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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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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钓鱼?这人不是疯了,就是脑筋出了⽑病,做这种事实在很可笑。但没有人笑得出来,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杀手无情”青龙燕重衣。

  叶逸秋的眼里却隐隐有了笑意,淡然问道:“鱼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燕重衣摇‮头摇‬,眼中竟发出种奇特的光芒“就因为看不见鱼,所以才要想办法把鱼钓出来。钓鱼也是种很⾼深的学问,你一定也懂得的。”

  钓鱼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游戏。一般之人,钓鱼大都是为了裹腹,或为尝鲜;智者钓鱼,只为消磨时光,从中找到些许乐趣,得到某种人生真谛,如俗语中所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那是别有一番用意。

  钓鱼的时候,通常都以鱼饵作为诱鱼之用,只要鱼儿抵挡不住这种诱惑,便会呑食鱼饵,一旦鱼饵成为鱼儿肚子里的粮食,鱼儿便也成了钓鱼人刀上之俎。

  燕重衣是不是钓鱼的⾼手?

  叶逸秋笑了笑,现在他已完全明了燕重衣的用意,原来他钓的不是鱼,而是人。

  燕重衣却好像担心别人不懂,故意对叶逸秋说道:“钓鱼需要坚定的耐心和缜密的心思,钓鱼的人决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惊跑了鱼儿,下一次它们就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叶逸秋点头道:“钓鱼的人拉竿的手法也必须⾼明,这样才不会让上了钩的鱼儿吐出鱼钩,然后再轻轻松松地跑掉。”

  “算准时辰,把握时机,也是钓鱼不可或缺的一个步骤。”

  “你要钓的这条大鱼,就是那个神秘的凶手?”

  “难道凶手还不能算是一条鱼?一条很大很大的鱼?”

  “钓鱼不能没有鱼饵,你用什么做饵?”

  “既然是条大鱼,当然只有用人作饵。”

  “所以…百里亭就是你的鱼饵?原来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百里亭虽然是无辜的,但毕竟和花染相处了好几天,也许他多少也知道一些秘密。”

  “不错,花染虽然已经死了,但凶手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最‮全安‬的做法,就是把百里亭也一起杀了灭口。”

  “凶手用毒蛇咬死了花染,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使用同一种杀人手法,因为我们已经有了防备,绝不可能再让他轻易得手。”

  “愚我一次,其错在我;愚我两次,那便是愚人者之错了。凶手的确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不能在这里再下毒手,在别的地方却还是有机会的。”

  燕重衣长叹道:“只可惜百里亭却好像没有想到这一点,以为离开才是最‮全安‬的。”

  “可是你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叶逸秋拧眉道“万一他现在已变成死人,岂非功亏一篑?”

  “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跟踪他们?”

  “若不盯梢,又怎么抓得住狐狸的尾巴?”

  燕重衣摇了‮头摇‬,缓缓道:“百里亭早已在凶手掌握之中,在离开金陵之前,绝不会有任何危险。如果凶手不能忍耐,早就已经出手了,决不会等到现在。”

  “钓鱼的人是不是比鱼儿更有耐心?”

  “是。”

  “所以你也在等,等到鱼儿已经上了钩的时候,你才收杆?”

  “嗯!收杆太早,反而会吓跑了鱼儿。”

  “如果收杆太慢又会怎样?”

  “鱼饵就会被消化,鱼儿就会挣脫鱼钩溜走。”

  “你是不是认为现在还不能收杆,决定再等一等?”

