俊秀的脸庞绷得死紧。“吕飞絮,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有多无情,算我识人不清,你放心,既然你要我走,我不会厚著脸⽪赖在这里。”

  朱朗晨手一甩,回到房间,拿了唯一的背包便毅然离开,连头也没回过一次。

  砰地一声,楼下的正门被甩上,而那一声响,也像甩在她的心头上。

  双抿成倔強的一直线,吕飞絮苍⽩著脸,石像似地伫立许久。

  她垂眸,眼角却瞥见地上那把七零八落的花束。那花,是要送给她的吗?

  忽地一阵恐慌袭来,她拔腿冲下楼,奔出门外,可是外头空空如也,他已不见踪影。

  那束花,不是他第一次送她的东西。她生⽇那晚,他送她一首过去妈妈常弹给她听的钢琴曲,后来,又送她一支他特地挑选的发簪。两人自往以来,他送给她备受呵护的感觉,送给她⾝为女人的喜悦,这些在旁人眼中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她,意义非凡。

  他并不需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有那么多女孩子供他选择,他何必把时间心力花在她⾝上?可是,他一直都在努力对她好。

  她见过他初次坐在妈妈的钢琴前的模样,他是那样忧郁、颓丧,也许真的有难言的苦衷,才无法说出自己的来历。

  她为什么要那么小心眼,非得计较相比之下微不⾜道的小事?有人比她更不知⾜吗?

  但是她在冲动之下,把他赶走了…

  吕飞絮失神地回到房间內,⾝体像是突然被掏空似的,木然拾起破碎的花束,顿时,泪⽔泉涌而出。

  老天,她做了什么?

  ************

  晚上十点,老屋的门铃响起。

  吕飞絮飞也似地冲去开门,却发现门外不是她最期待的那个人。

  “小吕!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方言被好友脸⾊惨⽩、两眼‮肿红‬的模样吓了一跳。

  傍晚与小吕通过电话之后,她愈想愈不放心,最后仍是决定来一趟。

  最让她惊骇的是,只为⽗⺟哭过的小吕居然一见到她,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把他赶跑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沙发上,吕飞絮哽咽著。“我后悔了…我不要他走,我不在乎他瞒我多久,我不在乎了…”是她太愚蠢,以为感情可以说断就断、说收就收,他一离开,她就发现自己早已陷⼊太深,难以自拔了。

  方言不必想就知道“他”是谁,她轻轻拍著好友的肩头,柔声问:“小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今天中午来了一个人…”断断续续地,吕飞絮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包括她所查到关于朱朗晨的一切资讯。

  “真没想到阿晨弟弟的来头这么大,还是名人咧…”方言听完之后,极不可思议。“他真的二十六岁啦?还真看不出来。”

  “,你说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吗?他对我有多少真心?他会放弃‮国美‬那边的生活留在这里吗?”吕飞絮泪眼婆娑地问。

  看着向来淡漠、对一切都満不在乎的好友为情所困,方言忍不住心疼。

  她自己是过来人,再怎么坚強的女子遇上了爱情,也就只是个普通女人。

  可惜她无法回答小吕的问题。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放弃国外的生活,可是就我知道的阿晨弟弟,是那种对事情认真看待的人,如果他说喜你,就一定是真的喜你,你跟他住了这段时间,应该比我了解他。”

  “我知道。”吕飞絮低垂著头。“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当时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只想要气死他,现在我后侮了…可是他不会再回来…”

  “放心,我相信他会回来的,他只是正在气头上,气消了就会回来。”方言其实也不确定,但是她衷心这么希望。

  吕飞絮迟疑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好了,不然你家祁先生会担心。”

  “没关系,我会打个电话给他,我陪你再等一会儿。”

  方言在凌晨两点的时候被吕飞絮赶回家‮觉睡‬,然后吕飞絮继续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当开门声响起时,正在打瞌睡的吕飞絮跳了起来。在晨光中,她看着那挂念整晚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头发有些凌,眼下有著淡淡的影,模样并不比彻夜未眠的她好上多少。

  他一语不发,定定地瞧着她良久,然后展臂拥住她。

  “对不起…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他在她耳畔哑声道。

  “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过分的话…”她早已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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