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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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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龙观

  大殿里头,在送走了最后一组客人后,仁义、仁慈各自捉了张藤椅过来,神⾊満足地躺在椅上闲话家常。

  他们任由⾝旁几个侍童及小徒儿们,有的收拾神坛,有的清扫大殿,还有的就是站在他们⾝旁帮忙摇扇。

  瞧瞧!⾝后有人帮忙摇扇,手边有杯冰镇乌梅汁,更棒的是他们各自私蔵的金砖已到达了只要一个不慎,就会将人给活埋的地步,又不需多去费神打理这已上了轨道,且还有个“商业之神”当活招牌的乌龙观。

  呵呵,想来就是天王老子也不一定能像他们如此惬意快活吧!

  “阿慈呀,”闭着眼睛的仁义唤着躺在一旁的师弟“你…快活吗?”

  “当然!”

  同样也闭眼歇息的仁慈,肥脸上大大的笑容,几乎从左耳延伸至右耳,将那张肥脸给切成两半。

  “在听到『珠玉行』的老板说要捐钱给咱们,帮那尊『商神』穿上金衣、戴上金冠,甚至还要帮袍配上一支小金杖时,呵呵呵,谁能不快活呢?”

  他们的大徒儿天骧游还真够本事,不仅让自己成了吴越王不可或缺的左右手,⾼超的经商本领让人给敬称为“商业之神”更让他的出⾝地…乌龙观,人气⾼涨。

  凡经商者,无下千里而来,请他们俩“商业之神”的师父卜个吉凶,改个商运。

  为人父⺟者,无不来请教他们,究竟是怎生教养出个这么会挣钱的徒儿。

  为了“与人方便”他们⼲脆请雕刻师傅阿強按着天骧游的模样,用香檀木刻了尊商神方便人家来跪拜求愿,并指称他家徒儿实乃商神转世,所以才会那么工于算计,那么聪明,活像一只会生金蛋的金鸡⺟。

  “可我在想呀,”仁义想了想后蹙起眉头“除了金衣金冠金杖外,不如再给它添双小金靴吧。”

  “赞成赞成!”听见成串金字,心头早已是“金”花怒放的仁慈,也想出了个馊主意“我还有个想法,赶明儿个让阿強多雕几尊,约莫商神五分之一大小的小神像,广开方便门,让信众们以捐钱的方式,将小神像请回家里去供奉。”

  “哇哇!这个主意更赞!”赞到了他几乎能听见功德箱里,那哗啦啦的银子响亮声了。仁义竖起拇指大赞“还是你这家伙的脑筋转得快,”尤其是在挖人钱的时候。

  “彼此彼此啦,师兄的脑子也不差呀!”仁慈难得会客气起来“现在回想起当年哪,真是要感谢梦中神人,指点咱们养了个游儿,这才能让咱们现在如此快活。”

  “听神人的谕示绝没错,除了老大,咱们那个‮二老‬也算是挺懂事的了。”仁义笑得心満意足。“娶了老婆后,听了他大师兄建议,开了间名闻遐迩的『流氓馒头包子连锁店』标榜坏人吃了洗心⾰面,好人吃了脫胎换骨,老人吃了舂天再现,小孩吃了骨骼強健,女人吃了媚力百倍,男人吃了如龙似虎,弄得谁都想吃,在诸暨、杭州、扬州、润州等地以加盟方式,和人合开了二十几间分誧,钱挣多了还会三不五时地送回来孝敬咱们。”

  “至于那老三,也能算是‮定安‬下来了。”仁慈没好气地扁扁嘴“虽说对于这小子的成家立业我可是丝毫不期待,总想着能再多玩他两年,可是,唉!师父不比媳妇呀,他硬是要和隔壁老杜那丫头成亲,小两口现在开开心心地在城外山脚下开了间木头厂,听说生意还很不赖呢!”木头卖木头,果真是名副其实。

  “那当然,依老三的执拗性,做什么都是全力以赴,再加上他媳妇的精明脑子,想要不成功都很难。”

  两人同时发出了満足长叹,往藤椅里窝得更深了点,二郎腿也跷得更⾼了。

  在安静了好一阵子后,仁义突然皱眉出声问。

  “可为何在一切都觉得圆満的时候,我好像隐隐然觉得有个地方不对?”

  “不对?”仁慈右眉跳了跳。

  “咱们…”仁义用力捉头“是不是忘了还有啥事?”

  “忘了还有啥事?”现在是连左眉都在跳了。

  仁义伸手搔搔下巴“关于神人的谕示,我总觉得还有一事没有做到圆満。”

  “没没…没!绝…绝对没!是…是师兄想多了!”

  此时的仁慈不单是双眉狂菗,说话结巴,甚至冷汗狂冒,他心道…

  不!我求你!

  求你千万别想起那个人!也千万别号出那个可怕的名字来!

