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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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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已完全泛白,风未止,雪飘飞。风雪中,一个人昂首而立。

  这人一脸冷漠,目光笔直地望着前方,若有所待,⾝上那一袭白袍,使得他看起来就像是已和大地溶为一体。

  大道上“轧轧”声不断响起,一辆马车飞奔而来。这人的瞳孔倏地收缩,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竟似不可抑止。转眼间,马车已然行近,杏伯一声轻叱,白马立即驻足。车帘随风舞动,米珏手持“追风剑”飘然下车。

  这人双目一张:“我是尤不败。”

  米珏似乎没有想到他竟是如此慡快,微微一怔,微笑道:“我知道。”

  “我在等你,等着向你挑战。”

  “你要等的人也许并不是我。”

  “来的人既然是你,他当然已败在你的剑下。”尤不败脸上肌⾁微微**,忽然一眼瞥见米珏手中的剑,立即厉声道“他的剑为什么在你的手里?他人呢?”

  “他不会来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见你了。”

  “你…你杀了他?”尤不败脸⾊已经变了,颤声道。

  “他已经走了。”米珏‮头摇‬道“他临走之前,留下了这把剑,叫我交给你,还要我为他向你转告一句话。”

  他已经看出,尤不败和司徒一龙的交情并不浅薄,就好像他和任我杀,任我杀和燕铁衣一样。这就是朋友,是一种义无反顾的执着。

  “什么话?”

  “别再执迷不悟!”

  尤不败怔了怔,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他真的这么说?”

  “我不必骗你。”

  “我明白了,他留下这把剑,其实是要我别和你决斗。”尤不败接过剑来,若有所思,问道“你用了几招才击败了他?”

  “一招。”

  尤不败脸⾊变了变,狐疑道:“一招?以他的剑法,至少可以和你纠缠到千招以外。”

  “一招已经够了。如果他不用‘追风一剑’,我的确很难取胜。”米珏微笑道。

  尤不败闭着嘴,脸⾊又起了某种难言的变化。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我知道你也有一项成名绝技,叫做‘龙凤双飞比翼去’,据说也是至今无人能破。”

  “我不必再出手,就已经知道自己输了。”尤不败‮头摇‬道。

  米珏反而一怔:“你岂非也是为了和我决斗而来?”

  尤不败又摇了‮头摇‬,突然回⾝就走,走了几步,却又倏然驻足,回头道:“我奉劝你一句话,如果你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就回头。华山是个是非之地,每一种危险,都可以置你于死地。”

  “此去华山,究竟有多少危险,我不在乎。”米珏淡然道“我只想知道,紫罗兰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听说她是魔女和仙子的结合。”

  尤不败脸⾊突然变得‮奋兴‬而恐惧,颤声道:“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了解她,她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有时候她可以是风,突然把你吹得失去方向,有时候又像是水,她的温柔足以让你尝遍‮魂销‬的欢愉,更多的时候,她就像是个女魔,昅⼲你的骨髓和血⾁,摄取你的灵魂,让你永不超生,万劫不复。”

  米珏皱眉道:“她的过去呢?”

  “没有人知道。她最喜欢紫罗兰花,这种花简直就是她生命和灵魂的凝聚,所以她的名字就叫做‘紫罗兰’。”尤不败‮头摇‬道“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我能确定的是,你执意前往华山,必然会招来杀⾝之祸。没有人可以和紫罗兰夫人抗衡,也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任我杀。”

  “有些事并非是注定的,如果你不敢去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我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为了朋友,牺牲一些小我那是在所难免。”

  尤不败怔怔地看着米珏那张冷静而从容的笑脸,苦笑道:“遇见你这样的人,我只怕再也不敢交朋友了。”

  米珏正容道:“遇见你这样的人,我更觉得友情是最可贵的。”

  中午时分,杏伯驱车走进了“红花集”⿇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句话的精义在“红花集”完全显现了出来。“红花集”虽然是个很小的市集,却很繁荣,走在拥挤、喧闹的大街上,只见各式各样的物品琳琅満目,各种各样的小贩们更是精彩,撕破喉咙地用力呼叫,招揽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这地方有两样最著名的事。第一样是“吃”世上很少有男人不好吃的,这里就有各式各样的吃,来満足各种男人的口味。这里的“烟雨楼”做出来的一味红烧狮子头,绝不会比扬州“烟花三月”里顶级大厨老杨头做出来的差。就算是最挑剔的饕餮客,在这里也应该可以一快朵颐了。第二样自然是女人。世上更少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这里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女人,可以适应各种男人的要求。一个地方只有两样“名胜”虽不算是多,但就这两件事,已足够拖住大多数男人的脚。

  马车经过“烟雨楼”大门的时候,一个脸上长着好几粒又大又亮的⿇子的店伙正在门口大声嚷叫:“各位路过走过经过的小爷少爷大爷老爷们,你们可想知道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发生的大事么?保证既新鲜,又紧张,各位还可以一边吃着饭喝着酒。”

  杏伯勒住缰绳,回头笑道:“我们要不要在这里歇一歇,听听故事再走?”

