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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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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人府深巷,入夜时分。

  胤禘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扶著手杖,踩著长満青苔的小径,穿过青黝黝的⾼墙,来到上著沉沉重锁的铁门外。

  细细的雪花纷飞,让死寂的宗人府看起来不那么阴气森森。

  “开门。”胤禘从铁门上的方孔向里望去。

  守门的笔帖式看见来人是胤禘,恭敬地行了个礼。

  “奴才给十九爷请安。十九爷,不是奴才挡您的驾,是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能见十三爷。”

  “我知道,不过今天是二月初一,是十三爷的生辰,我给十三爷送寿面、寿酒来,你替我送进去。这儿有二百两银票,你拿去喝茶。”胤禘提起手中的食盒,食盒上还搁著一张银票。

  “既是十九爷的一番心意,奴才就替十三爷收下了。”

  笔帖式连忙开了锁,将铁门推开一半,双手恭敬地接下食盒,把银票往怀里塞,接著从腰间取出一根银针,在食盒里的寿酒、寿面、寿桃还有几盘热菜里探了探,确认无毒之后,便收下银针,带上铁门上了锁。

  “十三爷⾝体还好吗?”胤禘低声问道。

  “十三爷好,吃得饱,睡得香,十九爷放心。”

  胤禘点点头。

  “酒菜奴才会替您带给十三爷,天冷,雪下大了,这儿不是十九爷久留之地,您还是快请回吧。”笔帖式急忙送客,深怕让人发现自己私下通融胤禘送酒菜来,项上人头就会不保。

  胤禘慢慢转⾝离开。

  宗人府里囚著他的三个哥哥,一个是大哥,一个是二哥,一个是十三哥。大哥和二哥的囚室总会听见咒骂声和嚎哭声,不像十三哥的囚室,总是静悄悄的。

  大哥和二哥皆因图谋策反而遭⾰爵圈噤,也连累十三哥被囚。

  为了山河和皇位,哥哥们群起争夺,彼此互相猜忌陷害。

  想起幼年之时,十三哥曾背过他,曾陪他放纸鸢,也曾教过他骑射,都是皇室手足,却为了皇储大位争得你死我活、骨⾁相残,他的心里感到一阵寒凉。

  离开宗人府,胤禘走向停在巷口等待他的暖轿,侍卫将轿帘掀开,他正要弯腰进轿,忽然听见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十九弟,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啊!”胤禘听见喊声,暗暗皱眉。

  “九哥,找我何事?”他抬起头,看向皇九子胤禟。

  “八哥有事找你,你先别回宮,到八哥府里走一趟。”胤禟勒住缰绳,抹了抹脸上的雪花笑道。

  “现在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知道八哥为了什么事找他,他并不想蹚这浑水。

  “⼲什么婆婆妈妈的?八哥今晚宴客,准备了一席酒菜请你,你要不去就太不给八哥面子了。快别啰嗦,上轿上轿!来,把十九爷抬到八爷府去!”胤禟不容一丝商量的余地。

  胤禘板著脸,満脸不情愿地被抬往八爷府。

  几个月前,朝廷派往西北平乱的大军中了埋伏,全军覆没,皇阿玛决定在众阿哥当中选派一人当大将军王,率领十万大军出征西北,在皇阿玛尚未作出决定以前,众阿哥已经开始为了兵权明争暗斗了。

  而最不可能被选派,但却是皇阿玛最宠信的胤禘,顿时成了众阿哥们最能探听消息的绝佳来源。

  *********

  “十九弟,你跑到哪儿去了,八哥四处派人找你呢!”一进府,皇八子胤禩马上迎了上来。

  “早知道八哥请吃饭,我今天就该哪里也不去,等著八哥的轿子来抬。”胤禘淡淡笑说。

  “也算不上请客,就是找你来吃个便饭,八哥也有点事儿想跟你聊聊。来,坐吧!”胤禩命人端上热腾腾的火锅。

  胤禘在乌木圆桌前坐下,席上就只有八哥、九哥和他三个人,但是碗筷却备有五副,还有两个人未出现,他料想这顿饭绝非只是闲聊这么简单。

  “十九弟,我记得你爱吃松子鸡,我特意让厨子给你做的,来,尝尝看!”胤禩挟起一块松子鸡放进他碗里。

  “多谢八哥。”若是真心诚意,胤禘必然十分感动,但是在此敏感关头,他却不能不提防。

  “八爷,鄂伦岱来了!”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快请!”胤禩笑着摆摆手。

  胤禘转头看见领侍卫內大臣鄂伦岱打千儿作揖走进来,⾝后跟著一个盛妆的美貌少女,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敛去,眸中闪过不悦。