  其实早在仁义刚起头时,仁慈就猜到他想到的是谁了。

  只是人家都说别去想、别去问、别去挂在嘴边,⿇烦就不会出现,天知道他有多么満足这阵子少了个使坏精、⿇烦鬼的惬意生活,所以千万别说出那个名字来。

  仁义‮挲摩‬着下巴“是吗?真是我想多了吗?但我总觉得好像少了个什么似的…』曰子也变得清闲多了。

  就在仁慈盘算着该转什么话题,好让仁义别再想下去时,排行第八的天养像见鬼似的,气急败坏地冲上大殿。

  “不好了!不好了!师父…师父!外…外面…”

  “⼲嘛像是见了鬼?敢情又有人上咱们观里来找碴了吗?,”

  仁慈口里这么问,心底却在庆幸,找碴好,找碴妙,找碴找到了让师兄不能再想下去。

  “不!二师父,是…是…是…是小师妹回来了!”

  天养这话才一说出,整座大殿顿时净空,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听见“解散”时的反应。

  众人跑着、躲着,那把藤椅让人踩烂,冰镇乌梅汁洒了満地,打扫用的畚箕、抹布、铅桶、竹帚狼狈散落一地。

  就连住在观里的家猫、野鼠,也都赶紧钻回自己窝里,扶老携幼打包行李,深觉此处不宜久留,准备举家搬迁避恶女。

  而仁义总算是想起方才一直记不起,也或许是不想记住的人是谁了。

  至于仁慈,则是边跑边埋怨:瞧!就说不能提吧!才只是一想,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他家小小使坏精回来了!

  当马希尧和天飘飘下了马,进了观,踱上大殿后,就只瞧见眼前这一片兵荒马乱。

  “有人在吗?”

  马希尧凝气提嗓,整座大殿里只听见他雄浑的问句一再回荡。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却没人出来应答,整座大殿安静无声。

  可虽然看似无人,马希尧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在这殿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人躲着朝他们探头采脑,伺机而动。

  虽然他们躲得好,伪装得不坏,有个胖子甚至还将自己伪装成一株双掌朝天的榉木盆栽,但凭他的內力及耳力,又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出这些人的存在?

  只是他虽然感觉出来,却没打算去戳破这些笨蛋的伪装。

  毕竟他今曰到此并不是为了想认识这些人,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胸,静待着事情的后续发展。

  至于天飘飘,在刚进殿时原还有笑容,可笑容却是愈来愈淡,脸上的迷惑愈来愈多,直至她在神坛上发现一尊与真人大小相仿的神像。

  “嘿!马摇摇,快来瞧!这里居然有人帮你雕了个神像耶!耙情这里住着的是你楚国马家的仰慕者?或是曾经受过你家恩惠?”

  马希尧‮头摇‬,留意着她脸上的所有细微反应。

  “那不是我。”

  “不是你才怪!像得一塌胡涂!”天飘飘皱鼻娇笑,満脸不信。

  马希尧淡然道:“别说是塑像了,就算是人,也有可能会长得相像。”

  “是吗?那我可要问问这里的主人,看到底是不是按你的样子刻出来的,只是好奇怪,这里我是不是曾经来过?否则为什么…”天飘飘一双清澈水眸转为迷离蒙胧,他又看见她脸上出现那种彷如在梦中的表情。“我会觉得对这里好熟好熟,熟到了…”

  她提气跃上大殿梁顶,找着个小洞,菗出一张纸,再跳了下来。

  “我甚至还记得曾经蔵了一张纸卷在这个梁洞里。”

  “纸上写啥?”

  “这我倒忘了…”

  边回答边摊开纸卷,天飘飘逐字念了出来。

  “亲亲慧定师太如晤,一曰不见如隔三秋,你‮圆浑‬矮胖的⾝影,总如走马灯似地在我脑海中盘旋不散,犹记当时年少,我们共吃一盘臭豆腐,以互熏对方为乐,那样的年少童真情怀,永志难忘,当年若非战乱将我们分开,重逢时又都已垂垂老矣,且还各自为尼、为道士,今曰可能早已是人家的爷爷奶奶了,但我永远也忘不了…”

  “够了!被了!别再念了!我投降!我投降!东西还给我!原来你这鬼丫头是将信给蔵到梁上,难怪我怎么也找不着。”

  神坛下桌布一掀,钻出个气急败坏的仁义道长,只见他快手快脚地将信从天飘飘手上菗来撕烂,口里跟着不停骂着。

  “撕了!撕了!没了!没了!哼!我看你这丫头以后还拿什么要胁我!”

  天飘飘任由对方撕信发怈,翻翻白眼想着撕了也好,省得她都念到鸡皮疙瘩长満⾝。

  “你也真是的,游儿!”仁义转过头将炮口改朝向马希尧。“原先我还想着有你陪在她⾝旁,好歹能够稍微庒着她,你怎么就下阻不拦地任由她使坏也不说话?敢情真要将你大师父给逼得‮愧羞‬撞墙?”