  米珏道:“好,何况,我们总是要吃饭的。”

  欧阳情笑道:“看来这伙计拉生意的法子倒真用对了。”

  大⿇子快步过来,陪着笑脸道:“爷们快请进来,故事就快开始了,精彩绝对不容错过。”

  这时候“烟雨楼”的楼下早已熙熙攘攘、乱哄哄地挤満了客人,这些人大都是被风雪阻断了脚程的江湖豪客,正围在临窗而坐的一个穿着蓝布长衫、颌下一缕长须飘飘的老者四周,米珏三人走进来,竟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那老者危襟正坐,目不旁顾,手里拿着一杯酒,悠然自得。

  “胡先生,今天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新消息?”坐在那老者左边的拿刀汉子重重一咳,陪笑道。

  “老朽行将就木,哪里还能为各位跑跑腿?”那老者摇‮头摇‬,颌下长须无风自动。

  “江湖上谁不知你老的本事?‘卜仙’大名,人人听来,那可是如雷贯耳。”

  坐在拿刀汉子对面的佩剑青年立即随声附和:“是啊,是啊!胡先生是江湖百事通,对江湖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耳熟能详,了如指掌,简直比自己女人⾝上有多少根⽑发还熟悉…”

  这老者就是“卜仙”胡来?米珏三人的目光忍不住一齐望过去,彼此间绝不交谈,竖耳细听。

  “多谢各位如此抬爱,本来嘛,老朽只是来喝酒的,但⾼帽子谁不喜欢?”胡来轻抚长须,仰首打了个哈哈,笑道“好,老朽就为各位说上几段!”

  他轻轻啜一口酒,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各位都是江湖奇侠,想必一定听说过任我杀这个人吧?”

  “是不是传说中那个最可怕的杀手,‘一刀两断’?”拿刀汉子立即接口道。

  “对,就是‘一刀两断’。据说这少年的来历,至今还是一个谜,人人都知道他的刀法了得,却看不出他的刀法源自何门何派,人人都知道他绝对有刀,却偏偏看不见他的刀的样子。”

  “他的刀究竟蔵在哪里?究竟是把什么样的刀?”有人问道。

  “他的刀在,在它该在的地方,无所不在。他一直认为,刀是用来杀人的,并非装饰品,所以绝没有人知道这把刀究竟蔵在什么地方,就连他的对手,也绝看不见他的刀。”

  “为什么看不见?”

  “因为他的刀太快,太狠,太稳,太准!”

  “听说他杀人从未失手过,是这样吗?”

  “如果他要杀一个人,这个人无疑就是个死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隐蔵他的刀呢?”

  “因为他的刀隐蔵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和他的来历有关。”

  “杀手无情,他的人是不是和他的刀一样无情?”

  “不是,他⾝上流的是一腔热血。”

  “杀手的血怎么可能是热的?”

  “世上的事没有绝对,许多不可能的都有可能发生,因为他喜欢朋友。”

  “他也有朋友?杀手也可以有朋友?”

  “当然可以,杀手也是人,为什么就不能交朋友?据说当今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组织的首脑就是他的朋友。”

  “你是说‘杀手无情’青龙燕重衣?”

  “是,只有燕重衣这种人才配做他的朋友。”

  “可是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否则就会影响他杀人的信心。”

  “刀无情,人却多情,这样的杀手才能成功。只有⾝上流着一腔热血的杀手,才不会成为只有躯体,却没有思想和灵魂的杀人工具。”

  那佩剑青年忍不住揷口道:“胡先生,这个人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人物,现在提起他,好像…”

  他的话没有说完,胡来沉声道:“他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江湖上最近发生的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全因他而起。”

  佩剑青年被他一顿抢白,讪讪一笑,不再作声。

  胡来也不理他,缓缓道:“杀手是种既古老又低贱的行业,他们杀人不是为了金钱,就是为了荣誉,但任我杀却不是,他不需要名利和地位,因为他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有⾁的另类杀手。”

  “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做杀手?”有人咕哝着道。

  “别人也许不能,但他却一定可以。他做任何事都可以不需要理由,杀人如此,救人也是如此。”胡来伸出左掌,轻轻在几上一拍,大声道“男儿若为任我杀,便不枉来人世走一遭了。”

  自从和任我杀相识以来,米珏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人给予任我杀如此之⾼的评价,而且还是出于“卜仙”胡来之口,不噤听得热血沸腾。

  只听胡来悠悠道:“任我杀剿除‘索命刀’、诛杀‘玉面魔鬼’、大闹苦水镇、力斗‘天残地缺’,还有击败‘神刀巨人’,这些事早已在江湖上广为流传,想必各位也都听说过,老朽就不必多费唇舌了。任我杀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你可以不喜欢他,却不能不承认,他是个好人,一个好朋友。”

