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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折(第十四场) 惊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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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儿在家等啊等啊,帖木儿那边杳无音讯。

  她一开始还努力维持自尊,装得若无其事,每天打点起全副精神,该⼲嘛⼲嘛,不肯有丝毫懈怠。可是时间长了,人一天比一天消瘦,茶饭无心,早上经常顶一双熊猫眼出门,别说十一看了心疼,连戏班的人都开始发慌了。曹娥秀已经嫁人,要是秀儿也倒下,他们芙蓉班再靠谁?头牌可不是随便推出一个人来就能担当的,那得观众认可才行。

  最后,还是翠荷秀问出了这件事,秀儿还一再叮嘱她:“师傅问起你才说,其他人都别告诉,尤其是十一那里,一个字也别走漏。”

  翠荷秀不解了:“为什么,你明知道他最担心你,这些天你茶饭不思,他又何尝好过?不信你去上秤称一称,你轻了多少,他保不准比他还瘦得厉害。”

  秀儿轻叹:“如果要告诉他的话,我会自己对他说的。”

  “恩,明白了。秀儿,我说这事,其实你完全可以亲自上门去问的,左相府以前不是还给你家下过聘吗?连新房都布置好了,只差正式行礼,你也算他的未婚妻了,为什么不可以去问?”

  秀儿自嘲地一笑:“未婚妻?翠荷姐你就别抬举我了,他家从没下过聘,你见下聘的连八字文书和媒人都没有吗?他家完全是买小妾的套路,一个管家领着几个仆人把东西丢在我家就完了。后来婚礼取消,他家没来要回这笔钱物,我家也没主动退。但你说,大户人家要买妾,下了定礼,后来又反悔不买了。你还能找上门去逼人家一定买你?”

  翠荷秀轻轻抱住秀儿,也不知道还能跟她说什么,倒是秀儿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的,我知道你是受师傅之托来的,你就照我说的禀告师傅。这件事,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上次的婚礼早就取消了,这次人家回来,不理我就不理我呗。我还不是照样唱我的戏,没什么啦。”

  翠荷秀走了。秀儿对在院子里捣鼓花草的老张交代:“张伯,以后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

  老张问:“要是关少爷来探望呢,也这样说?”

  “也这样说。”

  她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同情,更不想一遍一遍把伤口撕开给别人看。她会自愈地。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姻缘之事,从来就不能強求,如果注定无缘,那就慢慢遗忘吧。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尽力了,这样就够了。

  帖木儿在她心中原就如天边的一颗星,她本没指望摘到。是他的意外表白给了她希望。如今,这颗星黯淡了,她回归平凡人世,不再憧憬梦境般美好的生活。

  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晚上开饭的时候,虽然毫无胃口。秀儿还是去应了个景,端着碗装模作样地扒饭,只可惜到最后大伙儿都吃完了,她碗里的饭还是那么多。

  席间,她几次看到⻩花和秦玉楼在交换眼⾊。

  刚回到房间,秦玉楼和⻩花就跟着。进来了。秀儿笑道:“见你们吃饭的时候那样子,我就猜到⿇烦来了。有什么教诲就尽管说吧,我洗耳恭听。”

  秦玉楼叹了一口气:“秀儿,左相府地事,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打听,了解的情况比你多得多,只是不忍告诉你,怕你受不了。可是今天吃晚饭地时候看你纯粹在那里做样子,我们一合计,就觉得还不如告诉你,索性死了心,可能也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好。”

  秀儿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不过脸上还是挂着笑说:“那你们告诉我啊,我也不喜欢这样半死不活地捱着,要死就死个痛快。”

  ⻩花再次用眼神征求了秦玉楼的同意后,才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明天,就是左相府的帖木儿公子大婚的曰子。”

  秀儿猛地笑出了声:“原来他要娶别人了,难怪不理我地。”

  秦玉楼脸上尽是怜悯之⾊:“秀儿,我情愿看你哭,你现在这个这样子,我心里很难过。”

  “谁说我要哭啊,想娶我的人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城门口去,谁稀罕他娶!他那个魔鬼一样的爹,魔窟一样的家,还有虚伪得要死的娘,白痴才想嫁给他!”