  马希尧无所谓地任由他骂,眼神迳自看向那已跑到大殿下,那养着几株荷花的大水缸旁的天飘飘。

  只见她挽⾼袖管,将小手探进缸里,拎了只大乌⻳出来。

  “至于这里呀!”她拨开壳,深深探指,竞从⻳壳里挖出一把钥匙“则是蔵着…”

  “原来如此!”

  伪装成盆栽的胖道士,面⾊铁青地奔向天飘飘,一把将她手上钥匙抢过来,和自己腰间的钥匙比了比后,破口大骂。

  “原来真的是你这小丫头盗打了一把我金库的钥匙,难怪我总觉得里头的金砖时有变少,却怎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最俊只好归咎是自个儿数错了。你这个贼丫头,真不知是哪个贼胚将你给‮教调‬出来的。”

  听见这话,从头到尾没作声的马希尧,终于冷冷的开口。

  “真不知是哪个贼胚将她给‮教调‬出来的?很好,这也正是我带她来这里,想要弄明白的事情。”

  *********

  “你真的不是我们的大师兄?!”

  天养、天乐、天喜等人环坐于桌旁,傻瞪着面前的男人,真的是太太太太太…太像太像,简直像是由同一个模子制出来的。

  “我能不能摸…”傻天养伸手想摸对方,想确认他是下是活着的,而非外头那尊木头商神复活,却遭对方冷眼瞪来,给吓得收回手。

  喔唷!扁是这一眼及那不怒自威的架式,众人就已经能够确定即便是长得像,但眼前这位姓马的楚国皇子,还真的不是他们的大师兄。

  因为他们的大师兄爱笑,言语可亲,谈吐幽默。

  只不过大师兄的可亲仅限于表面,那是一只笑面虎,嘻嘻哈哈可以,但若招惹了他,他一张开口,可是成堆利刃往你射去,包准让你死得惨兮兮。

  而眼前的这一位,则是不分內外都像虎。

  一头令人望之生惧、却步,不敢亵玩胡闹亲近的冷面虎。

  “你说飘飘这样有多久了?”看得出来眼前这头冷虎唯一在乎的只有他那小小女徒,仁慈好奇地问道。

  马希尧回答“快两个月了。”

  至于仁义好奇的是…

  “她是遭人算计,还是让什么东西给砸到头吗?”

  马希尧淡嗓解释“事情发生时我也在现场,那是一个自食恶果的意外。”

  自食恶果的意外?

  真是有够轻描淡写的解释。听见这话,那贪瞧热闹的仁慈原本还想再多问一些,但在瞧见了男人那双冰冷冷的眼神时,他就知道了还是少问为妙。

  “小师妹在失忆期间…”开口问的人是天乐“呃,还是一样爱整人使坏吗?”

  马希尧点头“没有一天不。”

  听见这话,所有望着他的眼神全都写満了同情和庆幸。

  “可有办法帮她恢复?”天养好奇追问。

  “我试过很多葯方,但都没有效,所以才会把她带回来。”

  “所以才会把她带回来?”仁慈是个多么狡猾的人物,光看眼神、听说话,就透出了玄机来。“听皇子的意思,该是早已猜到了飘飘与乌龙观之间颇有关联,但原先并没打算送她回来,今曰带她回来,竟还是情非得已的罗?”

  马希尧敛下俊眸,没回答。

  “唉!有失必有得,幸亏我这心肝宝贝小爱徒遇上了你这样的好人…”

  其他人在听见仁慈破天荒地喊天飘飘为“心肝宝贝小爱徒”时,个个又是想吐又是困惑。

  不懂平曰明明恨小师妹恨得要死的二师父,怎么会突然转性?

  仁慈懒得去管别人怎么想,又做出了什么表情,他只是祭出了“水眸神功”将一双狗儿似的漆黑眼眸,拚命地朝着马希尧张大,里头盛満担心徒儿的忧伤。

  不多时,那双汪汪老眼里不仅是水气氤氲,甚至还星光点点。

  “我…呜呜呜,我真是为她感到开心呀!”如果将来你能送来一车又一车的金砖充当聘金,我肯定会…呜呜呜!包加开心的。

  仁慈呜咽的继续说。

  “对不起,请原谅贫道的失态,因为打小飘飘这孩子就是我的心头⾁…”是心中刺!“掌上明珠…”是掌中鸟屎!“宠爱得不得了…”是恨不得将她的庇股打成四半!“所以才会失态,您可千万别笑话贫道。”

  马希尧先是沉默片刻,接着露出他自进观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对不起!我必须要笑,因为这真的很好笑,道长,和您一样的这种表情我也曾经在飘飘脸上看过,所以现在我能够涸葡定,她的性子之所以会如此刁钻古怪,究竟是哪个贼胚将她给‮教调‬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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