  “不必再等,现在正是时候。”

  燕重衣没有从大门走出去,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他忽然一转⾝,就像是他的剑般快而准地从敞开的窗子窜了出去。

  这时候,百里亭也许已经离开了金陵城,凶手很可能就潜伏在他的⾝边。他已经不能再等,既然决心要钓到这条大鱼,就决不能错过最好的机会,更不能算错收杆的时辰,鱼儿若是跑了,鱼饵将变得毫无价值。

  燕重衣并不在乎百里亭的生死,但他认为,这个时候百里亭还不能死。

  叶逸秋也不在乎,却又不能不担心。他担心的人是燕重衣,很多人都认为“杀手无情”有一把杀人快剑,同时也有一颗无情的心,只有他才知道“无情”绝不是燕重衣的本性,他无情,只是因为他必须杀人,杀必杀、必死之人。

  每个人都有软弱的时候,难免会偶尔疏忽大意,更何况,燕重衣现在要对付的人,也许并不仅仅只是凶手。

  叶逸秋手里拿着一杯酒,不知不觉中,樽已空,但他拧紧了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竟已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欧阳情坐在他的⾝边,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目光却从未离开过他的脸,心情如波浪般起起伏伏。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昨夜发生的,绝不是一场梦,梦不会那么‮实真‬,那么刻骨铭心,久久不能忘怀。

  欧阳情轻轻叹了口气,悄悄为他斟満了手中的空樽,柔声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叶逸秋漫不经意地轻“嗯”一声,却仿佛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欧阳情又问道。

  叶逸秋又“嗯”了一声,依然没有说话。

  “噗哧!”欧阳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虽不响亮,却将叶逸秋迷失的灵魂呼唤了回来。

  “你在笑什么?”叶逸秋瞧了她一眼,诧然问道。

  “笑你。”

  “为什么笑我?是不是我这次回来,突然变得很可笑?”

  “我忽然发现,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坏、那么狠了,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叶逸秋笑了笑,垂下了头又陷入了没思。他忽然想起了他与欧阳情的初遇,想起了那些早该忘记的往事。都说往事不堪回首,为什么偏偏总会深深驻在人的记忆之中?

  “你的确已经变了。”欧阳情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这世上,也许没有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却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你已改变了自己,完成了从杀手蜕变成英雄的过程。”

  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种美好的愿望,希望她所爱的男人永远都是受人敬仰、万世流芳的真汉子、大丈夫?叶逸秋心里却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完成蜕变的过程是曲折的,只有他才能体会其中苦与乐。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少了一种杀气,多了一种男子汉的气概,还有女人的…”

  欧阳情的话没有说完,叶逸秋忽然就像是一只中了箭的兔子般跳了起来,手中的美酒像一片雨水般洒落,几乎泼在欧阳情的脸上。

  “女人?”叶逸秋眼神变得很奇特,嘎声道“你说女人?”

  “你…”欧阳情被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叶逸秋却反而笑了笑:“你提醒了我一件事,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女人。”

  “你想起了谁?”

  “百里亭⾝边那个叫思思的女人。”

  欧阳情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她的确是个不容易被别人忘记的美人。”

  “美丽的女人,通常都是很危险的。”叶逸秋若有所思地道。

  “你认为她现在很危险?”欧阳情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

  叶逸秋‮头摇‬道:“不是她,是燕大哥。”

  “他会有什么危险?别人遇见‘杀手无情’,那才是最危险的事。”

  “这一次不同。”叶逸秋的眉头已经拧成虬结“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才能给他制造危险。”

  “哪种人?”

  “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思思?”欧阳情‮头摇‬道“她看起来并不是个可怕的女人。”

  “就是因为看不出来,所以才可怕,别人才不会对她生起戒备之心。”

  欧阳情想了想,‮头摇‬道:“我还是看不出来。”

  叶逸秋叹了口气,苦笑道:“你看不出来,是因为没有和她交过手。”

  “难道你早就见过她?”

  叶逸秋的确见过思思,就在死亡谷的逍遥宮里,两个美丽‮媚妩‬的女子,两把寒光流动的刀,刀充満了杀气,她们赤裸的胴体却散发出青舂的诱惑。

  思思就是冰儿。

  欧阳情也已意识到了这一点,失声道:“燕重衣现在岂非很危险?”

  叶逸秋点点头,忽然拔步就走。

  欧阳情立即叫住了他:“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我必须去。”

  “你不必去。”

  叶逸秋倏然回头,皱眉问道:“我不去,谁去?”