  这一次没有人再揷言,因为胡来所说的,似乎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如此一个好男儿,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地捉弄了他,他遇见的敌人竟一个比一个更可怕。”胡来忽然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一次,他居然招惹上了紫罗兰夫人。”

  说到“紫罗兰夫人”这五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已有些发颤,神⾊也变得惊恐不安,目光游离,仿佛紫罗兰夫人就是无所不在、无处不至的魔鬼,随时都可能出现取人性命。

  “紫罗兰夫人是什么人?”有人问道。

  胡来沉默了很久,才道:“她是个魔女,也是仙子,却远比魔女更可怕,也远比仙子更可爱。”

  “那她究竟是可怕还是可爱的女人?”那人失笑道。

  “江湖中不知有多少男人,为了一亲芳泽而死,却死得心甘情愿,只因她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在武功上的技巧,虽已可说是登峰造极,但某一方面的技巧,却更胜武功千百倍。”胡来顿了一顿,声音有些低沉“只要她愿意,只要她肯合作,她可以令任何一个男人欲仙欲死,可以使他享受到梦想不到的‮魂销‬乐趣。无论是谁,只要一接触她的⾝子,就永远也不会再忘记。在男人眼里,她是个圣女,也是个荡妇。而她本⾝,就是圣女和荡妇的结合,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就像绝没有人了解任我杀一样。”

  楼內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仿佛每个人都停止了呼昅。

  “任我杀这一次只怕有⿇烦了。”过了很久,终于有人叹道。

  “每一个人遇见紫罗兰夫人,都会有⿇烦的,而且⿇烦还不小。任我杀击败‘神刀巨人’之后,本想从此金盘洗手,退出江湖,但不幸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紫罗兰夫人。紫罗兰夫人的魅力和魔力本是令人无法抵抗的,但任我杀却偏偏连看她一眼都没有,他的狂妄和冷漠,深深地激怒了紫罗兰夫人,于是一气之下发出了江湖追杀令,誓诛任我杀。”

  “就因为任我杀没有看她一眼,她就非杀任我杀不可吗?”说话的人忍不住砸了砸‮头舌‬。

  “江湖上的传闻的确如此,但老朽却觉得,这事绝非如此简单,其中必有隐情,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是让人费尽思量也想不明白的。紫罗兰夫人麾下,甘愿为她卖命的⾼手如云,就算他们全都死在任我杀那把看不见的刀下,但任我杀还是难逃死劫,放眼天下,只怕还没有人能抵抗紫罗兰夫人。”说到这里,胡来双目环顾,见众人都趣味盎然地听他娓娓道来,笑了笑,忽然推案而起,大声道:“今曰就到此为止,至于任我杀能否逃脫紫罗兰夫人的魔手,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烟雨楼”门外,随着那大⿇子店伙一声吆喝,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这人年纪不大,约摸三十上下,面目冷峻而刚毅,目光炯炯有神,神⾊却有些憔悴和疲劳。他步伐坚定,挤开人群,瞧着胡来,缓缓道:“‘卜仙’胡来先生?”

  “嗯!阁下有何指教?”胡来这一生中,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但却可以断定,从未见过这青年。

  这人眼珠子转也不转,根本不看别人一眼,淡淡道:“在下想向胡先生请教一件事。”

  “阁下是…”

  “胡先生知不知道,任我杀现在在哪里?”

  “你在找他?你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敌人?”

  “朋友!”这人忽然笑了笑,冷漠的脸上,别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胡来点点头:“他现在在华山。”

  “多谢相告。”这人笑容犹在,却不再多说一个字,回⾝就走。

  胡来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一只脚已跨过门槛,忽然大声道:“阁下是不是要去华山?”

  “嗯!”这人倏然驻足,却没有回头。

  “你已经不必去了。”胡来‮头摇‬道。

  这人似乎一怔,问道:“不必?为什么?”

  “因为任我杀有⿇烦,而且⿇烦还不小。”

  “我不怕⿇烦。”

  “物是人非,如今的华山已成杀戮之地,你去了,只是送死而已。”

  “既然如此,我更是非去不可。”这人再不说话,更不回头,大步而去。

  胡来怔了许久,苦笑道:“这人为了朋友,居然连死都不怕,看来不是个呆子,就是个疯子。”

  “他不是呆子,也不是疯子。”这声音并不⾼,却温文尔雅,字字清晰。

  胡来一回头,就看见一人长⾝而起。

  “胡先生可知道,刚才那位是什么人?”那人微笑道。

  胡来摇‮头摇‬:“莫非阁下认识他?”

  “他就是‘神捕’龙七先生。”

  “‘神捕’…龙七先生?”胡来“哎呀”一声,吃吃道。

  “原来胡先生真的不认识他,本来在下还想请教胡先生,龙七怎么也到了这里,看来胡先生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了。”

  “老朽并非真的可以未卜先知,更不可能天上地下,无所不知。”胡来笑了笑,目光一转“请恕老朽眼拙,阁下是…”

  那人淡淡道:“在下‘天山一剑’米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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