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庆等数名年轻女子已换过乾净⾐裳,官差命她们鱼贯进⼊小庭院空地上一字排开,抬脸站直,待价而沽。
差头刻意走至庆面前,把她仔细打量了一番。
洗去一⾝沾附月馀的尘泥、沐净一头黏连得快不成样的秀发后,小女子恢复了纯清 媚娇的俏模样,嫰洁的脸儿虽憔悴,仍掩不住清的光华。昔⽇丰満的腴润转成现今轻盈的纤细,褪去涩嫰幼稚,如今端是“历尽沧桑一美人”看来愈教人怜惜。
把她上下瞟了一回,差头満意地点点头。她一张娇滴滴、嫰生生的脸蛋与玲珑曼妙的好⾝段,途中几次都让他要罢不能地庒上⾝,好好慡快一番!然而现在他更庆幸自己悬崖勒马有成,否则岂不让⻩澄澄的金子给飞了?
她是个卖相极好的商品,虽说这小女子脑袋有点问题,一时倒也看不出,只要她安分些,待银货两讫,买主就反悔不得啦!
不一会儿,驿站员官逢巴结地恭请来自蒙古的首要买主,上前审视货口叩。
“您瞧瞧,这些姑娘都是京城人士,老嬷嬷帮她们验过⾝子,保证都是乾净的。嘿嘿…”
买家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浓发密须,经由岁月洗链过的目光甚为锐沉,⾝上的蒙服质料极佳。尤其他十指満戴金银、玛瑙戒饰,以及⾝边两名⾼头大马的随从,著实显示出他不凡的背景。面对眼前任君挑选的环肥燕瘦,他恰如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挑货物,乌眸未见一丝多馀的⾊。
把这批年轻女孩浏览过一遍后,他向随从低语了几句。⾝兼翻译的侍从随即转向驿站员官,道出生硬的汉语“主人要求她们一个一个地,唱歌给他听、跳舞给他看。”
“成、成!小的马上代,您等会儿。”员官像哈巴狗似的笑揖受命,然后对著女孩儿们板起脸。“听见啦?好好地唱、好好地跳,被挑上的人就能脫离苦海,跟这位爷一块儿走,不用到东北去活受罪。有没有这造化,就看你们自个儿啦!”
一群年轻女孩轮番上场表演,庆无疑是其中最为出众的一个。
殊不知,⾝为王府格格,⾝边琐事全由奴才持,因此无所事事的她常和王府的歌伎、舞伎厮混在一起,学曲哼歌、习步轻舞杀时间。
她引吭⾼歌时,歌喉明亮娇嫰,扣人心弦;她踮起⾜尖翩翩蹁跹旋舞时,纤盈的⾝躯舞得飘袅灵妙,教看者移不开目光。
买主也显然对她出⾊的表现十分満意,稍稍颔首,让人把她带下了。而狼狈为奷的差头和驿站员官两人见此,更是喜得手舞⾜蹈。
财宝⼊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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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碧连天。
源远流长的喀尔喀河,绵延在辽阔无际的蒙古⾼原上,润泽了丰美蓁茂的鲜草,给予牛、马、羊等牲畜充⾜的饲食;灌溉了杂木林,提供獐、鹿、野兔等等野生动物良好的栖息地;同时,也是草原上人们赖以为生的重要⽔源。
庆乘著车辇,跟蒙古车队披星戴月又行了一个半月。
马车不分昼夜地颠簸,造成她⾝体不适,大半时间都昏昏然地蜷睡车上一隅,精神委靡;又因食不下咽,更形消瘦。快马加鞭、⽇夜兼程的辛劳,对不曾出过如此远门的娇人儿而言,是继长途步行导致⾎染莲⾜后,又一种难受的腾折。
唉唉唉…自己真是最倒楣、最可怜、也最苦命的格格了!不但莫名其妙地流落在外受罪,还成了大清王朝第一个被人论斤计两、用金钱买卖的和硕格格!这事若传出去,她庆格格、靖亲王府、连同大清皇室,颜面全都要然无存!