  欧阳情有意无意地瞧了瞧安柔,微笑道:“自然会有人去的,这世上,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也只有女人,才能对付危险的女人。”

  ⻩昏时分,残阳如血,那一抹嫣红就像是少女脸上的胭脂。

  燕重衣展开轻⾝功夫,一路狂奔,路上行人纷纷投来诧异、惊讶的目光,他全然不顾,直到奔出了金陵城外才放慢了脚步。

  出了城门,就是宽阔的官道。燕重衣循着车辙和马蹄留下的痕迹,一口气追出了十几里路,他却猛然驻足,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石雕般动弹不得。

  本来极其宽阔的官道,这时忽然向两旁岔开,竟是个十字路口。

  马车是往哪一条道上走的?燕重衣微一沉昑,将三条岔道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但见右边的那条道路上,除了留着一些纷乱的各种印记外,一无所获,中间和左边的两条大道却都布満了车辙和马蹄的痕迹。

  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燕重衣咬了咬牙,突然往中间那条道全力狂奔。奔行了片刻,马车的痕迹却又突然消失了。

  马车怎么会忽然失踪了呢?燕重衣怔怔地呆立半晌,又再俯⾝凝神察看。

  这一次他观察得更仔细,果然发现了些许端倪。只见这条道上马蹄纷乱如⿇,车辙重复无章,原来马车到了这里,竟又掉头往来路折返了回去。

  燕重衣嘴角一撇,露出一丝冷笑,也往来路奔回,转入了左边那条道路。奇怪的是,他一口气又奔出十几里路程,竟一直没有追上那辆马车。

  难道马车早已绝尘而去?还是根本就没有走过这条路?

  当燕重衣看见大道上印记犹新的时候,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他提气又奔出数里,猛然间停止了脚步,他突然发现,那见鬼的印记竟又完全消失了。

  秋风乍起,大道上扬起一片蒙蒙的灰尘。这条路本非交通要道,平时来往行人稀少,此刻放眼望去,但见茅草丛生,树木依稀,止不住透出种荒凉、萧索之意。

  燕重衣缓步而行,环目四顾,穷尽目力,决不错过目光所及之处,但四下里一片寂静,莫说整整一辆大马车,就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燕重衣叹了口气,几乎就要放弃寻找,突然目光匆匆一瞥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忍不住松了口气,提起的心骤然放下。

  这一刻,秋风‮狂疯‬吹过,拂开了不远处一丛杂乱的茅草,茅草丛中,露出了车厢一角。

  燕重衣终于看见了那辆马车,却实在想不到马车竟会拐入这条死路里面来,更想不到那匹拉车的健马,此刻竟已倒毙在荒草丛中。

  燕重衣的心立即又沉了下去,仿佛跌落了万丈深渊的谷底,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从脚底窜上心头。他猛然冲过去,掀开车帘,不由得倒昅了口凉气,非但心都凉了半截,就连手脚都已冰冷。

  百里亭已经死了,面⾊惨白,双眼凸出,⾝子歪歪斜斜地倚着车厢,衣衫整洁,⾝上更无伤痕,显然是被人以重手法点了死⽳而致毙命的。

  那个叫做“思思”的女人和那个美丽小婢却不在车厢里面,非但她们已经不见了,连那个车夫也都失了踪。

  这是谁下的毒手?难道他来迟了一步,凶手杀死百里亭之后已逃之夭夭?为什么死的只有百里亭一个人?

  燕重衣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件比这些更可怕的事情。

  也许,凶手就是车夫、思思和那小婢其中一个人!

  想到这里,燕重衣立即飞⾝退了出去,还未越过荒草丛,他就听见了一声冷笑。

  ⻩昏,夕阳如血,那一抹鲜红仿佛是从欧阳情眼中流溢出来的,带着一种羞怯。

  叶逸秋手里拿着一杯美酒,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与欧阳情之间,并没有山盟海誓的承诺,也不曾有过花前月下的缠绵,仅有的只是一种莫可言状的情人的默契而已。

  有时候“情人”只是那种“多情的人”与爱无关,更不关风月。

  她多情,爱更深;他也多情,但心已死,心中若已无爱,如何接受别人的爱?