  “八爷、九爷、十九爷,这是我家闺女,名叫芳歆。”鄂伦岱躬⾝笑道。

  “给八爷、九爷、十九爷请安。”芳歆羞怯怯地行了个旗礼。

  “鄂伦岱,你家闺女好标致呀!”胤禟眼中放光,看得目不转睛。

  “还过得去,是九爷不嫌弃。”鄂伦岱牵著芳歆的手坐下。

  “我嫌不嫌弃不重要,重要的是十九弟嫌不嫌弃?哈哈…”胤禟瞟了胤禘一眼,调侃地笑道。

  芳歆微微抬眼,就看见坐在她正对面的胤禘,那冷傲又俊俏的模样,令她一阵心跳,双颊飞红。

  胤禩留心著胤禘的反应,只见他用筷子玩弄著碗里的那块松子鸡,对芳歆仿佛视而不见。他一向认为这个十九弟是个怪胎,从小窝在屋子里不见人,看见谁都是那张傲慢得很欠揍的冷脸,如今看见美得教男人神魂颠倒的芳歆,竟然仍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要不是皇阿玛对他特别疼宠,拉拢他对自己的夺储大计有帮助,他才懒得设这个美人局对付他。

  “十九弟,你都快二十了吧?照道理应该要立嫡福晋了,但是却没听说皇阿玛给你指了哪家格格,而你⾝边也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对一个长大成人的男人来说,这可不大正常。”胤禩満脸关怀之情。

  “就是啊!要是不懂男女之事,九哥倒是可以教教你!”胤禟琊笑道。

  “说话正经一点,你想羞死芳歆格格吗?”胤禩白了胤禟一眼。

  芳歆红著脸,柔情似水的眸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胤禘⾝上,就盼能获得他的青睐。

  “八哥这是何意?”胤禘忽然开口,眼神淡漠地看着他。

  胤禩微愕,胤禟和鄂伦岱互相对视了一下眼神,三人心中各怀鬼胎。

  “八哥见芳歆格格容貌出众,想给十九弟牵个红线罢了…”

  “下回要我见生人以前,还请八哥先告知,至于这回,多谢八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胤禘打断胤禩的话,毫不掩饰厌烦不耐的神情。

  “胤禘,你也太不识相了!”胤禟变了脸⾊。

  “我向来不见生人,八哥和九哥不是不知道吧?我没有请她离开,已经是很给八哥面子了。”胤禘用筷子指了指芳歆,连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芳歆格格浑⾝颤抖地站起⾝,哭著往外跑。

  “芳歆…”鄂伦岱慌张地起⾝追出去。

  “胤禘!你怎可如此?鄂伦岱好歹也是皇阿玛⾝边的心腹大臣,你竟一点面子也不给!”胤禩咬牙怒瞪他。

  “我若不是皇十九子,鄂伦岱会带著女儿前来赴宴吗?说起来,是鄂伦岱很给我面子呢!是不是呀,八哥?”他眼眸微弯,勾唇一笑,眼瞳却更加冰寒。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嘛…”心思不细腻的胤禟没听懂胤禘的自嘲,没好气地火上加油。

  “闭上嘴!”胤禩狠瞪胤禟一眼。

  胤禘的神情更寒,他摔开筷子,站起⾝,神态倨傲地扶著手杖往外走,不再跟他们玩兄友弟恭的蠢戏码。

  “喂!胤禘,你回来!”胤禟拍桌吼道。

  “不必留了。”胤禩冷道。

  “可是八哥,咱们还没问他大将军王的事呀!”胤禟急得跳脚。

  “谁能当上抚远大将军王,谁将来就会是皇阿玛的继位人,如果皇阿玛选派了我,你想他还敢用这种态度对我吗?”

  胤禘冷笑,加快步伐走出八王爷府。

  皇阿玛确实曾对他透露,要让十四哥胤祯出任抚远大将军。十四哥向来支持八哥,和八哥是同一党羽,倘若真如八哥所言,谁当上大将军王,谁将来就会是皇阿玛的继位人,那他若对八哥说了皇阿玛的决定,必然会让十四哥和八哥产生嫌隙。

  但是,以他对皇阿玛的了解,若要将大位传给十四哥,绝不会将继位人派到数千里之外,而不是留在自己⾝边。

  皇阿玛此举看似器重十四哥,事实上却是想将十四哥远调边陲,削弱八哥党的势力。

  深不可测的皇阿玛,其实心中早已默定了继位人。

  当皇阿玛曰渐苍老,皇位争夺战便曰益严重,一旦皇阿玛归天,他将会失去唯一的庇护。

  为了自保,就算不想卷入皇储之争,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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