⾝不由己的另一段旅程上,她只能让魂魄在眠乡里飘归京城,感受睡梦中虚无不真的温暖亲情,醒后泪洒垫褥。
然而此时处境是无奈的,她必须承受接下来未知的一切,不论好坏,只求苟活于世。
为了不再自相矛盾,她暂且甘愿顶替商明珠这个⾝分,往后再委屈、再不堪,受辱的都不会是⾼贵的庆格格,而只是个低下的颐贝子府的犯婢,商明珠。
整⽇摇摇晃晃、栖栖惶惶的路程,终于在车队抵达目的地——一片平静的大草原,一个她不知道的部盟——后,告终了。
☆☆☆
“儿臣恭⽗汗。”王帐里的议事厅,一名⾝材瘦长、相貌清朗的男子将右手贴服于左,恭敬地弯⾝行蒙古礼。
“克额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部盟还安好吧?”卓布库招独子上前,示意属下将两旁排列的大箱打开“来,瞧瞧这些,是我让人进京北城去采买的。绫罗绸缎、珍奇古玩、珠宝首饰…挑些想要的去吧!”
“谢⽗汗。”
坐回铺著豹⽪、狐裘的大位,卓布库又问起:“达尔汉呢?”
“还在『那达慕』大会上跟人较劲呢!案汗您该知道,他不到最后夺魁是不会回来的。”克额仑淳善的笑颜,是他那如草原一般坦然的內心世界最好的说明。
堂兄达尔汉,受清廷赐封为郡王,幼年丧⽗后被送⼊关內由宮廷抚育,四年前才回到蒙古,亦是这几年“那达慕”大会上众所瞩目的英雄人物。整个部盟提起他,无不与有荣焉。
“那达慕”是蒙语“乐娱”之意;而“那达慕”大会,则是蒙古每年六、七月所举办的一项活动。此际⾼原天气凉慡舒适,游牧的人们会聚集至通便利、⽔草丰盛的地方,一同游乐、庆祝一年的丰收,并在形成的市集中购买所需物品、买卖牲畜或畜牧产品。
大会有各项竞技,尤以箭、赛马、摔跤这三项蒙古人最重视的“男儿三技”为重,各方好手在此一较⾼下,还可藉此机会扬名蒙古。达尔汉即是因赛事成绩优异,成为各个盟旗之间的谈论话题。
⾝为名手,他可随手轻持百斤大弓,击精准得几乎可达百步穿杨之境,至今尚无人能出其右;马术之⾼超,亦是不在话下;至于摔跤,似乎也难不倒他。今年若无意外,他该至少会夺得两项技艺魁首吧!
卓布库沉默地灌⼊一口马酒,眉头紧攒。
优秀的侄儿,这些年特意四处展露他难以掩盖的锋芒,那一⾝熠熠光彩,不仅看来刺眼,甚至已⾜以灼人。
眼下各盟旗的部将与长老皆十分看好达尔汉,不仅因为他⾝分同为蒙古王子,更因他有満清皇帝为強力后盾,进而对克额仑⽇后能否接掌汗位投下了变数…
“大汗,商明珠带到。”一声贴⾝侍卫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维。
卓布库抬起已覆霜华的眉目,眯起沉的细眸打量那正缓缓走近座前的新女奴——他此行临时起意买下,准备祭给猛虎的“小点心”
被带上厅的娇人儿走到座前略微福⾝,垂眸轻语“参见大汗。”把新买来的女奴从头到脚检视过一番,他对小女子的美好无动于衷,只在乎这个即将送出的礼物在历经长途劳顿后,成⾊是否还维持一定⽔准。
幸好,小女奴虽有些许难掩的疲倦神态,但瑕不掩瑜,依旧甜美娇。尤其是仙媚的容颜,慵懒间还揪著几丝幽幽哀柔,我见犹怜得⾜使一般男子为她狂疯沦陷!何况是他那喜扮英雄、逞英勇的侄儿呢?
“⽗、⽗汗,这个…这是…”忽然耳闻不曾识得的名字,克额仑将视线从箱中的华美布料、饰品转移回望,惊鸿一瞥间,他为面前罕见的旷世佳人无限惊,睊痴了神魂,甚至怔得口齿不清。
这个彷若天仙下凡的绝丽美人儿,就是…商明珠?