  然而他已不能逃避,他已经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决不再逃避。所以他又坐了下来,又开始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

  酒并不是种好东西,虽然可以让人暂时忘记一些不开心的事,但绝不能为人们解决烦恼,有的时候,还会让人迷失本性,犯下许多不应该的错误。

  叶逸秋酒喝得越多,眼睛就越亮,心事也变得更重。

  有些人,这一辈子可以没有钱没有房子没有权势没有女人,但绝不能没有酒没有朋友。叶逸秋便是这种人,他慢慢地喝着酒,不由得想起了朋友。

  朋友也有很多种,有的朋友可以改变你的一生,有的朋友却让你改变了别人的一生。这道理就像是一面镜子,人们可以从中看见许多东西,但心境决定了一切因素,每个人看见的东西都不相同。绝望的人,看见的是无边的黑暗;痛苦的人,看见的是无尽的忧伤;只有对生活充満**和‮望渴‬的人,才能看得见幸福和快乐。

  米珏就是这种朋友。这个朋友,给了他第二次的生命,也给了他生活的希望。他不需要为你做许多事,但所做的每件事绝对都充満了意义;他不需要对你说很多话,但所说的每句话必然都深含人生哲理。

  米珏用朋友的义,和最真挚的情,证明了一个千古以来颠扑不破的道理:“只要活着,生命总是可贵的;只要坚強地活下去,就能发现人间总有许多美好的东西。”

  龙七带给他的却是另一番感受。

  有一种人,也许他并不是谦谦君子,也不是名満天下的大侠,但他正直、诚实,从不做作,无论是谁,只要能和这种人相识一场,都是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这种人,若为仇敌,必然是最值得尊重的仇敌;若为朋友,必然是最值得尊敬的朋友。这世上,只有这种人,才不会出卖他的仇敌,更不会出卖他的朋友。

  这就是叶逸秋和龙七的共同之处。

  在秋天的⻩昏下,在⻩昏的微风中,能与三五知己把酒长歌、笑谈今古,这是种多么惬意的人生快事?只可惜故人流离,这种机会实在不多。

  燕重衣缉凶未返,米珏远在天山,此时此刻,龙七又在何处?

  人生本如一出戏,总有许多巧合许多偶遇,总会发生许多意外的故事,所以,生活从来都极富戏剧性的⾊彩。

  就在这个时候,叶逸秋看见了龙七。

  龙七没有改变,至少,叶逸秋看不出他的改变。

  他的风神依旧硬朗、坚毅,表情依旧冷峻、严肃,目光依旧如鹰般锐利、灵敏,脸上虽然布満了仆仆风尘,止不住有种疲倦之意,但脚步依旧像兔子那么轻快,像狮子那么沉稳,看起来依旧如此的傲岸,如此的挺拔,仿佛这世上永远没有人可以把他击倒,没有哪一件事可以让他崩溃。

  这道理就像是绝没有人可以杀死任我杀一样简单。

  龙七也已看见了叶逸秋,犀利的眼神立即变得充満了温情,整张脸都写満了笑意,大步走了过来。

  叶逸秋也在笑着,酒入愁肠,本来极易醉人,但这一刻,却在刹那间溶入了他的血脉,当热血还在澎湃的时候,眼睛已经开始涌起嘲汐。

  欧阳情抬目看了龙七一眼,淡淡道:“请坐。”

  龙七却没有坐下来,微笑道:“有一种人,他已经一贫如洗两袖清风,你会不会让他坐下来?”

  “无论是谁,只要来到了天涯海阁,都是我们的客人。”

  “如果他还想打秋风,你会不会把他轰走?”

  欧阳情忍不住笑道:“这就要看他是什么人,只有一种人,是永远都极受欢迎的,非但不能轰走,而且还得以贵宾之礼相待。”

  “哪一种人?”

  “朋友,只有朋友才能享受这种特别的待遇。”欧阳情眼里充満了淡淡的笑意,悠然道“我们是不是朋友?”

  “我早已把你当作好朋友,就算你不想承认我这个朋友都不行。”说完这句话,龙七便坐了下来,坐在欧阳情的左边,坐在叶逸秋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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