  “对对对,秀儿说得对,我们汉人,嫁进那样的家庭,纯粹是死路一条。”秦玉楼立即表示赞同。

  ⻩花气愤地说:“上次他快死了,让你给他冲喜,也只肯把你当侍妾。现在他好端端的一个人,自然要娶他们蒙古地公主呀郡主呀什么的了,他们蒙古人根本不把我们汉人当人看的。秀儿你就别想他了,不值得的,可怜你还为他瘦成这样,他倒好,就要跟别的女人进洞房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劝了又劝,秀儿一直听着,没流一滴泪,始终保持微笑状态。秦玉楼和⻩花越发不敢走了,两个人就像庇股上生了根一样,在秀儿屋里坐到好晚了还不肯走。

  秀儿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师傅,我们在大都也唱了好几个月了,如今舂暖花开,不如再南下吧。上次我们就在杭州唱了一个月,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唱一年都没问题。”

  秦玉楼听了这个提议,犹犹豫豫地说:“去南方唱肯定没问题,我们上次已经把路铺开了,尤其是《望江亭》,那边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看。上次我们走地前一天,还来了几个苏州的戏院老板,听说我们要走,一个个都很遗憾的。只是,以前我们下去,这里还有你大师姐撑场子,现在她不在了,你再一走,这里等于唱了空城计。其他那些戏班倒巴不得呢,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

  ⻩花也说:“是啊秀儿,我们的根在大都,不管我们在外地多受欢迎,大都这里才是我们的根据地。要是我们出去久了,把这里的戏迷丢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秀儿却对此不以为然:“要是以前,我也会像你们这样想。可是自从《望江亭》大受追捧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观众也是需要吊胃口地。当时这戏在南方大红,他们早就盼着看了,可是偏偏我回来停了那么久没登台,十一说,他们早就等不及了,所以一朝上演,观众抢票都抢疯了。”

  秦玉楼还是疑虑重重:“那时候,你有这部新戏让他们期盼,可是现在我们又没…”

  “有,十一正打算写呢。”

  ⻩花笑道:“我们又故伎重演?先在别处打响名头,让他们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我们回大都,然后让我们猛赚一笔?”

  “有何不可。”秀儿很自信地说。

  秦玉楼没当场答应,但也没激烈反对,这事就变成了“先说着看吧”

  他们走地时候,秀儿很有礼貌地送到门口,笑容亲切,态度平和,好像他们刚刚只是讨论了一下戏班的未来和打算。

  远远地看秀儿掩上房门,秦玉楼打手势叫躲在一旁等着听消息地翠荷秀过来吩咐:“这几天你多注意点你小师妹,唉,要是像以前那样,有人跟她住一个房就好了。”

  翠荷秀着急地问:“小师妹说什么啦?我都没听见她哭。”

  ⻩花摇着头说:“哭什么,人家就跟没事人一样,最后还跟师傅提议,让戏班再次南下,然后很冷静地跟我们分析南下的好处。”

  “可怜的小师妹!”翠荷秀叹息:“就是太要強了,何必呢,她就算哭,难道我们会笑话她?”

  “她要真肯哭,哪怕砸东西,也比现在要好。”秦玉楼说到这里,回头交代⻩花:“你明天早上起来就到关家去一趟,把十一少请过来。”

  “那,今天我们这些事情,要不要告诉他?”

  “还用得着告诉他?只怕他比我们还了解得清楚,秀儿的事,没有人比他更关心了。可惜秀儿死脑筋,非要惦着那个帖木儿。也不想想,谁陪她陪得多?每次出了状况,都是谁在安慰她、开解她的?我常常觉得,名义上,好像秀儿是左相家的准儿媳,可是一直陪在她⾝边的,其实是十一少。也许这次的事情后,秀儿对那个死了心,和十一少会走到一起也说不定。”

  翠荷秀道:“要是这样,倒是美事一桩,虽然十一少风流点,可对秀儿是真好,家里的老爷太太听说人也很好,跟秀儿家又是世交。若论家庭和长辈,可比左相家好多了。左相府我们又不是没去过,到处都是凶神恶煞一样的蒙古人,根本就不是我们汉人待的地方。”

  ⻩花也点头说:“或许这就叫好事多磨吧,如果最后能有这么一个结果,对秀儿倒是好事。”

  “对我们戏班也是好事。”秦玉楼揷了一句。

  翠荷秀恍然道:“对哦,秀儿嫁给十一少,十一少写的戏肯定全归我们芙蓉班了。”

  “对对,有十一少这个大才子,我们芙蓉班在大都稳居第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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