“我花费一两金买回来的新女奴,名唤明珠,是准备给达尔汉的礼物。”
克额仑一愕“您要把她送给达尔汉?可是⽗汗,您上回才送给达尔汉一个伊婀娜,怎么现在又要…”看着超尘绝伦的京城娃娃,他头一遭对⽗亲将买来的女子送子堂兄感到惊慌和不満。
“达尔汉对这些永远也不嫌多,你用不著担心。”
“但、但是⽗汗…”克额仑莫名地替初次见面的小女子焦急。
独子出乎预料的情感波动,尽数映在卓布库灰沉的老眸中,他心知克额仑是对这小姑娘一见锺情了。
脑海闪过一瞬电光石火的念头,没等儿子多说,他倒是微笑着先下了建议。
“克额仑,明珠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悉,你恰好跟师傅学了几年汉语,不如你带著她先去看看环境。还有,明珠的生活事宜由你来安排。你较清楚达尔汉的嗜好和规矩,教教她,嗯?先这么说定了,你带她出去吧!”他不点破,也不打算成全,却为两人制造独处时机,决定刻意催生儿子这难得的恋慕火苗。
克额仑稍作犹疑,终至转头,向美丽的明珠用汉语介绍自己“明珠姑娘,我名叫克额仑,是卓布库大汗的儿子。⽗汗将你的起居琐事办予我,我这就替你安排住处。请。”虽然商明珠不过是个女奴,他仍以礼相待,希望留给她一个好印象。
娇人儿不发一语,致的容颜面无表情,略微揖⾝福过,便转头先步出王帐。克额仑大步随行,对小女奴明显悖逆礼数的行为全不在意。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卓布库的随⾝侍卫忍不住批评“大汗您瞧见了吗?那名女奴实在过于傲慢!您一路上让她独乘一辇,赐她许多精致⾐饰,还让她享用和您一样的饮食,待她不薄,而她却自始至终不曾有过半分感之意!”
“不用在意,鄂泰。”对于贴⾝侍卫的不平,卓布库淡笑,喝酒沉应“毕竟有时候,一只牲畜你再怎样娇养,也仍只是只无知的牲畜。你怎能冀望牲畜懂得什么叫感?更何况…是一只买来待宰的牲畜呢!”在路途上处处给她优待,本是期望小女子能出于感恩而愿意有所效忠,然而小女奴的反应似乎脫离了他的预期。
对这全无感恩之心的人,他在不悦之馀也将她视作一只牲畜——一只花⾼价买来娇养、待宰的牲畜。
闻言,鄂泰笑开満是耝黑虬髯的脸,显然对主人的注解十分敬佩。
☆☆☆
⽇,映照著満片草野碧波,织成了大块金翠错的天工锦缎,而散落各处的⽔洼、牲畜群、蒙古包和小树丛便是绣在缎面的花纹,美不胜收。
漫步在柔软如毯的草⽪上,面对如此景致,庆无心欣赏。本来嘛!放眼望去除了绿草和牛马羊,还是只有绿草和牛马羊,毫无变化的画面,三天就能看厌。
走至一处杂木林边,她弯⾝轻放下抱在怀里的小⽩兔,娇腻地叮嘱“雪球,我得练舞了,你先在这儿自个儿玩,不许跑哦!不然我打你**,罚你不准吃晚餐,听见没?”一⾝缀満素纱缎带的雪⽩舞⾐随风飘逸,纤纤⾝影屈蹲在⽩兔旁,远看会让人错以为是一大一小两只兔子。
这只陪她解闷的小东西,是克额仑特地送给她的礼物,她取名“雪球”万分疼爱,时时刻刻形影不离,连带对赠送者也略生好感。
比起那老是斜眼睨人的卓布库汗,他的儿子克额仑做人显然有诚意多了!
那个卓布库,说他是个狗眼看人低的臭老伯,真是一点也不为过!一路上,他安排给她的待遇的确很不错,让她初初险些要痛哭流涕、叩头谢他的再造⽗⺟恩。可惜,臭老伯以为小女子不懂蒙语,所以和贴⾝侍卫谈话毫不设防,几次“牲畜、牲畜”地说她,还当她不知道。
哼!她可也有一半蒙古⾎统耶!幸好自幼精习蒙文,她才得以明⽩臭老伯只是外表对她好,內心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否则她真会被卖了还开心地帮人数银两!
是以路程中,她大半时间都保持沉默,对话只用汉语,冷冷地谁也不爱理,藉以表达內心的不満。
到这儿之后第二天,卓布库便要她自练独舞,并命令她选择最精、最能引人注目的舞蹈,好在短短几天內练成,可在数天后的酒宴上献艺。
将雪球搁在一旁“放兔吃草”后,娇人儿往平坦的草地央中一站,稍微调匀气息,接著踮点⾜尖,翩翩起舞。
她捏合食指和拇指的尖梢,起另外三⽟指,转动细腕,乍看间彷如睁眨著翎眼、头顶王冠的…孔雀。
不错“孔雀舞”正是她应和卓布库要求,选来做为酒宴节目的舞步。此舞华丽绚烂、难度⾼超,只要舞技够绝巧,即使仅一人独舞,仍可令全场慑服在美的雀屏风采下。
她永远难忘初见此舞,自己是如何为孔雀的美丽、优雅、⾼贵与骄傲而沉,尤其舞伎一⾝绣有翎眼炫彩的碧纱舞⾐旋转时,光芒更是炫目得教她凝神屏息!
于是她著舞伎教授。凭天赋异禀的绝佳资质,苦练两年多终有成,舞步、技巧拿捏极致灵宜不说,对孔雀那独有的至上气度,她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得其精髓且浑然天成,连舞伎也自叹弗如。
呵!孔雀算什么?她是凤凰女呀!美丽而骄纵、⾼贵而傲慢,全都是她,有什么比扮演自己还要容易?但是…但是现在…
摇转婉软肢,娇人儿垂眸低望⾝上这雪⽩的舞⾐,和一头飘散风中的柔顺青丝,目光黯淡。
此刻的她,今非昔比。打从受难那一⽇开始,她已成一只无彩的凤凰,失⾊的孔雀。凤凰没了五彩,孔雀没了翠屏,还能是什么?
闭上⽔瞳,庆放纵⾝体,愿将每一分苦涩消融在尽情狂旋舞。飞快蹁跹盈旋中,天地无声,仅馀清风拂耳。
倏忽,一声潇厉的鹰隼尖啸划破天际,听来距离甚近!她陡然一惊,有些凌的步伐一不留神而踩空,整个人登时仆跌在丰嫰草⽪上,天地遽骤旋转。
“唔…”她缓撑起⾝,摇头摇,晃掉方才因转得太过而残留的晕眩,张望声音来源。映⼊眼帘的景况,骇得她几乎魂飞魄散!“呀啊——”
一只比鹰还要雄硕的猛禽正踩在她可爱的宠物兔子⾝上,一双健劲的钩爪已活生生戳⼊⽩软的绒⽪內,被箝制的兔子求助无门地微弱挣扎。
凶相较老鹰更胜百倍的猛禽盯著她,锐利如剑的眼神好似在警告她,莫要打它爪下食物的主意。
庆不敢靠近,眼看一团⽩绒渐被染得⾎红,她焦急地泌出泪光。“不!雪球…”她的小束西,她最亲善的友伴,谁来救救它?!“救命啊!谁来救命…救命!”
☆☆☆
风行草偃,微风扫出一波又一波草浪,原野气息清新,广无艮际的草原上,一批人正策骑缓进。为首的男子跨乘著一匹佩予⻩金辔头的纯黑雄骏,英姿飒凛,气质不同一般。
他相貌极其煦俊朗,黑亮的发不似一般蒙古人扎成两辫,而仅在左侧稍编一辫箍以金环,其馀放随风扬;一副⻩金撩牙垂饰于耳珠下轻摆动,劲实修长的⾝躯包裹以铁灰⾊的全丝蒙服,精致黑绒靴踏在金鞍镫上,贵气殊致,目中有著唯我独尊的神气和与生俱来的自信。
而⾝后两名男子乃其近臣,分别是哲别耶齐、图敏。三人率领约莫十名精兵侍卫,轻装简束地向部盟徐行。
“王,咱们快到大汗的盘地了。”哲别耶齐沉道,峻隽的脸部表情一如音调那样冰冷。
“嗯。”男子简单应和。
“唉…多无趣!笔意慢慢走,还是这么走到了。”黑驹后边,驱著⾚⾊枣骝马的图敏大叹“难得去『那达慕』轻松一个月,都不想回来了。王,咱们在城外狩猎个几天再回去吧?正好让大夥儿再瞧瞧您百发百中的神技。”
闻一言,哲别耶齐瞟了他一眼,眸光带点轻蔑。“贪玩会误事。图敏,你不要陷王于不智。”
“你怎么这么说!”图敏⽩里透红的俊容神情尽其夸张“王已经把『旋穹』放出,不就是该拎箭上弦,准备猎捕了吗?”
“旋穹”是只大鸢鹞,由王亲自喂养大。鸢生较一般鹰鸷更要凶狠勇猛,长成后王让它担任狩猎前锋。凡王⾝边亲近的近臣卫士都明⽩,旋穹一旦放出⾼飞,即表示有一场⾎腥飨宴要展开了。
哲别耶齐当然也清楚,不噤转对主子投以疑惑的目光。“王?”
驱策黑驹的男子了解他的疑虑,丰扬逸轻笑“没什么,只是旋穹饿了,我放它出去打野食,顺便让它舒舒筋骨…”
忽地,一声惊慌尖叫夹杂在风中飘来。“救命啊——”
男子揪拢浓眉,澄瞳环顾搜寻声音来源。睫之间,他已辨出方向,面⾊一凛!
那正是鸢儿飞去之处。莫非旋穹惹祸了?呼喊的哭音甚为幼软,难不成旋穹攻击孩童?
缰绳扯动,他立刻策骑飞驰而去!众人见状,也纷纷夹紧马肚子,疾奔跟上。
☆☆☆
“救命!谁来救救命啊…”庆尽力扯嗓泣喊。
天啊!难道她的雪球注定命绝于此吗?为什么她那么声嘶力竭地呐喊,仍不见半个人来伸出援手?“有没有人?救命…”
碍于有人在旁边又吵又闹,旋穹迟迟无法放心享用食物。双方僵持好一会儿后,大鸢索将兔子抓牢,拍振強劲长翼飞起,打算另寻静适之处安享美食。
它以爪为牙,狠叼著兔子离地,行远去前还不忘刻意从庆头上呼啸掠过,得意洋洋地藉此嘲笑⾝躯明明比它⾼大,却只会鬼吼鬼叫、不敢靠近它的小人儿。
“不!雪球,我的雪球啊!”庆泪眼盯看猛禽翥翔而起,螓首愈抬愈⾼,直到正面仰望,霎被打正上方腾越的巨鸷振动羽翼所产生的強风给扫得眼儿一昏,又一次跌躺倒地。
哔——
翕忽间,空中扬来一记特殊的笛哨,夹带一阵混的马蹄声渐行渐近,终至在草丘⾼处停住。
听闻哨音,旋穹出于本能地飞去,在吹笛之人面前稍停于半空中,尔后一如以往奉送猎物那样,松开钩爪出了战利品,随而滑停在为它准备的⽪垫上,瞳光有点老大不甘愿。
看着手上奄奄一息的沾⾎兔子,男子眉头稍舒。看来他的鸢儿并没有搞错攻猎对象。不过…也不对,若旋穹没有攻击生人,刚刚那几声嫰腻的“救命”又是怎地?总不会是死前奇迹乍现,这只兔子开口求救吧?
放眼一望,他总算正视到绿草⽪上一抹慢慢爬起⾝的⽩⾊娇影。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温和问道,声音醇亮含磁。
回应他的,是一张骤然抬现的明媚容颜。两对同样墨澄雪亮的眸子不偏不倚地对上,视线会那一刹,即迸出某种不明火花。
庆不客气地直览马背上俊迈的外貌,芙容未见半点获救的喜⾊,反是怒气陡升。
这男人,一对剑眉嚣张飞扬,伴衬盛満霸气的晶睛,跋扈的⾼鼻既直且,格的薄髭圈绕著他紧抿的红润丰,似笑非笑让人摸不透,面形棱角分明而匀称,一头乌亮长发未扎未束,应随风向张狂飞舞,黑、金错的装饰诠释了他的神秘和⾼贵。
跩,真跩!这男人…跩得连他舿下的黑马看起来都那么趾⾼气昂,令她莫名地火冒三丈!尤其她心知这个人必是残害可怜雪球的始作俑者!
那种特殊笛哨她并不陌生。⾝为王家贵族,出城狩猎是⽗兄们常有的消遣,每每出狩,靖亲王都允娇娇女跟上。她不会箭打猎,只在外围溜马游乐,但她总会听见驯鹰的仆役使用那种笛哨使唤猎鹰扑杀小动物。
这个跩得二五八万的男人!为什么初次见面就要残害她和小雪球?存心结仇吗?
从⾼处向下俯瞰仅数步之遥的娇人儿,男子下意识地挑了挑眉,明显感觉到自已是杠上一朵带刺蔷薇了。
她两道细浓蛾眉挑勾得够刁钻,瞪视著他的如杏莹眸正眨巴著翦睫在说话,将里头所有的任、倔強与敌意一概诉尽。琼鼻⽔嫰,香腮瑰丽,微嘟的朱与其说像玫瑰瓣花,倒不如说更像极了红糖葫芦——软的红糖葫芦,使人迫不及待尝试其香嫰甜软…
再往下瞧去,他发现她⾝著特制的⾼雪⽩舞⾐,丰、纤、翘臋皆贴附显露,曲线简直完美得妙不可言,堪称是个绝倒众生的天生尤物!
她是谁?是哪一部盟、哪一盟旗的人?
不可思议地,才看见她第一眼,想摘取这朵举世无双蔷薇的念头,已在心⾕开始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